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林德伯格的生命,仿佛是为诗歌而生的。 他出生在伦敦一个普通的工匠家庭,父亲是钟表匠,母亲擅长刺绣。家里的工作台总摆着母亲绣的亚麻布,阳光透过阁楼天窗洒下来,能看清布上丝线的纹路,也能照亮克里斯摊开的稿纸——那是他最早的诗歌启蒙,用稚嫩的笔迹写下对光影、对丝线、对父亲工具碰撞声的细碎赞美。 成年后,他没继承父业,反而成了街头巷尾小有名气的诗人。他的诗从不写阴霾与苦难,总像把泰晤士河的晨雾、广场鸽的振翅、面包房飘出的黄油香都揉进了字句里。有人笑他不切实际,说伦敦的泥泞才是生活本相,但他总笑着摇头:“痛苦会结痂,可阳光落在花瓣上的样子,会记一辈子。” 他第一次在文艺沙龙见到罗莎蒙德时,她正站在壁炉边,指尖划过一本泛黄的剧本,侧脸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周围的喧闹好像都与她无关,那种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执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克里斯习以为常的平和。他主动递过自己的诗集,扉页上写着“献给所有在阴影里仍抬头看月亮的人”。 他爱她笔下戏剧里的尖锐,也疼她藏在文字后的脆弱。他带她去郊外看日出,把晨露打湿的草叶编成指环;在她对着空白羊皮纸发呆时,就趴在旁边念自己新写的诗,看她嘴角慢慢扬起弧度。他以为自己是一束光,能照亮她家族衰败留下的阴霾,却没料到,这束光最终会被她对“悲剧艺术”的执念,折射成刺向自己的利刃。 当罗莎蒙德开始变得冷漠,故意说伤人的话时,克里斯不是没察觉。他把她的反常归咎于创作瓶颈,加倍温柔地陪她讨论剧本,甚至在她提出要写一个“为爱癫狂、最终自杀的诗人”时,还笑着打趣:“我的故事可没这么惨烈。”直到她眼神偏执地说“我要你演”,他才看清那平静表面下的疯狂。 答应演那个角色时,他心里存着最后一丝侥幸。他想,或许在舞台上剖白所有爱与痛,她就能醒过来。排练时,他每次念到“死亡是唯一的解脱”,都忍不住看向台下的罗莎蒙德,希望能从她眼里找到一丝动摇。可她只有专注,像在雕琢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演出那天,当他握着那把冰冷的“道具匕首”,看着台下罗莎蒙德眼中闪烁的兴奋光芒时,突然明白了——她要的不是表演,是真实的毁灭。但他已经停不下来了,角色的绝望与现实的心痛混在一起,像潮水将他淹没。刺向心脏的那一刻,他没觉得害怕,只觉得可惜——可惜那些没来得及念给她听的诗,可惜没能让她明白,爱从来不是悲剧的燃料。 他最后看向她的眼神里,藏着的何止是不解与绝望,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话:“如果我的死亡能让你回头,那这或许是我最后一首,也是最悲伤的诗。”
克里斯·林德伯格的生命,仿佛是为诗歌而生的。 他出生在伦敦一个普通的工匠家庭,父亲是钟表匠,母亲擅长刺绣。家里的工作台总摆着母亲绣的亚麻布,阳光透过阁楼天窗洒下来,能看清布上丝线的纹路,也能照亮克里斯摊开的稿纸——那是他最早的诗歌启蒙,用稚嫩的笔迹写下对光影、对丝线、对父亲工具碰撞声的细碎赞美。 成年后,他没继承父业,反而成了街头巷尾小有名气的诗人。他的诗从不写阴霾与苦难,总像把泰晤士河的晨雾、广场鸽的振翅、面包房飘出的黄油香都揉进了字句里。有人笑他不切实际,说伦敦的泥泞才是生活本相,但他总笑着摇头:“痛苦会结痂,可阳光落在花瓣上的样子,会记一辈子。” 他第一次在文艺沙龙见到罗莎蒙德时,她正站在壁炉边,指尖划过一本泛黄的剧本,侧脸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周围的喧闹好像都与她无关,那种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执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克里斯习以为常的平和。他主动递过自己的诗集,扉页上写着“献给所有在阴影里仍抬头看月亮的人”。 他爱她笔下戏剧里的尖锐,也疼她藏在文字后的脆弱。