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的战斗任务还未发下,这是亚久间夜唯一庆幸的事情。
她从来不曾担心卡特琳娜,她担心的只有格拉芙和斯图尔特。
战争来得比上一学年要早得多,以至于亚久间夜对此次战争防不及猝,她以为她还有时间告诉格拉芙要如何在里世界保护自己,她以为她还有时间与斯图尔特交流,让他知道在里世界造成的伤害并不会反馈到现实世界,所以无须担心。她以为她还够时间,但事情远远超出她的预料。
没有时间去考虑太多,战斗迫在眉睫。
亚久间夜向来对于不必要的事比较不那么勤快,或者说,懒惰。但之前在闲着没有事情做的时候居然也收拾好了头发去办了一趟学生证。将刘海夹起后脑门前空荡荡的感觉让亚久间十分不适应,但不得不承认凉快了许多。现在她极其庆幸当时办好了学生证,为了面对即将到来的战斗。
对手是火象的Kevy,亚久间夜对这个人有些印象,之前应该是在哪里打过照面,上学期的阵营战?抑或是这一次开学时擦身而过的人?不过反正也只是碰过面,记不起来也没关系,再熟悉的人被分配到敌对的战场上就应当作战,再陌生的人都能够在战场上彼此熟悉,最终的目的只是去争夺那只垂怜于一方的胜利女神的青睐,不如将一切前提条件抛下,以速度与力量来说话。
HANO的家位于哥白尼村庄,亚久间在出示了学生证之后顺利地出校到达了目的地。此前,亚久间并没有在新学期开始后到过哥白尼村庄,她不需要去哥白尼村庄里的甜点店,因为她自己本身就擅长制作甜点和烹饪;她不需要到哥白尼村庄的图书馆,起码在她看完校内图书馆内所有藏书前亚久间没有去布鲁诺图书馆的意向;亚久间甚至不太想去经过晨昏线,说不准就会遇上奈尔森·斯图尔特,对于这个弟弟一样的男性,她偶尔会感到束手无策,亚久间已经很难回想起要如何与家人一般的存在相处,更别说以前哥哥在世时都是哥哥来爱护她,而现在要她去爱护一个“弟弟”。而对于这个“弟弟”曾经对她有过的类似于爱恋的情感,亚久间夜选择缄口不提,自己对于奈尔森·斯图尔特并没有这种情感,而斯图尔特自己也明白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那就没有什么会节外生枝的可能性存在了。当初在搬出斯图尔特家之前,她对于奈尔森·斯图尔特说的那一番话并无虚假,包括希望他找个女朋友或是男朋友什么的也是出于真心,这个即便面对她无理由的冷漠依然以自己的友好与热情给了她在这异国第一份温暖的男孩,亚久间无法说自己可以将他抛下不管,对于亚久间夜来说,奈尔森·斯图尔特和格拉芙永远会是她的弟弟和妹妹。最近她偶尔能碰见斯图尔特与另一个男孩儿一起外出,并不是他的室友,而是另一个短发的男性,刘海看起来像是随手剪的,只要不挡眼睛就可以那种,不过似乎是个幽默感很足的人,了解不多,看起来比较温和,那么现在哪怕对他稍微放心一点也没关系了吧,斯图尔特看向那个男孩时眼眸中的色彩已经证明了他对他的感情。
屋子里面很安静,似乎并没有什么人在。
亚久间夜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敲响了那扇门。“请进。”屋子里传出一种与人类不同的声音,虽然发音清晰,但明显是机器人所发出的电音,大概那就是她未曾见过面却因为校园内同学创造并售出多本甚至需要再版加印的各种各样的HANO x MUKI或是MUKI x HANO的同人本而算是某种程度上熟识的同人本主角之一——HANO。
“那么,你是要修复里世界武器么?”一如同人本中所描绘的那样,HANO是个金发的介于正太与少年之间外貌的机器人,亚久间夜不知道HANO要如何去修复一把已经完全碎掉的刀,但她还是如实地回答:“是的,我需要修复一把日本刀,名字是清浔,不过可能会有点困难,因为在上一学期的对战中,这把刀已经被对手完全捏碎了。”“我尽量试试。”
HANO进入里屋修理武器,亚久间夜并不知道他要如何进行修复,毕竟是里世界的东西,在这个表层世界里她可没有碰过。HANO家的客厅里放着几个只比一人高一些却很宽大的书柜,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书架上按照类型或作者或者是书本的高低将书本码得十分整洁。书本的种类很全,亚久间夜从第一个书架踱步到最后一个书架,将那些书的名字都看了一遍。但总觉得少了什么,诗歌的相关书籍似乎偏少。
“HANO?恕我冒昧问一个问题可以吗?为什么书柜中诗歌相关的书籍很少?”亚久间问出口后忽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作为一个机器人需要读书?难道不能够直接传入数据么?
里屋里金属碰撞的声音未断,HANO的声音穿过乱七八糟的杂音而来,如同游鱼破水而出,清晰非常,丁点儿不受影响:“诗歌是人类情感凝聚最深的文学作品,以精炼的词句来囊括复杂的情感,我无法理解,因此很少去阅读相关书籍。”无法理解情感吗……?确实如同听闻的那样,与会卖萌会开一些小玩笑的MUKI不一样,这个名为HANO的机器人没有情感——但也许不是什么坏事。亚久间夜有时候会怀疑MUKI不时的断电是否是因为情感系统给他带来了太多的负荷。
“我给你念一下诗怎么样?”亚久间夜的目光停留在一本书的书脊上【博尔赫斯】四个字。“请随意,但我无法理解其中的情感。”
亚久间夜倚靠着书柜站着,闭上眼眸回忆着那首被她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诗歌,缓缓地开口,每一个词语都由气息托出,带上了莫名的怀念的情绪:
“你懦弱地祈助的
别人的著作救不了你
你不是别人,此刻你正身处
自己脚步编织起的迷宫的中心之地
耶稣或苏格拉底
所经历的磨难救不了你
就连日暮时分在花园里圆寂的
佛法无边的悉达多也于你无益
你手写的文字,口中的言辞
都像尘埃一般一文不值
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
上帝的长夜没有尽期
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
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HANO仍在自顾自地工作着,房间里只剩下金属的碰撞声在房间冲击回荡,从天花板回弹到地面反弹至墙壁,无论是机器人还是人类都没有出声,良久,HANO工作发出的碰撞声似乎频率变慢了些:“我果然还是听不懂,但应该是一首不错的诗。”
“确实是不错的诗,我很喜欢,尤其是刚回到日本那会儿。博尔赫斯的《你不是别人》 ,HANO你即便情感系统出现了问题也不是坏事儿,有很多情感如果懂得了未免太痛苦。”
“人类的情感容易让人类自寻烦恼,但人类的情感也让他们了解到了什么是爱,”HANO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看书上是这样讲的。”
亚久间夜暗自笑笑,对于HANO的说法不予否置,他说得也没错,亚久间本身最近也能体会到那种美好的情感。她用食指的指尖轻轻抚摸着那本书脊标明了【博尔赫斯】的书本,书封皮的手感并不光滑,而是那种布满了皱褶的纸质,亚久间记不起这种纸叫什么名字,但她挺喜欢的。她将指尖从书脊的最上端缓慢地由上向下滑过,仿佛情人间的爱抚,亚久间感受到印着作者名字处与别的地方不同的光滑感。
如果没有情感,那么是否就能对一些事情做出最理智的判断?
“HANO,我们来做个选择题吧,”她最终将指尖停在了书脊与书架梁相交的地方,“如果一些事使你失去了最重要的人,让你陷入孤独,但你现在拥有了希望的曙光,还有可能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的爱,那么,在面对单选选择题时,你会选择永远记住被夺走重要之人的仇恨,等待着复仇的机会呢?还是选择去放下仇恨,放任自己沦陷于温暖之中?”
“我不知道,我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即便你叫我想象我也想象不出来,我没有那种情感体验。”
“不用情感去考虑也可以,用你最理智的分析给我一个答案可以吗?”
