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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滴滴答答落在覆盖一层霜壳的地面上,远处,那根憎狞的冰柱闪闪发光。
现在很安静,在阿伦德尔听力所及的地方,只有血滴落下的声音和蓝喘息的声音。随着蓝轻轻喘气,有一种模糊而粗野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升上来,伴随着挣扎和泡沫。很快的,在寒冷寂静的无名之城里,蓝的笑声响起来,盖过血滴的声音,随即盘旋而上飘荡流失在有星子的天空里。这种让人不舒服的笑声很快被咳嗽打断,紧促激烈,他的双肩上下抖动。
这个人也很虚弱啊。
阿伦德尔这么想到。
原本想要扮演原本队员的角色,结果没过几天就被发现了。虽然不知道别人看来怎么样,但阿伦德尔觉得:
从各种方面的,让人不舒服。
奥列格往前走了一步,脸上浮现的是对待原本巡林客的关心神色,艾丽西亚更快,她念叨的是治疗的口诀。叙泽特没动,一如既往地冷冷淡淡。瑞贝利安在逗弄小狼——她的脸上受了伤,正积极听从并小心违反艾丽西亚的建议:不要见风,不要乱动。
贝尔已经死了,如果有灵魂的话,应该已经去向他残酷无情的主子诉苦了。他的身上插着数支箭,箭头穿透身体一直没至箭羽,其间还有刀剑划痕和野兽撕咬痕迹。阿伦德尔觉得,如果他们不拦着的话,蓝会用指甲用牙齿将已经成为尸体的贝尔肢解凌迟。
阿伦德尔分不清这是对“正义”的维护,还是将错杀人的悔意加在敌人身上。他低下头,没发言,算作默许。
砖石铺就的街道寂静无声。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奥列格拍了拍蓝的肩膀,“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最后一个字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以变调的尖叫作为结尾。地面又一次剧烈震动,同时天空变得一片漆黑,大量冰晶雪尘蒙蔽视野,阿伦德尔在混乱中想要循着声音找到队友们,有很多次,他听见了艾丽或者奥列格的声音,甚至看见了叙泽特跳起来躲开碎石的模糊影子,但每当他朝着声音影子的方向追过去,看见的都只有断壁残垣而已。阿伦德尔发现地面上有一道巨大的影子,第一反应是后退几步,避开那些摇摇欲坠的高大建筑,但随后他发现了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莫大的恐惧摄住他的心脏,他抬起头,看着有不祥阴影的天空……
无数破开天空而来的冰块以骇人的面孔回敬。
那些冰柱并非无处闪躲,但巨大冰柱以高速撞击地面,破坏了原本的地形,阿伦德尔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队友了。他怀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心情,独自在面目全非的无名之城内跑起来。
过了一阵子,地面的震动停止了,巨大的冰块也不再落下,阿伦德尔在冰块间穿行,趁着没有别的怪事发生之前好好喘气。话虽如此,但他除了自己之外也没看见别的喘气的了,那些冰块就如同不远处星港的碎块一样,带有敌意地凝视着这个活着的诗人。
好的,我知道你们讨厌一切有生命的事物,而我也正好非常讨厌你们。阿伦德尔心里这么想着,专心听着任何一个可能代表活物的声音。
突然间,他四肢百骸里被搁置许久的疲惫没有任何征兆地一齐涌上,让他差点一个趔趄跌倒。阿伦德尔以为是地震再一次袭来,然而他靠在冷冰冰的建筑残骸上,周围没有别的变化,发生变化的似乎是他自己。但阿伦德尔没有办法分心思考,奇怪的感觉占据了他全部,他只有很少的几秒钟意识到这有可能是法术效果造成的影响,他只能大口喘气。
随后,就像突然出现一样,那些疲惫消失了,但影响显而易见,他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根细线,直愣愣地伸向远方。这根线比曼陀林的弦还要细得多,发着和那些冰块一样冷冰冰的蓝色微光,又在脖子这种要命的地方,可想而知的不是什么好东西。阿伦德尔伸手想要触碰,却发现手指可以轻松地穿过这条线,他寻找线的源头,那条线穿过建筑,穿过冰块,延伸到他看不见的地方。这就是法术创造的线吗?他在心里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然后拔出刀子,朝着线的源头走去。
“不管你连着什么,我总要看一看才对……”阿伦德尔心里想着,“姑且把自己当作诗歌里的角色吧。”
那条线的角度会随着阿伦德尔的移动而变化,但都指向同一个方向,他朝着那个方向走,觉得自己沿着线说不定会看见一个古老的雕像,或者是神殿之类的东西——总之是死物。但没过多久,他发现那条线有些变化,好像绑着的另一个“东西”也在移动。这就很尴尬了,阿伦德尔按了按帽子,考虑着要不要继续前进。不过另一端的“东西”没给他更多时间思考,线偏向一边的角度越来越小,然后阿伦德尔听见了轻轻的脚步声。
听起来是人类,一个人,身手不知道怎样,不过能听见脚步声真是个好消息。如果换做叙泽特或者蓝那样一点脚步声都没有的人在另一端,似乎会比较吓人。阿伦想着乱七八糟的可能性,给自己更多的勇气,然后绕过房屋的废墟。
他看见了一个灰色头发的女孩,纤细苍白的脖子上连着线,朝他走过来。
“我是德莫拉的斯林特尔,是个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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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么想法吗?”
阿伦堪堪躲过能把房屋打成碎块的一拳,背对着斯林特尔。而对方用有些奇怪的语调干笑两声。
就在几分钟前,他们周围的冰块颤颤巍巍地移动起来,然后组成了两只巨大的傀儡,全身均由冰块构成,不规则的冰块看起来想遒劲的肌肉,而代表头部的部分还有一对空洞的眼窝,就像真的傀儡一样。起初,这两只冰傀儡的动作并不灵便,跟人偶师手下的酷似真人动作轻巧的傀儡们完全不能比,但在扭扭关节走了几步之后,这些傀儡的动作突然诡异地灵敏起来,并且,很显然地,充满超越常人的可怕力量。这之后,阿伦德尔和斯林特尔就被它们逼的不得不奔跑闪躲。
“没有。”斯林特尔说,她好像有些不对劲,不过阿伦德尔没心思去想对方怎么了,一只冰傀儡拳风袭来,拳头是比刀片还锋利,阿伦德尔绝望地拿小刀挡住这一击,觉得自己的刀可能要报销了。背后的斯林特尔伸手露出手腕上的弩箭,朝另一只冰傀儡射出几支箭。
“三开!”
