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柴郡猫的微笑一般的细长弦月稳稳地贴着夜幕,抑郁得要命的深蓝色在薄弱的月色周围晕开来,融入一团笼罩了整片大地的浓黑。
虽然称不上讨厌,但我对于黑夜真是没有多少好感。每每走进夜幕降临之处就会有一种被浸到了墨水中的微小而虚幻的窒息感。
要是纬度足够高,能出现白夜现象就好了。
但现在要在晚上出来行走也是逼于无奈的事,因为团长大人——濑文花音,说在去那边之前要找点的。
“伊萨那你为什么老是看着钱包?”稚嫩而又不至于让人感觉烦腻的声音忽然划开了这片沉寂,我低下头去看的时候就看到纯白的蝴蝶结被风吹得一抖一抖的,感觉有些可爱?
濑文团长作为一个16岁的少女,160着实不算矮,加上她那双八厘米高的高跟鞋也差不多了,并不是矮到难以看见,只是那头黑发上的蝴蝶结实在是很吸引人的注意力。直到面前的少女发出来带着类似于不满情绪的近乎是呢喃自语的一句“哼唧” ,我才发现我已经盯着她的蝴蝶结看了很久。真是相当无礼的行为啊,忍不住吐槽了一下自己。我看向少女淡紫的眼眸,似乎在眼瞳的中心泛起了浅浅的涟漪。“我觉得,我需要考虑一下钱是否带的够的问题。”
她不服气般把脸鼓成了圆球,我忍不住想起那种叫草莓大福的点心,稍微,有些想咬一口。
“你是不是嫌我吃得多?!”她紧皱着眉头,两弯细眉倒竖起来,脸颊上被气得泛起了红晕,瞪着铜铃般圆溜溜的双眸看着我。
我看着她把手藏在衣袖里,衣服的下摆被她抓得起了皱纹。是女孩子的话果然多少会有些介怀吧,虽然我本意并没有这样评价她——我是说吃得多什么的。“并没有。”
“哼!才不信呢!”
事实上,我非常喜欢她吃东西时的样子,单纯的因为开心而张扬的笑容,很容易满足的那颗小小的心。
夜幕降临,灯光静谧
我直接拉起她的手向前走去,她力气是 出了名的大,但大概并不是真心想要挣脱出来,虽然手有挣扎的迹象,但我没感觉到有多少力量,只听见她在后面说:“要带我去哪里啦?!不要走那么快啊?!”还有踉踉跄跄的几乎要小跑起来的脚步声,我只好稍微放慢速度。
我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有些难以置信,这个矮矮的小姑娘就是团长了?然后,就被忽然扑过来的她吓了一跳,在她抱着我的时候,我的新同伴们向我摇着头轻声解释:“团长她……喜欢埋胸。”
什么奇怪的癖好。
一开始以为只是同伴开的玩笑,结果发现事实的确如此,但因为团长尚且年幼,而且长得可爱,大家对此都毫无怨言,甚至有同伴张开双臂等着她扑进自己的怀抱。但奇怪的只是她尤其喜欢埋我胸,我自认要论触感,硬梆梆的胸膛是比不上那些软绵绵的女孩子的,但也许是她喜欢,我感觉很多事她都不按常规去跑的,比如说埋胸这个癖好就是。一度因为这个原因被撞得我胸口痛,有一次自己拍了拍确实自己胸膛还完好而不是缺了个洞的时候被碰见,他们问我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回答他 们:“不……是团长的问题……”“团长……吗……” 大家露出一副「我懂你,你不是一个人」的表情。
濑文花音,日常技能——埋(zhuang)胸。
后面的展开实在是意料之外,被开玩笑说,团长是不是喜欢你啊?怎么老是偏爱埋你胸?你问问试试?