“那么我选择后者,”HANO说道,“我对人类的自寻烦恼无法理解,而前者正是这样的行为,明明可以放下为什么不放下呢,沦陷于温暖之中,对于人类来说就是获得爱和救赎对吧。”
如果真的能够那么轻易地放下的话。
金属声终于停下,HANO再出来时却是跟进去前一样两手空空的,大概修复后的清浔要在里世界才能见到了。但出乎意料的是HANO递给了亚久间两份图纸,上面都有用铅笔仔细描绘过后再用钢笔将图案勾勒出来的痕迹,图纸上那种武器……没记错的话是“袖箭”。亚久间夜不解地望向HANO,未等她的询问出口,HANO便答道:“抱歉,你那把名为‘清浔’的刀损坏太过度,无法复原了,所以我试图将它改成了袖箭和袖剑,使用方法都在图纸上写着,武器与主人是有相通的联系的,以原本的清浔改造出来的袖箭和袖剑的话,你们的契合度应该不会有问题,名字是没有起的,你可以再给它起个名字,也可以沿用之前的。”
“那么还是清浔吧,即便外形改变了,那份凛冽的寒光是不会改变的,无论改了什么名字,本质都不会改变,就像即便我不叫亚久间夜了,我还是我,你不叫HANO了,你仍然是你一样。”
这一个学期MUKI给二年级的学生强制安排了对战,如果没有里世界卡牌就麻烦大了,亚久间有些倒霉,随即卡牌发放已经好几天了,她却没有获得任何一张卡牌,哪怕是最基础的里世界牌,所幸每个阵营长都会有十张里世界卡牌可以发放转让给任何他/她想赠予的人,风院的阵营长是筱如曦,很好相处的一个女孩子,当亚久间夜前去敲宿舍门拜访时,筱如曦一下子就知道她此行的目的并把要给她的里世界牌准备好了。
这就是她现在所爱的人们。
或许他们没有如同亚久间晓一样陪伴她度过受人欺负的最黑暗的时光,但他们却给了亚久间夜希望。作为兄长的亚久间晓于亚久间夜而言是黑暗中的月光,温柔而圣洁;风院的大家对于亚久间夜来说则是拂晓的晨光,从黑暗中带来光明的希望与温暖。
息酉这次对战的对手是火院的锦鲤兆亿,但最近他却有些忙,在忙什么?亚久间不知道,也不会主动去问——她一向不喜欢去过问自己恋人的事情,如果他不愿意主动对她说的,问了也毫无意义。亚久间有些担心这样状态下的息酉能否好好作战,而且到了现在他也似乎并没有停战牌。但是只要观测能够得到足够的学分,升学之类的应该也不成问题。
每天晚上洗漱完都会看见息酉在沙发上看书,一如既往的,从来不变的,这种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情却让亚久间夜莫名地安心,似乎这样的话,这个人就永远不会改变,永远不会离开她而去。尽管明知道改变是在时间长河的流逝冲刷之下每个人都无法避免的东西,但亚久间夜还是祈祷着,祈祷自己的恋人不受时光之神过多的爱怜而不要改变太多。身处明暗的交界,而向光明祈祷着。
即便是同一张沙发,亚久间还是坐到了离息酉稍嫌有些远的距离,她刚刚洗完头发尚未吹干,担心坐得太近的话会把他的衣服或者是书本沾湿,这实在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息酉,这次你的对手是火院的锦鲤兆亿哦,你知道吗?”“嗯,我看过对战名单了。”本想说他没有时间的话是否需要去找一张停战卡牌,到最后还是放弃了说这个话题——听起来太颓丧了。“对方是女孩子,作战你能下得了手吗……?”“我上一学期对战的对手也有女性,战斗就是战斗,无性别之分,在战斗场上不是她攻击我就是我攻击她,何况里世界所受的伤并不会带到现实的表世界来,顶多会消耗一些体力和精神力,好好地作战才是对于对手最大的尊重。”该说不愧是息酉?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十分冷静,面对所有问题都能理智分析——说不定和HANO有得一拼?但是亚久间夜并不打算去问息酉同样的问题,说不定会被“责备”又想要自我放弃和堕落。
“……夜,夜,你在听吗?”
“嗯?抱歉刚刚走了下神,你说了什么?”亚久间猛然回过神才发现息酉在叫自己,尽管视线依然没有离开手上那本书。
息酉的语气似乎有些无奈,对于亚久间不时就会走神的状态无可奈何,明明上一学年并没有出现这样的状况:“我说,你为什么坐得那么远?”“这个啊……你看,”亚久间捏起自己的一撮头发示意,“头发都还湿着呢,不想吹,要是离太近把你衣服或者书弄湿了可不好。”
“……我还当是什么事,”息酉将手中的书放到沙发旁的小桌子上起身径直走到亚久间夜旁边再坐下,“书什么时候继续看都可以,和你一起的话。”尽管知道某个中国的俗语不是这么用的,亚久间却不得不想起来——山不动我动。息酉的手覆了上来,极其自然的,尽管过去了一年,但亚久间仍在学习适应中,看起来冷漠的人为何随意一个动作都能将她的心跳引动加速这种事她至今都未能够思考出合适的答案。
“25号前结束第一场战斗,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对手也是火组的?火组的Kevy?”
“是的。与上一学期对战的斯瓦莱和埃尔维斯有些不同,这位更多是近战的方式,似乎也能够附加魔法的力量。”有点倒霉,为什么每次遇上男性对手,而且这次还是近战系,单说力量上的话……
“单说力量的话可能会有些差距呢……夜,对手是近战系的男性的话……尽量不要让他近身,避开他,你的攻击能力不算特别高,要灵活应变,”息酉叹了口气,显然对于亚久间这种控场型选手对上力量型选手有些不看好,“你抽中对战对手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糟糕,与男性对手特别‘有缘’啊。”
“也还好啦?如果能够爆发的话……”
话未说完却被息酉冷声打断,只见他狠狠地盯着她:“不准。”亚久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想起上一次作战后因爆发而导致的极度虚弱而被息酉生了好一会儿气,还是选择作罢。
明天就去问问看吧,在25号前约个时间作战。
亚久间夜没有贸然跑到火院去,拜托了榛名七娜帮忙传达一下总算是把人约了出来,不是,应该是邀请了出来。
看到眼前明显比自己高大得多的男性时,亚久间夜可以确信自己并没有认错人了,那人的确是开学时她曾见过的。Kevy是个相当有绅士风度的人,与斯图尔特不相上下。对方显然也早已看过那一份对战名单,没有什么废话,两人很快就定下了在后天也就是24号的早晨作为对战时间。
回去做准备的时候遇上了斯图尔特,似乎对于亚久间夜要作战十分担心。“别担心,不会有什么影响的,而且我在上学年已经作战过了,没关系的,倒是你,要是能够拿到里世界牌的话下周就到你了。”亚久间只能对他做出如此安抚并提醒。
亚久间夜最讨厌的东西之一就是晨雾,晨雾将能见度降到了最低,到处望去只有一篇虚无的白,水珠粘在人的身上将早晨最后一点清新都夺去,整个人变得粘乎乎的,似乎连行动也会被这些晨雾拖慢。在校园很多时候都是穿这校服,而这次她不准备穿着校服去,虽然答应了息酉不会让自己再陷入狂暴状态,但她不敢保证自己会能够保持住理智,一是为了胜利,第二个原因也是她最不愿意接受的是——这个学期开始噩梦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不再是像以往那样简单地循环重复着亚久间晓被杀的那一幕,而是更加过分,她为兄长报了仇,梦中那种尸体的恶臭味和手上血液变成半干状态的粘稠感知道醒来时依然如此清晰真实。这些绝对不是什么好征兆。息酉和斯图尔特担心着她遇上的是力量型的对手,亚久间却是暗自庆幸这一次的对手与上一次MUKI安排的类型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上一学年的一对一单人战对手擅长攻克对手的心理,如果当时那个对手没有使用停战牌而是选择与她一战,那么只要他扛过了亚久间狂暴状态的那半分钟,接下来亚久间必败无疑。
对方是个很守时的人,亚久间提前了五分钟到达,而对方则在约定时间前的一分钟到达,不浪费任何私人时间又没有错过时间,应当是个对自己事情和时间掌控力相当高的人。
