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徐文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是死的。
他坐在沙发中间,低着头奋力研究木制茶几上的纹路,而徐茜茜双手环胸,正站在他面前——一进门,耿直就被支开了,到厨房去给饥肠辘辘的徐茜茜下面条,客厅顿时成为一个完美的二人世界。
准备就绪,徐茜茜清了清嗓子,从书包里掏出笔袋当做惊堂木,往茶几上一砸,朗声道:“现在开始针对徐文同志个人作风问题的审讯,希望徐文同志能充分了解到自己的处境,积极配合,坦白从宽,抗拒枪毙,我问你,厨房里那个男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啊。”徐文头也不抬,答得十分无辜。
“哦,”徐茜茜发出一声冷笑,朝卧室里望了一眼,看到床上摆着两个枕头,又是冷笑,“同床共枕,挺行啊,您这句'没关系'好有说服力哟。”
“真的没关系啊!”徐文哀叫,快速把前因后果给供了,“他是耿七的远方表弟,到A市打工来着,没地方住,耿七求我,我才让他租了咱家屋!我跟他真没有任何关系!”
“那他怎么没睡自己房间,要跟你睡?”徐茜茜两手叉腰,怒瞪徐文,“你不要逃避重点!”
“这……没来得及买床垫啊。”徐文解释。
“门口还放着优衣库的袋子呢,我又不瞎!有时间买衣服,没时间买床垫?”徐茜茜听得直翻白眼,忽然脸色一沉:“等会儿……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徐文噤声。
“妈?!”徐茜茜感到不可思议。
“一点!”徐文抱头蜷缩,用微弱的声音说:“只有一点……”
徐茜茜气得跺脚:“连耿七叔叔的表弟也不放过,你是不是太丧心病狂了妈!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了?!”
徐文不说话,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进沙发缝里。
“不上白银不找新男友,你上白银了吗?”徐茜茜接着说,“还有,确定关系之前要先让我监察三个月,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
徐文弱弱地点头。
徐茜茜感到出离愤怒:“我才离家一周,你就把人带回家,还睡一张床,我再晚点回来还得了?!”
“睡一张床也不代表什么啊……”徐文委屈地辩解,“我跟他真没关系,就单方面有一丢丢好感而已,况且,他是直男啊……”
“真的?”徐茜茜眼神如刀。
“大……大概、吧……”徐文缩了缩脖子,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
徐茜茜的脸完全冷了下来:“明天就让他搬走。”
“不行!”徐文立即否决,“跟你耿七叔不好交代。”
“那跟女儿就好交代了?”徐茜茜恨铁不成钢地瞪视着他,“妈,你是不是也忘了以前发生过什么?!属金鱼的?能不能走点心啊!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徐文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如果可以,他是真的不愿再回忆起从前。
徐茜茜也察觉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事,陷入沉默,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了,只剩下时钟滴答滴答走,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耿直这时探出头来,眼睛在对峙的两个人身上转悠两圈,开口问:“面我煮好了……你们聊完没?”
徐茜茜别开脸:“……”
徐文叹了口气:“……先吃面吧。”
面是鸡汤面,刚巧昨晚上剩了点儿,耿直把汤热了做底,下了把自己从乡下带来的手工面条,打个蛋,煮成溏心的,盛出来后又切了叉烧铺上,不知道徐茜茜吃不吃葱花,就没放,一端出来就是扑鼻的香。
徐茜茜本来不想吃的,她有心给耿直冷脸看,奈何实在太饿,面看起来又实在好吃,心里别扭了一会儿,还是坐下了。
吃第一口,她表情就变了,紧接着大口把面吃光,汤也喝得一干二净,抹嘴的时候恨不能再来一碗。
望着空荡荡的碗,徐茜茜痛恨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被敌人的糖衣炮弹给击败,脸不自觉又黑了一点。
耿直不明白为什么徐茜茜吃完面以后脸色变得更差了,他又不知道该不该问,一头雾水地洗碗收拾屋,把放在门口的衣服捡好,又帮徐茜茜收了笔袋,徐茜茜坐在餐桌旁看着,良久,冷哼一声,进了自己房间,把门摔得山响。
“……她怎么了?”耿直望向徐文,徐文仰面瘫在沙发上,用手盖着脸。
“别理她,这是历史遗留问题。”
“不洗澡啊?”
“晚点会的……你先去睡吧。”
耿直听出了徐文声音里的疲惫,不再多问。
02、
等到徐文上床,已经接近凌晨四点了。
倒不是为徐茜茜的小脾气苦恼到这个点——小姑娘出来洗澡时表情已经平静了许多,虽然还是没理徐文。
这会儿要再上赶着找她谈心,估计只会大吵一架。
权衡之下,徐文选择闭嘴,安分地窝在沙发里看陆德云发来的案件资料,不一会,就没心思管别的了。
陆德云给的资料,虽然详细,但对徐文来说,有用的信息其实没多少,主要记录了一下当天那件碎尸案的过程,进行了一下案件推导。
正如徐文所看到的,当时现场只有一个死者,名叫周燕,是XX艺校舞蹈系的一名大三生,案发地点是她在校外的租屋。
那片老居民楼里,现在除了恋旧的老人家,住的就是艺校学生,离艺校很近,走路三分钟就到校门口,虽然环境差,但还是有很多学生冲着租金便宜和路程短在里面租住,这也直接导致了小区附近比较脏乱差,入室行窃的事时常发生。
发现周燕遇害的是住在隔壁的老太太。周燕为人热情,时常帮左邻右舍的老爷老太做事,很得大家喜欢。那天,老太太自己做了点糍粑,想拿去给周燕吃,敲门敲了老半天也没人应声,她以为周燕出去了,就给周燕打电话,结果听到门里传来铃声。
现在的大学生,出门不带手机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五,老太太回家后,心神不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等到下午饭点还没见周燕回来,干脆报了警。
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周燕已经被分成了一百八十块,除了床中央那颗头,其他部分早已看不出原样了,老太太当时险些厥过去。一阵兵荒马乱之后,陆德云赶到现场,看着看着,发现不对劲,于是联系了徐文和云兴言,接下去的事,含含糊糊写了点,还没徐文自己知道的多,最后推测是入室抢劫,转变为强奸,最后杀人碎尸的恶性案件。
事实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徐文又倒回第一页,看了看周燕的照片,挺漂亮一女孩,但并不是那天被缚在阵里那位厉鬼。况且,当时的情况看来,徐文能肯定还存在更多被害人。依照画阵的用血量,他估摸得有三四个尸体没见着,或许更多,可惜现在案子被特调局截走了,陆德云就算有心调查,也没办法再继续。
有那么一个人,很可能是名驱魔师,杀了至少五个人,收集血液,画了缚鬼阵,伪装成人祭,等他上钩,这是为什么?那个人又有可能是谁?
