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书 2
在遥远的天的边缘上,有一个巨大的笼子。
它有金色的栏杆,用藤蔓作为装饰将里头的东西掩映其间,笼子的顶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底座也是。
而笼子里,住着一只沉默的荆棘鸟。
他们为了它的声音将它带到这里,可它却因此沉默下来,再没有人能听到它的声音。
荆棘鸟在笼子里沉默地望着外头的景象。
这里已经是天的边缘所以它能够看到很多,它能够看到的比任何地面上的人都多,也能看得比任何人都要远。
可即便看到了再多的东西荆棘鸟依然沉默不言,它不开口歌唱,也不说任何东西。
渐渐的、那些景色它也已经习惯,因此它更加沉默,不言不语。
直到有一天。
一只猫出现在了笼外。
那只猫从很深很深的地方来。
荆棘鸟在笼子里看到了它来这里的旅途,它一直在不断地向上攀登,越过森林、越过楼房、穿过一场漫无边际的大雨。
黑色的猫在它的笼子前停了下来,它用爪子拨弄着笼子上疯长的藤蔓。
“嘿,荆棘鸟。”它说,“你能为我唱歌吗?”
荆棘鸟沉默,不去回答它的问题。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猫再度说道。
而荆棘鸟、依然沉默地凝望着远处的天空。
黑色的猫隔三差五就会攀登上天的边缘。
它来找荆棘鸟,把自己看到的事一一说给荆棘鸟听,它说它看到过最深处的火,它说它看到伊甸园边集结的天使。
猫用自己的爪子拨动着藤蔓与金属的栏杆,它问它有什么办法能带走荆棘鸟。
有什么办法能听到它的声音。
荆棘鸟不为所动地凝视着它的身影,忽地理了理羽,将一根飞羽交到了它的爪中。
黑猫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它努力伸出爪子,却怎么样也穿不进铁笼之中。
“我一定会把你从这里带出去的。”它说。
其实荆棘鸟什么都明白。
站在这里,它可以看清一切。
它知道黑猫是从怎样的深渊中而来,它知道伊甸园边的天使正在集结迎接来自地狱的攻击。
甚至,它能够看见。
黑猫在离去时身上会张开恶魔的双翼。
所以它沉默不语。
它什么也不忍心说出。
——贝雷特?
当眼睛被遮上时贝雷特几乎都不用多想是Thorn来了。
他已经足够熟悉他的气息,他的碰触,就连掌心的温度也已万分熟悉。
——在看什么?
“好像是童话书……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只不过是早一步来到了图书馆,房间里听不见Thorn的呼吸声,他就走到一侧的书架边翻起了书。
——有趣吗?
Thorn在问,手指在他的手上划出痕迹。
“……不。”贝雷特迟疑一下,决定老实地说出感想,“总觉得……是个悲伤的故事。”
——是吗……那还真是遗憾。
“嗯,但是没关系。”他笑了笑,拉下了Thorn遮住他眼睛的手,“现在一切一定已经好起来了。”
最后那只猫带着荆棘鸟的飞羽倒在了笼子前头,地狱的恶魔大军最后又被打回了地狱。
但是那又如何。
至少现在的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展开
旧日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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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书 1
贝雷特在楼梯的转角捡到了一本童话书。
那本童话书就那样被随随便便地抛在楼梯上,书页摊着,里面的内容看起来并不是印刷体,更像是被什么人用手写上去的。
“……?”