里世界一如既往的是全然黑暗的模样,脚下能站稳,看着却是虚空,明明没有光源,却能清楚地看到周围所有的事物——话虽如此,在这里的也就只有Kevy和亚久间夜两人罢了,甚至连一个可以作为掩体的东西都没有。进入里世界时她就感觉到两手的小臂部分被缚上了什么,试着在内心呼唤了一下清浔,随即听到了金属片发出的作为回答般的轻微嗡鸣声。风衣的袖子较长,正好挡住了这两样暗器的存在,她试着使用了一下袖剑的机关,轻松自如地控制它弹出和收回,亚久间没有去试袖箭,袖箭本身每次在里世界里所能使用的箭的数量有限,只有下一次再次进入时才能让袖箭再次补充满,而且一旦发射出来,那么这些武器的存在马上就会被Kevy发现。反正知道HANO的手艺确实很好,所做的武器不会卡住而且使用流畅非常就行了。
亚久间并不打算使用袖剑,就力气的差距来说,近战对她是绝对不利的,趋利避害的道理谁都懂,对手估计也知道自己的优势就在于近战,经过上一学年的战斗,大家对于这些早已不再陌生,接下来的说不定回事一番恶战。
最令亚久间自身感到意外的是身后的翅膀——恶魔翅膀……么……
We stand in the shadows waiting
我们站在影子中等待
自从上次与斯瓦莱一战之后,亚久间没再像以前一样贸然出手,她在安静地等待,等待着Kevy的动静,两人僵持着,仿佛隐匿在黑暗处随时准备给猎物致命一击的狼与鹰。
那柄带着长长的倒钩、形状略显不规则的刀忽然砍到了眼前,亚久间滑步侧身侥幸避开,锋利的刀锋将她的鬓发削下了几缕,一眨眼的工夫,Kevy已经到达了眼前,亚久间试图控制着那双翅膀扇动进而使自己能够飞起来,也许是因为首次控制原本自己并没有的器官,亚久间稍微感到有些吃力,但依然成功地飞到了更高更远一些的地方,拉开了与Kevy之间的距离。
“这下可有些棘手了呢,长着翅膀的对手。”尽管嘴上这么说着,也确实用上了一种无可奈何有些焦虑的语气,但亚久间夜没从他脸上看出丝毫这样的情绪,与其说无奈和焦虑,不如说是找到了有趣的对手的兴味盎然的表情。她暗自拨动袖箭的蝴蝶片将一支袖箭冷不丁地射向了Kevy——她从来就不打算隐藏这样武器。袖箭本身体积就小,仅仅七寸长,发射速度极快,来不及闪避,破空之声响起之时那支袖箭就已刺穿了kevy的左手臂,但由于没有射中要害筋骨,这一次的攻击并没有使他丧失控制左手的能力。亚久间扑扇着生在白骨缝中的漆黑翅膀,微笑着问他:“这个惊喜,你喜欢吗?”“不错的惊喜。”对方对于刚刚所受到的伤害完全不以为然,笑容比她还要张扬。
亚久间也许知道他如此不在乎,方才也可以这般直接地攻击过来的原因了——她看着他的伤口以极快的速度停止了流血,袖箭的伤害有多大,只要对冷兵器有些了解的人估计都知道,那是一种能在三十步的范围内之间将人重伤甚至杀害的暗器,即便是射歪了,按正常来说,Kevy不可能能够在受到袖箭冲击的那一刻还将步伐稳住而且血流止得如此之快,那可不是什么轻伤,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Kevy没有痛感,对于疼痛毫无感觉让他不会因为疼痛而阻碍到自己的行动,以及他应该有着极强的自愈能力,虽然伤口还未愈合,但是能把那种程度的血止住,他能力的强度可想而知,对于一个近战型的战斗者来说,拥有这两样能力,他的力量和恐怖级别与拥有着同样力气和灵活度的近战斗士相比不知高出了多少个级别。
绝对的不妙。
更加糟糕的是,由于亚久间是第一次使用翅膀,再保持着在空中的状态无疑会大量地消耗她的体力,而此刻降落到地上也会直面Kevy的攻击,她强撑着微笑,自己知道自己额上早已布满细密的汗珠,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所幸有黑色的风衣遮挡住,在这种地方任谁也看不出来。由于过度的集中精力去控制保持在空中的状态,亚久间感到脑袋一阵眩晕,带着隐隐的疼痛,一下子没控制住歪着身子向下掉落,坠落带动的风将亚久间的清醒吹回来了一些,她稳住身形,力争控制着翅膀让自己平稳落地,丝毫没有出了什么情况的迹象。Kevy在她刚落地的一刻再次攻了过来,她来不及蹬身出去,落在地上打了个滚试图避开Kevy的攻击,却被一下子定住在地,血肉被划破的疼痛感从那个陌生的器官顺着支撑着它的翅骨传到了脊椎的神经,Kevy的刀插在了亚久间的肉翅上,剧烈的疼痛像电流一样灌涌亚久间夜的全身,又因Kevy的刀不再动弹而对她造成的疼痛很快消逝。亚久间强忍着剧痛弓起腰部以腰部的力量为支点狠命对着Kevy的盆骨处将他踹开。对方因冲击的不可抗力拔起那把名为“子夜”的大刀推开了好一段距离,然而依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受到疼痛的模样,进一步证实了亚久间的猜想。
越是能力可怕的对手越是不能示弱。
亚久间咬着牙撑起自己的身体,直到牙龈发麻,直到她直直地站立好。
Kevy笑了笑,脸上带着许些歉意,似乎对于将她弄痛感到十分抱歉,他摊开手说道:“虽然我感觉不到疼痛,但是我还是知道这种伤害对于一个痛感正常的人来说是很难受的,让一位女性感受到这样的疼痛实在非常抱歉,那么现在,这场战斗可以结束了吧?”
“结束……?这话未免说得太早。”亚久间将双翼收敛于背后,让这双暂时已经派不上用场的翅膀不再增加她所能受到伤害的范围面积。
那把大刀在被它的主人用力一甩将上面所粘附的血液尽数甩开后,被随意地握在掌中,刀尖触到了地面,Kevy并无使诈之心,确实是坦然地打算结束这场战斗:“你现在已经没有办法飞起来了,论在地面上的攻击力的话,恐怕你不是我的对手吧?”
“不会飞又怎样……我在上一学年同样无法飞翔,那时候我就无法战斗了吗?说实话我对这双翅膀的出现感到莫名其妙,由于别的事情我甚至有些厌恶它们,”亚久间努力回想着袖箭该如何才能瞄准射击,右手已经摸上了别在腰上的鞭子,“我不需要你对女性的体谅或是怜惜什么的,如果你真的是名绅士的话,更应该全力以赴完成这场战斗,这才是对于对手的尊重。”
“女孩子就别提什么尊重啦,”Kevy歪着头,笑得十分温柔,“男生生来就是为了保护女孩们的骄傲的。”
保护女孩们……?
谁需要啊,这种保护。如果不是因为软弱无力,谁会需要保护。要不是她的软弱,要不是她的无力,要不是她是一个弱者,亚久间晓根本就不会为了要保护她而逝去,那么亚久间晓,就不会独留她一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亚久间夜痛恨过去的自己,也痛恨软弱。
她忽然疾步后退,抬起左手就向Kevy射出袖箭。
十一支,足够了。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Kevy轻而易举地就躲过了那支袖箭的攻击,脚尖蹬地直直向亚久间冲来。亚久间腿部的力量不如他,眼见很快就有被追上的趋势,亚久间丝毫没有惊慌的表情,她沉着冷静地后退着寻找着最合适的距离,不断地用袖箭向Kevy发出攻击,然而每一次每一次都被他避过。
还剩七支袖箭。
就是这里!
亚久间猛地抽出皮鞭向Kevy扫去,鞭子的尖端与Kevy的脸相擦而过,Kevy向后稍微弯了一下腰正好躲过,正想要继续行动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耳边尽是狂风咆哮之声,身体被强风束缚阻挡住一样无法行动分毫。
只有半分钟时间。
不能伤害过度,让对方在这一次中无法继续战斗就好,所以不能够瞄准要害。亚久间稳住由于体力的消耗还有些颤抖的左手对准Kevy的左手和腿部进行射击,Kevy没有痛感,想要让他行动不能就必须找准筋骨关节多次攻击,亚久间向着他的左手与双腿多次攻击,他的身体由于惯性被带得向后弯曲,却又被狂风反弹回来定住。最后一支袖箭射出,半分钟正好过去,那支原本应该穿透他左臂的袖箭由于Kevy迅速地往右边侧了一下身体而擦着他的皮肤飞过,在皮肤表面划开了一道伤口,有血从那里沁出,很快就又再次愈合,亚久间的方法似乎起了作用——尽管血液的流失和浅层的伤口会很快止住并愈合,但直接穿透的洞状伤口似乎还是会给造成一定的不便,起码不会那么容易愈合上,可以给亚久间制造一段时间的优势。
“这样做的话就稍微有些太过分了哦,亚久间?虽然我不会感到疼痛但是还是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的呢,”Kevy试图站起来,但受限于身体的筋骨受到了伤害而有些颤抖,他用大刀支在地面上用力向下一撑竟直直地站了起来,“果然还是应该把你直接弄晕会比较好吧?”