徐文想,他丝毫不怀疑对方的目标是自己——XX艺校那一片正好是陆德云的管区,陆德云跟他关系好在警局里又是人尽皆知的事,基本上十件恶性案件里,有八件他都要去看看。对方选择在陆德云的管区里,犯下恶性案件,布一个驱鬼师才会往里跳的陷阱,傻子都知道是针对谁。
想到这,徐文又忍不住对特调局感到巨大的不满。作为一个可能受害者,他居然连自己调查的权利都没有,实在令人憋气。
来回看了几遍资料,徐文越看越觉得憋屈,干脆关了电脑准备去睡,屁股边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徐文点开看,是一条短信。
【城西高速往B城方向,第一个加油站往下500米岔口,速来。】
来源号码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徐文皱皱眉,对这个手机号没有印象,觉得大概是发错了,再看时间,快三点半。
凌晨三点半,约见高速路边,是不是弱智?
徐文删掉短信,关了手机。
03、
第二天一大早,耿直照例去晨跑,徐文睡得太晚,爬起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快两点,居然连耿直叫他起来吃早餐都没听到,睡得像昏迷一样,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徐茜茜坐在餐桌边上,拿着片吐司慢慢啃,满脸的萎靡,头发乱七八糟,看样子也是刚起床。
徐文走到她身边,瞧了瞧她的黑眼圈,问:“昨晚几点睡的?”
徐茜茜心虚地咬着吐司:“额……洗完澡就睡了。”
徐文在她肩上狠狠拍了一掌,训道:“早点睡!说你多少次了!”
“好啦!”徐茜茜扭肩避开,徐文左右看了看,没看到耿直,又问:“他人呢?”
“不知道啊,“徐茜茜把剩下的面包全部塞进嘴里,含含混混地说:”我才懒得关注他呢。”
“嘿,你这孩子……差不多得了啊。”
正说着,锁响了,耿直推开门进来,怀里抱了一大叠报纸。
“文哥。”他把报纸放在地上,弯腰一边脱鞋,一边跟徐文打招呼,“起来啦,今早怎么叫都叫不醒你,我把早餐放桌上了,你热热吃。”
徐文愣愣地看着地上那叠报纸,问:“你去哪了……怎么那么多报纸?”
“买菜去了。”耿直说,“小区门口遇到一位大爷,大冷天的推着单车卖报纸,我就干脆全买了。”
徐文表情霎时微妙起来,连徐茜茜也回头看着他,耿直赶紧说:“不贵的不贵的,也就十来块钱,吃饭的时候还能铺桌上挡垃圾。”
“算了,”徐文摆摆手,“买就买了吧,你拿书房去。”
耿直把报纸搬进书房,想了想,给徐文拿了一份,给茜茜拿了一份,自己也拿了一份,茜茜不看,吃完早餐,拎起包走了,说去找云老师玩游戏,徐文不管她,跟耿直一起窝在客厅里看报。
徐文都快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没买报纸了,似乎自从姥爷去世以后,家里就再没人每天坚持看报,很多新闻都直接从电视或者电脑上了解,更直观,也更方便。此时再次拿起报纸,心中不免生出些感慨。
看的不是报纸,是情怀啊。
耿直买的是A城早报,一本七八张,分好几个板块,介绍A城大小事。徐文翘着二郎腿慢慢看,翻到第三版的时候,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耿直凑过来。
徐文指着角落里一张照片,问他:“觉不觉得很眼熟?”
耿直仔细瞧了瞧,虽然眼睛打了马赛克,但还真有点眼熟。
“是昨天咱们遇到的那个将死之男。”徐文提示道,耿直恍然大悟。
一个昨天还跟他呛声的男人,今天就变成了早报刑事版右下角的新闻主角,徐文感觉很奇妙,感叹果然跟耿直说的一样,这人命不久矣。
他抖抖报纸,仔细读了读新闻内容,说是昨晚凌晨三点半左右,在城西高速往B城方向的路段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宝马冲出护栏,连打三个滚儿,车身接近散架,警察赶到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死透了,案发现场没发现任何能证明死者身份,连手机都没有半部,警察忙活大半夜,最后只好先把尸体带回警局。
因为是交通意外,所以占的篇幅不大,要不是徐文昨天见过死者,没准就把这块忽略过去了。
他觉得有点奇怪。
城西高速……凌晨三点半……怎么好像在哪见过呢?
