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歌 终羽
这就是卡尔·兰克的一生。
既没有什么值得讲述的,也没有什么值得书写的。
他是个虚无者,既没有成为一个见证人也没有成为一个参与者,他的所有一切都纠缠在他所在的历史中,被风尘淹没。
并无特殊,他只不过是从无名之地出发,最后又回到了无名之所而已。
“——为什么‘空白’会叫作‘空白’呢?”
这还是在百年多前的时光中,曾经发生过的对话。
“因为它其实并没有自己的名字。”
温柔的女声在那时还会回应他的话语。
“但是,为什么会没有名字?”
而稚嫩的孩童仍在不断地追问着其中的细末,就像他生来注定是为了探究这些。
“这或许是因为——它太过美丽了,神不舍得为它命名吧……”
年幼、与姐姐相依为命的孩子。
出生于“圣世纪”,自时代的崩溃起才开始接触战争为何物的孩子。
他低了低头,在手中攒住一刹风的流动。
“不要在书房里玩风。”
带着膜翼、有着和他一样孩童外貌的人说道。
“为什么?”
“你也不想风弄伤书对吧,卡尔?”
“才不会那样!”
羽翼在身后扇动,几片羽毛向下掉落。
“Labber你不相信我吗?”
“……不,我没有那样说过。”
他的确没有。
眼前的吸血种从不说这种信任与否的话题。
卡尔·兰克知道他曾经遭遇过各种各样的事,那样的讯息被包裹在他们的交谈中,如同隐藏在丛林里一闪而过的剑刃。
所以他垂下羽翼,情绪在这一瞬间就低落了下来。
“抱歉……Labber。”
而后那时还比他略高的吸血种微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没有生气,卡尔。”
那时候的他们还总是以那样的口吻称呼对方的名字,接下来那样的温柔就散落在时光的不知道哪个片段。
他和他其实都只不过是时光中的一个茫茫过客,他们不会在那里留下名字或者记忆,只有彼此才能够记载下那些时光。
“Labber……Labber、Labber!快看!我和你差不多高了!”
“……你还在发育期,总会长得比我更高的。”
“可是,Labber不也是吗?以后我还是会被Labber超过的?”
“嗯?不,我早就过了那种时候了啊——”
那时候,他还以为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而已。
沿着时间回流向上,流淌在眼底的时光就会变得这么多。
Labber在实验室里研究他的双翼,他的手指一片片地碰触着他的羽毛。
Labber在黎明时陷入沉睡,他透透从床上爬起,想了想帮他把被子盖好。
Labber在那尖实验室里呆了一天一夜,他担心地凑进头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做上一些吃的。
Labber在被阳光灼伤后回到家里,眼睛里一闪一烁都是对鲜血的渴望。
Labber在会场阳台上回头看他,他说:“好久不见,卡尔。”
Labber在森林之中出现。
Labber在海洋之上出现。
Labber——
撕下了他的羽翼。
如果一定要给个定义的话。
卡尔·兰克的这一身是一片虚无,他没能歌唱,没能编织,亦没能聆听。
他的生命一如那座有翼种的城市般一片空白,可他的一生却能够以两个名字为中心旋绕。
在前半,那名字属于他的姐姐,在后来已和他毫无瓜葛、甚至不知道他已死在某片海洋之中。、
而在后半——则是Labber。
被他带入死亡。
也把他带入死亡的吸血种。
“Labber哥哥。”
“什么事?”
“为什么会让我留在这里?”
“……因为研究需要。”
“呜……可是研究你也可以去找别的有翼种啊?”
“因为你没事就会打扫家务,也会做饭。”
“啊呜、但是、那样……别的人也可以啊……”
“我说啊,因为像你这样笨到会挂在树上、给点书就能安静下来的有翼种实在太罕见了,你明白了吗?”
“呜、……明白了……”
——可是那句话,他为什么就不说呢?