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处于某种好奇,贝雷特把它从地面上捡了起来,翻开了书本的第一页……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片草原上,生活着一只垂耳兔。
垂耳兔有着棕色的毛发和大大的耳朵,黑色的眼睛能够映照出天空的颜色。
这片草原十分丰饶,因此垂耳兔能在这里无忧无虑地生活,它在这里十分快乐。
但只有一件事,垂耳兔无论如何都没法不在意。
那是一只猎兔犬。
……
猎兔犬是在垂耳兔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才出现在草原上的,猎兔犬一出现就扰乱了垂耳兔的生活。
垂耳兔觉得奇怪,为什么猎兔犬总是在它身边打转,附近的乌龟说那是因为猎兔犬是猎兔犬,而它是兔子,但垂耳兔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不知不觉中它就发现自己老是在注意着猎兔犬了。
……
这天下午,猎兔犬又来找垂耳兔了。
“我们去玩水吧!”猎兔犬说。
“什么?但是现在……”
猎兔犬没有等垂耳兔反对就把它叼走了。
于是他们就这样来到了泉水边,垂耳兔发现乌龟也在这里,它跳了过去,问乌龟:“这是怎么回事?”
“嗯?”乌龟慢腾腾地说道,“夏天就是要玩水嘛。”
“可是我不喜欢玩水。”
“明明上次你还很开心的说——”
“就是啊,来玩水吧。”猎兔犬说着,泼了垂耳兔一身的水。
……
垂耳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猎兔犬一起来这里。
现在它浑身都已经湿透了,下垂的耳朵上还挂着水珠。
但尽管这样它还是觉得很开心,就像之前猎兔犬来找它时一样,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很开心。
——我变得好奇怪啊。
垂耳兔想。
一只垂耳兔不应该和一只猎兔犬太亲近才对吧?
“哈哈哈,你看你,满身都是水!”猎兔犬充满活力的声音传来。
垂耳兔垂下了头,它的耳朵都快垂到地面上了。
“我……讨厌猎兔犬!”
其实它想说的是另外的话。
“啊……!”
随着一声惨叫,贝雷特手中的书被一双手盖住了。
“……?”他茫然地抬头,他的面前正站在满脸通红的肖诚。
“你在看些什么……!”
“这个吗?”贝雷特看着自己手中的书,“我捡到的。”
“别、别乱看!”一向温和的医生突然一反常态地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书。
“医生——”
然而肖诚没有理睬他。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从贝雷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穿着白大褂的背影和发红的耳根。
“……?”搞什么啊?贝雷特站在楼道上茫然地看向前方,“肖医生……最近变得越来越暴力了啊?”
至于那段童话故事的后续是什么。
恐怕只有肖诚医生本人能够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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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未想象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生。
吉光片羽 4
1、认知 6
大部分的人从未能想象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生活。
抑郁、躁狂、在黑暗与战场中相互徘徊。
大部分的人都没能经历像这样的生活。
战场上倒着大多数的尸体,他在梦中都能感受尸体的热度与枪支的温度。
尸体在腐烂时会不断地散发温度。
他们说死亡很容易,他知道;他们说开枪很容易,他也知道。
可惜。
那些人从未说过脱离这一切很容易。
2、认知 7
事实上他永远也逃不掉了。
他在半夜醒来会在梦魇中为之恐惧,他就算不做梦也会想起过去的事。
过去是一种烙印。
永远不会消退。
3、
“砰”!