徐文摸摸下巴,猛地想起昨晚被他删掉的那条短信。
【城西高速往B城方向,第一个加油站往下500米岔口,速来。】
……不是那么巧吧?徐文有点不敢相信。
难道那条短信没有发错?徐文想了想,认为很有可能。
那到底是谁发来的?陆德云?
徐文觉得陆德云为了给他发个短信特地换号码的可能性不高,但不是陆德云,徐文又找不出还有谁会给他发这条短信,因为他现在隐隐有种感觉,这件事跟缚鬼案有关联。
耿直也抖开自己的报纸,仔细读了读那条新闻,长吁短叹了会儿,发现徐文表情不太对劲。
“怎么了?”他又问。
“额……”徐文舌尖轻颤,绕了半圈的话又吞下肚里,转个弯出来,已经换了一句:“我先打个电话。”
徐文直接打给陆德云,响了两声,对面就接了起来。
“小徐啊,我正要找你。”陆德云声音很小,似乎刻意压低了,徐文侧耳聆听,发现除了陆德云的呼吸声,那边半点声音也没有,也不知道陆德云躲在哪里。
“……你干嘛呢?”徐文无语了一秒,问道,“做贼啊?”
“对啊。”陆德云声音更小了,“还不是为你,昨晚城西高速死了个人,你晓得不?”
徐文一听,正题切入得有点快,他现在百分之八十确定那个男人跟缚鬼案有关了。
“知道,刚看完报纸。”徐文声音也不自觉压低,活像个间谍,耿直坐在旁边,奇怪地望了他一眼。
“我觉得这案子不简单,是不是有问题?”
“问题大了。”陆德云说,“尸体昨晚被带回城西警局,今早十点特调局就巴巴地赶过去要求移交,这肯定有鬼啊。”
“哇靠,我就知道,这帮孙子!”徐文忍不住一拍大腿,骂道,又赶紧放小声,跟陆德云两人特务似地交换情报,把昨天在市中心的事说了。
陆德云告诉他,特调局虽然十点就去了,可办手续办到现在,尸体仍留在城西警局,估计得下午三点才能转移,徐文一看表,两点多,赶紧问他:“你能不能帮我取点尸体上的东西,什么毛发啊皮肤组织啊之类,指甲盖大小就成,我有用。”
“知道你需要,”陆德云说,“这事我不方便出面,我已经另派人过去取了,下午送给你。”
“哎哟,谢谢陆队,您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我的贴心小棉袄。”徐文笑着恭维。
“省省吧。”陆德云说,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记住,这件事完全算你个人行动,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出面帮你,一切自己小心。”
徐文连连称是,电话挂了,他把报纸往桌上一放,站起身。
“耿直,走,出门。“
耿直刚看到娱乐版块,正在读电影推荐呢,报纸忽然被徐文拿开。
“去哪啊?”耿直仰头问,感觉这幕似曾相识。
“去你昨天剪头发那地方。”徐文拍拍手,“急事,快换衣服。”
03、
再次光临“Top and bottom”,宋小乐并不在,徐文主要也不是找他。
徐文让耿直坐沙发上,徐文指示道:“用眼睛看着,有异常告诉我。”
耿直点点头。
徐文走到前台,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证。
以前,陆德云为了行事方便,给徐文办了本警察证,出门时,徐文给带上了。
他把证件给前台看,说在查案,要问问情况,对方表示店长不在,要等店长回来才能接受询问。
“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徐文说,“昨天有个穿灰色条纹西装的男人来过,你记得吗?”
前台皱皱眉:“不记得有这个人……”
旁边正在收银的小妹忽然插嘴道:“啊,我记得,是不是剃了个板寸,皮肤白白的,看起来有点吓人那个?”
徐文点头:“对对对,就是他,还记得他来干什么不?”
收银小妹说:“他来问了璐姐些事,很快就走了。”
“问了什么?”
“这……”收银小妹迟疑地看了眼被她称为“璐姐”的前台。
“这件事很重要,希望你能配合调查。”徐文拿着警察证敲了敲桌边,。
前台接过话头,说:“我也想起来了,当时他来问我们这边一位周姓会员在不在,我告诉他这位会员从上个月起就没有再来过,他便离开了。”
周?徐文心思一动,问:“周什么?”
“抱歉,这属于客户隐私,店长不在,我们无权解答。”
“那我就有权逮捕你,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马上回答我的问题,或者跟我去警局慢慢聊。”
徐文这话说得其实很违反程序,但一般人都会被唬住,他以此套过血多人的话,自认为这位璐姐也不例外,却没想到对方油盐不进。
“抱歉,没有店长的许可,我无权透露任何客户信息。”
“……”
麻烦。
徐文心里“啧”了一声,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把前台带回警局,况且,徐文估计只要自己现在踏入警局三十米范围内,特调局马上就会过来跟他抢人,他只好快速切换方案B。
徐文收起警察证,掏出了手机:“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有店长许可,就能透露吗?”
前台干脆地点头:“是的,只要有店长许可,可以透露一些基本信息。”
“好,”徐文手机朝她一点,“你等着。”转身就给宋小乐拨电话。
电话响了一分钟,没人接,自动挂断,徐文拨了第二次,一样,耐着性子拨第三次,第四次……一直拨了快十次,终于接通了。
“谁啊!我靠!“宋小乐带着浓浓起床气的声音传来,骂了一句之后,噼里啪啦又带出来一串:“扰人清梦是死罪知不知道!你妈没教过你放弃两个字怎么写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事我先挂了啊!”