喜欢什么的。
这些事都变成了虚无缥缈的回音,坠落进深海的渊底。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坠向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没有了风,他根本无力在这样的深渊中自保。
不过到了那会儿这些事已经无关紧要,他想他最初或许并不打算将Labber杀死,只是到了战场上,他忽然发现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方法。
战场的气息足以将一切迷惑,比起那些沉淀在遥远岁月中的光影,比起那些坠落在书页间的风……
他能感受到憎恶,他能回以他人同样的憎恶,他知道Labber被许多人背叛过,或许他的离去才是一切真正的导火索。
所以那时那刻他们是真正地憎恨着对方,将死亡作为能带给对方的最好礼物。
——可是,当一切平息。
譬如此时此刻,死地临近。
他忽然回想起了他过往的一切,如同走马观花般的浮光掠影。
……如果有人说了那句话事情说不定不会有什么改变。
然而至少卡尔·兰克能在他的一生中理出一个脉络,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逃离又为什么不断期待着再次遇见。
黑暗和水压已经把双翼折断。
他不再挣扎,让死亡把自己温柔地拥抱。
而后他想——这句话他没有机会也不可能说出——
我喜欢你,Labber。
然后这句话就随着他这个人一起。
如同从未被人听闻的歌曲。
坠入了无边无际虚无的海洋。
+展开翼歌 第十羽
卡尔·兰克知道,他很早以前就已经达到了极限。
他从“空白”直接飞到了这里,遥远的旅程在他的双翼上留下了无法抹除的印记。
双翼沉重着几乎无法善动,银甲带着破碎的声音,流淌出的声响混杂进了风的流动。
……不,并不是在这时。
在那之前SHIR就已经告诉过他,妖精种少年眼睛里凝聚着遥远的光。
“——‘银翼’不习惯战斗。”
她说得没错。
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卡尔·兰克遇到她,都会觉得她的话正确无误。
或许因为他们一样是个旁观者的缘故。
或许,是因为她比他是个更加彻底的旁观者,依然没有从那个位置上离开。
可是并不……一切也不是从这里开始的。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呢?
要是追溯回源头的话,他是从什么时候起步进现在这条道路、走到现在的?
卡尔·兰克不相信命运。
然而,他却相信历史。
他相信是历史决定了现在,他否认偶然,他虚无地相信着总有种规律。
就像水流向低处。
就像冰锥从那人手中从向天空,精准无误地穿过了他的双翼。
双翼就是有翼种的生命,被穿过的双翼让他在半空中就失去了意识。
等坠落在地的重击把他又从昏迷中唤醒,在他身前的是有着透明蓝发的王,居高临下的面容因阳光都变得模糊不清。
阳光好似能从他发间透露下来一般。
——卡尔·兰克。
而后他开口了,双唇在光影中张合。
他其实听不见太多的东西,巨大的轰鸣充斥了四周。
——我知道你。
但或许,他在冥冥中感知到了。
这句话决定了他后来的命运。
记忆闪回。
他坐在Labber的书房里翻着书,他飞累了,终于肯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看书,像个真正的孩子。
有翼种最小的孩子都比人类年长,阳光在空气中照射出尘埃,漂浮不定的微粒向上涌动着,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光芒。
Labber在实验室里,他难得地在白天还醒着,或许是什么事让他失眠,让他没有回到他暗无天日的卧室中。
“卡尔!”等黄昏时他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卡尔·兰克终于从书中抬头,黄昏的颜色烧灼了纸面。
“来一下。”Labber在叫他。
有翼种的双翼在身后张开,他放下了书,走向门外。
闪回。
小时候他问姐姐,有翼种为什么要有双翼。
姐姐回答他说那是神赠与的礼物。
——是为了让他们能够飞得更高远,编织出更多的歌曲。
“卡尔·兰克!”
Labber的声音。
他的声音顺着风传了过来,卡尔·兰克猛地从记忆中回声,张开的风从天顶流向海面。
海——他们仍然在海上。
可是战场已经离他们很远了,他一边战斗一边飞行,不知不觉就已经把两人的所在从战场拉到了海面。
脚下、已经是一片纯然漆黑的海水。
卡尔·兰克伫立在半空没有动弹,卷起的风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
额角已经满是冷汗,他站在那里看着,汗水就流进了他的眼中。
“——不逃了吗?”
那个声音里带着嘲讽。
膜翼在月光下张开挥舞,那双翅膀不能在阳光下飞翔,那一定是神对于他们吝啬的偏见。
“不,我……不再逃了。”
……“银翼”并不习惯战斗。
SHIR的眼睛似乎能够看透他的初衷。
是的,那一定是因为她直到此时此刻、仍旧身在战局之外。
“已经不准备再离开了。”
风、陡然升起,张开最坚固的壁垒、铺开最锐利的利刃。
他并不是在这里战斗的。
他只不过……是来终止这些的。
“——给这些事画上休止符吧,Labber。”
然而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相互厮杀?是因为立场的不同吗?
明明相异的立场并不是没有任何解决的方法,他们却固执地想要在这个战场上以生死分出怨怼——果然,他们是憎恨着彼此的吧。
可是不。
Labber或许有憎恨他的理由,因为他背叛并离开了他,可他却没有。
这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事情、不是这样的。
他们之所以会相互厮杀是因为,卡尔·兰克。
因为他是一个空洞,是一页书的记录,是一面镜子,是一首歌。
只能展现出演奏者的情绪。
“哈……!”