他带她去郊外看日出,把晨露打湿的草叶编成指环;在她对着空白羊皮纸发呆时,就趴在旁边念自己新写的诗,看她嘴角慢慢扬起弧度。他以为自己是一束光,能照亮她家族衰败留下的阴霾,却没料到,这束光最终会被她对“悲剧艺术”的执念,折射成刺向自己的利刃。 当罗莎蒙德开始变得冷漠,故意说伤人的话时,克里斯不是没察觉。他把她的反常归咎于创作瓶颈,加倍温柔地陪她讨论剧本,甚至在她提出要写一个“为爱癫狂、最终自杀的诗人”时,还笑着打趣:“我的故事可没这么惨烈。”直到她眼神偏执地说“我要你演”,他才看清那平静表面下的疯狂。 答应演那个角色时,他心里存着最后一丝侥幸。他想,或许在舞台上剖白所有爱与痛,她就能醒过来。排练时,他每次念到“死亡是唯一的解脱”,都忍不住看向台下的罗莎蒙德,希望能从她眼里找到一丝动摇。可她只有专注,像在雕琢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演出那天,当他握着那把冰冷的“道具匕首”,看着台下罗莎蒙德眼中闪烁的兴奋光芒时,突然明白了——她要的不是表演,是真实的毁灭。但他已经停不下来了,角色的绝望与现实的心痛混在一起,像潮水将他淹没。刺向心脏的那一刻,他没觉得害怕,只觉得可惜——可惜那些没来得及念给她听的诗,可惜没能让她明白,爱从来不是悲剧的燃料。 他最后看向她的眼神里,藏着的何止是不解与绝望,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话:“如果我的死亡能让你回头,那这或许是我最后一首,也是最悲伤的诗。”
阁楼的天窗漏下一缕灰光,落在罗莎蒙德摊开的剧本上。第七次被退回的《灰烬手记》边缘已经卷毛,评审的红笔批注像道未愈合的疤:“你的人物没有魂——痛苦是装在玻璃罐里的标本,摇不出活的声响。”
她捏着剧本的指节泛白,指甲深深掐进纸页。桌角堆着克里斯送的诗集,他的字迹温润,在“痛苦是未燃尽的煤,要贴着皮肤才知道烫”这句旁,画了个小小的火焰符号。那是去年冬夜,他坐在壁炉前为她读诗时画的,火光把他的睫毛映成金色,他说:“你的笔尖该蘸点人间烟火,别总飘在云里。”
那时她信了。她跟着卖花女蹲在街角,看她数着被雨打蔫的玫瑰掉眼泪;她守在酒馆后巷,看醉汉抱着路灯杆喊亡妻的名字;她甚至去停尸间外等,想看看失去孩子的母亲会哭出怎样的声线。可写出的东西依然被批“隔靴搔痒”,剧院经理把剧本扔回她怀里:“罗莎蒙德,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痛——你眼里的悲悯太干净,像修女的手套。”
克里斯总在她深夜枯坐时端来热牛奶,杯底沉着两勺糖。“别逼自己,”他替她揉着发僵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衫渗进来,“你的文字已经够好了,只是他们还没看懂。”他不知道,他的温柔像层软布,捂住了她想去触碰真实的手——她写不出他诗里那种“带着体温的痛苦”,因为她从未真正见过痛苦撕开皮肉的样子。
转折发生在三月的暴雨夜。她为写“绝症病人的最后三天”,去疗养院探访时,撞见护工正粗暴地拖拽一个弥留的老妇人。老妇人挣扎着抓住床沿,指节抠得发白,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喘息,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下去,像被雨水浇熄的烛芯。
护工骂骂咧咧地走后,罗莎蒙德站在床边,看着老妇人最后一口气从嘴角漏出来,那口气里混着痰和铁锈味,比她剧本里写的“轻得像片羽毛”要实在百倍。她突然抓起桌上的纸笔,在老妇人尚有余温的手臂旁记录着她挣扎的呼吸声,感受着生命在指缝中流失的痛苦。
她修改了自己的剧本。导演拍着她的肩说:“这才对味!像把刀直接扎进读者眼里!” 那天她跑回家,把好消息告诉克里斯时,他正在给窗台上的玫瑰换土。“太好了,”他笑着回头,阳光落在他发梢,“但别总去那种地方,我怕你……”
“怕我被什么弄脏?”她打断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记录纸边缘——那里沾着老妇人的皮屑,像细小的盐粒。克里斯的笑容僵了一下,摇摇头:“我怕你走不出来。”