花瓶被狠狠砸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4、With Gloomy 1
这天早上他看到了一个病人,站在走廊的一角低头玩弄着墙角的缝隙。
贝雷特没有见过她,他猜想他大概是新来的病人,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他多少能够猜到她的病症,和Prile一样。
和那个他曾经见过并且羡慕过的少女相同。
——啊啊,他的确羡慕。
贝雷特停在走廊一侧,暂时忘了对方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只有他居住的四楼。
他想他依然会羡慕这个在他眼前兴致勃勃地玩弄着并不有趣事物的人,她看起来沉浸在挖掘一个全新世界的道路中,她的手指偶尔在墙上划动,动作没有什么意义,就算他的指尖能流出墨水也看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图案。
只能将白色的墙体全部涂黑。
有着黑色长发的少女就这样独自在一侧玩耍着。
她偶然会撇过来些许目光,纯黑色的眼睛像吸收了所有的光线,如同方才那比喻中的墨水般将一切吸收。
贝雷特想她并不是看不到他,她只不过是不在意,他不在她的世界中,全然地。
所以他从楼梯的另外一侧绕开了,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5、认知 8
贝雷特总会在这样奇怪的地方羡慕他人,他不知道这究竟是由于某种不可而知的自卑还是他这个人本来就有的特质。
他不知道,但这种事无关紧要,一如既往的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他们真的拥有他所没能拥有的东西——不,或许可以这样说。
之所以他会觉得羡慕,并不是因为他们“拥有”些什么。
而是因为那些人“不”拥有些什么。
6、认知 9
通常人们并不会去想象那是种怎样的感觉。
在听见巨响的瞬间看到昔日的同伴踩中地雷的瞬间,在清早醒来时痛恨着自己仍活在世上。
通常人们并不会去着意地想象这样的生活,这个世界并不属于他们。
但是,它属于他。
一直如此。
不会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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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并不是什么稀有的字眼。
吉光片羽 3
1、认知 2
回望时总是能看到众多的死亡。
据说人一出生就与死亡相互伴随,他相信这句话,通常来说这样的话他都没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
——记忆中的第一种声音是火焰燃烧的声音。
他还能记得很小的时候他看见远方的火光,明亮的颜色让他本能地恐惧并哭泣着。
这种记忆后来再也没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燃烧弹从空中落下、生效时的声响。
2、认知 3
其实他知道他的祖国并没有能力去生产那种弹药。
大部分的东西来自外国,物资、救援、武器、弹药,人们在他们身上施加同情或者贪婪,事情就是如此,事情总是如此。
很多事都没办法改变,战争并不是由像他这样的人发起的,也就必然不会由像他这样的人终结。
没有办法的事情。
就像死亡,谁也没办法阻拦它的到来。
3、认知 4
就像谁也没有办法去阻止他想象死亡。
4、With Thorn 3
“贝雷特?”他们在走廊上相遇时正是贝雷特最不想遇见他的时候。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他本想避开,然而Thorn没有给他逃跑的间隙,他似乎被吓了一跳,指尖还带着颤。
“你怎么了?”他在问。
贝雷特的脑海在被问及时迅速泛起了泡沫般的涟漪,他在想要怎样才能不着痕迹地回避;又或者干脆这样离开。
那样不好,他知道,Thorn告诉过他不该那样。
脑袋里像有个细小的声音正在嘈嘈切切,钻动的声音似乎虫子正在木头里爬行。
不想让Thorn知道,不想让Thorn看到。
“我没事……”
“你的手腕流血了。”
是的,他知道,想法带着些许的叹息。
因为是他自己割破他的,那刀子还在手中淌着鲜血。
5、梦 4
梦里他又在战场的某个角落。
躲藏在断垣的一角摸着枪管的冰凉与热度。
前头就有一具尸体——不知道是谁的,面目全非。
它正在腐烂。
在梦中不断被加速的腐烂速度,那具尸体在他面前迅速地溃败并散发出恶臭。
看得最为清晰的还是蛆虫的变化,无数白色的幼虫把肉体吞噬,成蛹、而后苍蝇用复眼盯着他仿佛露出嗤笑。
一遍又一遍。
死亡的过程不断地上演。
6、日记 3
所以死亡什么的从不是遥不可及的事。
他在日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字句。
日记是给自己看的,所以他有时侯漫不经心地将想说的话语一笔代过,潦草的字迹让他自己都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然而有时侯他又忍不住想起Torn。
