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dlc。
已经写疯了感觉都是胡言乱语,有看不懂的地方我先跪下了。
省流版:
1、应渡被林以重说服打算加入大烨幻想议会,玩空王座(太玄子)但群相议政版。
2、应渡直到连衡也是议会成员之后,利用宰相职权打开洛阳城门。
3、应渡在皇陵种了桃树,顺便把难民托庇皇陵之下(折奢靡)。
应渡看着废墟一般的皇陵逐渐被修复,杜家添补的金银玉石让昏暗的地宫也熠熠生辉。既然此地已经有人负责,他将皇陵的工匠留下,打算转道回洛阳。六部衙门如今已在洛阳安了家,长安不差他这一个宰相,但工部确实是很缺一个尚书。
只是在他启程之前,先被一架车马拦下了,林以重从马车中钻出,招呼应渡上来一叙。应渡没有拒绝,车内确实比路中暖和许多,也不至于太过打眼。多年未见的座师虽生华发,如今尚且神采奕奕,他却觉得自己已然枯竭如朽木。
林以重当年与应渡意见相左,孤身回了益州,如今再见,却已物是人非。应渡不得不承认老师当年的看法是对的,烨灵帝确实算不上明君,即使他甚至算得上被皇帝关照的那个,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荒唐昏庸之处……只是如今,他也并非完全所托非人。太玄子愿舍去仙躯护卫百姓,这是他所没有想到的。只是有什么比在意识到君王值得追随之时,却不得不看他躯壳尽毁,困居一城更为苦痛的呢?陛下当为天下主,可是,这天下何在?
“有梁为何烦恼?”林以重为他斟了一杯茶水,冬日寒凉,即使小心保温,这茶水也早凉透了。
应渡将一杯冷茶吞入腹中,勉强鼓动脸上肌肉,却也牵不起一个笑来,最后只能勉强一叹,“老师是在消遣我吗?我为何烦恼,老师既然今日来找我,自是早有谋算吧?”
“这大烨再没有什么叫你愿效忠的人了,是也不是?”林以重看着学生那木然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落下。应渡自然是否认,“豫王赤子之心,亦有才能,老师何谈此言?”
只是他说的话,如今怕是连自己都骗不了,林以重直截了当地揭露他心中所想,“若陛下钦点豫王继位,你自是会效忠于他,只是如今陛下安在,却深陷囹圄,你不甘心。”
应渡忍不住攥紧手中杯盏,他抬头看向对方,“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什么“知我罪我,其惟春秋”,陛下不在意,但是我在意。赤梁战事赢得算不上漂亮,各地又起兵乱,我要怎么接受,史书关于陛下的最后一笔,是穷兵黜武,民怨不休?此前陛下的荒唐史书尽数记了,但如今最后的恩泽,怕是无法在青史上留存吧?但我不通战事,亦不会道法,所书所学,于当下有何益处?我从未这样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竟然如此贴切。”
“若是有法子叫陛下青史留名呢?”林以重知道自己来对了,这个学生还像当年一样好骗,“如果此后千秋万代,龙椅上的人都只有太玄子一人呢?你仍能为陛下尽忠,用你所书所学去更改陛下的身后名。”
“老师说笑了……没有这样的法子。”应渡沉默半晌如是说,但此刻的动摇已经不需如何辨别。
应渡与林以重一叙,很快回了洛阳,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甚至觉得自己疯了,但是他无法拒绝。只是大概是运气不好,他来洛阳没有几日,洛阳就被围困了。洛阳城内人口众多,如今又多了长安来的百姓和官吏,无论如何是经不起消耗的。他勉强以宰相的职位和握在手中的粮食供给控制百官,暂时维持了城内的运转,但若是再无援军,显然洛阳沦陷也近在眼前了。