“你是喜欢我吗?” 于是在下一次的时候面无表情地做出了提问,漫不经心的,似乎只是问她喜不喜欢吃棉花糖,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毕竟想也知道她不懂恋爱为何物。
“诶?”她仰头看着我,下巴抵在我身上,脸上居然开始涨红,有些像某种多汁是甜美浆果,我正想着不会吧……她低下头去,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嗯……我想……大概是的……”
“……那么要不要交往看看?”我在说什么东西啊啊啊……?
于是莫名其妙的,恋爱关系确立了。
16岁少女和21岁男子的搭配。
You caught my heart before I realized.
我把她带到一家甜点店,之前听说评价不错,人有点多,只能排队。我想放开花音的手,怕刚刚把她手拉的力气太大,但却发现她自己紧紧拉着我的手,我低头去看她只能看见她的发旋,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闹市喧嚣,队伍里有不少情侣卿卿我我,我回忆了一下我们似乎没有过怎么粘腻的时候,不过是被埋胸次数总是以平方数增长着,这样也好,我不善于在别人面前过于流露情感,而且也能有效防止我有某些突发状况……毕竟我也是个正常男人,而偏偏她只有16岁,根本不忍心下手。
我们在相对沉寂中跟随着队伍前行。
特色的甜甜圈卖得很抢手,新鲜出炉的只能限购一个。我把甜甜圈递给花音,不善言辞的话哄不好人,实际行动总行了吧?她狐惑地接过甜甜圈,紧紧盯着我,但明显无法止住自己不时飘向手中甜甜圈的目光。
“对不起,我先前……并没有嫌你吃得多的意思。”
花音愣了一下,然后忽然笑了出来,路边的人都被她的笑声吸引得看向这边。她丝毫不在意,只是嗤嗤笑着要下了第一口甜甜圈:“好吃!”
心情莫名的比之前轻松起来。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六岁那年,母亲与父亲离婚,父亲问我要跟谁在一起生活。他问的时候表情很平淡,我甚至看到他有些笑容,快要藏不住一般,要从嘴角边漏出来。开心吧?终于可以和那个母亲以外的女人在一起了。那时候只知道难受,很难受,像是被人沉进了深海,无力挣扎,向上是一篇逐渐被黑暗侵蚀的蓝,越发的幽黑,全身可供给呼吸的氧气全都被强迫性地挤压出了体外,模样怪异的鱼类用那带着细小而锋利牙齿的嘴撕咬着我的身体,上扬成一个嘲笑的弧度,明明眼前有光,但是却还不如完全的黑暗来的不那么绝望。
我说,跟母亲,她是女人,我要照顾她。
母亲忽然就搂住了我,那时的我尚未能承受她的体重,几乎要向前扑倒,好不容易站稳,才察觉到后背被灼热的液体将衣服黏在了身上,不断蜿蜒下流。肯定不会受伤的,毕竟只是泪水,但是当时的感觉,我就要被烫伤,疼痛感从后背蔓延到身体每一个角落,然后像苔藓一样爬上了我的脑子,连脑袋都开始火辣辣地痛起来。
父亲在我眼前蹲下,神色复杂地我看不懂,他伸手想要触碰我的头,就像是以前我又拿了班上成绩第一名时他夸奖我一样。但是我躲了过去。他讪讪地将手停在半空中:“你将会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的,一个好男人。”
很多人说我和父亲很像,长相、性格无一不是,小小年纪就不会调皮,先谋而后定的性格,对小孩子来说,说好也好,说可怕也可怕。
“他们说错了,我跟你,一点都不像?”
“嗯?”
