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和他有怎样的关系。
由于口罩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本能地觉得很熟悉。
但是当我清醒的时候一切都明白了——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我们从未有过区别。
——“我会回来的。”
我看见他这样对舒谦说,眼神里是无尽的温柔,转瞬即逝。像是三月里下的一场雨一样淅淅沥沥,带着潮湿而温柔的水汽。
——“……抱歉,我弟弟还在等我回去。”
我看见他抓着武器低着头,在彻底割破对手的动脉之前这样轻声说道。“舒龙陶”的眼神一片朦胧,就像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在那个小巢里与舒谦一同度过的、长久的、安逸的时光。虽然口罩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但我依然能看见那个人脸部的肌肉轻微地拉扯着,牵出一个细小的弧度。他笑了起来。
那个“舒龙陶”笑了起来。不为杀人,不为对手减少这一事实,不为那二百万。他这样不合时宜地笑起来,却单纯是因为与弟弟曾经一同度过的时光而笑。
——“……够了。你到底想怎样?”
——“好玩也好,怎样也好,这样对待人的生命、践踏他人的感情,你到底是想怎样?这样做……这样做本身就是一种”
我看见他捂着身上的伤口,温热的血液从创口处汨汨流出来,像是一条小溪。他瘫软在那里,看起来像是丧失了所有的力气。这个人抬起头,看了一眼一片空白的天花板,然后又低下头喃喃自语。这话是说给谁听的?是不是说给整场游戏背后那个神秘的组织者“C”?他就这样靠在门板上,紧紧捂着自己的伤口,红色的血流出来,染红了身上的白衣。
他在想什么?会不会想到自己的弟弟——那个我或者说是我们熟知的孩子?为什么他的脸和我的这么像?这是否会是一部电影,但这种熟悉感又从何而来?
那个人的呼吸声忽然变得非常短促,嘴唇轻微的张合,像是在反复念着谁的名字,他的身体堵住了门而无法打开房间。那个口罩忽然掉下来了,我看见,我看见那张脸——
那是我的名字,那是我的脸——
那是我的名字,那是我的脸……
那是我的……
——那是我。
我惊醒了。
窗外传来一阵阵流水的声音,哗啦哗啦的很好听。我有些恍惚,双眼只能看见天花板上一片灰色且并不明亮的空白,过了几分钟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舒谦这个时候应该还没起床。我下了床穿上外套,走到洗手间里洗漱。
镜子里面映出我的脸,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而这张脸刚才就在梦境里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出现过。我愣了一下,被水龙头里突然涌出来的热水烫到了手。简单处理之后我再次注视着镜子里的我。
没有长发,戴着眼镜。
……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我的名字和我的脸?他的家人为什么会和我一模一样?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而已吗?谁可以给我答案?
……这些问题统统都没有答案。
我大口呼吸着,撑着墙面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要瘫软在地板上。耳边忽然一片寂静。
我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去给舒谦做早餐。
“所以你就这样忽视我的存在吗。”
昏昏欲睡。
我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张脸,那张与我极其相像、或者说是一模一样的脸。那个人摘下口罩,嘴唇一张一合轻声说,像极了梦里他死前喃喃的那个场景。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命运。
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快要炸裂开来了一样。我隔着教室的窗户看见了舒谦,他正在和后座的人讲话,脸上是一种兴奋的表情,开朗而活泼,与任何一个孩子没什么两样。然后我又想起梦里“我”上船之前轻轻抚摸那孩子的头顶时,“舒谦”的脸上极其平静,但在眼眸深处能看见一丝细小的依赖和一种无法名状的情感。
不是的,不是的,他们不一样。
“……醒一醒好了。”
他伸出手,语调里好像有一丝不明的东西。
我从来没有上过游轮,我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些人。我们也从没有过那样的经历。
所以这些都是子虚乌有不是吗?
都是子虚乌有对吧……
“……你就是我啊。”
你就是我啊。
你就是我啊。
你就是我啊。
想要反驳这种话语的真实性,却怎么也无法做到。
都是真的对吧?
我看着眼前的人。他穿着白大褂,有着黑色的长发,眼里流露出冷静的神情。我伸手摘下了他的口罩。那是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非常抱歉,因为无论怎样,我就是你呢。”
他的声音像是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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