——因为被憎恨了,所以去憎恨。
简单、没有意义、没有逻辑、没有必要,却有因果、能够推进他的歌声。
在无数次反反复复的轮回中一遍又一遍地改变并且加深,在最终,终于连同自我也一并失去。
风顺着张开的双翼向外涌出,他看见Labber的嘴角留下了鲜血,那并不是他自己的血液,而是他人的。
大约——是龙女王的血吧。
Labber总会在身上带点血以备不时之需。
赤红色顺着唇角流下,然后那吸血种的身体就在他眼前生长,从一个孩子的面容转变为了青年的模样。
——啊啊,果然还是到了这时。
Labber一下就冲破了风构成的防壁,他的身影转瞬就已近在咫尺。
来不及反抗。
来不及撤离。
……从他遇上Labber的那一天起,这一切都已成为定局。
他被猛然打入海面,冰冷的海水刺痛了所有神经。
“咕、呜啊……”
卡尔·兰克不会游泳,倒不如说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
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海上战斗,还被打落海中。
风还来不及升起,破碎而惊惶的意志感觉到背上被什么压住,其力道让他脱不开身。
翅膀——翅膀被握住了。
那本应该是他熟悉的手掌,却已经没有了多年前温柔的触碰……
“卡尔——”
声音变成了泡沫。
Labber的手在冰冷的海水中使出了所有力道,羽根的尽处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
“等——”
声音被冰冻。
撕裂的声音下个瞬间从脊背传来,随着破碎的质感和剧烈的疼痛。
“——”
原来世界上还能有这样的痛楚。
这个思绪只在卡尔·兰克的脑海中闪过了一秒就彻底湮灭,他的意识也如同水中的花火,一瞬间熄灭在了海里。
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
然而下个瞬间他就又在那样的疼痛中醒来,这世界上没有任何言语能够描述那种痛苦。
他疯狂地伸手想要遏制痛楚传来,伸出的手只摸到自己后背上一片泥泞。
好疼。
就好像有半个自己已经瞬间离体而去。
眼前的海水顺波流被染成了紫色,他意识到那是谁的鲜血,疼痛已经使大脑和神经一片麻木。
但是没完。
视野的一角有什么东西向下滑去、直入深海。
“Lab……ber……!”
——这是他欠他的。
所以卡尔·兰克并不感到愤怒,只是此时此刻,杀意更纯粹地翻滚了起来。
因为所有的亏欠已经还清,剩下的什么也没有——
不对。
在这里的还有风。
以及光。
卡尔·兰克在海中伸出手。
他的风在垂死的刹那被再度征召,在海中的风,在蓝色的海水中泛起了涟漪。
……哎,它们是蓝色的。
风把阻挡在手掌前的蓝色海水一一向外排开,将阻碍着他的力量推向两侧。
“什——”
手、抓住了什么。
他抬起头就看见Labber的面容,在逐渐透亮起来的海水之中。
卡尔·兰克轻轻勾起唇角。
什么时候时间已经被拖到了这时——他不知道,但或许,他并不是没有预见。
——你就是在等这时吗?!
卡尔·兰克在海水中看见了Labber唇角的张合,就像他当日在地面上看见的蓝王的面容。
他忽然想凑上去触一触那样的唇角,然而他的身体却已经在海水中逐渐冰冷。
不过,这也没关系了。
到了现在,一切都已经没有关系了。
——直到最后一刻,他的耳中有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
“卡尔,神给予我们这双翅膀,是为了让我们编织歌曲的。”
“歌曲?”
“是的,歌曲……为这世界万事万物、所生所栖的歌曲——”
羽翼之歌。
可是最后他什么也没能做到。
光变成了影子投入他眼底把一切烧灼,他松开了手,但现在这只手是否松开也已经没有意义。
……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
他没能把羽翼上的风编织成想要的曲调,从一开始他就做不到这点。
从他开始站在世界之外的世界、把一切变成虚无开始。
所以——
卡尔·兰克一如他所信仰的一般是片虚无,只有一个人曾在他生命中点亮了光芒。
在意识同样沉入深海时,年轻的有翼种忽然露出了笑容。
——就当这是他的任性好了。
他想。
“……抱歉啊,Labber……”
这句话随着他沉入了海底。
然后一切就真正地、回归了虚无。
+展开翼歌 第九羽
第一次见到海就是在蓝国的土地。
那时的卡尔·兰克也才来到Origin的大陆,他从未见过海洋,从未以自己的双眼去目睹。
——一个出生于天空的孩子又怎么会见过海洋呢?
“空白”上自然是没有海的,他在图书馆里见过书本的插画,插画师为书本画了插画,直至地平线的海洋,云、白帆,偶尔还有人鱼族的身影。
爬在图书馆书架间的卡尔·兰克没有见过海,他抬起头,只能看见一如海洋般蔚蓝的天空。
那里的天空没有云朵,从远处而来的风穿梭过羽根的间隙。
卡尔·兰克现在就站在这样的风中。
他站在“空白”的边缘,低头就能向下望见一片的云层。
——穿梭过这里就能够去到了吧。
“源海”。
以起源之地命名的海洋。
有翼种的双翼展开,他径直从高空中落下,展开了新的旅程。
……不,这可以称为新的旅程吗?
