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莱丽本以为自己再光顾这家店的时候再怎么也该是至少半个月后的事情,然而事实上,她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从这家店里出来了。
第一次出店的时候她还带着她的背包,里面有足够她一个人吃上一个月的盐和糖,有她擅长料理的粗麦粉,还有伯文送的一些羊肉干。有了这些东西就能煮成好吃又填肚子的食物,没什么比美食更能让人感到开心,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话,就是她那一百个提了现的金在森林中毫无用武之地,但有现金在身,终究还是不错的。
第二次出店的时候她的好心情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在草原上弄丢了她的背囊,而且也失去了她最重要的两柄武器——那两把短刀对瓦莱丽而言并无什么特殊含义,真正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她已经送给了别人,这两把刀只是尤其上手而已,不过只是这一点,在她这里已经是足够重要的理由了——她气鼓鼓地往家里的方向走了好一段,想起家中放置食物的箱子就像她剩下的两幅刀鞘一样空空如也,不得不又折返英格维。
凑巧的是,害她失去背囊和武器的罪魁祸首已经来过了店里,留下了这些属于她的东西。然而瓦莱丽却感受不到丝毫财产失而复得的喜悦,静静躺在柜台上的这些东西更像是对方轻易将她摁倒在地之后的施舍和侮辱,瓦莱丽完全将这份怒气发泄在了一名随后来店的女守卫军身上,碰巧这名人类女士对亚人和兽人相当有偏见,于是两人首先以拆房子的气势进行了一场骂战,接着狠摔了店门,随后就在巷子就里打了起来。
第三次出店的时候,就是这次了。瓦莱丽与这位不知名的女守卫军之间的决斗被店主伯文叫停,她不得不遵循这位使她尊敬的前辈的意思,只得收了武器,进店取了背囊就快步回到了街上。
现在瓦莱丽的心情很不愉快。要说有多不愉快的话,大概是可以生吃下一只鹿这样的程度上的不愉快。尽管瓦莱丽自身没有注意到,但她确实有着一种多数女人都有的购物的天性:为了改善心情,她现在要上集市去花掉她身上全部的钱,她要用那一百个金随便买些什么东西,不管对方是否愿意卖给她。
瓦莱丽噔噔地快步穿梭在人群里,显然她杀人越货的事迹只有在英格维的西街上才能称得上家喻户晓,集市中聚集着的有不少外地人,在这里她不必置身于他人畏惧的目光中,只需沉浸在各种口音的话语和食物的香气里,这让她感到十分自在。
瓦莱丽的长长的发辫随脚步晃动着,连带心情也变得轻盈了许多,她的目光在长棍面包的间隙中溜过,滑落到盛满了蜂蜜腌渍的果实的瓦罐上。面包店的蜜渍水果向来都卖得并不便宜,但是花上三五个金买上一点苹果和桃子,就着糖霜美美地吃上几块,对于改善心情是个不错的选择。瓦莱丽以脚跟为中心转了个身,向面包店走去,却在这时瞥见了远处的一个熟悉的人影。
在人群以外的地方,一名男子正与萨尔萨交谈,他们站得太远,多数时间都被熙熙攘攘的人群遮挡了,瓦莱丽对这名男子异常在意,踮脚张望了半天,但他们的谈话似乎是接近尾声了,瓦莱丽正欲眯起眼睛看清一些的时候,男子已经向萨尔萨挥手告了别,往集市的反方向离开了。
瓦莱丽一下急了起来,扯紧带子让背囊紧贴在背上,抬肩就撞开了跟前两个路人,横冲直撞地在人群中奔跑穿行。
一个面相凶恶的大汉在被撞中后狠狠揪住瓦莱丽飘起的辫子:“小婊子你——”话音未落,瓦莱丽转身对着大汉的裆部就是一脚:“干!”眼睛仍在行人的间隙中锁定着渐行渐远的男子的身影。
瓦莱丽扒开人群冲到街上,作为她目标的男子还一个人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瓦莱丽撒开手脚全力奔跑着追上去,两人之间的聚集越是靠近就越是能看清这男子的身形。
这个人——就是这个人——!
瓦莱丽只听脑中嗡的一声,全身都好像涌出一股直冲头脑的火气,心脏像要炸裂一样地高速跳动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情感在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迸发开来——这个人只是出现在她的眼前,就足够让她青筋暴起、毛发耸立了。
“阿——迪——克——斯——!!!!!!!!!!!”