“我徐文!”徐文耐心早已告罄,此时声音吼得比宋小乐还大。
宋小乐登时没了声响,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起床气已经没了。
“……哎哟,小徐徐,是你啊,怎么啦一大早的吃炸药,欲求不满?”
“没时间跟你贫。”徐文不耐烦地说,“有事请你帮忙。”
他把事给宋小乐说了,又将电话递给前台,前台听着电话,嗯嗯几声,挂了以后,直接把会员资料调出来给徐文看。
徐文心里松了口气,大呼走后门万岁,对着电脑一看,名字栏上果然整整齐齐写着“周燕”。
“她是去年入的VIP,基本上每个月15号左右会来做头发,很少断。”前台解释道,“不过从上个月15号开始,她就没再来了。”
“当然不会来,她已经死了。”徐文状似无意地说。
前台听了,手一抖,脸色刷地变得惨白,站在她身边的收银小妹也好不到哪去,吓得直接跌倒在椅子上。
徐文看了她们两一眼,道:“感谢二位配合。”
说完叫上耿直,走了。
一出门,徐文就低声问:“有没有看见什么?”
耿直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鬼没看见,妖倒是见着几只。”
“妖就算了,不是我们的事。”徐文说,“再去周燕家看看。”
“周燕是谁?”耿直疑惑。
徐文干脆把事情一股脑全跟他说了。
时间不多,徐文还要赶回家等陆德云送来的东西,一合计,两个人也不晃公交了,打个车,直奔那片老居民楼而去。
+展开
是的,耿直宝宝要变形了(等
01、
临近年关,A市的天气越来越冷,街上的早餐铺纷纷关店放年假,小区附近出来溜达的人也少了,可说是万人空巷。
今年寒潮还特别厉害,据说已经达到了灾害级,各地开始降雪,气温一夜之间下降了十几度,徐文不得不把夏被拿出来,搭在棉被上一起盖,免得晚上睡觉的时候冷。
耿直问A市会不会下雪,徐文拿不准,只说如果再继续降温,很大可能会有雪天,耿直听了,有点兴奋,他已经快十年没见过雪了。
因为天冷,徐文最近越发不想动弹,时常在被子里窝到十一点,网吧去得也不勤了,头天在家里给陆德云打报告,完事以后,就化作一条咸鱼,抱着笔记本电脑补琅X榜。
耿直倒没有因气温下降而懒惰,依旧每天一大早起床,晨跑,做操,买不到早餐就自己煮,日子过得比中学生还规律,成天跟徐文进行“快点起床吃早餐”的拉锯战。
“起不来!”徐文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大喊,“我眼睛睁不开!”
“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啊。”耿直在床边苦口婆心。
“现在起床我会死的!“徐文惨叫。
耿直说不动徐文,干脆动手连人带被扛起来,打算直接带到桌上去。
徐文惊慌失措:“你干什么!快放下!要摔了!“
耿直说:“起不起?”
徐文迭声道:“起起起起起!”
日子一成不变,只是耿直不再去搬砖了——徐文不让他去,说那恶鬼还没有完全驱散,到处乱跑不安全,自己又不可能时刻陪在他身边。
耿直有些犹豫,毕竟这份工作是耿七给他介绍的,哪能说不去就不去。他跟徐文讨论了几句,徐文干脆直接给耿七打电话,五分钟以后,耿七也让耿直别去了。
“那房租怎么办?”耿直问,“不工作没钱。”
徐文蜷缩在电脑椅上,一边点开QQ,敲云兴言上游戏,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以后多的是要你帮忙的地方,你给我帮忙,就算抵房租了。”
于是耿直和徐文一起,赋闲在家,同追琅X榜,偶尔围观徐文打游戏。
到周六,徐文总算有了点活力,吃完早餐,打算跟耿直详细说说那天的情况,免得下次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他窝在沙发里,腿上盖了条小毛毯,叼着烟,一边心里直骂贼老天,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耿直拿了小板凳,隔着茶几坐在对面,像个等待老师解决疑难问题的乖学生。
有条不紊地勾完最后一笔,徐文将笔记本调个方向,放到耿直面前,示意他看。耿直垂眼看了,画的是两个圆,大圆套小圆,里面绕着一圈歪歪扭扭的符号,看起来有点眼熟。
“是什么?”他问。
“是个阵法,看清楚了,”徐文点点那图案,说:“用脑子记住,别看完了就忘,这叫唤鬼阵,字面意思,可以用来召唤鬼魂,跟什么笔仙碟仙很相似,但更正规,甚至能指向性地召唤特定鬼魂,是个很常用也很常见的阵法。”
耿直边听,边拿起笔,从笔记本上撕了张纸,着手开始临摹。
徐文接着道:“为什么说它常见,因为网上流传的关于这个阵法的信息,百分之九十都是正确的,你有兴趣可以去查阅一下,基本上有点法力的人,只要按着百度百科上的图把阵画出来,就能用来唤鬼,一大票半桶水的假大仙都靠它骗钱,特烦人。”
“没办法管管吗?”耿直问。
“哪有办法管,网络这东西……”徐文缓缓吐出个烟圈,眯着眼睛说,“所以各大家现在都有规定,谁向外透露家传阵法,被发现了,那都是要按罪论处的,驱鬼时也得小心着来,轻易不能让外人在场。”
“哦,”耿直想了想,担忧地说:“那你现在教我这个,没关系吧?”