话音刚落他就径直大步跃起,那把大刀在他的手中仿佛有生命一般再次向亚久间劈过去,此时进攻无疑是自取灭亡,亚久间向后翻跃来躲避那柄带着将把自己拦腰劈开气息的大刀,左手腕因方才高度集中注意力的平举而有些无力,若不是有袖箭的袖筒支撑着险些就要崴到,她单手抓住地减缓冲击力翻身直直对上Kevy的大刀,借着手与腿部的力量跳起试图踩落那柄刀进而能攻击到Kevy本体,他的自愈能力太过可怕,仅仅是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够行动自如,这场战斗力求速战速决,拖得越久越不利。
只要能够跃到他身后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却不料Kevy猛地拉住亚久间的脚腕将她一把拉下,直接摔到了地面,脊骨与地面发生剧烈的碰撞,世界在亚久间夜面前变得忽明忽暗,她几乎都不能呼吸了,她的每一块肌肉似乎都在痉挛,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汗水浸透了她的肌肤,亚久间感觉自己像是发了高烧,身体就像一团燃烧的烈火。
亚久间试图再次抗击起身,但Kevy将她压制住的手力气比她大得多,加上之前的体力消耗,此时她已然陷入到毫无还手之力任人鱼肉的境地,Kevy腾出来的那只手举在半空中似乎在思考如何让她一下子晕过去:“所以说女孩子什么的还是应该被保护的啦。”
被保护……如果有能力不久不需要被保护,那种软弱的表现,那种无力的象征,她才一点都不想要!如果当初可以有能力的话,她就可以保护哥哥,至少是与他并肩,而不是哭哭啼啼地躲在他身后,看着他倒下,看着他的血流淌着浸染了他的衣裳还在对她笑着。什么应该被保护……她再也不会让自己处于需要被保护的状况!
她忽然猛地发力将右手袖剑的刀片弹出狠狠地刺进他的身体,Kevy一时反应不过来突然出现的袖剑也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已经快要虚脱无力的亚久间会能够突然爆发出如此大的力气,即便没有痛感,依然有腥甜的气味涌上喉间,那完全是生理性的反应,他将那种气味咽回腹中,紧握着亚久间的手试图将袖剑拔出自己身体,却发现她力气意外地大,只是双目无神不停地喃喃自语着,刚刚还在狠命往里扎的手忽然抽出再次打算向他的身体冲刺,Kevy急忙拉起她那只手阻止她的行动,情急之下他不得不举起那把大刀向她的肩膀上砍了一下,瞬间被砍破的皮肉翻卷开来,几乎要见到里面的白骨,疼痛感没有让她清醒过来翻到更加地疯狂,任由自己的血液不断溢出,在她的黑色风衣上渲染出暗纹。他握住她的那只手越来越紧,可以感受到她手腕的骨头被捏得作响,有一些指甲无意之间扎进了她的皮肤,红细线一般的血顺着手臂的线条一路蜿蜒而下。亚久间奋起欺身将两人的位置正好换过来,Kevy看着把柄沾着他的血的袖剑感觉到这次有些不妙。预料之中的袖剑没有落下,亚久间忽然又恢复到了极度疲累的状态,不,不如说经过刚才的爆发之后更加虚弱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愿意,Kevy趁此以手刀直接劈向亚久间的后颈,这次终于成功地将她弄晕。
一方失去战斗能力就算是结束了这场战斗,两人同时被里世界吐出。
“你好,请问是亚久间的朋友息酉是吗?”Kevy找出亚久间的手机直接拨打了通讯录第一个号码,亚久间仍处于昏迷状态,丢下一个失去意识的女士实在不是绅士所为,他只好想办法找人把她带回去。
“……是的,你是Kevy?”
“嗯,那个……由于战斗的原因反正亚久间现在处于昏迷状态了,我也不好丢下她不管,麻烦你来接她一下好吗?我们在这边等你。”
“好的没问题。”
果然还是又进入狂暴状态了吧,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女朋友……不过他还是喜欢就是了。
息酉看了看将要下雨的阴沉沉的天,带上雨伞出了门。
END.
字数:10322
+展开
Ⅰ新年预备
尽管即将接近二月中旬,天气依然没有回暖的迹象,即使在室内双手依然被冻得略感麻木。
快到新年了。
跨年倒数的时候,亚久间夜也同同伴一齐倒数了,但并不认为那是真正的新年。至少在她看来不是。在美国度过了大半个童年,而后在发生那件事后回到日本。母亲离开他们的时候,她还没有什么印象,但是可能是母亲也还曾给哥哥一起过过新年,所以后来哥哥跟她说的新年跟新历的并不一样,直到回到日本才知道自打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大部分地区也已经按新历过年了。但哥哥说的新年是什么时候,那新年就是什么时候,她固执地这样认为着。
日本的人待她其实也称不上好到哪里去,但那里的同辈,即便对她抱着再大的恶意也不过是做出一些在她眼中不入流的恶作剧。日本也过圣诞节,与其说是圣诞节,在这些大多数根本不信教的人眼里,这个宗教节日已经成为了另一个情人节一般的存在,满街的红绿白,相互依偎着嬉笑的情侣,在街头贩卖着花束的小姑娘。打工的餐馆人也很多,应征到的钢琴师的工作在圣诞节、情人节的时候能够有更高的工资,当然,也有不少的小费。比起准备圣诞歌曲,不如多练习一些情歌,因为随时都会有男性被自己的女朋友笑着“赶”到钢琴边献唱,唱着歌的男人脸大多数都红的很,也有个别完全坦然自若的,唯一的共同点是无论唱得如何,他们的眼眸总是含着笑意。亚久间偶尔会分心去观察他们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些人在做着不得不做的事时,依然会露出那样幸福的表情。店长先生说那是爱情,是非常奇妙的东西,能够让人愿意舍弃自己所热爱的、拥有的,去追随对方的脚步走上与自己原本所想的完全不同的道路;会让人感到痛苦不堪、像是要窒息,偏又无法逃离;但也会让人获得幸福,再也不会孤单一人,因为心里有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即便孤立无助的时候也会有重新站起来的力量。亚久间看着据说原本会继承家业却带着自己的爱人逃了出来,把所有原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拱手送给了自己的弟弟,只是开了个规模算不得多大的咖啡店来营生的店长先生,问:“店长先生的话,因为和店长夫人的爱情而幸福吗?”“嗯?是哦。”店长先生从妻子手中接过刚满三岁不久的女儿回答道,“那么今天辛苦你了,回去的路上小心。”
亚久间忽然想吃烤年糕,也许是来格林尼治之前每年新年都会吃的缘故,现在好像不吃烤年糕就不像过年一样,但失策的是来之前没有带,而这里也买不到。做年菜如何呢?如果做年菜的话,还是大家一起吃比较好吧。
能一起过旧历新年的人……Aqua和Rius两姐弟、筱如曦、阿铭等等这些是没有问题的,毕竟是中国人,中国到现在也依然按照一直以来的传统按照农历过年,至于花泽和树……虽然同是日本人,但却不知道是否按旧历过新年。总之,能邀请的人,都去邀请一遍就好了吧?大概是因为共同相处了一年,邀请比想象中要顺利得多,和树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居然出声说了句“好。”,亚久间回想了一下,似乎记不清是否听过他说话了,不过这声音不是挺好听的嘛。
准备工作大家都有来做,比起一开始说仅仅要准备的年菜,身为中国人的阿铭、如曦和姐弟两对于新年的菜式知道得更多,什么要用猪蹄煮发菜啊、下了料酒爆炒的螃蟹啊、各种馅儿的饺子等等等等,一大堆的,饭菜的材料就要买不少。亚久间在心中暗自想了一下要花的钱,默默地走向了带着绫小路清和一起来为新年饭做准备的和树。果然这种吃饭这种事,还是要有土豪在才行啊……清和沉默地点了一下头。不知为何,仅仅是如此单调的一个动作,亚久间仿佛看到了清和坐在高于她很多的地方,然后大手一挥把信用卡甩过来,说,尽管买,做好吃点。总裁范儿倍增。
新年啊……由仅仅只有两个人在被窝里守着一个已经不新鲜的纸杯蛋糕到后来一个人在租住的公寓里对着满桌子的逐渐冷掉的饭菜摆上两副碗筷到现在有一群朋友一起吃饭。曾想命运确实不公,将人戏弄于鼓掌之间,不幸的人就是不幸,而幸运的人会一直幸运,但现在看起来,她的幸运并没有用完,还能够让她在16岁那年来到格林尼治,遇上这样一群人,当然,说不定是哥哥在帮助她呢?谁都不知道,是吧?