阿伦德尔一愣,明白对方是想说散开,趁着冰傀儡换手的瞬间,两人立刻朝不同方向躲开。随后就是快速的战斗。
两位诗人都不是以战斗力见长的类型,于力量上有所欠缺,因此加强了敏捷方面的训练。阿伦依靠的是影舞者的秘传步法,他从冰傀儡身边甚至身上掠过,引来愤怒但很显然还不够快的攻击,让冰傀儡有着可怕刀刃的拳头打在它自己身上。斯林特尔则是身体柔软灵活,能够做出许多复杂的动作,她似乎找准了这些傀儡的弱点,反复攻击它们的关节处。
如果能保持这样的状态,或许能消灭这两只傀儡?阿伦德尔心底冒出近乎于欣喜的感情。在无名之城的这段时间,他经历的惊吓与挫败都太多,如果再不找点什么东西给自己欣喜快乐的话,或许就要完全垮下来了。在解决完这些事情,回到队友身边之前继续当那个收集诗歌的阿伦德尔之前还不能掉链子。他迅速躲开冰傀儡的攻击,朝冰傀儡另一只手臂的方向跑去,然后在那另一只手臂做出反应前一秒跳开,心里想着诗歌,收集诗歌,还有找回队友。
一只冰傀儡的左边手臂重重地挨了来自它右手的一击,刀一样薄而利的拳头卡在左臂关节里,它没有痛觉一样把右手拔出来,半个左手臂掉在地上,轰然一声巨响,然后化为冰块。
没错,只要一直这样继续下去就好,他还有体力……
但是斯林特尔却呆呆地站在道路中间,仿佛最好的活靶子。她对付的那只傀儡变成了两个较小的个体,正冲向那个活靶子。
刚刚不是这样的,在几秒前阿伦还能从余光看见斯林特尔在战斗,女孩娇小的身影在冰傀儡激起的雪尘里有些模糊,像刚才消失不见的叙泽特。他听见冰块落地的声音,应该是女孩的攻击有所成效。但不过几秒钟,斯林特尔就变成了呆呆不动目光呆滞的这幅样子,比起眼前的敌人更像傀儡或人偶。阿伦急匆匆朝她跑,与身后独臂冰傀儡刀刃般的右拳仅差数寸。
也因此,他拉起斯林特尔的时候,独臂冰傀儡正好打在了一个小型傀儡身上,后者瞬间碎成粉末,死得不能再死。
“你还活着吗?”阿伦拎着斯林特尔,他害怕下一秒这个女孩也变成冰雪然后碎成雪尘,女孩咳嗽两声,回到了世间。
然后阿伦听见了女孩的低声喃喃,他感觉身边的空气被驱赶,风被放牧,这是操纵风的人,他以前知道艾丽西亚可以影响风,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大规模的风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就是他手上拉着的女孩儿。在狂躁的风中,阿伦觉得呼吸变得困难,但斯林特尔面色没有改变,甚至享受地张开双手。
阿伦将她放在平坦的地面,女孩眼睛似乎看不清……或者干脆看不见,但她仍旧能操纵风,很强有力的风。因此在这之前,他要暂时抵挡一大一小两只冰傀儡。
“不过是矮子和残废罢了……”
他转身迎上两只冰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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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阿伦德尔在雪尘里咳嗽两声,用冻得僵硬的手拍掉脸上身上的冰渣子,同时使劲眨巴着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开始,就是刚刚从松林传送回来的时候,瓦尔哈拉的冒险者们就觉得无名之城变得很冷,纷纷找出厚重的衣服换上了。虽然想要继续传送到下一个世界,同时阿伦德尔把寻找武器的事情提上日程,不过由于半梦妖离开,真正的蓝回来了,所以这几天时间里他们都忙着聊天唱歌(他们小队可是有两位吟游诗人),其他的时间,由艾丽西亚仔细检查蓝的身体,然后在睡觉前把出去闯祸的瑞贝利安找回来。安逸舒适的生活让他们只有在每天早晨吸进一口比昨天更冷的空气,呼出白雾的时候,才感慨一句“最近变得好冷”。不过有温暖的壁炉,几位队员还轮流煮着各地风味的食品,所以瓦尔哈拉小队对变冷没有过多的怨言。毕竟连这里的神“第五季”都没有开口说什么,他们这群租客也就暂时不对房东的品味置喙。与安安静静享受休假品尝美食的瓦尔哈拉不太一样,有些没有传送到别的世界的人们整日整夜蜷缩在避风的角落里,小声而不间断地低声诅咒着。事实上,除却瓦尔哈拉小队的驻地,那些街道和别的驻地里都弥漫着一股消极的意志,让瓦尔哈拉占据的小房子像遗都周围沙漠中一棵绿色的小树一样特别。
这个城市原本仿佛独立于四季之外,但渐渐被冬季接管,某一天开始,建筑外墙和街头的植物上都挂着一层霜,这之后气温持续下降,那些霜也没有消失,渐渐把建筑和植物变成白色,无名之城的植物大量死亡,燃料和食物的消耗也比预计的快了不少。而那些消极的絮絮叨叨也愈演愈烈,之前只存在于概念中的“最终战”也被提起来,瓦尔哈拉小队和他们熟识的其他冒险者们也有所耳闻,那些熟识的朋友们也是顽强而强大的冒险者,在现在的局势下,拥有这些朋友让瓦尔哈拉的五人二鸟一狼都觉得欣慰,同时在城市上空的“第五季”也没有什么反应,于是他们只是加强了对瑞贝利安的看管,免得他跑出去惹太多事。
这样又平静的经过了几天,在一个冷冰冰的早上,阿伦德尔结束了影舞者的训练,往队伍驻地走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城里的水都变成了蓝盈盈的固体,连一直喷出清澈的水的喷泉也变成了固体,还保持着水喷出的姿态。之前也有少量结冰,但都是静水,比如他们小房子后面装着清水的桶上结了一层冰而喷泉连结冰的迹象都没有。但现在的喷泉仿佛是一瞬间就被冻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原本潺潺流动温度稳定的水变成了极度冰凉的固体,却冒着烟,伪装成热气腾腾的样子。
沙漠的夜晚,温度有时候会低于水能保持液态的最低界限,让人不敢相信的低温会持续一整夜,然而在阿伦德尔的印象里,现在无名之城的寒冷比沙漠最冷的夜晚还要冷得多,那种瘆人的阴寒一直渗透到冒险者们的骨头里。阿伦德尔拽拽披风,但是披风并没有给他提供更多的温暖和安全感。天空中,神“第五季”无声飘过,一片雪花摇摇晃晃落下,他看得出神伸手去接,但雪花拐过一个诡异的弧度,消失在缀着星星的夜空中,阿伦德尔的觉得发丝飘扬,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因为寒冷而失去了很多感知能力。霎时狂风大作迷人双眼,地面可怜地颤抖着,他后退数丈,躲在一道围墙后,但风已经大的让他不得不俯下身闭上眼睛,用手臂护住头。很快从他身边呼呼掠过就不只是风,大量冰渣子从地面被卷起来,打在建筑上,打在一切敢在寒冷中离开庇护所走出来的生灵身上。在这种状况下,听力格外灵敏的阿伦德尔也只能听见风声。
再一次睁眼时,周围很多建筑都不再是完整的,原本整洁的城市变成了冰霜下的残骸,冻结的喷泉已经支离破碎,而阿伦德尔躲在墙后才躲过了那些巨大的碎块。他面色一沉,寒意终于从心底浮现。他离得这么近却连近处喷泉破碎房屋倒塌的声音都听不见,那么远处发生了什么更加无从得知。现在时间仿佛冻结了一样毫无声息,周围房屋里没有受伤的冒险者们探头出来,有的盯着独自在室外的阿伦德尔,更多的看着远方的天空。
远方,一根形状骇人的冰柱破开天空,连接天上一轮巨大明亮而让人恐惧的月亮。
众星黯然失色。
“他来了!”