“你不是一个好男人。”你甚至不是一个人。我没说出口。
父亲愣了下起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后来断了音信:“是吗……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我消沉了很久,母亲时刻担心着我,那时候我们家陷入了低潮。她几乎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但她自己也自顾不暇,搁置的工作要重拾起来,娘家人要给她介绍新的对象她一概拒绝。休息日的那天,她带我去了海边,我们家住的离海边很远,她开了很久很久的车,放着父亲以前最喜欢的那首歌《It’s my life》,“Got to make your own breaks Better stand tall when they're calling you out Don't bend, don't break, baby, don't back down”他常常让我听,要我记住这几句歌词,但他走了之后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像是父亲的教诲一般的歌曲,如果再也没有了那个人,就如同不存在。
我央求母亲换一首歌,母亲不爱听摇滚,下一首的风格截然不同,我只能听懂几句,”And then a hero comes along
With the strength to carry on
And you cast your fears aside
And you know you can survive
So when you feel like hope is gone
Look inside you and be strong
And you'll finally see the truth
That a hero lies in you“
我努力地想要听明白母亲喜欢听的歌说着什么,但是大多听不懂。一路单曲循环着这首歌,母亲和我到达海边。母亲不是长得很漂亮的女人,但是很有女性的魅力,也很温柔,她让我坐在她怀中,然后说:“辛苦你了。”
只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把我先前立起来防御的高墙击溃,我埋在她怀里嚎啕大哭,她不曾出声安慰我,只是用缓慢而轻柔的动作抚摸着我的后背,然后跟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像那首歌说的,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英雄,我是,她也是。
终于浮上了水面,氧气回到我的身体里。
而现在的感觉居然跟那时有些相似,明明只是恋人之间的小摩擦而已,连我自己都难以理解,说明我很在乎她?谁知道呢?
我知道我自己在否定一个答案,绝对肯定那个。不要投入。濑文花音才16岁,正是成长期,谁都不知道她将来会不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合适她的人,她会不会喜欢上别人,能在一起却不能走到最后,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我也不想再重新体会一次那时候的感觉。
她踮起脚在我眼前挥手表达对我发呆的不满,见我回望她,把手中只剩下小半的甜甜圈举了起来:“呐呐~伊萨那你要不要吃~?”“不了,你吃完就好。”她不曾多虑,再次开心地对甜甜圈进行攻击。看吧,单纯的,什么都不懂的,或许心性未定的她。
如果能守在她身边,我自然是乐意之极,但到了她对我厌烦的那一天?
Isana,别想了,不要再想了。心中的声音提醒着自己。
把所需的东西都采购完毕,其实主要是我给她买的零食,两个人都领着大袋大袋的东西往回走。如果去了虚圈我知道我肯定会忙碌起来,而她,就算自己一个人也会有完全自保的能力——毕竟她的外号可是移动拆迁办。
凉意浸透了整条街道,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连忙将它压下。
母亲去世前也是这样的凉夜,她那时候也还是笑着的,热爱音乐的母亲,热爱生活的母亲,她似乎没有什么是不热爱的,所以总是笑着的、积极向上的母亲是我生命里的指引者,更是我的太阳。她抚摸着我的头,像多年前那样。
“Isana,别担心,我会在这里的,你已经是个大男孩了,我都要忘了你多久没有哭鼻子了,好啦好啦,别哭了,都那么多年没哭过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啊,就回去听一下我们以前总是一起听的歌吧,那里面有我给你留的神秘的力量哦?”
终究还是陨落了。
而现在月也出来了,月色不似阳光温暖,却柔和滋润,足够了。
“要是有机会的话,回来之后去看看吧。”
“看什么?有吃的吗?”她的步伐像是跳着舞一样,轻快有力,蝴蝶结一抖一抖的有些歪,只可惜我现在腾不出手来帮她理好,只能任由它等着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我的母亲?”
“诶诶~?你母亲……你还没提到过呢,她住在哪里?”
我想了想,说:“你们住在很近的地方。”
花音皱起眉头,眸中满是不解:“但是……”
“在我心里。”
她不再说话,低下头去加快了步伐超过了我,我能看到她耳尖那抹绯红。
这次扫墓,大概可以向母亲介绍她了。按照母亲她的性格,会笑话我的吧,一如当初她在世时一样,用她那温柔的声音说:“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她也会夸花音可爱的吧?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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