瓦莱丽高吼着从伯文那里听来的这个名字狂奔而上,滑落的背包被无情地摔在墙上又应声落地,听见自己名字的男子茫然地回头,那一瞬间已经被抓着肩膀扑倒在地。
阿迪克斯的后脑猛地撞上砖石地,顿时眼前冒出一片金星,等头脑稍微清醒过来,腰间枪袋中的光武早就被骑在身上的人抽走,一脚蹬到墙上了。
“啊,呃..嗨,瓦勒?”
阿迪克斯脑袋胀痛得紧,昏沉沉地好不容易看清了袭击者的脸,发现几个小时前自己正是用同样的姿势把对方压在的地上,一时不知该做个反应,迷迷糊糊地打了个招呼。
“谁他妈允许你喊我瓦勒了!”
“哎呀..伯文先生说你叫这个啊....”阿迪克斯头痛地眯起眼睛,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在各种意义上也真算得上是让人头疼。在草原上醒来,身上除了一张照片一把光武什么都没了,在前往英格维的路上突然被袭击,在英格维又被同一个人袭击..
在中午,瓦莱丽前往草原并发现持有光武的未来人们正向英格维移动后,埋伏在一片小树林里偷袭了独自一人的阿迪克斯。然而瓦莱丽显然更擅长一击毙命,也不知道“枪”这种存在,错以为对方没有武器的她在挟持阿迪克斯之后不到半分钟,就被阿迪克斯用光术烧了持刀的手,尽管她已经在最短时间内反应过来去拔另一把刀,但这段时间也已经足够阿迪克斯将她制服摁倒在地了。接着就是,阿迪克斯以“这个就由我来替你保管了”结束了一段完全算不上交流的对话,没收了瓦莱丽的两把短刀,放走了这个一边挣扎一边喊“要杀要剐快点下手”的姑娘。
这次瓦莱丽已经吸取了教训,她在摁倒阿迪克斯后的第一时间抽走了他腰间的光武,尽管她不明白那块形状怪异的金属有什么功能,她只知道这玩意儿会对她构成威胁。
“伯文说你是从未来来的,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瓦莱丽说着,忽然猛地抬头,“干你娘的看你妈逼看啊!”
路对面的两个年轻女孩像是快被吓哭了,悻悻地跑开了。
瓦莱丽又看向阿迪克斯:“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人类没几个好东西,伯文相信你,我是不会相信你的。”她顿了顿,“坦白说,你们想对革命军做什么。”
阿迪克斯想起早前在草原上瓦莱丽说过“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企图”,感觉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你放心,我们什么都不会做,我和我那些所谓的同伴直接甚至不相互认识,我们来这里只是因为这里是最近的城镇..。”
“我看见你跟萨尔萨接触了!”瓦莱丽大声打断阿迪克斯,“我不喜欢革命军那群书呆子,但是如果你们敢对他们动手,你他妈就给我当心点。”
瓦莱丽骑在阿迪克斯的腰上,上身前倾,弯腰弓背,杏目圆睁,俨然一副野兽扑食的姿态,阿迪克斯撞到了头本有些昏沉,听见如此充满敌意的话语,顿时一阵危机感涌遍全身。阿迪克斯在从伯文那里了解过瓦莱丽的事情之后虽然稍微放松了警惕,但绝不会忘记这个女人曾想取自己性命。阿迪克斯温和的表情一点一点冷却下来,他淡淡地直视着瓦莱丽的双眼,腰背已经准备开始用力,他的脑中已经有了打算,只要从瓦莱丽的手里挣脱,接下来他就有七套反制的方案可根据情况进行选择,不多,但足够了。
正当阿迪克斯寻找时机准备反击的时候,这时瓦莱丽却突然收了摁住阿迪克斯的手,灵活而迅速地起身离开了阿迪克斯所能够着的范围,脚尖一勾便将被她踩在墙上的枪踢起,小指勾住枪的扳机护圈一晃,将枪精准无误地甩到了落在后面不远处的背囊上,不等阿迪克斯起身,她已经几步小跳与阿迪克斯拉开了距离,迅速完成了扯开背囊使枪落入袋中、抓起背囊、将背囊背上这几个动作了。
阿迪克斯感觉自己被耍了,摸着钝痛的后脑坐起身来,太阳已经接近西下,瓦莱丽背光而立,阿迪克斯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只听她像一个做恶作剧报复的孩子似的、却又半带认真地说:
“我会好好监视你的,这个就由我来替你保管了。”
+展开