“你不一样,另当别论。”徐文摆手。
耿直放下心,低头画完了一个阵,递给徐文看,徐文看了一眼,撕掉:“你这玩意儿,我画出来都召不到鬼,重画。”
耿直又开始画另一张,徐文弹了弹烟灰,继续说:“再来讲讲人祭,顾名思义,就是用人作为祭品,来激活唤鬼阵,通常只有无法力的普通人才会这么做,人血画阵,再分尸,分别放在这,这,这,还有这,”徐文在法阵四角点了点,又在阵眼画个圈,“最后头放中间,阵就成了,这点网上也有,不过因为和谐原因,很难找到,而且用人祭召出来的鬼,通常都是厉鬼,不好控制,百害无一利。”
耿直有点明白了:“我们那天见到的,就是这种阵吗?”
“不是。”徐文摇摇头,拿过笔记本,换了只红笔,给阵眼上的符号添了几道,又递给耿直,“是这个,看好了,两个阵虽然差不多,但作用完全相反,这是缚鬼阵。”
耿直接过来,仔细研究:“按照字面意思,是用来束缚鬼魂的阵法?”
“孺子可教也——”徐文拉长声音说,“这个阵法就不常见了,属于驱鬼师专用,普通人或是假大仙都根本用不来,人祭也不行,阵法的绘制,不要求媒介,只要求法力,束缚厉鬼、恶鬼效果很不错。”
耿直:“所以那天的阵其实是缚鬼阵,用来束缚那只女鬼,但是有人利用人祭误导你,让你破阵,把鬼放了出来。”
“理解得不错。”徐文点头,他发现耿直真的很聪明,脑子转得很快,弯弯绕绕的,一下子就转明白了。
“可是……这么做的是谁?”耿直皱眉,“有法力的人才能办到的事,难不成是别的驱鬼师?”
“我也不知道,这事还要调查,先不谈,既然说到了破阵,给你讲讲破阵法。”徐文把烟捻熄,去书房里取了朱砂过来,“一般阵法,都会用朱砂混狗血,注入法力,将阵法改乱,当破,特殊的方法一时半会说不完,只说我那天用的滴血破阵,对驱鬼师来说,滴血破阵其实是最好的破阵方法,快捷又方便,但对法力操控要求很高,如果是唤鬼阵,破阵同时还能直接制住被唤来的鬼魂,到时,对鬼魂进行盘问也更简单,可对缚鬼阵就是个例外,滴血破阵反而会激发厉鬼的凶性。”
“这么说来,唤鬼阵和缚鬼阵简直就像两个对立面一样。”耿直说。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很多阵法都有相互辅助或是对立的特性存在,说不清,多看看就明白了。”
耿直点点头,停了笔,说话间,他又临摹了几张,一张比一张好,最后那张几乎只要注入法力就能起作用了,徐文满意地看着,刚想表扬耿直两句,忽然听他问:
“那你当时亲我,是为了驱散附身在我体内的鬼魂吗?”
徐文:“……”
“亲……什么亲不亲的!”这话题有点过于跳跃,徐文尴尬地辩解,“我那是为了让你把符水喝下去好吧!符水会刺激鬼魂离开你的身体,离开了就好办了。”
“哦……”耿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徐文严肃地看回去。
“那……你每次替别人驱鬼时,都要这样喂符水吗?”耿直摸摸下巴,开始做笔记。
“没有好吗!”徐文赶紧阻止他,“你别乱写!其实用灌的也可以!”
耿直停了笔:“那怎么没给我用灌的?”
“……”徐文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根筋抽了,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不说这个,咱先认真谈谈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成不。”
耿直一听徐文提到他的眼睛,就难以避免地有点儿紧张,马上忘了“亲亲”的事,这几天来,徐文一直想谈这个,可耿直总是回避。。
他搓搓手,几番欲言又止,徐文也不催,等他组织好语言,等了好一会儿,耿直才开口:“上次也说过……我从小就能见鬼,其实不止鬼,我还能看见那种奇怪的,像人一样的动物,小时候不懂事……”
“等等……”徐文抬起手,示意耿直打住,“什么动物,说清楚点。”
“就是……”耿直边回忆,边说,“我大概五岁的时候吧,邻居家在外地打工的儿子回村过年,带回来个女朋友,初二时,我跟我爸去串门,看到那女的长着狐狸耳朵和尾巴,有时候脑袋都会变成狐狸脑袋,我吓坏了,回去跟我爸说,我爸说我不学好,学骗人,把我打了一顿,还让我去道歉……后来我也时常看到其他类似的情况,但都没有再告诉别人。”
“狐狸精……”徐文倾身向前,惊奇地看着耿直,“那是妖怪,你连妖怪也看得见?”
耿直点点头:“都能看见。”
“双瞳……居然是双瞳……”徐文低声喃喃,继而又皱起眉来自言自语,“可是……不应该啊……双瞳又不是什么五毛钱一把的大白菜,都是世家传承,怎么会一个乡下来的人就有双瞳……”
耿直不安地观察徐文的反应,听徐文这样说,忍不住问:“是不是不好?”他其实还是有点害怕,毕竟这种能力在小时候给他带来了很不美好的经历。
徐文看他一眼,屈起手指敲敲他的额头:“哪不好了,好的很,你知道这叫什么不?双瞳,能见鬼又能见妖,是很稀有的能力。”
完了又说:“云兴言记得吧,跟你一样,不过他只能见妖,叫“妖目”,你比他还厉害点儿。”
耿直听了,虽然还有些不明白,但总算是松了口气,摸摸眼睛,安心了。
徐文也不理他,自个儿抱着沙发靠枕想了会儿,问又开始临摹阵法的耿直:“你爸真姓耿?”