若围城的只是叛军,那他不畏惧就此殉国,但若不只是叛军呢?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这是林以重的儿子,如今的盐铁转运使言为轻。原本洛阳给长安的盐铁粮草都是由他来管控的,他手中握着一条私密的粮道也不出奇。言为轻比应渡还要沉默,似乎自己只是一个信使,“储藏的食物不足以供给整个洛阳,我虽有法子走密道从洛阳脱困,但洛阳城中有那么多人,总会有人无法逃脱的,到时候就是饿殍遍地人人相食的场景,应相难道忍心看到这个吗?若你在等援军的话,那不必等了,兵部尚书连衡带人围住了洛阳,如今长安与洛阳不过是一对苦命鸳鸯,寄望对方没有什么用处。”
“那你想要我如何做呢?我没想到,老师如今竟然为这逆贼做事。”应渡语气淡淡的,他当然知道现在的情况严峻,但若是投降叛军,那他宁愿去死。
“不是黑刀会,是兵部尚书。”言为轻更正道,“若是兵部尚书来此呢?二人将来或许要同为太玄朝效力,应相难道不愿给他一个薄面吗?何况那是连衡,应相也知道他的为人,将洛阳托庇于他,我想这是要比困死城中好上许多的。”
于是应渡答应了,在献城的同时,带走了城内的诸多百姓。他们大多因长安乱局失去了家园,如今在洛阳也没有容身之处,天地惶惶,又该往何处去呢?应渡抚摸着藏在袖中的桃树枝,原本他带上这树枝只是为了托物寄情,被困洛阳的时候,也想过不如效仿哥舒凌,已满城血肉为祭,饲育桃花诛杀城外贼寇,但他还是太软弱了,不是做将军的料,以至于一直到言为轻来做说客,这枝桃花还没能种下去。
不过他已经想到,这桃枝要种在哪里合适了。经由杜玦扩宽了的皇陵如今规模更大,地宫中的陪葬品已经被黑刀会的人劫掠一空,空置的空间正巧可以容纳这些流民。地下温度要比地上更稳定,也没有风雪倾袭的困扰,而这些流民寄住在地宫之中,还能为修建皇陵尽一份力,也算是物尽其用了。他想到自己从王焕荼手中拿来的奢靡卡,和之前准备好在此消耗的金银,如今换做米粮来供给流民,倒是正好的事情。至于地宫中的玉石装饰,想必不会有百姓敢在桃树下偷盗太玄子的祭品。
只是他的善心也没有那么纯粹,大烨朝的国运根基在皇陵,在民心。他应渡做不到招揽民心,但若将桃树种在皇陵之上,这大烨的国运,应当尽可供陛下享用吧?
应渡的计划尽展得很顺利,虽然百姓并非完全情愿住在墓室里,也并非真有胆子与桃树为邻,但对于流民来说,有一口吃的是更要紧的,何况应渡并不吝惜家财,金银尽付黄土中。有许多人为他的狂悖所惊骇,但太玄子没有意见,自然也不会有人能说动他,陛下虽化身桃木,威势却比端坐在皇位上时更叫人畏惧。此番恩威并施之下,皇陵总算在冬雪将邙山埋没之前完工了。
应渡手托桃枝,将其埋入皇陵中心龙脉所在,脸上牵起一抹缥缈的笑,“陛下圣鉴。臣本寒微,蒙陛下拔擡,位列宰辅。今大烨气运如风中残烛,臣愿以己身精血为祭,引国运注此桃枝。皇陵净土,当开仙葩。臣之精魂血肉,尽化春泥;大烨山河气运,皆作滋养。但求太玄朝可证天下民心,助陛下超脱凡骨,早证仙道。若得见桃花灼灼盛于陵阙,便是臣此心所愿。”
或许是金卡确实要更有灵气,一朝国运更为贵重,随着应渡血液浇灌,桃枝近乎落地成木,眨眼成林,冠盖满园。
+展开石征服,持卡人:文则野
陛下复生那日,肆意生长的桃花几乎毁掉了半个长安城,就连六部衙门也不例外。工部的人理应负责长安城重建的事务,又有临时迁都的需求,应渡干脆暂时宿在临时的办公点,只是这薄木拼合的门板挡不住来往的车马人声,即使睡梦中也是浑浑噩噩,似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