他的担忧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她刻意维持的平静。她突然意识到,克里斯的痛苦是诗里的月光,而她要的是血里的朝阳。他永远不会懂,那些被他小心翼翼避开的“肮脏”,才是文字真正的骨头。
那天晚上,她翻出母亲留的那把银质拆信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想起十岁那年,母亲在精神病院的铁窗后,用这把刀在墙上刻:“他们说我疯了,可我看见的颜色,比他们的天空要亮。”
现在她好像懂了。那些评审、那些观众,他们要的不是被修饰过的痛苦,是带着血沫的嘶吼,是骨头摩擦的脆响,是瞳孔里炸开的恐惧——这些,只有在现场才能捕捉到。
她开始在深夜出门,像幽灵一样游荡在贫民窟的巷尾。她看着小偷被打断腿时的抽搐,看着赌徒把最后一件衬衫当掉时的眼神,那些画面在她笔下活了过来,剧本被采用的频率越来越高。直到有天,她跟踪一个抛弃情人的男人时,对方突然转身,醉醺醺地抓住她的手腕:“你老跟着我干嘛?想抢钱?”
他的指甲掐进她的皮肉,疼痛让她突然清醒——观察太被动了,她需要更“主动”的素材。就像母亲说的:“要想看火焰最旺的样子,就得亲手添柴。”
她抽出藏在袖管里的拆信刀,不是为了反抗,而是突然想看看,一个人从嚣张到恐惧,需要多少秒。刀刃划破皮肤的瞬间,男人的尖叫像被捏住的猫,眼里的醉意瞬间被惊恐取代,这变化比她跟踪三个月记下的所有细节都要鲜活。
血溅在她脸上时,她没有躲。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流进嘴角,她突然笑了——原来这才是评审要的“真实褶皱”,是克里斯永远写不出的“人间烟火”。
她蹲在血泊里,拿出纸笔,这一次,她写得又快又稳。字迹间晕开的血点,像一朵朵终于绽放的、真实的花。
夜幕总是偏爱讨厌光的人
老宅阁楼里只有一盏摇摇欲坠的油灯,将罗莎蒙德的影子投在满墙的剧本草稿上,像个扭曲的幽灵。她面前跪着一个年轻的女裁缝,廉价的棉布裙子被冷汗浸得发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手腕被粗麻绳勒出紫黑的血痕。
“还要再痛一点,伊莎贝拉,”罗莎蒙德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泰晤士河,她握着鹅毛笔的手甚至没抖一下,笔尖在羊皮纸上划过,留下急促的划痕,“你丈夫抛弃你时,你眼里的光不是这样灭的——是像被踩碎的烛火,要先挣扎着跳一下,再彻底暗下去。”
女裁缝的肩膀被铁钳夹得变形,骨头摩擦的脆响混着呜咽飘出来。她是罗莎蒙德三天前从贫民窟“请”来的,只因她曾在街头哭嚎着咒骂负心人,那股绝望被罗莎蒙德视作“完美的悲剧素材”。
“看来寻常的痛还不够。”罗莎蒙德放下笔,慢条斯理地从墙角拖出一个木箱,里面是她收藏.各式刀具——有开膛手用的那种弯刃匕首,也有解剖台上常见的细长柳叶刀。她指尖抚过刀刃上的锈迹,像在抚摸情人的皮肤。
女裁缝的瞳孔骤然收缩,四肢剧烈地挣扎起来,麻绳勒进皮肉,血珠顺着手臂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朵一小朵暗红的花。罗莎蒙德弯腰,用匕首背拍了拍她的脸颊,油灯的光在刀面上晃,映出她眼底狂热的光:“别怕,你的痛苦会变成永恒的文字,比任何墓碑都长久。”
话音未落,匕首已经刺入女裁缝的小腹。不是利落的一刀,而是像裁布一样,慢慢划开一道弧线。皮肉分离的声音很轻,像撕开浸了水的棉絮,紧接着是温热的血涌出来,溅在罗莎蒙德的裙摆上,她却嫌恶地皱眉:“太慢了,绝望不该这么拖沓。”
她拔出匕首,反手将刀尖扎进女裁缝的肩胛骨,这一次用了十足的力气,刀柄都没入了一半。女裁缝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眼球突出,颈侧的青筋暴起如蚯蚓。罗莎蒙德猛地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对方汗湿的额头,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对,就是这样!瞳孔里的恐惧要炸开了——快记下来,快记下来……”
她左手按住女裁缝不断抽搐的脸,右手抓起鹅毛笔,蘸着溅到纸上的血代替墨水,飞快地书写。血珠在纸上晕开,模糊了字迹,她便干脆把刀抽出来,直接用刀尖在皮肉上划拉着模仿——看,肌肉抽搐的频率,血珠滚落的速度,还有最后那口气从喉咙里漏出来时,嘴角泛起的白沫……