不,他其实一直没有离开过那段旅途。
因为卡尔·兰克从不认为自己中断了道路,一切只不过是在短暂中得到了短暂的休憩。
他让风再度开始流动,从Origin传来的消息是战火蜿蜒到了蓝国的“源海”,那么那里的局面一定是三方混战。
胜负好像已经渐渐变得无关紧要,他想,最后他也没有把消息带到蓝国。
到最后他所经历的战争真正变成了属于他的战争,这样的观感刺痛着他的神经。
卡尔·兰克终于开始认定,在这场战争中,他在“历史学家”这个位置上已经失去资格,当他开始想着去“见证”时,他就已经失去了资格。
风彻底地转过了天空的转角。
他忽然发现连绵成一片的云端也如同海洋一样。
“源海”。
云层被拨开,云端下的就是一片蓝色。
远至天边——甚至比天边更远。
卡尔·兰克垂下眼眸。
脚底下是战火交织的场景,魔法与冷箭四处飞散,他偶尔能看见一两位同族正在自己的下方相互交战。
他们或许是没有想到会有人从“空白”径直来到这个战场。
“哈……”
——愉快吗?
怎么可能。
只是又一次感到了荒诞与虚无。
他倾身就冲进了战局之中。
“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我回来这里不过是迟早的事而已。”
“因为你一直在这里?”
“……嗯。”
“可是,现在的你和之前的你不同。”
——过去的卡尔·兰克从未撞进任何一个战场。
他是旁观者,是记录者,这样的人不会让自己身陷战局。
“呵、是啊……或许是有什么改变了吧。”
“那么,是什么呢?”
“算是我终于看清现实了吧——”
双翼扑打着,些许的羽毛逐渐掉落了下来,落在了地面。
“我并不是想要参与战争,SHIR,我只是想要找一个人而已。”
地面上绿发的少女抬头望向他,金色的眼睛眯起闪烁着天空颜色的光芒。
“那么,祝你武运昌隆。”她说,“然而容我提醒一句——卡尔·兰克,‘银翼’并不习惯战斗。”
她说得没错。
并不是卡尔·兰克的这对翅膀不适合在战场的天空飞翔,而是拥有“银翼”这个称号的他不适合这样的天空。
卡尔·兰克向高空中飞去,身后一个巫师族的女性向上追来,她身上带着的徽章说明她是黄国的成员。
其时已经是午后,整片海洋在阳光的朝射下泛出一片粼光,而他头顶上的天空一片灼热,被日光烧灼着的蓝色仿佛能够熔化他的双翼。
——哈,那算是什么……
Labber从不喜欢这样的时间,他想,目光在阳光下摇摆不定,地平线正在摇晃,从那远处的尽头处可否望天更远处的大陆?
不管如何他都已经不再指望见到,他低头似乎看见蓝国国王的身影在烈日下融化,巫师族的女性抬手凝结起一个光球,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的魔法。
所以卡尔·兰克往上飞。
他知道向上是有翼种最好的选择,说过了吧,很少有种族能飞到有翼种那样的高度。
而后自爱那里,等待着的就只有他同族的士兵。
同族但不一定属于同一个国家,其中也曾有他在“空白”上曾瞥见过的面孔?
痛苦吗?卡尔·兰克没有什么感觉,他既然都已经能与Labber战斗,那么接下来的所有或许都无关紧要。
空虚吗?这倒是个事实,半空中无形之风凝聚,空气因风的聚集而产生了微妙的折射,如同远处不确定的海洋。
——没有什么不在实质上是一片虚空。
卡尔·兰克释放了风。
他想他对战争的感观或许与他人不同,之前他是个旁观者,现在他虽然加入了战局却依然是在旁观者。
一个看不清四周的旁观者。
日头渐渐坠落。
卡尔·兰克浮在半空,看见安洛的花瓣飘到他面前,他连看也没看就将它粉碎,花在风中散落出漂亮的碎屑。
他不需要知道这个,他不需要除了眼前的战况之外的一切事情。
空气凝结在了半空中,卡尔·兰克站到了更高一点儿的地方,这里更接近他平日里观战的高度,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战局。
有翼种的双翼仍在身后扑打着,但它其实没有在起到实质性的效果,站在自己凝聚的空气块上也能让双翼得到休整。
不过今天的他也使用了太多次魔法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让他产生了一种今天一天释放的魔法比他过去所有岁月都要多的错觉。
……实际上这不可能。
虽然不及以魔法为天性的巫师种,但有翼种同样从一出生起就掌握了这不可思议的能力。
有着黑发少年外貌的有翼种在半空扯出些许自嘲,他忽然想起Labber向来只喜欢魔法种族的血液——加入黄国,搞不好正是因为他们的女王?