什么?
“他来了!!”
那位飘在空中的神“第五季”尖叫一声,然后消失了。
再往后?
稍微有点地震。地面先是猛地一震,随后是持续的小振幅晃动。阿伦德尔听见旁边的墙发出不祥的响声,干脆在墙上踢了一脚作为借力,向墙壁的反方向纵身跑出几步,墙壁倒塌蹦出的碎石打在他脚边,随着地面晃动而滚动着。身边其他冒险者乱作一团,咒骂和惊呼不绝,一个身材高大背着刀的大胡子冒险者好像要摔倒的,阿伦德尔跑过时差点被砸中,他跑向自己的队伍据点,四肢僵硬脚步不稳,有时不得不矮身扶住地面。
影舞者至少跑起来有优势,但他还是差点摔了一跤。
可喜地震没有持续很久,地面静止下来之后,无名之城陷入安静,阿伦德尔这才喘口气,咳嗽两声,拍拍身上的雪尘,再眨眨眼睛。
他终于跑回自己队伍中间,奥列格,叙泽特,瑞贝利安,艾丽西亚和狼,两只小鸟,还有……蓝。
他的队友们没有受伤,万幸。
现在瓦尔哈拉小队处在无名之城东南部,一个闪着光的巨大星港就在这附近。但是现在它已经撞上了无名之城的墙壁,星港和城市的边界墙壁挤在一起,巨大的石块都扭曲了,掉下来很多碎片,在无名之城的街道上砸出很多沟壑。那些碎块还是老样子闪着光,露出花岗岩和水晶一样的解理面。阿伦德尔知道那些晃动怎么来的了,要不是现在一片寂静就像松林,旁边还有大得让人压抑的星港碎片,“最后战斗”的压力让人无法放松,他还真能分心想想“第五季”该花多大功夫修理这里。
只不过,现在他们要面临的绝不仅仅是修理无名之城这么简单,如果有什么危险的敌人的话,它的目标也不可能仅仅是毁了星港,留下巨大的遗骸吓人而已。如果有能造成这么大混乱的敌人,那么它的下一步动作一定是需要冒险者们极力防备的。
冒险者面对的或许是“神”那个级别的敌人。
地面微微颤抖,不是地震,好像有很多人,或者是不是人的其他东西正朝这边赶来。随后风的流向改变了,艾丽西亚面色一凛,低声道:“有奇怪动物的叫声,听起来不会是伙伴。”她脚边的小狼爆发出持续的低吼,同时竖起了背上的毛。
话音未落,蓝就三步并作两步,跃上残破的墙壁。他已经占据一个墙头搭弓拉箭,出现在巡林客蓝身上那种专注又一次闪现,而奥列格拉住艾丽西亚躲在附近的杂物堆后,探出脑袋看着。阿伦德尔躲进阴影里,他的位置稍微挨近队长和艾丽。而叙泽特,她是老练的猎手轻巧的斗士,现在早已找好掩护,屏声静气,就等着第一个猎物撞上她的长剑。
现在只有瑞贝利安大剌剌站在路中间。如果要和野兽战斗,躲起来也只能带来一瞬间的优势而已,战士不怕野兽,在遗都他不止一次跟野兽或是野兽一样的人战斗,就算是一对多的打群架,瑞贝利安也不会怕什么,更不会躲起来或者找掩护。
然而当那些东西跑来时,冒险者们还是倒吸一口冷气。
它们太多了,也许有上百只,甚至好几百只,全都张着嘴,流着口水,喷出热气,在寒冷干燥的空气里形成白雾。这些东西的形状像多种动物的集合,体型巨大,身上有可憎的肉瘤。天空中也有凶狠的大鸟,尖叫着俯冲下来。
“真恶心……”
阿伦听见叙泽特喃喃自语道。
兽群进入了射程,现在已经能闻到它们惊人的腥臭味了,蓝拉弓搭上三支箭,弓弦“砰”地响了一声,就有三只野兽倒地。这一手往往能打乱阵型,但这里的野兽并没有退却,连畏惧都没有的,仍旧冲过来。倒地的那几只被纷乱的爪子、蹄子踏过,淹没在爪子蹄子的落地声中。
快要过来了。
阿伦德尔握紧手中的小刀。
他一直都没有武器,因为只是个吟游诗人,不参与正面战斗所以不配备武器,手头上有什么就用什么,后来成为影舞者,意识到自己必须战斗时,却没有机会再去慢慢挑选趁手的武器了。如果真的说起来,他比较想要更长一点的剑,但小刀总比赤手空拳好。
靠近了,瑞贝利安已经冲出去了。
在法师塔的时候有用叙泽特的短剑战斗过一阵子,短剑用得还算顺手,也不是很难得到的武器。回到遗都之后去弄一把短剑来吧。最好是新的武器,皮质的刀鞘不需要什么装饰品,完全是自己风格的。
一头狼一样的野兽发出凄厉的叫声,前一秒它扑向叙泽特,后一秒,长剑从它的后心露出。叙泽特瘦削修长的右手臂轻松地一抖,这只野兽就断成两截落在一边。精灵的宝刃不沾血,仍旧发出冷冷的光,比无名之城的气温更冰冷刺骨。
“遗都啊……”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阿伦德尔心里苦笑道。现在面对这些野兽,不知道能不能回遗都呢。
一头滴着口水的巨熊跑到他所能及的范围,他从阴影中跃出,小刀在野兽粗壮的颈上转了个圈,而身体已经快速地顺来时的力闪到一旁去,没有沾到野兽的鲜血。这柄小刀非常锋利,陪了他有一阵子,阿伦德尔担心这场战斗之后它会卷刃,找到替代品也很麻烦。杀死巨大的生物带来黏腻的感觉,阿伦德尔交换了正手反手的握刀,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他要思考的除了防止卷刃之外还多了一项:防止弄出太多血。他的脚步也没有停滞,跳起来躲过扑来的黑狼,下落的一瞬间踩上它的长嘴巴,在黑狼想要张嘴咬人之前用刀尖而非刀刃从狼耳的方向捅进,然后拔出刀再一次跳开。第三只奇形怪状的狮子落在他站的位置,沉重的爪子把狼脑袋砸的脑浆横飞。它抬起前爪,看看爪下,然后因为没有杀死阿伦德尔而发出被惹怒了的吼叫。阿伦德尔已经躲进阴影里。
“原来你们在这里!”
