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只负犬。
斯库尔一直觉得,自己老是在想为什么,可事实上他真正这样想着的时间并不多,比起回顾和追问,他总有更多的事要做。
作为一只野犬他理应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维系那样的疑问——身为野兽这世上总有更多比那更重要的事,求生、猎食、躲避危险。
不过眼下大约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
现下的他正拖着一只巨掌鹅在山里行进,水系的怪物大概是某个电系遗留下来的猎物,他并不介意捡别人留下的东西,尤其是这东西还是他不擅长狩猎的美味时。
而这会儿的天空已堆满乌云,几道电光时不时交错过阴沉的天空,沉闷的雷声紧随其后——雷雨云很近,连他的呼吸间都已满是雨水的潮湿。
“呼……”
斯库尔停下脚步回头望去,不远处低沉的天空让郊狼金色的眼睛略微眯起。
……他讨厌下雨。
直到他逐渐长大斯库尔才意识到这厌恶或许出自他对自身不自觉的认知。
火属性的他自然讨厌水,下雨时宁愿躲藏在干燥的角落也不远回去自己的巢穴。
不过那巢穴严格说来也并不属于他的族群,这样些微的认知差异足以让他露出嗤笑。
人类把非犬类的生物都认定为“怪物”。
这样一来实质并没有多少的差异忽然就变成了巨大的鸿沟。
斯库尔把自己的“战利品”拖进了刚找到的山洞。
时间并没有充裕到让他能从容不迫地完成这些,事实上在他刚发现洞穴时雨就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
他一身是水,狼狈不堪地躲进了洞穴。
这里在某个悬崖的底端,深邃的洞穴里没有别的生物的气息,即便在雨中他也依然小心翼翼,在休憩时将环境的安全放在了首位。
——“野兽”毕竟也有“野兽”的生存之道。
他趴在洞穴里喘着气,抖了抖浑身毛发让水珠散开。
化成人形大概会感觉到冷吧——不过郊狼天生的皮毛让他对此并没有太多的认知。
……嗯,郊狼。
他直到离开幼年期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
“你这个家伙是只狼吧?”
据说有些生物会认定自己睁眼看到的第一个生物为母亲。
狼和狗大约都不属于这一类,他们会在儿时被养育,直到跟随着父母学会如何作为一只狼。
只可惜他并没有这种经历,从一睁眼他就不在父母身边。
被遗弃的幼狼——他能在与自己完全不同的族群里安然度过年幼时期,现在看来简直是一个奇迹。
要知道很少有野兽会接纳异族,有限的生存资源还要被外人占据,这样的逻辑在生存策略上向来不占优势。
可生物毕竟是生物,有时违反常态的常态才是它们会有的,例如那些“怪物”——
那些收养他的家伙们。
野犬与野兽之间的差异其实并不大,不是么?
他舔了舔唇角,如是想着。
总而言之从有记忆起斯库尔就一直被“怪物”收养,认知的不同让他看到的事物一贯与旁人不同——啊哦,错了,应该是与“别的野狗”不同。
趴在洞穴里的斯库尔笑了,他舔了舔自己伸直着的前腿,他的右腿前两天受了伤,伤口还在愈合,现在看起来一片狰狞。
反正这样的伤放上几天就会痊愈。
他满不在乎地想,从身边的尸体上撕下一片肉慢慢咀嚼着。
外头又是一道惊雷划过天际,这场雨很大,看样子不会轻易止息。
“好笑,你明明是野犬,却认为自己是‘怪物’?”
虽然这样说着,但面对他的那只野犬却并没有笑。
后来他知道,说这句话的野犬并不是不笑,而是不会笑。
其实后来斯库尔也曾经找过。
怀抱着看看自己的族群一类的想法找到了自己的出生地——居然在那里有一对夫妇曾经因为无法抚养两只幼崽而抛弃了其中一只,那只被遗弃的幼崽后来就不知所踪。
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纵然还只是成长期的野犬,但已经离家的野兽早就没有了“回家”的资格。
斯库尔在附近的树林里徘徊了一段时间,他爬上树梢摘下几颗野果,在把吃剩的果核丢进地里时顺势伸了个懒腰。
“嗯——接下来去哪里看看好呢?”
反正他只不过是野犬。
从这一天开始成为一只真正的“丧家犬”。
而后斯库尔开始行走。
他去很多的地方,从中央大陆,到甘雨林,他去过土域也去过鬼之森,他一个人也能够生存下来——
即便是在人类的城市中,即便是在他最讨厌的雨水之中,即便在与相反属性的“怪物”战斗的过程中。
斯库尔·凯欧提的人生就是如此,他其实并不介意自己生在何处,也并不介意自己拥有什么。
“负犬”。
据说这个词就是丧家犬的意思。
“啊啊——这样也挺好啊,不是么?”
为什么?
他趴在洞穴的深处对自己发问,巨掌鹅的血肉在唇齿间消化,血腥味一点点被消弭在雨中。
猎物并没有被全部吃掉,他习惯性地留下了少许,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而准备的。
很多事情于他都没有理由,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有个因果。
——并不是为了什么有意或者无意的东西。
反正他一向无家可归,反正他也不需要什么地方给他栖留。
所以这样就好。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无牵挂地四下游走,一无所有的话,也就没有人能从他身边夺什么。
……外头的雨已经越下越大。
他把吃剩下的巨掌鹅拖进洞穴深处,打了个哈欠,决定暂时不去理财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以及在雨天突如其来的思绪。
洞穴的内侧比外头更加干燥少许,他满意地趴在那里,侧耳聆听着外头的雨声。
不一会儿就那样、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