应渡艰难地从桌案上爬起来,这样别扭的姿势入睡的后果就是他半个身子都是麻木的,一直到酥麻感褪去之后,才揉了两把晴明穴让酸涩的眼眸稍微缓解一下,随后推开窗子,看那模模糊糊的光影透过木棂。
如今夏末初秋,天气逐渐凉了起来,清晨时的空气都是冷的,深吸一口冰凉的触感直通肺腑,几乎让人瑟瑟发抖。应渡把从椅背上滑落的外衫捡起,迟钝的脑子恍惚想起,如若陛下在长安的话,这就是该上朝的时间了。
豫王暂理国政一切从简,大半的朝廷官员如今已经慢慢转移到了洛阳,长安剩下的这些官员,索性就凑在一起。如今开个会都只用拐两道门槛,就连用餐都能凑在一张桌上,什么尊卑规矩都能暂时放一放了,可谓是高效又便捷啊。应渡坐在豫王对头,觉得他似乎瘦了一些,朝服好像空荡了不少,眼底青黑,倒是人看起来成熟了几分……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吧?应渡暗自思忖,这一堆的烂摊子压下来,如今还在长安的,哪个不是把人当驴子使,恨不得眼前拿个萝卜吊着就能拉上一天的磨,可惜现下的人也是比驴子还不如,连个吊在跟前的萝卜都没有。
应渡撕下包子暄软的皮,看里头露出肉汁饱满的馅料,热气蒸腾着冒出白雾,感觉又找回了些生活的趣味。他慢条斯理地吃着手上的包子,看豫王大约是回过神来了,才施施然开口,“虽说这肉包滋味不错,不过我想豫王殿下应当不是特意来吃饭的吧?”
豫王大概是还年轻,被说中了心事就有些拘谨起来了,他如今也算是半个皇帝,这些情绪都是很不必要的,但这些话不应当应渡来说,所以他只是静默着等待年轻人整理措辞。
“往年夏末多是降雨频繁,本王近日翻阅之前呈上的奏折,见应大人此前上书,河南今夏多雨,恐有泛滥之险。我知晓应大人已是派了人治水,只是不知如今是否仍有水患之忧?”
应渡不假思索便给出了答案,“豫王殿下的忧心亦是「有梁」*的忧心,臣此前已然派了人到河南去,如今河堤修缮已是快要完成了,只是……陛下挥兵赤梁,征调了不少农夫民兵负责运输粮草辎重,此前我曾问过自洛阳来的转运使言大人,便是听闻迁都洛阳亦是因着如今大烨赤梁战事为重,原本该从洛阳转运至长安的盐粮也运输不便,何况那不过「未雨绸缪」的河堤呢?”
他接着说道,“然而臣万万不敢欺瞒殿下,今夏雨水丰沛,陛下挥兵赤梁,陇右的工匠或许也会被征召入军,若无上游疏导水流,下游的河南堤坝又修筑不成……若是秋日雨水未减,便是有河水泛滥的险境了。
豫王听着这一番话,也是不得不叹了口气,这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吧。只是他忽然心思一动,连忙追问,“若是堤坝能筑成呢?需要多久才能筑成?可需要旁的抛费?”
应渡略一思忖:“秋日雨水渐少,若是按照往年的雨水,只要不是遇到什么百年一遇的暴雨,是万万不可能叫黄河泛滥成灾。如今工事已经做了九成的功夫,再要赶工月余便可当用。至于旁的,只需役工的米粮罢了,若是再从田中招徕农人,便可再减工期,在处暑前完工也并非不可能。”
豫王眼睛一亮,矜持地抿唇微笑,原本疲倦的脸都精神了不少,“此行甚好!我记得秋收还有一段时日,便先紧着河堤的事情,待到堤坝筑成,便叫他们一齐去田里收秋粮,再给当地农人减几分赋税,或许是可行之策……而且,我倒是想起来,我们确实有一伙得闲的匠人。”
虽然豫王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毕竟应渡是工部尚书,他眉心一跳,很快想起了这所谓的匠人是从哪里来的,不由得感叹还是年轻人胆子比较大,“……便是如今在邙山的那些匠人么?”