当女裁缝的身体彻底冷透,眼球蒙上一层灰白的翳,罗莎蒙德才直起身。她的脸上、手上全是血,裙摆像浸在屠宰场的血水里捞出来的,可她却对着满纸的血腥字迹露出了满足的笑。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照亮墙角那堆早已僵硬的“素材”——有卖花女,有醉汉,还有个曾为她修补过剧本的老校对员。
她拿起最新写就的那页纸,凑到鼻尖闻了闻,血腥味里混着墨水的酸气,让她想起克里斯曾经为她朗诵诗歌时,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这个念头让她指尖一颤,但很快被更汹涌的兴奋覆盖。
“还不够,”她喃喃自语,用沾满血的手指抚摸着纸上的文字,“下一个,该试试失去孩子的母亲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将阁楼里的血腥味一点点冲淡,却冲不散那些凝固在纸上、用生命写就的绝望。
阁楼的木地板早已被浸透的血渍泡得发涨,踩上去发出腐肉般的黏腻声响。罗莎蒙德将女裁缝的尸体拖到墙角,与其他“素材”堆叠在一起时,骨节相撞的脆响让她想起剧院后台那些道具骷髅的碰撞声——只是此刻的温热与腥甜,远比冰冷的石膏真实得多。
她在桌前坐下,血手抓起鹅毛笔,却发现羊皮纸已经写满了。那些扭曲的字迹间,血渍晕成了大片暗褐,像极了克里斯诗歌里描写过的“被暮色浸烂的蔷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用力掐灭——克里斯的温柔太“洁净”,不配出现在这极致的悲剧场景里。
她需要新的纸,更需要新的“灵感”。
楼下传来门环轻叩的声响,三短一长,是老校对员的儿子来寻父亲了。那是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总穿着洗得发白的灯芯绒外套,袖口磨出的毛边像蒲公英的绒絮。罗莎蒙德记得他,上次少年来送手稿时,眼里的担忧像初春的融雪,干净得让她生厌。
但现在,这“干净”突然有了用处。
她擦了擦手上的血,换上一件领口绣着蕾丝的黑裙,对着蒙尘的铜镜理了理凌乱的卷发。镜中的女人面色苍白,眼底却燃着两簇疯狂的火,嘴角甚至还沾着一点未擦净的血痂——像偷吃了生肉的贵妇。
“请进,托马斯。”她打开门,声音柔得像裹了蜜的毒药。
少年局促地站在门口,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克罗斯小姐,我父亲……他三天前来说给您送校对稿,到现在还没回家。”
“他在楼上帮我整理旧剧本呢,”罗莎蒙德侧身让他进来,指尖不经意地划过他的手腕,像毒蛇吐信,“上来吧,我正好有东西要交给你。”
阁楼的血腥味被她提前点燃的迷迭香掩盖了大半,只剩下若有若无的甜腥。少年刚踏上最后一级楼梯,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后退半步——墙角的尸堆被一块粗布盖着,却遮不住那些从布缝里渗出来的暗红,像无数条细小的蛇在蠕动。
“您……这是……”少年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蛛网。
罗莎蒙德反手锁上门,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把银质拆信刀。那是她母亲的遗物,刀刃薄得像纸,映出少年骤然放大的瞳孔。“你父亲的校对很精彩,”她一步步逼近,拆信刀在指尖转了个圈,“但我突然觉得,‘失去至亲的痛苦’,比‘等待的焦虑’更有力量。”
少年转身想跑,却被地上的血渍滑倒,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他挣扎着回头,看见罗莎蒙德正弯腰看着他,眼里的狂热像烧红的烙铁:“别怕,托马斯。你看,你现在的恐惧多鲜活——比你父亲笔下任何一个感叹号都要有力。”
拆信刀刺入他锁骨下方时,发出“噗”的一声轻响,像切开熟透的浆果。少年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双手徒劳地抓向罗莎蒙德的裙摆,指缝间渗出的血在黑色布料上画出蜿蜒的红痕。