越想越觉得搞不好真是如此。
他为自己的无可救药而感到了些许的荒芜可笑。
日头,落向海面。
橙红色的光芒将原本蓝色的海染成了另外一种颜色,绚烂,并且该死地刺眼。
“那么,继续好了——”
继续这场战争。
继续这些战斗。
风最终还是冲开了身前两个士兵构成的屏障。
三方混战有个好处,只要看见对方并不是熟悉的面孔也未穿着着什么熟悉的服饰,那么不管他到底是谁,打就是了。
卡尔·兰克的战斗神经在某个角落大概已经放弃思考,他为什么要在意这些人到底是谁?这些事其实并没有其实质意义。
他觉得他能够坚持到这会儿已经是个奇迹,虽然中午时撤退到后方小憩了一会儿时间,但从下午开始,他就一直身在战场。
一直到现在。
天色已经被黑暗笼罩。
些许魔法的光芒从脚底的海面向上升起,荧荧的光线是熟悉此道的种族升迁的,为他照亮了底下的海面与战局。
——有翼种的视力在夜晚并不好。
就像大多数鸟儿在夜晚都看不见事物一般,他们的眼睛也并不喜欢暗淡的光线。
但卡尔·兰克想他大概不需要去看见,他想要找到的人会自己在黑暗中捕捉到他。
“……是在等我吗?”
仿佛是顺应他的思绪,已在这数月时间里从熟悉进格为万分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只一瞬间的时间他就已经做出了反应,现在对那声音发起战斗的本能已经条件反射一样的事情,几个月时间看样子真的足以改变很多,他嘲笑。
风涌起,卡尔·兰克一下子侧过了身子,羽翼和风在空中交错出了声响,宛如长歌直接穿越了整个世界。
他向前冲去,又在半途将脚步刹住,因为他知道不拉开距离就定然无法战斗。
可他也知道如果不转身面对身后的人,他特意来这里也就没有了意义。
“Labber。”这次他终于能够平静地叫出他的名字。
身后的吸血种在无月的天空下站立,他望向卡尔·兰克的双眼因没有光线而变得异常模糊,但吸血种总能看到事物,即便四周没有光线。
——他和他不同。
卡尔·兰克召唤出了风,就算身体已经疲惫他依然拼尽全力施展出了自己的力量。
“是啊……”他轻声说道,也不管这声音是否传递了出去,“我是在等你。”
“……一直都在。”
+展开翼歌 第八羽
风一下子向外展开。
卡尔·兰克一下子释放了围绕在身周的风,劲风瞬间冲开了枝叶的间隙。
鸟巢被风吹飞,野鸟们发出惊恐的叫声,他在心底向它们说了声抱歉,脚步一侧就顺势从枝头落下。
——这里离地并不遥远。
但至少足够他在半空凝聚起风。
双翼在半空中被风推举着,他猛地抬头,Labber已经从方才他扇出的劲风中脱离。
他立刻向后退开,空出的另一只手制造了风托住了鸟巢送回原位。
“现在你还有心思关注这个?”纯种的吸血种露出轻蔑的冷笑,他冷笑的方式也该死的优雅。
卡尔·兰克忍不住诅咒Labber的一切,但更让他诅咒的是现下的自己与导致这些的命运。
吸血种一拳向他砸了过来,一贯喜欢维持孩子模样的Labber此时正以青年的姿态出现在他眼前,他大概是与什么人战斗了吧——
他的翅膀大概也就是在那时受了伤。
卡尔·兰克咋了咋舌,羽翼向两侧张开拉开风挡在自己身前。
拳头和风生生相撞,发出的声响让他不由得一缩肩。
“得了吧,明明已经受伤了还打算逞强?”然而嘴上却根本没有放松的迹象——尤其是在面对Labber的时候。
事实上卡尔·兰克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牙尖嘴利的人,放话嘲讽这种事他只对眼前人做过。
多半,也是从他那里学过来的。
Labber愣了愣,勾起了唇角抹开微笑。
“说得好。”又是一拳。
卡尔·兰克迫切地觉得自己应该开始寻觅逃跑的录像,冷汗已经从额上流下,他清楚就算Labber受了伤,他也不可能赢。
——原本无论是技巧还是经验,他都不及对方。
“等我把你的翅膀给扯下来,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逞强了。”
再是一拳——
决定只在瞬息之间。
卡尔·兰克猛然地解开了身前的风障,原本凝聚于壁垒之中的风向Labber砸去。
吸血种正在挥拳的间隙,因攻击而前移的重心还未稳固,扑扇的风一下子给他的身体加上了更大的力道。
Labber一个踉跄。
而风则带动了卡尔·兰克的双翼,他猛地向后退去,脚步一下子滑出老远。
——要知道鸟儿要有风才能够飞翔。
如果后退那么迟早会被追上。
他猛地抬头,绿色的双眼中目光穿透了层层枝叶。
……那么、上面。
风又一次冲了起来。
卡尔·兰克径直冲向树梢,风为他扫清了前路的障碍,枝叶被撞开,树枝被折断,无数昆虫鸟兽从他身边惊飞。
他可以连这些都不顾,阻挡在他身前的一切都会被风破开。
Labber没有追上来。
想来他也清楚,再往上是些什么。
——阳光。
卡尔·兰克在比树冠更高的地方停留了下来,一些没有来得及被风清扫的枝叶沾在了他的发梢。
而四周的景色已然一片空旷,脚底下绿色的森林如同地毯般向远方铺开。
再远处——视野的尽头是那棵巨大的无名树木,它高过了所有的树,孤独伫立在森林的彼方。
卡尔·兰克一振翅向那里飞去,阳光从遥远的天空上向下洒来,将他的影子投落在连绵的绿色之上。
他不敢做任何停留。
要知道就算Labber无法追至这里森林里也还有其他黄国人在,他无法确保自己不受到来自他人的追击。
身后的森林已经开始骚动,他抖动着双翼,风顺着流过羽根的间隙。
——向上飞!