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轻呼,阿伦德尔回过头,一个黑色的身影翻过墙壁,快速跑来。阿伦德尔看清了来人,正要打招呼,奥列格却比他更快,一遍招手一边朝人影喊:“噢!卡利亚!”同时那只发怒的狮子朝卡利亚扑了过去,两者一起倒在地上,阿伦德尔心下一慌从阴影里跑出,随即被两三头狼围住,不得脱身,只能紧盯着扑过去就一动不动的狮子。
狮子巨大的身体晃了晃,阿伦德尔害怕下一秒就看见满身是血的卡利亚倒在地上,但下一秒,满身是血的卡利亚从狮子下面钻出来,没好气地甩掉身上的血,加入了战斗。
“这种见面礼可不适合给老朋友,”他一边战斗一边这么喊起来,声音里三分笑意,“你们的队伍更换队员还真是频繁,不过瓦尔哈拉这个名号之下的总归是我的朋友,我会跟你们讨回我的见面礼。”
另一边,叙泽特一路斩杀,每向前一步就有几具尸体倒在地上,旁边的野兽像水涌上来,也阻挡不了暮刃前进的步伐,正巧瑞贝利安也是这样,他没有叙泽特那样天生轻巧灵活,也无法模仿精灵那永不劳累永不停止的步伐,但他把重剑舞的风声大作,不落下风,像是比赛着一样将野兽逼退。那些漏网之鱼由阿伦德尔,蓝和刚刚来到的卡利亚对付,一开始数量还不多,渐渐随着叙泽特和瑞贝利安深入兽群,越来越多的野兽从巷道钻出来,直扑瓦尔哈拉其他冒险者而来。阿伦德尔第三次矮身躲过背后射来的箭,面前一只野兽重重落地,他没有回头,朝背后挥挥手示意感谢。
这样子的战斗让人热血沸腾,冲出去的两位兜了一圈回来,叙泽特没什么改变,只是头发稍乱,瑞贝利安就不一样了,他的衣服上沾了不少野兽的血液,让艾丽好一阵责怪。蓝射完了箭,干脆拔出刀子加入战斗。冒险者们一边打一边移动,清理流窜的野兽。
穿过几个街区,在一个小巷子里,他们终于看见其他冒险者。那群冒险者正在跟野兽战斗,看起来没有瓦尔哈拉那样游刃有余,不过也看不出有生命危险。能在这种带危机感但不致命的场合碰见别的冒险者让奥列格很兴奋,他朝对方挥挥手道:“大家加油啊!”但是下一秒,他更多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一个冒险者挥刀削掉了身边别的冒险者的半个脑壳,红色白色的液体暗示不祥的真相:那些冒险者不仅在和野兽战斗,也在互相战斗。
艾丽西亚害怕地缩起头,小瑞贝利安和战士瑞贝利安护在她身前。
“你们在干什么?快冷静下来,不要打自己人啊!!”奥列格往前小跑几步,喊道。
“他们疯了吗?”阿伦德尔觉得自己手脚都是冰凉的,“这样互相争斗只会耗尽体力被野兽杀死!”
但这些话只是引来那些冒险者恶狠狠的目光和叫骂:“又来了一群邪神信徒!”
下一秒他们达成了共识一般,同时改变方向向离得最近的奥列格劈来。
“要跟他们战斗吗?”阿伦德尔将队长向后猛拉躲过两刀。既然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所以按他的想法还是避免正面冲突的好。不过他是瓦尔哈拉的成员,从法师塔一战之后就不再是独来独往的吟游诗人,现在可以安心地等待队长做决定。
艾丽原本躲在后面,现在也冒出头,有些紧张的问道:“要,要和冒险者战斗吗?”
又是一刀。
卡利亚啧了一声,漂亮地闪开。
“你们这些邪神信徒去死吧!!”还有宗教狂热分子一样的吼叫。
毫无解释的余地,只有战斗。
“……艾丽你不要紧张,假装他们都是黄瓜白菜南瓜……”
奥列格被阿伦放开,躲过第三刀之后在冒险者的小腿上猛地一踹,把一个站不稳的敌人送到阿伦德尔的手边,后者顺手把他打昏踢到一边。
阿伦德尔说:“喂……”
虽然线下非常紧迫,但阿伦德尔心里还是充满了无奈,以及忍不住但又必须忍住认真吐槽队长的心情。
蓝摇摇头,转了个方向打倒其他妄图攻击他们的冒险者。
更多的冒险者涌过来,大概有两三个小队的人数,但他们互相防备,又好像属于更多势力,一开始就在混战,现在把瓦尔哈拉小队拉入战斗时,也时不时互相砍一刀。
他们嘴里喊得都是“杀死邪神信徒”,可是他们并不是同伙。
是不是什么法术的影响呢?