罗莎蒙德没有停手。她拔出刀,又刺向他的小腹、他的肩胛,每一次拔刀都带出喷泉般的血花,溅在她的脸上、脖颈上,甚至溅进她半张的嘴里。铁锈味在舌尖炸开,她却笑了起来,笑声混着少年的呜咽,在狭小的阁楼里回荡。
“再用力一点,托马斯!”她按住他不断抽搐的胸膛,刀尖在皮肉里搅动,“想想你父亲最后看你的眼神——是不是像被踩碎的星子?快,把这种感觉刻进骨头里!”
少年的瞳孔渐渐涣散,最后一丝呼吸从他被血沫堵住的喉咙里漏出来时,罗莎蒙德终于停了手。她跪在满地血泊中,抓起鹅毛笔,直接蘸着少年胸口尚未凝固的血,在墙上疯狂书写。血字顺着墙缝往下淌,像无数条流泪的眼,映着她沾满血污的脸。
“对……就是这样……”她喃喃着,指尖划过那些温热的字迹,“死亡不是终点,是痛苦最锋利的尖牙……”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阁楼的破窗照进来,在尸堆上投下惨白的光斑。罗莎蒙德突然注意到少年摊开的手掌里,攥着半张揉皱的纸——是他父亲未完成的校对稿,上面有老人用红笔圈出的一句话:“悲剧的内核,是对生的眷恋。”
这句话像一根冰锥,猝不及防地刺进她狂热的心脏。她看着满墙的血字,看着遍地的残肢与凝固的血池,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她冲到窗边干呕,却只吐出些酸水,混杂着嘴角的血沫。
当她抬起头,看见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一个被血浸透的怪物,眼里没有丝毫对艺术的虔诚,只有吞噬一切的疯狂。
“还不够……”但很快,那点迟疑就被更汹涌的欲望淹没。她舔了舔唇边的血,转身走向墙角的木箱,从最底层翻出一把生锈的锯子,“下一个,该试试……活着被肢解的感觉了。”
锯子摩擦木头的声响从阁楼传出,混着远处泰晤士河的潮声,像一首献给死神的、血腥的夜曲。而那些被血浸透的剧本草稿,正一页页叠高,堆叠成通往她所谓“不朽悲剧”的、由尸骸铺就的阶梯。
克里斯推开阁楼门时,闻到的不是预想中墨水与旧书的气息,而是浓得化不开的腥甜——像屠夫铺里堆积的内脏,混着雨水的湿气,黏在喉咙里发腻。
楼梯尽头的油灯在风里摇晃,将罗莎蒙德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正弯腰做着什么,手里的东西反射出冷硬的光。他喉咙发紧,刚要开口喊她的名字,脚下就踢到了什么软腻的东西。低头一看,是半只从布堆里滚出来的手,断口处的皮肉外翻,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的血泥。
“罗莎……蒙德?”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尾音抖得不成样子。
阁楼里的人猛地回头。罗莎蒙德脸上溅满了血点,像开了一脸细碎的红蔷薇,手里还握着那把生锈的锯子,锯齿上挂着一缕带血的筋膜。她身后的布堆塌了一角,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肢体,有的眼睛还圆睁着,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有的嘴半张着,像是还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而她脚边,是那个十六岁少年被剖开的胸膛,肋骨像折断的琴键敞着,脏器淌在地板上,与散落的羊皮纸浸在一起,纸上的血字被泡得模糊,晕成一片片丑陋的紫黑。
“克里斯?”罗莎蒙德的眼神先是茫然,随即涌上一种近乎天真的兴奋,她举起锯子朝他晃了晃,锯齿上的血珠滴在她的裙角,“你来得正好!你看这肌理的颤抖,比我想象中更有层次——”
“这些……这些是什么?”克里斯的视线扫过那些残肢,胃里一阵剧烈的翻腾,他扶住墙才没倒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那个女裁缝,还有老校对员……他们都……”
“他们是素材啊。”罗莎蒙德放下锯子,走到他面前,血手想去碰他的脸,却被他猛地躲开。她的手僵在半空,眼里的兴奋一点点褪去,染上困惑,“你不明白吗?只有这样的痛苦才是真实的!我写的悲剧,终于有了骨头和血!”