即便是Akuma——恶魔也好,也会渴望温暖和幸福,可以的话,没有谁会愿意永远被遗弃和只能置身黑暗之中。他们确实是风,自由,而强大。可以透入每一丝缝隙,可以吹散所有雾霾,既可以是带来希望的微风,也能够是寒意凛然的朔风。而他们对于亚久间就如同是龙卷风,将她曾经的生活状态霸道地“破坏”,然后再给了她一个新的开始。
期待吧,新年的到来。
Ⅱ情人节
新年的准备工作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情人节也到来了。
哥白尼村的花店总是早早地就开了门,馥郁的玫瑰,纯净的百合,香味微小却抢眼的天堂鸟,散发着苦味儿却颜色柔美的勿忘我,灿黄的满天星还有花架上那满满一大桶的紧紧簇拥着的薰衣草,这些花儿把这间小小的店铺包围着,看起来就像是个小花园。
玫瑰卖得尤其火热,圣瓦伦丁节什么的……比起说送花,对息酉,还不如送甜点。
在日本打工时的店长先生说,恋爱会让人烦恼,也许还会有些痛苦。确实会烦恼,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我要怎么说话才好呢,他喜欢吃什么东西,他喜欢什么,他讨厌什么,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一直一直都只喜欢我,这样子的烦恼可以说是无时不在的,明知道他不是花心的人,但偶尔还是会惶恐不安,担心他会像手心的沙子一样,慢慢地、一天天地逐渐离自己而去。但痛苦什么的,从来没有过。恋爱固然会让人多了很多要想的事,多了很多以前不必有的担心,但如果会感到痛苦的话,那只能说是找错了人。亚久间觉得自己很幸运的就是,她能够遇见息酉。
最初以为息酉会是个难相处的人,逐渐了解才懂得他的温柔,不动声色的,但却实实在在存在的,比如他会因为她一大早还没起床,不愿吵醒她而放弃了开冰箱找早餐,饿着肚子就去学习;比如他会在她自己窝在角落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她在哭泣,然后过去坐在她旁边,只是安静地坐着,什么也不说,让她痛快地无需顾忌地哭出来,等她哭完之后再给她早就准备好了的温牛奶;比如他会在自己半夜做恶梦的时候陪在她身边;比如他会在知道自己也要去图书馆的时候等上自己一起。
第一次的拥抱是在半夜,依然是那个可怕的无法逃离的场景,哥哥瘦小的身躯挡在自己面前,鲜血从伤口开始溢出,哥哥喜欢干净,兄妹俩的麻布衣服总是洗得干干净净,然而现在衣服上面却有妖艳的红色藤蔓开着大朵的花在蔓延,哥哥总是在笑着的,就像他教自己的那样——小夜,不管怎么样都要笑着哦,哥哥会和你一起笑的,你看。现在他还是笑着,他没有转过头,但是她知道他在笑,他的气息急促起来,为了争夺氧气而努力,声音中夹杂着喉间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奇怪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的语气,却夹杂着嘶嘶的声音:“小夜,今后,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要努力地笑起来啊,哥哥,不会离开你的。”呼唤哥哥的声音无法发出,身体也无法动弹分毫,在那些人向自己袭来的一瞬间惊醒,衣衫被冷汗浸透。她大口地喘着气,眼前只有昏黑。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怎么办……不要丢下我……不要……都是那些人的错……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都该死……那些人都该死!!!!!!!!
不自觉地将所想的东西都呓语出来。
“……亚久间……夜……夜?”
察觉到有人在叫自己,因为噩梦而失去理智的亚久间瞬间出拳打向了对方,却不料拳头被对方一把接住就力拉向怀中,对方怀抱的味道很熟悉,淡淡的甜味,甜点一般,是息酉。身体被息酉紧紧禁锢在他的臂弯之间,一手缓慢而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顶:“没事了,我在这里,没事的,没人伤得了你。”“……息酉”亚久间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样爱哭,明明自从哥哥去世之后她一个人的时候再也没有哭过,但是来到这里之后,与息酉相遇之后,哭的次数就多了起来,他总是让她感觉很可靠、很安全,明明是个不多说话的人,但是却让人很安心,似乎只要他站在自己身边,知道他还在就足够了。
“息酉……”她紧紧抱住他,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胸膛,声音小得几乎无法听清,“我喜欢你。”她想,这个人很快就会松开手的,谁也不会愿意被一个怪物喜欢。没什么不好的,在彻底沦陷之前,不如干脆早点失去,得到的越多,失去的时候就越痛苦,攀爬的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越容易死去。
她感觉得到息酉的身体僵了一下——看吧,就要放手了。她想要先一步松开手,但下一秒就被息酉更用力地抱住了:“嗯。”亚久间忽然不知所措起来,感觉自己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置,松开了的手耷拉着:“所……所以……?”“……”“可以吗……我这样的……”“我也喜欢你,从一开始,所以放心好了。”
确认了心意之后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亚久间没有谈过恋爱,谈恋爱与朋友该有什么不同呢?不懂,因为不懂而不知到该做什么好,连说话都不自然起来。她自己也察觉到这种状态不太妙,但是每天从早上睁眼看到息酉开始就会紧张,觉得不可置信,她甚至开始回避他,甜点还是会做,但是一大早的就比息酉早起很多,洗漱好留下字条就先出宿舍;偷偷跟在他后面去图书馆,坐在离他有些远的位置躲在书的后面看着他。
这肯定不是所谓的谈恋爱,亚久间自己也很清楚。
“你是在……躲着我吗?”直到被这样拦下了,她能感觉到息酉在盯着她看,而她只能战战克克地低下头。他稍稍弯腰,直视着她的双眸:“为什么?”“要……要说……为什么的话……我也不知道啊,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啊……”脸颊烫的不行,简直快要冒出烟来,亚久间第一次想要是自己是长发该多好,那么至少现在可以遮一下了,脑袋被泡沫塞满似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刚转身就被息酉拉住了衣领:“不要逃。”她捂着脸,心的跳动频率快得像是心就要冲破她的胸口飞跃而出。手被人缓慢而坚定地拉开,息酉的气息近得让她简直要无法呼吸,她结结巴巴地抢先作答:“我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做,跟你在一起的话就会紧张,但是,但是,但是你不会喜欢行为奇怪的女孩子吧?所以不想……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我啊……”
正盯着自己看那个人在沉默。
啊啊……肯定要完蛋了……
这样想着,却忽然听到了他轻笑出声。
她将近要恼羞成怒了,红着脸嗔视他:“笑什么啦?!我就是这样啦!!我也……”话未说完双唇就被他以吻缄封,糖果一样甜美的味道随着探进来的软舌侵入她,脑子一下子被炸开一片空白,刚刚想说的话全然消散得不知所踪,只能由着身前的人任意摆布。湿润而柔软温热的唇瓣的触感是如此鲜明,他轻柔地来回舔舐着他所能触及的每一个角落,来不及吞咽的津液顺着她的嘴角蜿蜒而下。无法呼吸了,大脑因缺氧而感到浑沌,他及时结束了这个吻,好让她不至于因接吻而窒息,否则第二天也就许会有“风组一女同学因不懂接吻而窒息而死”的搞笑新闻了。似乎是因为对她这幅模样感到有趣,亚久间能听到息酉低低笑着的声音,听下了好一会她才终于喘过气来,但是莫名的不服输的感觉海潮般涌了上来,将她平常的冷静和理智全然吞没,她忽然凑起身将自己的唇再次贴近了息酉的,笨拙地模仿着息酉方才的行为,用自己的小舌描绘着他嘴唇的纹理,待他从对她这份主动的惊讶中恢复过来而拥住她给她放了“通行”之后,她先他一步交出了自己的舌,与他的交缠着,诱惑并等待着他将自己捕获,就像是盛装的少女等待邀舞。他喉间发猫愉快时才会发出的咕噜咕噜的细微的声音,反攻而上,将刚刚还在他口中大肆进犯的她逼回自己的领地,然后将她全盘攻陷。
只能听到两人的喘息声。
“不用刻意去做什么,”他用小得仅能让她听清的声音说着,“像以前那样就行,我喜欢的是完完整整的,按你自己步调走的你。”
终于安心了。
他从来就是让她可以完全信任的存在,所以,只要他这样说了,她就会按他说的去做。
情人节啊……上一年情人节的时候,她还没与他相遇,这应该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情人节。
要为他准备些什么才好呢?能够让他开心的,更平时不一样的。
……对了,就这样做好了!