“当然啊。”耿直应道。
“那你妈呢?”徐文又问。
耿直认真画圆:“没见过。”
那就是妈有问题了,徐文听耿直说没见过妈,不好再继续问,干脆也不想了,反正耿直是双瞳这件事,对他简直百利而无一害,你好我好大家好,没有刨根问底的必要。
他站起身,狠狠揉了两把耿直的头发,道:“去,穿衣服,晚上回来再学,我教你画符,先出门。”
耿直乖乖放下笔,仰着脸问:“干嘛去?”
徐文从上方俯视耿直,朝他的大花棉裤一指,“买衣服,剪头发,改改你这邋遢的形象。”
02、
徐文半个月来首次启动了自己的爱车,载着耿直直奔市中心而去。
秋风卷起落叶,飞向市中心林立的商场,徐文驾着车,在楼宇间寻找停车位,结果找了半个小时,最后还是把车停到了市中心过去两公里的一个小区地下停车场,出来又要坐公车返回。
耿直帮徐文刷好公交卡,忍不住叹了口气:“早跟你说坐公车了。”
徐文虚弱地瘫在椅子上:“住口……”
公车缓缓前行,过一个红灯要等几分钟,车厢里开足了暖气,闷得人昏昏欲睡。
上车没多久,徐文就开始小鸡啄米,脑袋一点一点的,耿直干脆把他扳到肩上,让他靠着打盹儿,自己拿起纸笔,在摇晃的环境里坚强地做预算规划。
在家乡上学的时候,耿直学得最好的科目就是数学,主要用于帮他爸记账。因为从小培养,耿直在资金管理方面已经形成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方式。在他的计算里,通过对目前的存款和未来的收入及支出进行宏观预想,最后得出结果是,这次上街,买衣服裤子最多能花五百块,还是建立在跟徐文对半分的前提下,如果能压缩到两百五十以内,耿直打算自己全出,不管徐文怎么说,也不能再花他的钱。
人在外,无论多熟悉多亲密的朋友,都要把账算清楚,欠钱不还是人际交往的大忌——这句话是耿直出门前,他爸反复交代的,耿直牢牢记在心里。
下了车,徐文带着耿直目标明确地杀进优衣库,指着男装区道:“随便挑。”
耿直左右看了看,价位普遍在一两百左右,还有许多在打折,折后价九十九,虽然耿直觉得还是贵了,但他也明白大城市的物价跟乡下不能比,只好更用心地挑,主要是选保暖的、耐脏的,白色毛衣不能再买了,他那件还是姑妈过年回去给带的,说他穿浅色好看,耿直也只在过年穿。这次离家到A市,为了给徐文留个好印象,他才特地穿上,结果骑了半天自行车,都快变成灰毛衣了。
徐文后来给他送去干洗,那一笔干洗费让耿直肉疼的不行。
最后挑了件黑色的圆领毛衣,和条牛仔裤,毛衣一百二十九,牛仔裤九十九,完美在耿直预算之内。
徐文站在旁边玩手机,打了两局消消乐,发现耿直已经挑好了。
“这么快?”锁起屏幕,徐文眼睛往耿直手里的衣服上转:“怎么尽挑黑色的?”
“耐脏。”耿直说。
“脏怕什么,回头送去洗就成,你穿浅色比较好看。”徐文说,拿过耿直手里的衣服,抖开仔细看,“哇,这款式比我还老,你怎么选的?”
“打折,便宜,我看着挺厚的。”耿直不明白徐文说的什么款式,在他的观念里,衣服能穿就行,“还是不要干洗了吧,太贵,我手洗。”
“手洗伤衣服,特别是毛衣,不能老手洗,”徐文把耿直选的衣服挨个放回原地,又给他挑了件米色的毛衣和一条绀色休闲裤,“钱又不让你出,担心什么。”
这两天在家里,徐文充分享受了耿直包做饭包打扫卫生的全套家政服务,并亲眼看他把自己头疼许久的书房整理得井井有条,已经懂得了,有些事吧,真的对个人天赋有讲究,比如他,天赋点在驱鬼上,家务虽然都会干,却比不上耿直单手操作,游戏虽然也会打,可云兴言用脚都能把他虐到天黑,真的不能比,不能比,都是辛酸泪。
徐文想通了,不就多养一个人嘛,能用钱把耿直套牢最好,毕竟一个双瞳、一个家务全能做饭好吃的双瞳,那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现在的“眼”,即使不是双瞳,能力出众点的,哪个不被捧着,捧出来的小脾气哟,徐文都不兴说,合作过好几个,基本上都很烦人。
这么对比下来,如果耿直愿意做他专属的眼,那简直了,徐文睡着都能笑醒。
唯一可惜的是,耿直是个直的,哎……不行,打住!徐文你这是在犯错误!
耿直拿着衣服去结账,徐文的思绪又忍不住向外扩散,看到耿直提了袋子回来,才赶紧往回收。
一套衣服,徐文又挑了几双袜子、一双鞋,总价直逼五百,耿直捧着账单,一阵心慌气短,咬咬牙,自己出了三百,从徐文给他的五百块里借了两百,把账结了,衣服拿上,满心只想回家,结果脚还没迈出店门两步,又被徐文拉着上了两层楼,拐进一家男装店。
“这件,”徐文目标明确,拿下一件灰色的长款外套,“我刚刚就在想,这件外套适合你,搭着毛衣和裤子一块穿,好看,就是有点贵,不过男人嘛,比的就是外套,来,试试。”
耿直一听徐文说“有点贵”,立马不想试,只想走,却被徐文强行套上,这一穿,仿佛量身定制,合适得没谁了,徐文当即拍板:“买!”