脑海深处一个声音惊醒了神经,风在下意识间就已经生成,他推开空气,双翼在身后拍打着就冲上了云宵。
地面变得越来越远,远到视野渐渐无法触及。
不是所有的种族都能够来到这样的高空的。
——这里,是属于有翼种的天空。
卡尔·兰克略微闭上了眼睛,风在他身侧掠过,他不断地向上飞着,把所有的一切都甩在身后。
森林、战争、土地、Origin……
他要一直到那里。
直到穿过云层。
直到视野被阴影覆盖。
直到所有的风都被阻拦而不得不转变方向。
「 」。
卡尔·兰克又回到了「 」。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这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来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长的时间。
事实上他一踏上「 」,就昏倒在了自己已经变得逐渐陌生的土地中。
这里的风——依然从这一端掠向了另一端。
“回来了吗?”
“嗯。”
“这次又是带什么书回来了?”
“不……今天只不过是、逃回来的而已。”
“是吗?又去战场了?”
“嗯……”
“又受伤了吗?”
“不,没有。”
“太好了……那么,就在「 」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声音。
可事实上上面的对话并没有发生,他醒来时发觉自己仍在「 」边缘,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从这里坠落。
他在风中勉强站了起来,高空中风大,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他就突然像不习惯这样的强风。
远处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来。
卡尔·兰克稳住自己的身形,他想他明明没有在那座森林里受什么伤,最多不过是使用了大量魔法又在无准备的情况下一口气飞回「 」。
最后的结论或许会变成这些只是近日来的疲惫导致的,战争最能够消磨神经,他觉得额角隐隐作疼,闭上眼睛就能感到神经的跳动。
——是因为他想回来了吗?
是因为他想休息了吗?
卡尔·兰克不置可否,他在「 」上的住所——他可以回去那里吗?
其实那里不单只属于他一个人。
在早年父母双亡后那栋房子被划归到了他和姐姐的名下,而当他离开「 」……那里、应该就归姐姐所有了吧?
卡尔·兰克走向那里。
「 」上几乎没有路面,能够飞翔的种族为什么要在地面行走?