阿伦德尔这么想着,趁瑞贝利安挥剑解决一个冒险者,周围一片慌乱的时候离开战局,纵身遁入阴影里,弹起迷魂曲。不远处有安魂曲应和着奏起,是奥兰吉的音色,阿伦德尔一怔,在巷子角落看见了奥列格,松口气咧咧嘴笑了一下,手指没有停。发现诗人演奏,想要攻击他们的冒险者都被叙泽特、瑞贝利安和蓝挡住,艾丽西亚也召唤出了风雨和藤蔓,一面把那些喊着“邪教徒”的冒险者的队伍搅乱,一面绑住被打昏的另一些。有奇异力量的曲子在空气里回荡,如果是原本设想的那样,施加在他们身上的法术应该被干扰,这些冒险者也会陷入迷迷糊糊的状态。
但是安魂曲无效,迷魂曲也无效。
这意味着眼前的状况不是法术的影响,他们眼前的这些冒险者真的是“敌人”。同时也意味着这些“敌人”们有强大的精神力。唯一想到的可能性证明出相反的结果,阿伦德尔懊恼地停下演奏,回到战斗中。
他第二次开始后悔没有及时搞到一把趁手的武器。若不是这群冒险者实力也不强,他对付起来说不定会受伤,而在这种情况下受伤大概就没有活路了。思维飘到这里,他也开始紧张起来,之前面对战斗心里只有“结束战斗”的念头,现在审视他们遭遇的状况,阿伦德尔发现自己对“结束战斗”之后的“未来”很没把握。
打完了又能怎样,那些野兽无穷无尽,那些冒险者也无穷无尽,看起来他只有耗尽体力被杀死的结局。野兽已经清理完了,现在还站着的就只有看起来像是冒险者的人类精灵和矮人们,有一个拿着大刀的大胡子,阿伦德尔眼神落在他身上,稍有一惊。
不知道无名之城里其他人怎么样?别的队伍里的朋友们也在战斗吧?训练自己的老师是一个人,没有队伍。
“他们也在同你并肩战斗,但其中一部分的‘他们’已经变成敌人了。”
一道陌生的,而又令人怀念的声音响起,阿伦德尔环顾四周,和队友们在交换了疑惑的眼神,随后继续战斗。这道声音听起来非常耳熟,但就算是擅长分辨声音的吟游诗人也听不出来,他只觉得这声音非常熟悉,熟悉到让人没有任何迟疑,就把它当作可信任的同伴。
唯一一点可疑的地方,在于“敌人们”对声音没有什么反应。这句话就好像凭空出现在心里一样。
那个声音又说:“那些人已经被衍冬裔给‘掏空’了,虽然外表还是原本那个人的样子,但实际上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所以请杀死他们吧!”
它急切地催促着:“拜托了,请杀死他们!”
这声音来自何人?这指令可以照做吗?
阿伦德尔有一阵子迟疑,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把敌人打昏丢在旁边,交给艾丽西亚绑起来。即使到了诗歌里“拯救世界”的战斗,他也没有勇气去效仿英雄们的举动。把看起来像冒险者的敌人都打昏绑起来还不够,现在还要杀死他们,这种指令让他难以照做。尽管那个声音说了眼前的冒险者都是衍冬裔,但他们看起来还是人类,身体反应也是人类的反应,除了一直中邪一样喊着“邪神信徒!”之外,都跟正常人无异。
阿伦德尔下意识看向奥列格,但队长说:“你们加油。”
下一秒蓝就用小刀割破一个人的喉咙。
鲜血喷溅。
阿伦德尔不悦地背过脸,他身旁的地上也倒了几个人,身上有巨大伤口,动手的是叙泽特的瑞贝利安。
“……麻烦队长用幻术配合一下了”
阿伦德尔走近被艾丽西亚捆起来的那群人,避开那些清醒过来人的眼睛,选了一个还在昏迷的对象。
对他来说要杀掉什么并不是难事,在书籍里他得到了丰富的理论知识,在影舞者的训练里他也练习过。但不论是看书时候的他还是练习杀人技巧时候的他都没有杀人的心理准备。
不过,尽管这么说,杀人都是一瞬间的事情,最痛苦的是下决心前。有些讽刺的是,他想起儿时面对观众的第一次演奏,那时候的恐惧感和不安定感跟方才没有区别,心里难受极了,但咬咬牙就能挺过去。他已经不记得他刚刚做了什么,就跟他演奏完完全忘记自己演奏了什么一样,有种奇妙的感觉充盈心脏。只不过,当年演奏完他获得的是掌声和邻村孩子的由衷的赞叹,现下只有一片平静,平静地感受心里和身体里流动的力量。
他陷入这种未曾有过的平静里,看着蓝默默擦掉身上脸上的鲜血时,他满意于自己没有不出血就杀死敌人的那一手。他没有武器,所以攻击脆弱的部位,敌人两眼之外,太阳穴的部位只要遭到重击就会死,而且没有血喷出来。阿伦德尔看看双手,虽然经历冒险,但还是跟之前一样,有拨弦磨出的茧子,没人能说这不是一个吟游诗人的手。
转过头,他看见奥列格摸摸艾丽西亚的背,小声说着:“……交给其他人好了。”
那种平静骤然崩塌。
他就是可以杀人,会杀人的其他人。
“在遗都都没有这样过……”阿伦德尔的平静转化为难以用言语表达的委屈和不满,但在看见奥列格和艾丽西亚捂着眼睛,从指缝往外看的样子时,这种情感的变化转化为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咕哝声。
“你们这些家伙,居然阻碍我们!”地上那一堆被藤蔓束缚住,从晕倒转醒的那个大胡子人这样愤怒地喊道。
蓝刚刚料理了一个人,背对着俘虏的方向,听了声音回过头来。“我们,阻碍了你们什么?”
“阻碍我们攻下这里!”