豫王轻轻点头,邙山便是大烨历代帝王墓葬所在,那所谓的匠人——自然也是给烨灵帝修坟墓的工匠了。
应渡远眺城中那遮天蔽日的桃树,抚掌大笑,“陛下如今成仙在望,这等凡人贪恋的身后事,于陛下来说自是无用武之地了。有梁斗胆请求豫王殿下,将这些工匠交付于我,臣愿亲赴河南主持工事,这洛阳……我便不去了。”
豫王便是为此而来,自无不可,只是他心知肚明,如今应渡开口点破了这点,若是之后皇帝问责起来,便无回转的余地了。
应渡注意到豫王的表情,却无半分怯意,而是掷地有声:“有梁全因治水之能侥幸做得丞相之位,但凡有几分力,便当为陛下尽几分力,若因畏惧陛下未曾出口的责难便推脱起来,岂不是欺君罔上,有负陛下信重。”
·多年前太极殿上
应渡俯身贴地,发白的手指温度并不比殿上的汉白玉要暖多少,紧绷的情绪让他整个人尤为恍惚,几乎对时间失去了感知能力。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模糊地灌入应渡耳中,“应渡……这个名字倒是好,你是应尚书的孩子罢?”
应渡用力吞咽下口水,想清下嗓子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更为成熟稳重。可惜为了避免御前失仪,今晨饮食都颇为克制,干涩的喉咙徒劳地蠕动着,几乎有刺痛的感觉。于是只得懊恼地听着自己的声音像是香炉里的烟雾一般飘着向上,没有半分沉稳,倒像是被掐住了嗓子的黄鹂,“回禀陛下,家父确实曾任工部尚书。”
“哦……应尚书是哪一年走的,好似是过了许久了。”晁玄曦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他坐得那么高那么远,以至于应渡都有些不敢确定,这是自己真切听到的话吗?还是在哪个梦中呢。他记得听闻父亲去世的那一日,距今已经四年零三个月又十六天了,只是,陛下竟然也记得吗?原本他以为,父亲就如同黄河淹没的土地一般,此后再无一丝痕迹留存世间了,可如今方才知晓,竟然是有人也曾记得他的。
“我见应卿未曾取字,”晁玄曦并不等他答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年轻的帝王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少年意气,显然颇为自得,“应卿既然以「渡」为名,那我便为你起「有梁」二字吧,「水虽无梁,不渡由我」,如今「有梁」,可愿为朕渡一渡那黄河呢?”
应渡几乎要忘却不可窥见天颜的规矩,却又在最后深深地将头埋在手背之上,他声音微颤,却斩钉截铁,“有梁必不负陛下期望,愿效吾父以身报国。”
“既然你要效仿父亲,朕又怎么能阻拦呢?便点你为水部郎中罢,只是这「以身报国」未免太重,有梁可要多多爱惜自己,多为朕分忧几年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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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渡当了几年臣子,便治了几年的黄河。此前下官已经将这几里河堤修筑得差不多了,如今从长安赶赴而来的工匠正是最后一块补丁。
此前估计并没有出错,秋收前的最后几场雨势凶且急,但如今工部调用了造皇陵的熟手匠人,又临时征了当地的农人出力,由王都尉那借来的几支兵将负责督建工作,终究是在河水泛滥之前将河堤修筑完成了。
冥虚子虽非善类,但高空之下所见山河形势叫此次治水成功扼住了黄河几处关隘,或许近几年都不必担忧此地河泛之事了。
众人抢筑完河堤,又马不停蹄地开始抢收,好保住这一茬秋粮,又能安抚民心。当最后一粒麦子被从田地中拾起,应渡站在秸梗堆上颁布了豫王监国的临时政令,今年粮税折半,以犒慰此地百姓协力修堤的义举。
秋日的太阳或许仍然刺目,以至于当百姓为之欢欣鼓舞之时,应渡却觉得眼前模糊不清……多年前少年皇帝的影子似乎已经淡去了,如今挥师西进的圣人,是否仍记得,水有覆舟之能?
*有梁:应渡的字,烨灵帝起的。
+展开【夏·岩征服】【折卡人:云岫】
找云谏议借了卡,感恩
本文含对蓬莱上仙的捏造,上仙让我塑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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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得了仙人助力,烨灵宗对待朝政是越发怠惰散漫了。或许是不久后的桃花宴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今日刚过辰时便已散朝了。伫立在殿上的女子恍若一道虚影,漠然地看着诸位官员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些许压抑的闲言碎语。她漫不经心地抬起头,一道人影恰好到了眼前。男子眉眼带笑,看起来颇为可亲,“上仙可否移步?”