可他穿梭过楼与楼间的罅隙,他早已习惯这样的行走,被影子遮盖的景象逐渐呈现在他的眼前。
没有人觉察到他的到来。
不远处熟悉的楼房里亮着灯光,从泛着暖黄色窗户里传来女子温柔的声音。
卡尔·兰克同样熟悉那声音,在儿时、在他记忆的深处,那些声音一直围绕在他的身侧。
……然而现在。
那个声音已经不属于她,她在和什么人交谈——亲密的话语彻底取代了记忆中的影像。
卡尔·兰克站在那里,止住了脚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太久没有回来,缺席了太久的人注定变成一片空白——就如同这里的名字。
什么都没有。
仅仅被约束在某个定型之物中。
卡尔·兰克闭上了眼睛。
风仍然从「 」的一端吹向另外一端,它穿梭过楼层的间隙冲向天空,犹如此时此刻他呼出的气息般绵长不息。
他想他大概不会真正去确认那个家里到底还有没有他的位置。
紧接着当孩子的声音响起来时他已经转身离开了那里,「 」上自然不会有旅馆,但或许图书馆深处还能让他休憩一宿。
卡尔·兰克想,现在的他或许和Labber在某种程度达成了一致。
因为他终于也只能只身一人流浪在外人,这不是由任何一种客观条件造成,只是某种心理上的困境,囚徒,画地为牢,诸如此类。
是他自己选择如此的,或许从他离开「 」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已经如此决定。
……啊,的确是这样啊。
他在梦境中暗暗嘲笑着自己,他所认为的事就像他一直以来认为的那些一样。
一切早已有所预期,事情都按着它的规律发展,到最后没有任何人能决定任何事。
虚无。
就算这世界有本质那也一定没有任何意义,他一向如此认为。
……Labber,你觉得呢。
他觉得在他们之间迟早要有一个了结。
无论那会是一个圆满的结局,还是以谁的死亡作为终结。
卡尔·兰克又在空白上留宿了几天。
操纵风的迷彩足以让他不被发现地留宿在图书馆深处,这是他从小时候起就已经学会了的技巧。
他或许是真的累了,才会下意识飞到这里,就算现实与下意识里的预期并不相同,但至少他能够得到休息。
……在这段时间里黄国一定已经占领了巨冠之森吧。
身在云端,地面的一切似乎也与他毫无联系。
然而接下来传来的消息却让他不得不再度动身。
——因为战火,蜿蜒到了“源海”。
+展开翼歌 第七羽
战斗。
似乎永无止境。
死亡。
不过是奏响短暂的间奏。
他想起姐姐说过,有翼种是要为创世神编织出这世界的歌。
可他也会想,现在这样的歌,创世神还会想要吗。
卡尔·兰克的双翼已经伤痕累累。
那些伤来自各种各样的地方,战争或者意外,他还活着,光是知道这点就该感谢天地。
他其实并不畏惧死亡,对他来说那是他最经常接触的事情之一。
可总有些战斗不同寻常,要知道吸血种的近战能力一向高出有翼种一头,更何况他的对手是Labber。
几乎是对上他的一瞬间卡尔·兰克就确定自己必败无疑。
也同样是一瞬间,他选择了逃跑。
卡尔·兰克从来不认为逃跑是什么难堪的事,尤其当对面站着的是自己的故人时。
年轻的有翼种几乎是栽进蓝国的本阵的,幸好安洛也在场,否则他搞不好会被当成对方的奇袭。
晚上少女帮他休整了羽翼的伤。
“‘银翼’先生果然也参与了战争。”
“我并没……痛……”
“翅膀受伤了哦,虽然还能活动,不过很痛吧?”
“嗯,痛啊……无论多少次,只有这种疼痛完全无法忍受。”
——不存在麻木也不存在习惯,那种疼痛就那样刺激着神经,一次又一次。
“虽然疼但还是准备去吗?”
“那当然。”他想他不止一次遭受过这样的疼痛,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我可不想错过。”
此后数日的战争。
他依然躲藏在天空的角落,用风隐藏着自己的身影。
然而他已经无法悠然地在那里戴到黄昏,地平线以下吸血种的阴影让他不得不在危险与撤离之间做出选择。
——要知道Labber这世界上他最不想遇到的对手之一。
卡尔·兰克只得为此苦笑。
孽缘这种事大概不外乎如此,这个词在唇齿间有着不一样的气息。
他在半空中看向地平线的方向,在那里蓝色正在逐渐展开,红色被黄与蓝夹杂其间。
如果这时候蓝国突然倒戈与黄国联手,那么红色一方的势力恐怕会相当不妙——可惜这样有趣的一幕并未发生。
卡尔·兰克带着恶劣的笑容撇了撇唇角。
开战后仅仅几天,凭借着强大的人数优势红蓝两国就取得了绝对的有时,战斗的形势向一面倾倒,但这样的局势也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转变。
……因为战况已经逐渐深入了争夺区。
这片尚未被染色的土地就是三国征战的焦点,谁也不愿意让他人抢得先机。
卡尔·兰克站在云层中抬头。
他的目光像是穿越了无尽的高空。
直至「 」的土地。
巨冠森林。
这里也同样位于「 」之下。
但这会儿的卡尔·兰克却没有了抬头仰望的心思,地面上的腐植知让人忍不住皱眉。
就算抬头也望不见天空——交叠的树叶掩盖了他能看到的光应。
要知道就连阳光也未必能穿透那里。
他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森林里的昆虫吵得他心烦意乱,他挥开羽翼,用风驱散了那些扰人的昆虫。
“呼……”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呢?