“你们为什么要攻下这里?”蓝扭过头去,干掉另一个被捆起来的家伙。
那人满眼厌恶地看着一边杀人一边问问题的蓝,张了张口又什么都没说。
“看起来还要继续阻碍你们…”阿伦德尔用不带有感情的声音小声说。他不可抑制地想起自己熟悉的那些脸孔,暗自祈祷他们还保有理智,不要被“掏空”了。但心里又暗暗下定决心,如果要出手,必定不会手软。
蓝结束了让人不舒服的工作,只留下大胡子一个人,他弯下腰贴近那个人好像说了什么话。现在他蓝色的皮肤沾着血,显得有些邪恶。他靠的那么近,以至于阿伦德尔想要把他拉回来,但看蓝的那种样子,他又犹豫着没有动手。他想起心里那个声音说道“掏空了”,又想到半梦妖,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但不论蓝说了什么,他都碰了壁,因为那个大胡子一脸怒色,大吼道:“你是要我与你们这些人为伍吗?我绝不会和你们这些邪教徒为伍!不需要和你这种异端解释,要杀就杀吧!”
然后蓝笑了起来,无声地说了什么,随后拿起刀抵上那个大胡子的大腿根。大胡子抖了起来,蓝笑着,而后面的艾丽几乎哭出来——也多亏了这样,不然瑞贝利安或许要冲上去。
“瑞图宁女士,希望您看不到现在的情景”
阿伦德尔无声地祈祷着,不过也许他的瑞图宁女士或许已经不记得他这个信徒了。他听见蓝朝他们喊:“看起来确实是萨玛菲的信徒了?”听起来声音有些失望,蓝站起来,随便用刀把大胡子结果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背对那一堆血肉走过去。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几次,指导他们避开野兽。那些野兽和气势汹汹的冒险者好像都在通往城市外围的巷道里,他们跟着心里声音的指挥,渐渐往无名之城的中心走去。虽然对无名之城的街道不算陌生,但现在城市里都是废墟,他们走的路线也是平常不会走的路线,所以三绕两绕的,瓦尔哈拉小队的众人渐渐有些迷失方向。不过好在有那个声音的指导,他们走的很安全,甚至有时间回想“那个声音是谁”这样的问题。
“大概是第五季吧。”
阿伦德尔问出来的时候,蓝隔了几秒这么回答,然后众人马上闭上嘴,他们面前是一左一右两条巷子,可以看见几个气势汹汹的冒险者。六人纷纷隐匿身形那个声音说:“前面的敌人会比较强,但是右边的巷子很窄……而且有一些邪神教徒在附近,可能会被夹击——我建议走右边。”
蓝警觉地小声问那个声音:“前面的敌人很多么?”
“我能看到五个,视线死角里面可能还有。”
“那就走右边吧。”蓝小声说。奥列格没说话,阿伦德尔觉得那边的蓝有些陌生,他想起了梦妖的习性,想到了会“掏空人”的衍冬裔。不过既然未来难以想象,他就不想也不问,静候其变然后做出反应就好了。
他们刚踏上右边的巷子就觉得不对,两边墙上嗤嗤作响,烟雾一个呼吸间就充满了巷道。此时奥列格冲到最前面,阿伦德尔几乎看不见他,只听见他一边咳嗽,一边问大家是否还好,然后又是一阵咳嗽。
肯定早就被发现了,这些都是陷阱。阿伦德尔往前跑了两步,想抓住奥列格,但身后的艾丽和叙泽特喊着他的名字,他匆匆回头,发现身后人的身影都变得模糊,再往前看奥列格的方向,已经没有人了。这条巷子看起来没有岔口没有拐角,但他有种一旦看不见队友就会一直迷失在烟雾里的不好预感,因此也不敢追远,后退几步回到队友身边。此时艾丽西亚正在用风驱散烟雾,烟雾驱散前,连瑞贝利安都不敢乱跑,隔着烟雾总觉得人影幢幢,阿伦德尔忧心地面对外面,看见阴影第一次让影舞者觉得不安。小瑞贝利安转着圈狺狺地叫。烟雾散尽,他们发现自己还是被包围了。
“还是被夹击了。” 阿伦德尔觉得有点生气,那个声音赶紧降低语调道歉,蓝拍拍他的肩膀:“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队长。”阿伦德尔看着蓝的手,没说话。
“我已经让人去救你们的队友了。你们可以专心干掉眼前的这些邪教徒。”那个声音又回复活力的样子,蓝点点头。
“谢了。”他回身看着阿伦,“现在开始,我暂且担任临时队长,没有问题吧。”
阿伦德尔没说话,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集中战力,突围——!”
他把思绪赶开,握紧小刀迎向冲来的冒险者。
事实证明瓦尔哈拉的战力并不弱,那些冒险者没办法把他们围堵在巷子里
“你们的队长被带着一路往前跑了……可能会被抓去做替代吧,我派去的人已经快追上了,你们要追的话,走左边那条巷子。”
“走左边!”蓝打了个手势,阿伦德尔没什么迟疑,跟着他跑,稍微把帽子按低一点。然而在潜行中,那个声音突然惊呼一声,然后说:“我这边有些自身难保,暂时不能给你们指路了,抱歉。”
听声音有些着急,但还是很有礼貌,蓝一边跑一边问道:“你在哪里?”
“我在你们后面的那个高楼上,这里现在进来了一群邪教徒……不过你们的队长还在被带往城边缘……”
“先去救队长。”阿伦德尔稍微加重语气。他之前有些混乱,对“未来”产生未知的恐惧,在面对未知和找到目标之间他毫不犹豫地做了选择,现在他唯一的念头是找到奥列格。
“阿伦,你和瑞贝利安带着艾丽去追队长吧,还有卡利亚。”蓝转身看向那栋楼,楼就在不远处,不过看不清楚具体情况,“我和叙泽特去救这个人。”
阿伦德尔点点头,带着队员向城市边缘跑去。
不——还有更多更多的不对劲。
他瞪大眼睛,差一点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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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开之后没多久,阿伦德尔他们就被一群野兽和冒险者围起来。虽然现在的四个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但是面对数倍多于自己的敌人,战斗还是颇为辛苦。阿伦德尔并不擅长战斗,原本没有分开的时候,心里想着有队友的支持,总会多一点信心,现下无人可依靠,相反地还要和卡利亚、瑞贝利安联手保护不会战斗的小艾丽,他觉得有些恐惧和不自信。他刚刚突然想到的事情也不断搅动他的心,在战斗中本应该专注于一招一式,但他脑子很乱,在伸手解决敌人的时候,大脑里也在无数次恐惧地推演自己失手之后的剧情。
血花从他的脖颈喷射而出,下手的衍冬裔——或者是野兽一定会溅得满身是血,他会倒在地上,听见小艾丽西亚的尖叫但也无可奈何,卡利亚也很快会出现破绽,使用匕首的人都知道一句俗语“一寸短,一寸险”,这个险是相对的,在拿着厚重大刀的敌人面前,匕首毫无攻击力,他已经有些累了,稍有破绽就会被斩掉头颅,这之后,只剩下瑞贝利安一个人肯定撑不了多久,剑刃会变钝,力量会消失,到那时候瑞贝利安一剑下去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把对方一分两段,剑刃卡在对方的脊椎里,他也没有力气拔出来,然后旁边的冒险者扑上去。而那只和战士同名的小狼,竖起全身的毛,想让自己显得更强壮可怖。但它终究是个半大的狼崽子,很快就会被比它大数倍的野兽撕成碎片。这之后,艾丽西亚该怎么办呢?她是德鲁伊,还是风的后裔,可是他们都死了,她能怎么办呢?