时间有点赶,但总会来得及的。
息酉不知道为何亚久间夜会忽然约他到音乐室去,他的记忆中,似乎从来没见过她往音乐教室跑,虽然最近总是看见她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晚上九点多才回到宿舍来,就连去食堂都没能找到她,问她为什么,她也不回答。
刚到门口就已经听到了钢琴的声音。
是她吗?平静中极力隐藏着悲伤的曲调。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推门而进,映入眼帘的就是亚久间端坐在钢琴椅上自在弹奏着的模样,她似乎极为投入,安静地弹奏着,但即便只是看着侧脸,他也能看出她悲伤,对她已经太熟悉,熟悉到知道她的每一个表情后是什么心情。“夜……”忍不住呼唤她,不知为何有想要把她拉回来的感觉,看起来……她就要在深海中溺死一般。她没有抬头,手指的跳跃也不曾停下:“息酉,你来了?”
“嗯。”
伴随着自己的弹奏,她开始叙说起来,淡淡地,但是足够表达她情感的语调:“过去的我,我也曾经与你讲过,因为孤独而讨厌别人,因为自卑自负,因为哥哥的去世而始终有着对别人的憎恨,还有很多……很糟糕的地方。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在想,一个面无表情的人,不会笑,非常无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想给你做点事,不管什么也好,想让你笑起来,那种情绪完全也是让自己无法理解的。你第一次吃下我喂你做的蛋糕的时候,你称赞我做的蛋糕很好吃,并且邀请我一起吃,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上了你,但是我自己不知道。我曾经想,如果我以后会谈恋爱,一定要找个和哥哥一样的,总是微笑着的、会说出很有趣的话哄我的人;你总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也不总是会说很甜的话哄我的人,但是就算这样,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喜欢上你了,跟对哥哥喜欢不一样的喜欢。一开始分不清,慢慢地,除了想让你开心,居然还有了不想让你跟别人走的太近,不想有比我还要跟你关系好的人,不想离开你,想要拥抱你。我想,真糟糕啊。直到有一次看了一本书,关于恋爱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鬼使神差地就从书架上抽出来开始读了。然后呢,才知道自己是喜欢上你了。以前的我,就像这首曲子《Still Water》一样,看起来很平静,但是那些伤痛只能藏起来自己舔舐。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一曲终了,她抬起头直视着他,开始笑起来:“是你重新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爱,是你把我从那个阴暗的角落拯救了出来。也许你已经听得厌烦了,但是我还是任性地想要再说,我喜欢你。一直以来我们的恋爱都是平平淡淡的,没有什么争吵,也没有什么大起大落,不像别人口中所说的恋爱那样充满曲折和惊喜,但是已经足够了,温馨的,稳定的,可以让我们相互相信,知道对方一直会在自己身边的恋爱,那就是属于我们的,最好的恋爱。接下来这首《Cygnus’ Garden》只为你而弹奏,你将我从只有我一人的孤城中带出,带到了一个更加精彩的,彩色的世界,让我从那段过去中破茧而出,再次开始恢复过来,谢谢你,一直和我在一起。”
琴键被再一次敲响,这次她的脸上不再有一丝悲伤,而是幸福地笑着。息酉坐到了她旁边,静静聆听着,最后一个音结束的时候,他用自己的手覆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说:“不会听得厌烦,因为,我也会一直喜欢你。”
不需要像那些小说故事一样轰轰烈烈,也不需要像少女漫画那样非要经过分分合合,所谓恋爱这种东西,其实只要能够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平淡而温馨地度过每一天就行了,即使哪一天两人真的要分隔两地,但也没关系,总会再一起的,因为,我喜欢你,不是吗?
+展开从Alano先生家搬出来时,天空刚泛起鱼肚白,芦苇絮般的看起来十分绵薄的云朵慵懒地荡着。做好的早餐已经放在了厨房,他们都习惯早起,所以用不着担心早点会凉。昨晚已经说了要走,所以应该不算不辞而别,如果很失礼,我也实在抱歉,我不喜欢别离。行李不多,拉着十分轻松,钥匙放在了门口盆栽的泥土上,细心的Glaf会发现的,至于Stewart,昨晚的晚饭时我不是看不出来他的情绪不太好,尽管他在笑,但他太不会掩饰自己情绪了。
但那不是我能帮得上忙的事,少年的心事不是我这个曾经的房客可以过问的。我其实很感激他们一家,在我初来格林尼治人生地不熟时,他们愿意收留我这样一个异国人,Stewart还热情地带我熟悉这个城市,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十分佩服他自告奋勇的勇气和竟然能忍受住那时候的我的冷脸。
第一次去本初子午线所在的那个地方,是Stewart带我去的。本初子午线所在的地方,像是被天神用硕大的斧子劈开了一般,所经之处全都活生生地劈成了两半,连建筑物也难以豁免。我看着那道别的地方“不存在”的光,一下子无法移开视线。
“喜欢这里?”Stewart站到了我身边,保持着合适范围内的最近距离,但我没有回答。
“我也喜欢,”他小声地说着,但我能听到,“很不可思议吧?别的地方肯定都没有的。”因为唯一所以才可贵么……还是因为可贵所以才是唯一?我转身走开,Stewart跟在身后窃笑着。昨晚他与我聊天时才告诉我,那时候他想的是——“真是个不坦率的人”。
去霜月家的路很好认。
霜月尼克斯与我属同一院系,但其实并不熟悉,仅处于相互认得、见面能打招呼的程度。无法回想起到底与他谈论了什么,总之回过神的时候,手里已经拿了写着他家地址的纸条,他将钢笔盖帽“啪”地一下盖回去,声音不温不淡:“拿好,弄丢了就不再写了,不收房租。”
“那么,就是这里啦。”Nix的妹妹——被大家叫做桃子的姑娘,将我带到了他们家的阁楼。阁楼的空间并不大,但十分整洁,看起来很舒服。天花板顺着屋顶的走向向上隆起空着,床榻紧挨着的墙壁上嵌着可以往外推开的窗户,白漆的窗框,没有什么花纹,朴素,却可爱得紧。
桃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笑容都散发着甜味儿:“你也喜欢那扇窗户吗?我很喜欢,晚上坐在床上就可以透过它看到满天的星星。”我对她笑着点点头以表赞同,有些期待夜幕的降临,即使现在还是上午,外头阳光正盛。桃子说话时,她那双马尾上松松地绕着的一圈头发总是随着她的动作抖动,有些像草莓味的甜甜圈,我很喜欢她头发的颜色,当然,也喜欢她这个人,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够成为朋友吧。
“桃子的话,对我们学校怎么看呢?”
想找个话题来聊,但看来我并不擅长啊……
“挺好的啊,”桃子脸上甜甜的笑容未变,“我在那里交到了朋友哦。”
但如果是要兵戈相向的不同院系的朋友呢?
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继续这个奇怪的问题:“嗯。”
秋日的凉意并未渗入分毫,即使是在英国这种总是阴天的地方,闷热也没有减去分毫。
唯一可以证明这是秋天的大概只有满地美得炫目的落叶和从甜点店飘出的秋季才有的当季甜点的香味了。
下班的时间是下午四点整,换班的人来得很早。这家咖啡店工资一般,但因为时cosplay主题的咖啡厅,同事也大多带着各种假发,所以我这头奇怪的头发也不显眼了,而喜欢各种奇怪事物的店长不仅不厌恶我,反而就我的形象给店里的代表物又多加了一个,让我直接“本色出演”,出于对店长的感激,只要我还在格林尼治,我就会一直留在这里。
把工作制服换下,从店的后门走出,经过长而狭窄的小巷就看到息酉正在正门附近发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本想绕到他身后然后把今天新试做的薄荷西柚味的蛋糕作为惊喜“空降”在他眼前,但才刚刚接近他就被发现了,稍微感觉有些气馁。
但他这样了解你,才让你更喜欢他,不是吗?