白发少年在他手心里写下的字永远工整而美丽,就像他那个人。
贝雷特在日记上写下两个字,又飞快地用笔划掉。
即便是后来的自己,他也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的词句。
……不。
他其实甚至不愿意让这份心情流露在任何的有形之物上。
7、认知 5
所以一切就这样放任自流,他宁愿它如此。
他对一切都倾向于这样做,不管那是什么。
贝雷特从不去设想会有另外的一些什么样的道路,他的世界已经足够狭窄,摆在他面前的选择从来就不是很多。
更何况。
他从未被教导过该如何去选择。
8、日记 4
“贝雷特,莫医生告诉我你在写日记,她希望我能协助你的治疗。
所以我也开始写了一点东西,以后我们就可以相互交换了。”
手中的笔记本上,字迹清秀娟丽得一如写在他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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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是回忆的补时。
吉光片羽 2
1、梦 1
梦境是记忆的碎片。
PTSD的患者多梦,双相障碍症的患者总是睡不好。
贝雷特的睡眠一向不是很好,医生把笔记本交给他,告诉他随便写点吧。
所以他总是记下了很多零散的片段,现在、过去,没有未来。
2、 梦 2
梦里他在一片黑暗中,无论向前向后向上向下都没有道路。
但他想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黑暗,在他平日的生活之中。
3、with 肖诚 1
今早,他蒙着眼睛向下走。
在黑暗中的生活他已经习惯,然而他期望着自己能够更进一步。
每天的上下楼由是变成了练习的场所,他向下走,每一步都统计着自己的心跳与呼吸。
——这样能找到自己最好的状态。
他默念着这点向下走。
而这件事就发生在三楼向下的楼梯中——这间医院的楼梯他已经足够熟悉,不用看都能找到方向。
三楼往二楼的转角。
一个身影猛地从楼梯的下侧冲了上来。
贝雷特捕捉到了风声。
他猛地一侧身,动作紧绷着就犹如他正在战场之上。
“——谁?!”
没有回答。
一阵风掠过他身侧,鼻腔里隐隐有食物的香气,他略微一愣,化妆舞会上的某个场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可画面没有后续。
那身影飞快地向上冲去,贝雷特贴在楼梯的一侧,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放松。
“啊,贝雷特!”
紧接着却有声音从楼下传来。
那个声音他认得,刚入院时曾经见过的实习医生。
“……肖医生?”
看起来总是无比消沉的医生,他话语中的活力让贝雷特有了瞬间迟疑。
“不好意思,刚刚那孩子吓到你了吧?”
是在说刚刚的身影吗?
“那是谁?”
“嗯?那个……”黑暗中看不到医生的表情,“只不过是一只野狗而已。”
“……?”野狗?
“对,从我这里抢了点东西,跑走了。”
“是……这样的吗?”贝雷特困惑地回想着方才的事。
“嗯,是的。”肖医生轻笑了一声,“总之吓到你了抱歉,我去把它抓回来。”
然后脚步声继续向上走去,贝雷特听着,没有辩解自己并没有被吓到。
并且。
“……笑了啊。”
尽管他无法看到却依然能感觉到气息的流动,他能感觉到人的微笑,会让四周的空气瞬间柔和下来。
就在方才,提及野狗时,肖医生一定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4、梦 3
可是梦中,一切都会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贝雷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梦到这些事,或许这一天中没有什么能比这场意外更让他印象深刻。
梦里的肖医生依然柔和地对他说着话,可他没有带着眼罩,他看得到一切。
他得到楼梯里深深浅浅的阴影,也看得到从后头转角处窗户里投下来的阴影,他的双脚被困在原地,一抬头,楼梯上方有个红发少年正对他微笑。
肖医生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贝雷特不知该如何回答,眼前人面容上的笑脸依然和煦,说出的话语也如同笑容般温和。
他说,你不是应该死了吗?
5、夜晚 2
从梦里惊醒的贝雷特蜷在床的一侧颤抖。
他还记得梦最后红发少年忽地从高处跃了下来,一下子就咬断了他的血管。
鲜血直流。
就像战场上那些被子弹穿过了的士兵,他们的血总是止也止不住,所以他们通常都不去睬这样的人,任由他们就那样死去。
贝雷特又想起了那句话,你不是应该死了吗。
或许他早就已经死在了战场之上,在这里的他一如他看到的所有人般——
只不过是个亡灵而已。
6、亡灵 1
那么,如果亡灵理应被杀死,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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