耿直直接穿着外套去结账,徐文借给他的夹克衫被脱下来,放进优衣库的袋子里。
男装店的店员小姐看着耿直,热情洋溢地笑开了花,一个劲儿拍马屁。
“客人眼光真好,这件衣服是我们店里的热款,现在正赶上活动打八折,才卖一千八呢!”
“一、一、一……什么?”耿直瞪大双眼,话都说不利索了。
“一千八,”店员小姐温柔地接话,拿着剪刀动作利落地剪掉挂牌,“挂牌给您剪了,可以直接穿走,您是付现还是刷卡?”
“不不不不……”
耿直头摇得像拨浪鼓,拉开外套就要脱,徐文一步上前,拦住耿直,把自己的银行卡递过去。
“刷卡,给开张发票。”
耿直急了:“不买!”
徐文不理他:“快点,赶时间。”
耿直去拉徐文手臂:“太贵了,不能买!”
徐文转头看着耿直:“你知道跟男人上街最忌讳说什么不?”
耿直摇摇头,直觉这句话有点不太对劲,徐文已经顺着往下说了:“最忌讳说“贵”,没面子,懂不懂?边上呆着去,没你事。”
耿直还要说什么,排在后边的男人不耐烦了:“别磨叽成不?”
末了,又小声加了句:“穷鬼。”
徐文刚在账单上签完名,听到这句话,倏地回头:“说什么呢你?”
“还说错你了?”那男人也是个横的,干脆放声回道:“千八百块,吵吵半天,至于吗?没钱爷替你们出。”
“你!”徐文被男人一通呛,火气立马往上窜,刚要回几句,忽然被耿直一把拉到身边。
“抱歉,耽误您时间了。”没什么情绪地道了歉,耿直强拉着徐文出了店门。
“等、耿直!你拉我干什么!”耿直使了大力,扣着徐文手腕,徐文根本挣脱不能,还感觉有点儿疼,“放放放……要青了!”
拽着徐文走出一段距离,耿直才停下。
“刚才那个男人有点奇怪。”他低声说。
“能不奇怪吗,智障吧他,”徐文揉着手腕,没好气地说,“谁让你拉我的,这种人不能惯着。”
“不是,”耿直摆摆手,指指自己的眼睛,说:“我刚刚看见了,那个男人面上隐隐有黑气盘绕,还两眼无神,嘴唇发紫,这种面相我见得不多,但都是将死之人。”
“真的假的?”徐文吃惊道,“听你描述,是被鬼吸走了阳气的表现啊,等于抽走了一个人的本源之力,这样的人的确是活不了多久,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耿直摸摸鼻子,说:“就是担心你跟他吵起来,一不小心把人给气死了怎么办。”
徐文:“……”
一通搅和,徐文也没了继续逛的心情,反正衣服已经买完了,干脆带耿直去剪头发。
其实本来应该去看床垫的,但是徐文现在已经放弃了跟耿直分床睡的计划——天气实在太冷,徐文年纪大了,以往睡到天明,脚都是冷的,很难受,徐文又不喜欢电热毯,现在有了耿直这天然大火炉在,是真的舒服不少。两人虽然睡的时候离着一段距离,但是醒了脚基本缠在一块。
耿直最近还发明了新式暖床法,斜着躺,上半身在里侧,下半身在外侧,徐文上床时,下半截被窝基本已经很暖了,碰一碰,耿直就缩回里面,把暖被窝留下给徐文。
徐文因此思考了三十秒,决定分床大计等到天气暖和的时候再说。
03、
剪头发的地方是徐文常去的店,名字叫“Top and Bottom”,一看就知道老板是个死gay。
徐文跟这小老板还算熟人,经常一起去泡吧,两个人点上酒,坐在角落里对附近的男人评头论足,互相分享时事消息,共同哀叹找不到好攻的人生多么寂寞如雪,充满了受与受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八卦情谊。
小老板有点娘,审美水准高出徐文一截,跟别人合资开了家理发店,打出点名声后,自己挂了VIP牌,专门给帅哥做造型。
徐文提前两天给他打电话预约,指天发誓一定带帅哥去,小老板才故作矜持地迅速安排好时间。
刚进门,等候已久的小老板便放下杂志迎上来,穿得花枝招展的,冲徐文直乐:“哟,徐哥哥,你可来……”话说到一半,看见徐文身后的耿直,立马顿住脚,西子捧心,“卧槽……”
徐文正被那一声“徐哥哥”恶心得起鸡皮疙瘩,忍不住搓搓手臂:“你能不能正常点说话。”
小老板此时此刻已经完全荡漾了,浑身不住往外冒粉红色小爱心,举手挡住徐文的脸:“别出声,我正在陷入爱河。”
徐文:“……”
“……陷入个屁的爱河。”没好气地把小老板的手拽下来,徐文冲他打了个响指:“回神好不好,这是易折物品,只能看,不能弯。“
“啊…………”小老板失望地哀叹,想了想,又说,“也是,你看上的男人,不是易折就是渣,本不该抱有希望。”
徐文气得跳脚:“闭嘴啊!”
耿直满脸问号,get不到两个受之间的暗号。
徐文给他介绍:“这是宋小乐,我朋友,待会他给你剪头发,“
又对小老板说:“耿直,耿七远方表弟。”
耿直说:“你好。”
小老板痛苦地捂住脸:“天哦,声音也好好听,不要再说话了,我现在承受不住的心痛。”
耿直:“……”
徐文:“……”
其实徐文能理解小老板的心情,他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感觉——看上的男人是易折物品,还沾亲带故,睡在一张床上也只能互相暖脚,其中心酸失落,不足为外人道。
两人对上电波,惺惺相惜,无声地互相安慰,小老板收拾好情绪,带耿直进到包厢里,拿起剪刀比划了一下,问:“想做个什么造型?”