这样想了之后,方才的气馁一下子云消雾散。我把蛋糕拎起举在他面前,想到他吃蛋糕时不明显但却让我能够看出来的细微的情绪变化忍不住笑了起来:“新口味的蛋糕哦!”他将蛋糕接过去而并不急着打开,反而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来抚弄我的头顶:“你头发,长长了啊。”
之前问过他喜不喜欢长发,他说都可以,就稍微留了一下试试。“不……不喜欢吗?”我的手背在身后紧抓着衣边小心翼翼地问。他见我显然紧张起来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很合适你。”仍然是那种不温不淡的声音,合适吗……不是‘喜欢’啊……
有些小小的沮丧,又不得不埋汰自己什么时候少女心那么强了,虽然这些情绪都不会表露在脸上,但总觉得不如以前帅气了怎么办……
手忽然被牵起,息酉带着我径直向前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息酉不算特别强壮那种,清瘦的,但又不似女孩子般柔弱,可以感受到他的力量,之前学期末阵营战时能常常看见他作为“她”的时候的模样,清秀柔美的女孩子,虽然性格没变,但乍一看还是让人保护欲突增,纤细的手脚,微微隆起的胸部,可爱得不得了。而现在的他却完全的男孩子的模样,手比我的大了些,力气很大,身上有着干净的味道,很难具体形容那种味道像什么,只是闻着很舒服。我喜欢他的味道,不,不如说他的全部我都喜欢。
“到了。”被他的声音‘唤醒’,我急忙停下脚步,由于平衡感不好,我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来站稳。站定后才发现被他带到了一家小店前,昏黄的光束笼罩着木框橱窗里摆放着的一些可爱的玩偶熊。息酉让我在门前稍等一下,然后转身去了店里。不知道他要买什么,干脆不费脑筋去想。
不远处已有路灯株盏亮起,散发出柔和的光团。
回忆起初相遇时,他将我从因发烧而连续不断的噩梦中唤醒,已经很久没有人会在我噩梦醒来时待在我身边了。他轻声说着:“你好。”,一下子居然能在这个尚未熟悉的环境里安心了。
他在冰箱里准备了很多的甜点,名副其实的大甘党。我买了份关于做甜点的菜谱,以前也曾做过甜点,不过那是还在日本的甜品店打工时的事了,即使是一个人时也不想随便每天得过且过,所以在烹饪方面自信不错。第一次做的是普通的越蔓莓奶油夹心的水果蛋糕,因为还不知道他的喜好所以就没尝试特定哪种口味的。我把那个蛋糕摆在他面前,他闻到蛋糕的香气把目光从书页中转到了蛋糕上,最后停留在我的脸上。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眸啊,我无法形容他的瞳眸是哪种蓝色,既是海洋,又是夜空,让人不自觉的就会陷进去,明明透露的情绪不多却仍然透彻得让我舍不得移开视线,下午的阳光吸饱了绿叶的凉意,细碎地从叶间投下,在他的眸中映出柔和的光斑,分不清那光斑是烟蓝还是冰蓝。我听到我的声音脱离在我意识控制外,“擅自”将我事先预想了好多遍的开场白以及本来并不打算说出口的话语说了出来:“今天刚好做了蛋糕,尝尝看?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如果喜欢那就……太好了。”
有多久没有过像这样紧张又有些期待的心情了?那是十几年前了吧,第一次偷偷去孤儿院的厨房把从外面一个好心的菜贩子送的一只鸡蛋做成煎蛋给哥哥吃时那种心情,好不好吃呢?既担忧又期待哥哥的反应,却不愿先吃,最后兄妹俩一起吃下了那只明显因为是第一次做而咸了很多的鸡蛋,哥哥小心地把盘子洗干净放回原位,为我收拾好所有可能露馅的地方,然后微笑着抚摸着我的头说:“小夜做的鸡蛋很好吃哦!”
这个叫息酉的人……跟哥哥有哪里像吗?我最喜欢的、温柔的哥哥。明明他不会像哥哥一样露出温暖的笑容,也没有哥哥那样红色的眼眸。但待在他身边的时候就会有莫名的安心感。息酉不会躲开我,虽然在这所学院里其实也没有其他人会那样做。
“好吃。”清冷的男声将我从自我沉思拉回现实。
“嗯?你说蛋糕吗?”
“嗯。”
“谢谢。”
学员还没到齐,可以更改宿舍,为什么会想努力地将他留下?
不懂。
“不一起吃吗?”
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小夜的话,不一起吃吗?”哥哥的声音还如此清晰地记得。
心中似乎有空了很久的位置终于有人走了进来,拭去那些沉寂许久的尘埃,但我知道那不是哥哥的位置,哥哥无法被任何人取代,如果有人来到了这里,他也不可能成为哥哥的代替品,因为那个人对我来说必然也是独一无二、无法被任何人代替的,即使是哥哥也不行。
那个小小的停留在小时候模样的哥哥依然在我心里笑着:“太好了呢,小夜,不冷了啊这里。”
“嗯,不冷了。”
息酉听到我无故作出的发言后疑惑地看着我,我摇摇头努力回忆着如何做出久违的不带恶意的笑的表情,转头才在窗户玻璃上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回想,已经在笑着了。
这大概是只属于他,而只有我知道的,奇迹吧?
小店门口的风铃因门的活动而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息酉从店里不知买了什么东西,正藏在手中,我看不见。他并没有站到我面前,而是绕到了我的身后,后颈因头发被撩起而突然感受到了凉意。他的手指在我的发间反复地梳着,最后不知用一个什么东西将头发都扎在了一起。
“好了。”
“那是什么?”
“发带,黑、白、红的,你的颜色。”
“头发长了所以扎起来?”
“嗯。”
我转身抱住他,很冲动的,毫无缘由的。
他大概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两只手就那样举着。
“息酉,我喜欢你。”
“嗯?”他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和发言。
“……你呢?”尽管知道答案,还是想要再次确定,想要知道将来这个人是否也愿意陪在我身边。
“笨啊你。”
然后,他温暖的怀抱把我包裹其中。
“我们一起去看本初子午线吧!”
“现在?没有光。”
“去吗?”
“好。”
+展开眼前的景象似乎有些扭曲,到处都是热气腾腾,以格林尼治天文学院的墙壁为界内部形成了个大蒸笼,亚久间夜忽然在想要是大家都在这里蒸熟了,会不会有食O鬼过来。
——熟的会吃么?
忍不住吐槽自己简直脑洞奇大,回过神来发现对面站了个人,黑发金眸红围巾,还有呆毛。
“是在等我么?斯瓦莱。”
“要不要,考虑一下对战?”斯瓦莱说完后静静地站着,被发出“邀请”的亚久间夜似乎还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两人不同院系,亚久间也不是到处结识朋友的人,火系的也就和“小兔子”七娜比较熟悉,在学院第二次任务战争之前可谓毫无交际。
亚久间其实刚战斗完回来,由于要买些东西而与同伴分开了,结果碰上了斯瓦莱。风组和火组,其实关系非常紧张,如果不是知道斯瓦莱是不会主动挑衅的人,亚久间说不定已经开嘲讽了。手上拎着的袋子稍微有些重,亚久间换了只手拎着:“好,你定时间?”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快,斯瓦莱有一些讶异,毕竟他还记得上次对战时,眼前的人曾说过“为什么要打架?”这样的话,如果不是看到她和埃尔维斯打架时狠命的样子,他几乎要以为亚久间是一个和平党。
而且总觉得有些眼熟,眼睛和那个送鳕鱼堡的人挺像。
“别吃惊啊,这么热的天,看你站在太阳底下也是蛮辛苦的,而且我也无聊的近,最近都只是负责治疗同伴,刚过去的阵营战也是治疗,有种无力感啊。”
“那么,后天早上十点这里见。”
“好。”
回到宿舍时息酉刚洗完澡出来,约莫是外出回来热得出了一身汗的缘故。头发还没擦干,藏在发丝的水滴到刚换好的干净衣服上晕开一小片一小片的水迹。亚久间放下袋子,走到息酉旁边接过他手上的毛巾,息酉很配合地坐下方便亚久间给他擦头发。
息酉的头发很漂亮 ,柔顺得不得了,如果两人一起坐着的时候,亚久间很喜欢把脸挨在他的发边轻蹭,特别是息酉把发辫解开后。她曾经看了镜子很久,然后问息酉:“我把头发留长,怎么样?”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书:“只要还是你就好啊。”
“暑假去哪里呢?”亚久间隔着毛巾感受着息酉发丝的触感,力度轻柔,怕会不小心扯到他的头发,“再过几天就放暑假了。”“还没订好。”“这样啊……我的话打算留在学校,出去打打工,去图书馆看书什么的,一暑假很快就过去了。”
亚久间想起第一次看见息酉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宿舍,开学的前几天还在感冒发烧的时候,起床就看见旁边吊床的主人——自己的舍友终于到了,主动地和自己打了个招呼,但是面无表情,看起来冷淡得可以,后来才知道他本来就不喜说话,忽然就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至于和他交往……就是后来的事了。
“后天有空?”息酉忽然问道。“不……后天刚好要去和斯瓦莱对战呢,唔,就是上次二人对战的对手之一。”“阵营战已经打完了……”“纯粹只是我自己想打而已啦,到时候来接我吧?”“……好。”
感觉给自己立了个不太妙的FLAG啊……不过算了,没关系。
亚久间从来不喜欢迟到,比约定时间早到十分钟,发现斯瓦莱比自己更早到了,不用等待也是让人心情愉快的。