阿伦德尔被从背后推了一把,堪堪躲过一刀,但同时血腥味冲进他的鼻腔。瑞贝利安因为推他这一下而失了防守,衍冬裔的刀从他胸口划过。他已经尽力躲避了,艾丽也在旁边用风干扰对方的刀势,两相结合,这一刀才虚砍在瑞贝利安身上,造成了恐怖但不致命的伤口——起码现在是不致命的,但瑞贝利安的衣服完全失去用处了,像破旧的披风一样向两边张开,露出胸口的肌肤。那是不同于男性的,白皙可爱的肌肤,现在完全暴露着……
然后?阿伦德尔发誓没有什么然后,他回手一刀干掉了砍伤瑞贝利安的衍冬裔,这时候有一群看起来不像是衍冬裔的冒险者冲进来。替他们挡下了接下来的攻击。摆脱人数的劣势之后,再解决掉剩下的敌人就不那么困难了,阿伦德尔在战斗中还能回头跟对方说“非常感谢”。
那群冒险者好像是被神秘声音的主人,一个叫“贝拉”的人召唤过来帮忙的,说是要继续去帮助别的冒险者,于是解决完衍冬裔和野兽之后,急匆匆地走了。阿伦德尔用吟游诗人的礼仪道别,回头发现卡利亚闭着眼睛双手抱在胸前,站在墙边,瑞贝利安同样抱着胸口蹲在角落,艾丽西亚想帮他治疗,但两人都紧紧盯着阿伦德尔,面色奇怪。
“抱歉,”阿伦德尔先道了个歉,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表情都没有改变,补充道,“现在先找个地方治疗伤口吧,这周围随时可能有衍冬裔和野兽经过,不是治疗的地方。在附近找个小房子,赶紧治疗伤口之后去找队长吧。”
如果是之前的阿伦德尔,或许会紧张的脸红,但现在那些生动的感情变得乏味,他只产生最不费力的感情,因此感受到的只有惊讶,并且仅仅是惊讶于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战士居然隐瞒性别这么久,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程度。他又扫了一眼艾丽西亚,觉得“所有人”里可以先排除一个了。
如果瑞贝利安因为别的事情受伤,他或许会催促他们继续赶路。他现在脑子里很乱,只觉得找到队长是现在阶段的目标,别的不怎么在乎。但事实是,瑞贝利安因为他才受伤,如果再急着找队长,或许没找到就先被杀死了,因此权衡之下他做出了休整的决定。阿伦德尔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除了这些借口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深深的恐惧和不自信,恐惧来源于自己引导队员走向绝路的幻想,不自信来自于担任指挥的责任感。
他们在一个小房子里休息,冻得手脚冰凉也没敢生火。现在生火就仿佛在城中大喊“我们在这,我们在休息”一样,他们不敢冒险。阿伦德尔的披风借给了瑞贝利安,现在她正在房间角落接受艾丽的治疗,阿伦德尔坐在另一个角落,卡利亚在他旁边。
“队伍的人变了,你也变了,”卡利亚带着笑意道,“从刚才我都没敢叫你的名字,要不是一直在一起,我还以为你被衍冬裔给‘掏空了’呢。”
“这种玩笑不好笑。”阿伦德尔没好气地回答。他觉得自己带这群人出来是个失误,如果之前跟着半梦妖蓝行动的话,也许会被队友们从言行举止发号施令中发现对方极力掩盖的身份,但说不定瑞贝利安不会受伤。他们现在耽搁了下来,说不定队长早就死了,跟留在蓝那边没有区别。阿伦德尔心里烦躁,嘴上自然不肯陪卡利亚开玩笑。可是对方却极不领情,卡利亚嘿嘿一笑,稍微靠近了一点道:“你之前完全是个又没用又一脸‘我很没用也不想变有用’的诗人,不过现在变强了,而且看起来一脸‘想变有用’的样子,哈哈,像之前你那样的半精灵我见过不少,不过你一等一的有趣。”
阿伦德尔觉得没了披风有些冷,也不想再跟这个人开玩笑下去,扭头坐远了一点,背过身去,但卡利亚没有失去乐趣。他干笑了几声,又挖苦几句,末了小声补充道:“你挺不错的。”
阿伦德尔:“……”
卡利亚笑着说:“你别想歪,我喜欢的是女人。”
阿伦德尔:“哦……”
经过了治疗,瑞贝利安难得闭上嘴,安安静静地睡着。小狼瑞贝利安在她旁边蜷缩着,给她带去一点温暖。阿伦德尔仍然在风口坐着,帽子放在旁边,没有催她们快走,而是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卡利亚说是肚子饿了,跑出去找给养品。艾丽揉揉眼睛,治疗消耗了她很多精力,现在她只想休息一下。但在休息之前,她觉得必须问问阿伦有关于卡利亚的事情。她觉得那个半精灵有种危险的气质,是笑面虎一样的存在,如果不问清楚的话,她或许休息都休息不好。
但当她靠近阿伦德尔的时候,对方带着血丝的眼睛吓了她一跳。
看着艾丽西亚的表情,阿伦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抬起头,像之前一样问:“怎么了?”