冥虚子对于烨灵帝的后宫前朝不感兴趣,像应渡这样不在点卯之列的寻常官员更是未曾多看一眼,不过眼前的人她倒确有些印象。在那献给烨灵帝的桃花最后建了个富丽堂皇、极尽工巧的园子,她与这位工部尚书算是有过几面之缘。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恰好有些闲情逸致,于是冥虚子欣然应允。
作为皇帝眼前的红人,现在还有什么事会劳烦蓬莱上仙呢?自然只有与“玄铭灵牌”有关的事情了。应渡正是为此而来,他确实不是陛下钦点的“点卯”,但是谁说过这灵牌不能出借呢?他借的正是云谏议的那张岩征服。这样品级的灵牌要销毁并不难,不过如若能助人为乐交个善缘,自然也无不可。何况云谏议确实身体算不上康健,能有他人代劳,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然而应渡作为一个纯粹的文人,虽然马上功夫是有的,但是要提枪上阵显然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冥虚子自然也知晓这件事,所以她面上笑意都活泛了不少,“你想怎样折这一张岩征服呢?我想区区岩石品质的卡,怎样也不需要我出手吧。”
“正是如此,”应渡奉上早已备好的贿赂,“在下早年立志走遍天下山河,只可惜如今公务繁忙实是难以脱身。未曾料想有得见仙人之日,因而特地备上薄礼一份,邀上仙一同云游,好为这大好河山绘一幅画卷,聊以纪念。”
“那便走吧。”蓬莱上仙略微颔首示意,没有细看呈上来的匣子,只是手腕一转,包装精致的礼品已然消失在了袖中,紧接着她又轻挥衣袖,下一瞬二人便到了云端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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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虚子不知施的什么术法,二人冯虚御风,脚下并无半寸实物,却可悬停空中,竟是比依赖羽翼的飞鸟还要便捷许多。应渡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莫名的兴奋与恐慌叫他出了一身冷汗。或许是站得足够高,哪怕是夏日,风也是凛冽的,汗湿的衣物叫风吹过后越发寒凉,被冻得清醒了几分的应渡紧张地从袖中掏出纸笔。繁华的长安城在这样的视角下如同叶片般渺小,那巍峨的皇宫也并不比城外的贫民聚居之地大要多少。
冥虚子恰在此刻开口,她并不像初次乘云的应渡一般僵硬,而是十分自然地凭倚虚空,仿佛靠坐在美人榻上一般自在逍遥。仙人不加掩饰地欣赏眼前人的狼狈姿态,随后颇为兴味地表示,“哎呀,是我考虑不周了,你恐怕对长安无甚兴趣呢,我是不是该把你送到青州去?黄河正是在那里入海,或许你想去吐谷浑一趟也不是不成。”
应渡此行自是为了治水而来,否则他一个与这点卯一事毫无瓜葛的挂名尚书,明明可算是高枕无忧,又何必来淌这浑水?夏日又至,与烈日一齐来的是不分时节不识好恶的雨水。今夏河南又有几处水位高涨,应渡此前与归京的武安公主有过几次会见,也听闻雨水丰润,连马草的长势都比以往好了几分。春雨自然是好事,但倘若夏日依旧雨水不停,那便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了。工部刚刚派去了几个善理水务的官员去了河南,陇右这边自然只有辛苦应渡自己盯着。但他身兼多职显然是分身乏术,繁重的事务从不因烨灵帝的不听不闻便可止歇,要指望这位撒手掌柜实在太难,也是因此,他才打上了玄铭灵牌的主意。
但情况虽是如此,在冥虚子说出这话的时候,他还是心头一跳,只勉强镇定地作答,“多谢上仙体谅,若是方便的话,便从青州之地……”应渡话音未尽,冥虚子的声音却已落下。她微一挑眉,显然是已经看透了应渡心中所想,只是偏要看他说出自己想听的话来,“由青州伊始,循黄河而上如何呢?”