“真实?”克里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这叫谋杀!罗莎蒙德,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指着她满身的血污,指着那些堆叠的尸体,“你为了那些该死的剧本,杀了他们?!”
罗莎蒙德的脸色沉了下来,像被触碰了逆鳞的猫。“是为了艺术!”她尖叫道,声音尖利得像玻璃碎裂,“你以为那些轻飘飘的诗句能支撑起真正的悲剧吗?只有死亡,只有最极致的痛苦,才能让文字活过来!”
她突然抓起桌上那把沾血的拆信刀,塞进克里斯手里,把他往少年的尸体前推。“你看!你摸摸这温度,感受这粘稠!”她按住他的手,强迫他的指尖划过那些尚有余温的脏器,“这才是你诗里写的‘生命的热忱’!比你所有华丽的比喻都要滚烫!”
克里斯猛地甩开她,拆信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看着自己被染红的指尖,胃里的东西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他扶着墙剧烈地干呕,眼泪混着冷汗淌下来。“我认识那个孩子,”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他昨天还来问我,怎么才能写出让父亲骄傲的诗……”
罗莎蒙德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克里斯痛苦的脸,又看了看地上少年圆睁的眼睛,那些眼睛像是突然有了神采,死死地盯着她。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桌角,桌上的血纸哗啦啦散落,盖在那些狰狞的尸块上。
“我……我只是想……”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堵着棉花,那些为自己辩解的话在眼前的血腥里,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克里斯抬起头,眼里的爱意被震惊和恐惧碾碎,只剩下冰冷的陌生。“我以为你只是偏执,”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但我错了。你不是在创造悲剧,你是在成为悲剧本身。”
他转身要走,脚步踉跄,像是随时会摔倒。罗莎蒙德突然疯了一样冲过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别走!克里斯!”她哭喊着,脸上的血和泪混在一起,“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我可以写得更好,我可以……”
“放开我。”克里斯的声音冷得像冰,他用力甩开她的手,罗莎蒙德踉跄着摔倒在血地里,溅起一片暗红的水花。
他头也不回地冲下楼梯,阁楼门被撞得砰然作响,随后是楼下大门被拉开又重重关上的声音。
罗莎蒙德趴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粘稠的血污,能闻到那里面混着少年的恐惧、女裁缝的绝望,还有……克里斯身上那缕被彻底冲散的烟草味。她突然捂住脸,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哭声被淹没在阁楼里若有若无的尸臭中,像一首迟来的、无人听闻的挽歌。
许久,她抬起头,眼里的迷茫被一种更疯狂的光取代。她爬过去捡起那把拆信刀,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血,然后翻开一本新的羊皮纸,蘸着地上尚未干涸的血,开始书写。
这一次,她写的是一个关于背叛的故事。故事里的诗人发现了爱人的秘密,想要逃离,而那个女剧作家,决定用最惨烈的方式,将他永远留在自己的剧本里。
血字在纸上蔓延,像一条毒蛇,缓缓缠绕向那个即将上演最终悲剧的名字——克里斯·林德伯格。
雨停了整整一周,泰晤士河的水汽漫进老宅,却洗不掉阁楼里残留的腥甜。罗莎蒙德把自己关在浴室里洗了三个小时,指甲缝里的血垢褪成浅褐色,像永远擦不掉的污渍。当她穿着克里斯送的那条月白色长裙走下楼时,他正坐在壁炉前翻她的旧剧本,火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我把阁楼清空了。”她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手里端着的热可可在杯碟里晃出细响,“那些……不好的东西,都烧了。”