这样的疑惑不知不觉就跑进了脑海中,他看见远处一片树叶落了下来,轻飘飘的。
“——因为巨冠森林是黄国的‘后方’。”
花妖的声音随着思绪浮现,就好像他真的在这里似的。
然而就算魔法的力量再怎么强大也好,身在争夺区另一头的花妖也不可能让她的力量抵达此处,深知这一点的卡尔·兰克苦笑着再度耸肩。
“那里离黄国最近——黄国的地面部队要来沼泽也得先经过那里。”
位于沼泽之上的交战区。
想到这点的他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他想起战争最开始的那几天他们几乎彻夜不眠地与黄国的空中部队战斗,先头部队没能压制住他们,黄国就此失去了先机。
“眼下的局势对黄国不利,不过他们在巨冠森林仍有些动作——”
所以他被丢掉了这里。
明明从任何角度上来说他都没有听从蓝国指挥的必要……
不过最后卡尔·兰克还是来了。
再没有比这里更近的地方——他对自己嘲讽地冷笑着——没有比这里更接近会看见一段历史的地方。
树林里的树叶随着风沙沙作响,好似在应和他的嘲笑。
卡尔·兰克闭上眼睛停顿了一会儿。
他想着得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事到如今就算再去想什么有没有必要都没有意义。
绿眼的有翼种抬起双眼,林间枝叶婆娑的声音传入耳中。
“——”
黄国的那些家伙,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
虽然事实上他对此并非一无所知,但这样想想有助于大脑保持兴奋。
他在半空中扫见过那里的影像,谁知道地面行走与天空俯瞰的落差会有多少。
卡尔·兰克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继续向前走去。
风里已经混杂了金属的气息。
“呼……”
卡尔·兰克缓缓地舒出一口气。
既然已经能闻到金属的味道那说明对方并不遥远,他站在森林里,花了一些时间来思索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再往前走他有可能会遇上黄国的暗哨,他毕竟不是战士,无法正面与那些士兵战斗。
而迷彩的状态又无法在移动中保持——
卡尔·兰克做出了决定。
他挥起羽翼升上半空,至少在这里他可以凭借树枝进行一下遮挡。
低矮的树枝毫无压力地承受了他的重量,它们并没有折断,也没有发出声响,一切都很顺利,只有几窝野鸟发出受惊的鸣叫。
“嘘——”
虽然鸟类大约是听不懂他的暗示的,但或许是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羽翼的缘故,鸟儿们安静了下来。
卡尔·兰克站在树枝上和那些野鸟们相互瞪了好一会儿的眼,在确定它们只是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后,他才终于迈出脚步——
“嘎!!”
一瞬间惊飞的鸟儿似乎要将整个森林都掀翻般。
卡尔·兰克差一点儿从树枝上掉了下去——大约是树枝上的苔藓太滑,让他有些站不住脚。
好在最后时刻他凝固住了空气,这才没有直坠地面。
而后风在下个瞬间又围绕了起来,迷彩再度加上,他下意识地隐藏起了自己的身影。
一直到森林平息下来前,他都僵在树枝上没有动作,毕竟他不知道这些响动可能引来什么,敌人还是攻击。
……不管哪个好像都不太好。
他咬了咬牙,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决定就地不动,风旋绕着身侧,他停顿着,终于缓缓在树枝上坐下。
以他的能力来说维持一段时间并不是难事。
问题只在于——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继续在这里等待一段时间以防被对方发觉,还是就这样直接离开。
卡尔·兰克轻声叹息。
野鸟们已经平息了下来,森林里又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
他并不认为小心谨慎是件错事,但他的天性里或许原本就缺乏这样的因子,羽根已经在蠢蠢欲动,像某种乐器,正叫嚣着让它发声。
卡尔·兰克迟疑着。
然而就在迟疑的刹那,身后的丛林里忽地传来了一阵骚动——
“?!”
身后、而非身前。
错位的方向让他刹那就紧绷起了身体,头顶上的天空投下来一片浅绿色的影子。
这里是森林的最深处。
就算阳光也无法落进地面。
……连阳光、也。
不好的预感笼罩了他,卡尔·兰克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一个身影就已经落在了他的身前。
万分熟悉的……有着黑色的膜翅——
“什么啊,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Labber。
他所有的、最为纠缠的、梦境的、源头。
无论是好是坏。
绿发的吸血种勾起唇角带出笑容,眼眸里的冷意让月光一瞬间洒下。
——大约是因为这里阳光无法照到他才能在地面上行走。
可是他的双翼却带着另外一种信息,那对翅膀上满是被阳光灼伤的痕迹,在眼前人故作镇静的情形下显得更加狼狈。
卡尔·兰克不得不承认,这瞬间他不争气地感觉到了担忧,呼吸差一点儿就无法与风同步,但他仍然将它们压了回去。
Labber近在咫尺。
他必须得知道,如果被他发现那会是多么糟糕的状况。
卡尔·兰克其实并不是一个机会主义者,但很多时候他总是得把自己交给命运——比如现在。
“如果不是女王要我们占领这里我才不会来这里……”
吸血种的贵族轻轻“哼”了一声,像在自言自语。
“——”
卡尔·兰克的呼吸有一瞬的凝滞。
“虽然发生了点意外……不过、还真是有趣啊。”绿色的眼眸略微眯起,“没想到只不过是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颤栗刹那沿着脊背划了上来。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你那套把戏对我没有效果,卡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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