“……上仙实是善解人意。”难怪这位仙人能与昏聩无道的烨灵帝一拍即合,或许这就是她能和烨灵帝玩得来的原因吧,真是一般无二的恶劣性情。不怪乎连因为玄铭灵牌而得利的人,也难以对这位游戏人间的仙人有什么真心的好感。
青州是黄河的入海口,黄河携泥沙入海,以至于渤海湾碧蓝的海水被冲击出了浑黄的一片,如同扇形的浑浊颜色,一直到大海深处才渐渐淡了,染上深邃的蓝。自青州往上,越是深入内陆,河道也变得越发纤细,似乎少了几分威武姿态。然而从云端往下望去,桀骜不驯的黄河依旧像是一条巨龙,那些令他殚精竭虑的险峻工段、耗资巨大的堤坝、迁徙数万百姓的改道工程,在万丈高空看来,不过是指间几道纤毫微颤的墨线,却如同锁链将其束缚。可似乎只要一场雨,一场暴雨、豪雨……这条恶龙便可挣脱束缚,在神州大地肆意驰骋了。
谁又能奈何得了它呢?曾经几度筑起堤坝,清淤疏浚,叫黄河十年不起风浪的父亲最后也溺毙在黄河改道引起的水患当中。由人力筑起的城墙似乎总是羸弱不堪,那些耗费无尽前人心血的工事防不住奔驰的河流,那无数人命堆积的营垒,似乎也挡不住挥刀霍霍的霜原人。
厚重的羊皮纸上勾勒出了黑色的墨线,山川与河流,村镇与田垄尽在其中。按理说,一幅黄河经略图至此算是完成了。然而应渡沉吟片刻,往上又添了一笔殷红,那是霜原部军队所在的位置。隐秘的调动能瞒过边关守将,却无论如何无法阻挡来自九天之上的眼睛。不论是江河涨跌亦或是兵马辎重,一切痕迹纤毫毕露。
蓬莱上仙似乎不太在意应渡的小动作,她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节桃枝,淡粉的桃花在指腹揉搓下化作殷红的汁水,那颜色比女子的丹蔻更红,比地图注解的朱砂更艳,几乎叫人触目惊心。桃花的汁液并没能在冥虚子手中留存多久,不多时就化作一缕香风散去。只是应渡心中微沉,总觉得冥虚子额上贴着的符文颜色越发深重了,不知这究竟是何寓意……不过此刻他还顾不上深思,若不早点做完这图,看蓬莱上仙这幅已然有些不耐的模样,必然不会体谅他有何辛劳之处,好在这黄河经略图到底是画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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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虚子回了长安之后一下子不见人影,而应渡则是先回了一趟工部。那张地图由手下的人分抄三份,一份上面只是纯粹的地图,这份自是留档在册的。而另外两份,则由人快马加鞭送往陇右与朔方。领命去陇右的人有些许困惑,她算是应渡的得意门生了,也因此才敢有这一问:“大人……您派我去拜见武安公主,是为了治陇右可能会起的水患么?还是……”应渡知道她想问什么,却只是平淡地眺向窗外。长安依旧是长安,却已有风雨欲来之象,“这水,自然是要治的,只是工部能治天河滔滔之水,难道还能治敌寇泱泱之军么?这两张地图送往边疆,兴许也只是扬汤止沸,但若能换得一时安宁,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治水是为了百姓,不是为了黄河,若是敌寇真打入关中,河治理得再好,民生仍可安定乎?”
那自然不是,于是属下没有再问,向应渡拜别辞行。屋内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而应渡却不由得想起将这张岩征服赠与自己的云谏议。他上一轮折损的似乎也是岩征服吧?那册书写的极好,但凡用心读过的必然知晓,书中传授的并非得道成仙之法,而是进学求知之道。他伸手抚摸胸口已经碎裂成两半的玄铭灵牌……这所谓的征服,究竟是以文字征服了世人,亦或是,以妙笔遮蔽了陛下的眼睛呢?而他此时批注的几笔朱砂,又能否算是另一场征服的“妙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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