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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手鼓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
我们是在初中认识的,妖精艺术世界的冬天干冷刺骨,她蜷缩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呵出的白气模糊了课本上的字。
“你以后想做什么?”
“当大手子,教别人画漫画。”小手鼓紧了紧破旧的棉袄,眼睛亮亮的。
“那以后就得叫你手老师了。”我打趣道。
事与愿违,小手鼓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她没再继续画画,网红梦也就从阳光下的七彩泡沫,变成了污浊的肥皂水。
她当年才15岁,谎报年龄在外打工,挣不了多少钱。但她一有空就把我接到她打工的城里,请我吃我最爱的、昂贵的海胆,再往我手里塞几张皱巴巴的绿鼓约稿。
我们每晚都通电话,她喜欢听我说妖精艺术世界的事情。但她工作一定很累,经常我讲着讲着,话筒那头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我的成绩不错,但弟弟带病出生在我高考那年,家里为了他倒欠一屁股债,我没钱上曼奇立德了。
小手鼓要我别担心,说她有办法,但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联系不上她了。她不接我的电话,我去她工作的地方找她,却被告知她已经离职。
再次得到她的消息,是在企友语焉不详的惊叹和鄙夷里,我点开了那个引爆网络的视频:那个连大声说话都会脸红的小手鼓,此时手里捏着海胆,表情扭曲、语调怪异,还时不时莫名发出一声刺耳的夸张尖叫。
最刺痛我的,是评论区铺天盖地的戏谑与嘲弄,他们竟称呼她为“手老师”,只是因为多年在水下采集海胆的经历让她原本细腻白皙的双手变得千疮百孔。太可笑了,小手鼓的梦想居然以这样畸形的方式实现了,她曾经最向往的称呼,如今像裹着淤泥的砖头,被看客们嬉笑着砸向她。
我的胃里翻江倒海,用颤抖的手指拨她的电话,我想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电话依旧被挂断,但随之而来的,是一条入账短信——刚好够我的曼奇立德学费。
上了曼奇后,我拼命地兼职,把钱汇还给了那个账户。但那笔用她尊严换来的钱,成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鸿沟。我无法坦然接受,无法装作若无其事;而她或许也不愿再面对见证了她最不堪模样的我。
贫瘠土壤里开出的两朵相依为命的花,最终还是凋零在了各自的愧怍与骄傲里,无声无息。我们不再联系,任由时间将彼此越推越远。
——盆栽·王 2025.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