菲莱德齐克恩拥有波西卡纳上最富戏剧性的自然景观,高山,森林,草原,海岸线。这种地理跨度有助于物种的形成和保存,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这样多潜在的食物原材料。为了得到这份自然的馈赠,人们采集,捡拾,挖掘,捕捞。穿越四季,本集将展现美味背后人和自然的故事。
米特斯特里以西,松树和栎树自然杂交林中,瓦莱丽寻找着一种奇异的食物——臀蚊。臀蚊在加工后可保存数月,是林地住民和远行商人最主要的蛋白质来源,同等质量下,臀蚊的蛋白质含量是牛肉的五倍。
森林中的凌晨3点,瓦莱丽从她所居住的石洞出发。
(镜头中瓦莱丽迅速穿上长裤并束紧裤脚,背上背囊走出石洞,在一片黑暗中毫不犹豫地前进。“现在天气暖了,什么虫子都跑出来,在家里还可以烧药草驱虫,进树林不穿严实点不行。”“对,有很多有毒的。蛇也有,比较少,我也抓过来吃。”)
穿过夜幕,她要走进更加远离草原和城市的原始森林。湿热的季风让各种昆虫纷纷孵化苏醒,但每一个林地住民都有识别臀蚊窝的慧眼。
(瓦莱丽在灌木中穿行,眼睛不断地扫视四周,摄影师给了她侧面的眼睛和汗水一个特写,这时她突然快步向一处走去,那里有着一潭污浊的积水。瓦莱丽从背囊中取出一个纱布制成的大袋子,将它套在一棵灌木上,然后瓦莱丽用力击打起灌木的底端,无数飞虫从灌木中涌出并冲入纱袋。瓦莱丽束紧袋口,摄影师对光拍出了上千只臀蚊在纱袋里冲撞的画面。)
将这样的步骤枯燥地重复一天之后,瓦莱丽将大半袋臀蚊带回家中进行加工,只有这样,臀蚊才能长时间保存,为了珍惜自然的馈赠,住民们从不浪费任何山林赐予的食物。
(几个分装着臀蚊的袋子悬挂在火堆上,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被翻动一下,瓦莱丽用簸箕筛掉烘干后的臀蚊的内裤,将它们收起来留作燃料。“这样就可以吃了。加点盐就是不错的下酒菜。”瓦莱丽向制作组展示了加工好的臀蚊,只只都泛着烟熏后的光泽,吃起来十分香脆,嚼过之后变得细腻软糯。)
忙碌了这样的一天,瓦莱丽收获的臀蚊足够装满两个竹盒,这是对她辛苦付出获得的食物。
今天当我们有权远离自然,享受美食的时候,最应该想到的是这些通过劳动和智慧努力生存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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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喂喂,听到吗?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就是拿亮晶晶的这一头对着要看的东西的是吧。
正好我闲着无聊,你们送这些人过来陪我玩了一天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们啊,垃圾人类。不过你们也就是想拿我们的生活取乐而已,就算扯平了吧。
看见了吗?堆在地上的这些家伙,在他们发臭之前我会好好处理,不会破坏环境的,你们就放心吧,不过也别想找到他们了。
谢谢收看。”
+展开正接近入夜的时分,淅淅沥沥落了整日的雨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也预示了次日天空的晴朗。英格维和草原上的一切事物一样,被笼罩在蒙蒙的雨雾中,路上和屋中的灯火像被揉在羊绒上的一片星星,在雾气里呈现出温和的光芒。
这样的夜里,小村庄迎来了一个熟悉却不太受欢迎的客人。
来自森林的客人走了远路,一身劣质油布的长袍抵不住绵绵不尽的雨,早已浸得半湿,走在路上的村民不论种族都纷纷投以恐惧的目光避向一旁,母亲们慌忙抱紧了孩子,就连街头的混混也都别过脸去,深怕与对方视线交错。
来者没有对路人的行为多加反应,只是熟练地钻进大道旁的小巷,迈过八十七又三分之二个青石的地砖,推开一家小店隐蔽的矮门,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旅人甩开沾满泥浆的布靴,赤脚踏上了门槛另一边钉装整齐善良的原木地板,又一弯腰,像一条鱼灵活地钻入了矮门。
“瓦——莱丽!噢,你来了!”