徐文说:“没想,就弄短点吧,清爽一点。”
小老板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没问题啊,全部交给我吧!“说完翘起兰花指朝包厢门口一点,“你好滚了。”
徐文:“……干嘛,我在里面等啊。”
小老板翻了个白眼:“哎你这人,是不是老得连‘惊喜’两个字都知道怎么写了?做造型是要保留新鲜感和神秘感的好伐?你在这看着我做不下去。”
徐文无语,小老板又催他快滚,耿直也抬眼看他,徐文只好退出包厢,小老板把门一关,直接隔绝所有视线。
没事干,徐文只好坐在等候室的沙发里,翘着腿翻杂志,看了会,门口进来个人,徐文打杂志后面瞧了一眼,居然是先前买衣服碰到的那个将死之男。
男人没发现徐文,只是表情很不好看地走进店里,向柜台询问了什么,又风一般离开。期间,徐文用杂志作掩护,仔细观察了一下,虽然没看出耿直说的什么黑气盘绕,但的确发现这个男人脸色青白,下盘不稳,说话戾气很重,状况极度不良。
不过既然目前没有鬼跟在他身边,那徐文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于是收起心思,继续看杂志,这时,手机响了,是另一朵戾气很重的男子。
“小徐啊。”彼时,陆德云正在警察局里坐着,整个组的人都因为案件交割,忙得团团转,只有他闲出屁了,转着椅子给徐文打电话,“你的报告我看了,写得不错,很详细,组织予以嘉奖。”
“然后呢,”徐文翻过一页,“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什么时候能继续跟进?陆队,不是我说,我觉得这案子不简单……”
“是很不简单,”陆德云纠正,接着道,“所以案子移交特调局,已经没我们什么事了。”
“啊?”徐文有点懵,“不是,为啥啊,特调局不是不管小案子,只管大案吗,怎么就给他们负责了?”
“我也是听说,这案子看着不大,却牵涉到特调局正在查的一个连环案,所以今天一大早上面就派人来下通知,马上移交,估计这会儿已经办妥了。”
“闹着玩呢?”徐文有些不悦,放下杂志,“先不说我为这案子差点出了事,就说那个阵吧,非驱鬼师不能成,冲这,我还怀疑特调局有内奸呢……”
“小徐!”陆德云喝道,“话我当没听见,总之这事儿没商量,你放个假吧,好好休息。”说完,电话挂了。
徐文想不通,刚要拨回去,手机一震,收到条短信。
“案子详细情况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你要做什么,属于你个人行动,凡事不要强来,小心特调局。”
徐文看完,沉默了会儿,删掉短信,起身出门,左拐,到旁边的麦当劳甜品站买新款桃花味甜筒吃。
三十六岁的老男人,举着两个桃花甜筒,跟一群叽叽喳喳的小朋友排排坐在甜品站对面的椅子上,实在有点弱智,还买完才知道没有第二个半价,徐文当时就后悔了。
幸亏没遇到熟人,徐文低着头,旋风加速,吃掉两个甜筒,被冰得脑仁疼。
不过真的很好吃,徐文想,等耿直剪完头发,也带他来吃,两个人在一起,耿直一定是比较弱智的那一个。
吃完甜筒,徐文又逛了两圈,给耿直买了条围巾,就收到小老板的短信,十万火急地召唤他回理发店。
小老板虽然人很不正经,但技术十分靠谱,速度也很惊人,徐文急匆匆赶回去,小老板跟一个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等他,见到徐文,兴奋地站起来冲他招手:“徐文徐文!哎!快来看看!怎么样!不错吧!”
他身边的男人也跟着站起来,冲徐文一笑。
徐文惊恐地站在原地,吼道:“宋小乐!你干了什么!耿直人呢!你把他藏哪去了!”
小老板疑惑地看了看男人,又看徐文:“你干嘛啊,耿直不就在这儿吗?”
徐文心痛地怒吼:“我让你给他剪头发,没让你给他整容!“
小老板:“什么鬼啊!“
徐文痛苦地捂住脸:“天哦,不要再说话了!我现在承受不住的心痛!”
小老板:“……”
耿直:“……”
徐文花了五分钟,消化耿直的新造型,结果耿直围上他买的围巾时,空窗老gay再次遭受了致命一击,开始疯狂后悔过早放弃了分床大计,有点担忧自己把持不住,心中止不住的悲痛,却又有点暗爽(。)。
两个人跑去吃牛排,耿直努力学习用刀叉,认认真真分解掉一碟T骨牛扒,徐文顺手交换了两个人的盘子,一边吃耿直分好的,一边理所当然地指挥耿直继续,美名其曰给他练手的机会,实则暗戳戳地满足了一下自己的约会假想,简直心机满点。
吃饱喝足,两个人又跑去江边散步,一路走到停车场,开车回家,路上堵了半小时的车,到家已经接近八点。
电梯里,徐文就“今天出门消费的钱该怎么算”一事,与耿直你来我往地打太极,正讨论着,电梯门开,徐文当先走出,看到一个人站在家门口,忽如醍醐灌顶,想起今天周六。
徐茜茜好不容易放了年假,在学校没等到徐文来接,自己回家,又发现家里没人,搁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气得脸都黑了,一见徐文,便双手叉腰,怒吼:“妈!你是不是又忘了!“
徐文惊恐万分:卧槽!怎么办!
耿直惊恐万分:什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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