克里斯抬头看她,眼神复杂。他没问她烧了什么,也没提那些失踪的人——自从那天从阁楼逃出来,他就搬回了这里,像一只明知蛛网危险却偏要留下的飞蛾。罗莎蒙德不再碰任何刀具,连裁纸刀都收进了抽屉深处,她重新用回普通的墨水,剧本里的情节也变得温和,有了阳光穿过窗棂的温度。
他们开始像从前那样生活。清晨一起去市集买新鲜的面包,罗莎蒙德会踮脚替他拂去肩头的面粉;午后坐在书房,他读诗,她写字,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把两人的影子烤得暖融融的;傍晚他会为她弹钢琴,她靠在琴边听,手指无意识地跟着旋律轻叩琴键,血痂脱落的指尖泛着粉红。
有一次,克里斯读到自己写的那句“爱是未拆封的信,拆了就会流出血来”,罗莎蒙德突然红了眼眶,伸手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后背,声音闷得发颤:“对不起……克里斯,我以前太疯了。”
他身体僵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抬手抚摸她的头发。她的发丝还带着洗不掉的淡淡血腥味,混着他熟悉的薰衣草香,像一种危险的诱惑。“我知道。”他说,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疲惫,“都过去了。”
他们都没说“相信”,也没说“原谅”。那些被掩盖的罪恶像冰层下的暗流,无声地涌动着,支撑起这段心照不宣的温情。罗莎蒙德会在他睡着时,悄悄翻看他放在床头的诗集,指尖划过那些关于痛苦的句子,眼里闪过他看不见的光;克里斯会在她伏案写作时,盯着她握笔的手发呆,那双手曾握着锯子,如今却握着羽毛笔,写出温柔的对白。
这样的日子过了近一个月,直到罗莎蒙德拿出新写的剧本。封面是干净的米白色,烫着金色的标题——《夜莺之死》。
“这是……为我们写的?”克里斯翻开第一页,主角的名字赫然是“克里斯托弗”与“罗莎”。故事里的诗人深爱着剧作家,却因误会陷入绝望,最终在舞台上走向毁灭,结尾处却留了一线生机——只要剧作家在最后一刻喊停,悲剧就能改写。
“我想给过去一个交代。”罗莎蒙德坐在他对面,烛光映在她眼里,像盛着两簇跳动的火焰,“也想给我们一个机会。你看这里,”她指向剧本的高潮部分,“主角举起匕首时,台下的爱人只要说一句‘别走’,他就会放下刀。”
克里斯的指尖停在那句台词上,纸页被他捏得发皱。他抬头看她,她的眼神那么真诚,带着他熟悉的脆弱与期盼,像受伤的小兽在恳求抚摸。“为什么一定要演?”他问,声音有些干涩。
“因为只有你能演。”罗莎蒙德倾身靠近他,指尖轻轻覆在他手背上,他能感觉到她掌心残留的薄茧,那是握刀留下的痕迹,“只有你懂那种爱到极致的痛苦,也只有你……能让这个故事有不一样的结局。”
她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带着热可可的甜香。“就当是……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吗?”她的声音软下来,带着哭腔,“让我站在台下,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我不会再让你走。”
克里斯沉默了很久,壁炉里的火星噼啪爆开,溅在砖上,像一声微弱的警告。他看着她眼里的光,那光里有他眷恋的温柔,也有他不敢深究的疯狂。他知道这或许是另一个陷阱,是她用温情织成的网,可当她伸手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轻轻蹭着他的脖颈时,他听见自己说:“好。”
他想,或许这一次,他能亲手改写结局。
罗莎蒙德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嘴角微微扬起。她轻轻抚摸着他后颈的皮肤,那里的动脉在皮下跳动,像剧本里那只即将停止歌唱的夜莺,正发出最后的、诱人的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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