“叫我瓦勒就好。”
面对店主伯文夸张又高昂的欢呼,瓦莱丽笑着脱下身上的长袍,投入门边放伞的篓子里。
店里灯火明亮,距约三十五英尺高的天花板上高低错落地悬着几只黑铁的灯笼,圆弧形的墙面布满大小不一的抽屉,伯文一边高呼一边小跳着从停在墙边的一把长梯上走下,欢快地跑进柜台烧起热水。
瓦莱丽张望:“比上次来多了四十五件东西。”
伯文嘿嘿一笑:“四十七,有两件在楠木的箱子里。”
瓦莱丽笑:“那还是算我赢。”
“那是那是,我这小店就这么个旮旯大,怎么逃得过咱们瓦莱丽的眼睛。”伯文将热水倒进杯子,随手往里扔上几颗茶叶,一杯简陋的热茶就上了柜台,瓦莱丽接过暖了暖手:“叫我瓦勒就好。”
“好的好的,那么瓦勒,今天带来了什么?”伯文搓搓手,他是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松鼠兽人,一双粗糙的手掌被挫得沙沙响。
瓦莱丽打开背囊,一个盒子被摆到伯文的面前,伯文将盒盖掀开一些,随即又合上了。
“光石。”
瓦莱丽没有说话,抬了抬细长的眉毛。
“多少人?”
瓦莱丽眼睛一亮:“五个。”
伯文叹了口气:“才两块,不值得,知道吗?”
瓦莱丽有些委屈,鼓起腮帮子:“我高兴。”
伯文知道瓦莱丽的脾气,苦笑着摇摇头,却也没有多讲,随手把盒子放到了茶叶罐的旁边,就算是收下了。
“七百八十个金,可以吗?”
“我只取一百个。剩余的先放在你这里,以后我就来你这里拿盐和糖,如果有粗麦粉就更好了。”瓦莱丽喝光了杯中的茶,伸了个懒腰,“我这回先拿一个月的量,他们都不乐意卖我东西,只好让你麻烦一些替我买齐了。”
“那是肯定。”伯文忽然伸手拍了瓦莱丽的胳膊,那袖中传出的却是木和金属碰撞响声,伯文哈哈一笑,给她又添满了茶杯,“明早开市我就去购置你要的东西,这段时间里你最好不要乱逛,前几日萨尔萨来作演讲,你这激进分子到处晃,要是被举报了可难保会发生什么事情。”
“嘁,又是革命军那伙软蛋。”
——
第二天确实是个大晴天。
在被前一日终日的雨水冲刷过后,草原的天空呈现出玻璃般剔透的光彩,瓦莱丽的长袍被悬在窗外由清爽的夜风吹了一宿,已经干得八九不离十。伯文要拿刷子替瓦莱丽刷掉长袍下摆上的泥点,但被她婉拒了。瓦莱丽把前一晚扔在门外的布靴捡回来穿上,又重新披上长袍,装扮与二十个小时前一模一样,只不过如今她的背囊里已经装上了一百个金、盐、糖、粗麦粉、还有些伯文引以为豪的自制风干羊肉。
“那么,瓦莱丽。”
“叫我瓦勒就好。”
“还没道别我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你的光临了,走好,小瓦勒。”
“谢谢啦,伯文。”
瓦莱丽与坐在矮门下的伯文道了别,脚下迈过八十七又三分之二块青石的地砖,她从巷中走出,大道上空无一人,她抖抖压在长袍帽下的耳朵,只闻中心广场的方向上人声鼎沸,想必人们都是听萨尔萨的演说去了。空阔的街道使瓦莱丽感到自在了许多,于是她深吸一口午后充斥了阳光甜美的空气,伸展开了腰身,正欲沿原路返回,脚步将出,她却又怔怔地收回了脚。
万里晴空下,瓦莱丽在一瞬间似乎听见了春芽从腐土中挣出的声音,又好似是嗅到了夏日暴雨将至的气味,她抬起眼睛,只能看见村庄中心钟楼的尖顶,但她的感官无不在往她的大脑输送着同样的信息:
有什么本不该存在的东西突然降临了。
瓦莱丽掀起垂落的帽沿,抬头确认了太阳的方位。英格维到森林的距离并不短,但她体格健壮,若走得快些,大半日便足够了。瓦莱丽犹豫了片刻,背稳了背囊,向着另一个方向迈出了步伐。
她决定去看看在草原上降临的,会不会是不受欢迎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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