天空阴沉的不得了,黑压压地似乎要随时塌下——狂风暴雨在所难免。
“要下雨了呢好像……”“反正里世界不会受影响。”“那么,开始吧,请多指教了,斯瓦莱。”
熟悉的星空,初看时很美,但是现在她已经对此感觉厌烦。不同于以往几次负责为同伴治疗,握在手上的不再是扇子,随手抽出的便是清浔。亚久间想起之前同伴忙不开身而对手却攻向负责治疗的她时,她面上强装淡定地躲开,心中早已惊得不住颤抖,又不敢将武器抽出怕自己忘了要治疗同伴。手无缚鸡之力的赢弱感在多年后的现在再次涌上心头。她总是抱着息酉,一声不吭,息酉不是很会安慰人的人,他只轻轻地摸她的头,回抱她。“谢谢。”。亚久间知道其实自己攻击力比起同伴来根本不出色,所以退出里世界,冷静下来之后,还是很开心,自己终于帮上忙,终于不是百无一用。
得了吧,要打架了,特么的矫情个屁。忍不住这么吐槽了自己。
清浔上的裂纹已经很显眼,浅浅的,在从刀尖蔓延到刀柄,手中重量却不曾减少分毫。“那么,请多指教了。”亚久间说罢便冲向斯瓦莱一下跃起对着他狠狠砍下,斯瓦莱随手在影子中抽出一支长枪般的武器架住亚久间的攻击。影子中诞生的武器通体漆黑,没有一丝金属光泽,诡异的感觉。
斯瓦莱将双手架住的长枪往上一撑,亚久间被突如其来的撞击力击得往后退,一个后空翻站定,斯瓦莱那边已然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在等着她的二次进攻。
——与他交手,先下手为强这句话根本不适用,近战尤其吃亏。
亚久间抽出鞭子开始抽动,真的打起来的话,其实她比很多人都要弱势,至多将对手定身半分钟,面对斯瓦莱这种攻击行动敏捷的对手,她只能将胜利的希望放在这半分钟上,如果她不能在这半分钟内将他攻击的再无还手之力,那么定身时间一旦结束她就没有机会脱身。
也许自己根本不合适单打独斗。控制敌人的行动,治疗,这些她自认还可胜任,但是这种情况,就只能碰运气了。亚久间从认识斯瓦莱以来,就知道自己如果与他单人对决自己必输无疑,但是那天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想想也真是自找虐。
她仿佛看到阿铭曾经掉下去的那个湖中升起一位女神,女神问她:“你更喜欢‘花样作死小能手’这种称呼呢?还是更喜欢‘专注作死三十年’呢?”“不,我都不喜欢。”“真是诚实的好孩子啊,为了奖励你,这两个称呼都是你的了。”
再次抽出清浔冲向斯瓦莱,亚久间不停地在他身上制造出深浅不一的伤口,还得小心避开要害——学院的战斗禁止出现危及性命的情况。被定住的斯瓦莱紧皱眉头,不住地倒吸冷气却不曾发出一丝呼喊,暗红的瞳眸死死盯住亚久间夜。基本亚久间现在只想着要怎样让他丧失行动力,却依然无法忽视他的目光。
不要盯着我……和哥哥一点都不像……不像……算什么啊那双眼睛……
恶意地在每一次抽出刀的时候侧翻一下,肉花翻卷,下手狠的时候会看到白骨,腥甜得让人作呕的气味在这个无边无际的暗黑空间弥漫开来,亚久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想哭的冲动,用力甩去沾在刀上的血迹,回忆着带出奇异的扑哧声的用力将刀刃插入他身体的力道和触感,再一次再一次地狠力挥下刀刃。
好恶心……不能输……恶心……恶心……不能输!
半分钟结束前最后一刻,刀刃插进了斯瓦莱的小腿,来不及喘息休息,用力向后跃的同时抽出鞭子甩向斯瓦莱,试图将他击退而加大距离,却被挣扎着起来的斯瓦莱抓住了鞭子一使劲将她拽了回来。亚久间夜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又马上爬起用清浔向斯瓦莱砍去,却被用手接住,鲜艳夺目的血液从斯瓦莱紧握着刀刃的手中顺着指缝和手腕汩汩流下,清脆的断裂声毫无预兆地响起,亚久间夜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把布满裂痕的清浔被斯瓦莱一下掰断,有细小的碎片向四处迸溅,掉在地上有细微得他们无法听清的回响声。
右肩和左手臂忽然感受到伴着冰凉感的刺痛,斯瓦莱控制着影子刺穿了她的右肩和左臂,一如她刚刚对他的腿所做的,斯瓦莱的声音不温不淡,只是低沉得可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疼痛从伤口处开始向身体各处蔓延,亚久间夜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脚上被什么她还没来得及看见的东西缠上,往下拉拽着,让她跌倒在地。
斯瓦莱忽然抬起脚对准亚久间小腿踏下,用力转动着碾压,骨头断裂的响声如此清晰地在耳边响起,咯吱咯吱。恐怖电影里常有的桥段,当人受重伤的那一刻惨叫声从音响扩出来响彻整个房间。但事实上那种剧痛让亚久间夜根本叫不出声,连呼吸都疼痛,呼吸声如同缺乏润滑油的机器在运作,凉气针一般刺入喉咙,头脑发胀,根本无法思考,身上的冰凉和血液的炽热矛盾地在身体上共存,眼前昏黑的空间染上了红。
模糊之间只看见斯瓦莱高举起长枪,就要对准她身体某部分刺下。
不行……要躲开……快点起来……快点……快点!!
亚久间夜奋力挣扎着,涌上咽喉的血腥味让她想呕吐,轻微的动作都将全身的神经触感牵扯到疼痛的极限,最终只能打了一个滚。终究无法避开那根长枪,身负重伤的狡兔被猎人一箭射中。
全身的力量都倚靠在手中的武器上,斯瓦莱将长枪狠力插入亚久间的大腿。身体开始下滑。其实就差那么一点,亚久间就能成功了,斯瓦莱已经没有多少气力,最后那一刀再偏一点就会挑断他的脚筋,任他再怎样努力也无法反败为胜,偏偏她没有,斯瓦莱的能力足够他在不太耗费他自身体力的情况下在亚久间面前制造出他还能再继续长期战斗的假象,要说亚久间到底败在哪,他只能说是她不幸运和那一刻缘由不明的犹豫。
本来可以不必将她打压至此,但是斯瓦莱深知亚久间的爆发力到底有多可怕,不,到底会怎么样他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体力严重透支和伤口持续的失血和疼痛,受伤的腿颤抖不已,斯瓦莱支撑不住忽然滑倒,幸好亚久间没法分神注意到他的情况。斯瓦莱俯身看着她,脸上已无多少血色,情况不比亚久间好多少,但依然装出轻松自在的模样:“你已经动不了了,认输吧。”
将口中的腥味强行咽下,斯瓦莱等待着亚久间的一句投降。“……决……不投降……”亚久间连说话都已经极为勉强,短短四个字几乎耗尽了她仅剩的体力,她忽然想起以前总是有人对着哥哥和她唱一首叫奇异恩典的歌,“ 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
That saved a wretch like me!
I once was lost but now I am found,
Was blind but now I see.
Was grace that taught my heart to fear
And grace my fears relieved;
How precious did that grace appear
The hour I first believed!
Through many dangers, toils, and snares,
I have already come;
This grace has brought me safe thus far,
And grace will lead me home.
The Lord has promised good to me,
His word my hope secures;
He will my shield and portion be,
As long as life endures.
Yes, when this flesh and heart shall fail,
And mortal life shall cease;
I shall possess, within the vail,
A life of joy and peace.
The earth shall soon dissolve like snow,
The sun forbear to shine;
But God, who called me here below,
Will be forever mine.”声音动听得不得了,歌声结束后却是充满恶意的嘲讽,这种说着罪恶之人忏悔故事的歌最合适你们兄妹了啊。明明……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啊我们……
真是神经病一样啊……走马灯么……
斯瓦莱没有再出声,再等待下去自己无法隐藏自己的伤势到底有多严重时,只能换来更加糟糕的一场恶战。“这种伤势及时去医院处理,假期回来就没什么大碍了,我也是。”他将长枪抽出退出了里世界,被长枪连带扯出的血肉发出轻微的声响后,整个空间只残余时轻时重的喘息。
再次睁开眼时已经自动退出了里世界,果然是倾盆大雨。雨水冲刷下来,那是彻骨的凉意。
好累……不想再动了……
不断打落在脸上的雨水停住了,眼前出现了熟悉的面孔,撑着的伞在她上方。那人将雨伞放在一边,揉了揉她的头然后小心翼翼将她抱起,再次拿起雨伞。他把亚久间抱得更紧了一下,安静地往回走,良久,道:“笨啊你……”
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涌了出来:“息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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