艾丽听见了他和卡利亚的对话,但她以为卡利亚只是找到挖苦人的原因。现在看着阿伦德尔的表情,她突然觉得卡利亚说的话有其含义,但她不问,他也不解释,所以她摇摇头,在阿伦德尔身边坐下。阿伦只觉得身边风更大了,但他没说话,静静等艾丽西亚开口。室内一时回到寂静。
就在阿伦德尔觉得艾丽已经睡着的时候,他感觉到艾丽在一下一下,温柔而坚定地摸他的头。
“以前妈妈会这样安慰我,每次都很有效,所以我觉得……”艾丽西亚小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归于平静,就这么过了一阵子,艾丽才再一次开口:“我觉得阿伦很棒,所以别着急也别生气,只要小瑞一起来,我们就可以去找队长了!”
艾丽西亚笑了起来,这或许是现在的无名之城里最美的微笑,她站起来,回到瑞贝利安躺的角落,把翻过身的人又翻回来,之后阿伦就持续听见她趴在角落,手肘放在小狼身上,小声说着“嗳嗳,别这样,对伤口不好,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啊?……啊?你想什么啦?”
他觉得瑞贝利安一定是恢复得很好。
不远处响起轻轻的脚步声,阿伦德尔把手移到腰间短刀处,仔细听了听脚步声,分辨出熟悉的声音。卡利亚从房间的缝隙探进头来,抱着两根胡萝卜和少许苹果,仍然嘻嘻笑着。阿伦德尔突然觉得一切都还有希望,他开始期待吃一个苹果,然后继续寻找队长。
然而这时,那个许久没有响起的声音响起来:“你的队友们正在赶过来,不过他们已经被衍冬裔‘掏空’了,他们不再是你的队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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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他们如坠冰窟,没有人愿意相信不久前刚分开的队友会变成衍冬裔。
“你是如何判断的?刚刚叙泽特和蓝是去帮你解围,为什么你没事他们却变成了衍冬裔?”阿伦德尔自己也觉得自己语气不善,他完全不愿意接受这种现实,尽管那个神秘声音贝尔一直在道歉,说自己有特别的方法断定对方是不是衍冬裔,但阿伦德尔只想听他好好讲述当时的状况。然而贝尔仿佛悲伤过度,哽咽着不愿多说,只是催他们快沿着路向右走,因为被衍冬裔附身的叙泽特和蓝正在一间一间地搜索房子,再耽搁下去就会被发现。
逼问贝尔也毫无用处,阿伦招呼艾丽扶起瑞贝利安,没去管瑞贝利安看自己的恶狠狠表情,想要尽快转移,避免硬碰硬。
但已经迟了,就在他们跌跌撞撞沿着路向右走的时候,高大的精灵和蓝色的人影出现在正前方,精灵还是面色冷冷,半卓尔也没什么表情,肩上蹲着小鸟菲利普。两人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不过已经是敌人了。道路中间没有隐蔽,他们僵持着。此时,从一条小路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奥列格,这或许是一个安慰,但更大的绝望等着他们
奥列格一边向他们挥手,一边大声喊着:“去死吧,你们这些该死的邪教徒!”
一个好消息,奥列格没被当成什么替代品被送到城市边缘,被用来干什么罪恶的勾当,同时也有一个坏消息,奥列格也变成衍冬裔了。
瑞贝利安当即决定战斗,但在伸手拔剑的瞬间扯到伤口,他面色一变,倒在艾丽怀里。奥列格、叙泽特和蓝都盯着他,表情伪装成非常关心的样子,但嘴里吐出的都是恶毒的诅咒。三组人互相僵持着,阿伦德尔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的心脏跳得飞快,脑子也转得飞快,但还是想不出脱险的办法。
论战力,就算是全盛时期,他加上卡利亚再加上瑞贝利安和艾丽西亚,也顶多与叙泽特和蓝的组合打成平手,更何况现在瑞贝利安身上有伤,其他三人又非常疲惫,而叙泽特和蓝却都看起来毫发无损。
等等,他额上冷汗滑落。
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这么想了,也就这么说给自己身后的三人听,眼睛则是一直盯着叙泽特。碰巧,对方也看过来了。
如果对方变成了衍冬裔,那就表明他们只是顶着他熟识的人的躯壳而已,他们应该变成了完全不一样的人才对。可是为什么叙泽特和蓝的表情与走路姿势与之前毫无区别?如果说衍冬裔碰巧也是一样性格类似习惯的话,那为什么奥列格身上的衍冬裔又是直冲到底的性格呢?
“如果衍冬裔的性格与被他们顶替的人有相似之处,他们会怎么做来杀人比较快?”阿伦德尔问。艾丽抖了一下,回答:“大概是……装成原本那个人的样子?”
“没错,如果他们有一点点智商,也应该会把这种特质作为武器,假装是原本的队友骗取信任,然后趁人不备进行攻击。”卡利亚说话仍旧带着笑意,艾丽又一抖。
“所以没必要一开始就兵戎相向才对……”阿伦德尔点点头,“第二个问题,如果身经百战的冒险者碰见了不了解的敌人和活着的俘虏,一般会怎样?”
“审问,我很擅长。”卡利亚接话道。
阿伦德尔回想起那个大胡子,那些他们遇到过、战斗过的互相战斗的衍冬裔,还有那催着他们杀人,催着他们分成两个小队的声音,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闪过脑海。
他拔出腰间的小刀,叙泽特和蓝立即摆出战斗姿势,而奥列格则表情惊讶,他微笑一下松开手指,小刀“当”地一声落在地上,对面的三人仿佛被这个动作迷惑了,敌意不再强烈。
阿伦德尔向前走了一步,对面三人里,有一人愣住,两人复紧张起来。
“喂!你脑子冻住了吗?”瑞贝利安在后面喊,他没回头。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很快地,他和叙泽特、蓝之间没有多远距离了。
他伸出右手,握手的姿势,更古老的纪元里,这是互相确认武器,结盟的姿势。
两人愣住,一个人跳起来,飞奔过来。
“你们这些邪教徒!”
是奥列格的声音,但阿伦德尔能听出,他说得分外欣喜。
果然是耳朵受了影响。
在碰到的那一瞬间,耳朵里响起气泡破碎的声音,七个人都捂住耳朵,随后,他们知道这种邪恶的法术已经被攻破了。而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们遭受的苦痛以数倍数十倍量施加到那个神秘的声音——贝尔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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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终于破了这个法术,我也要死了
推理超难写,请不要把一个没什么逻辑可言的人逼太紧
技能是迷魂曲和火之恋歌,虽然报备了但还是再提一下
司磷。
+展开
假如神能听见卑微生命的祈祷——
阿伦德尔闻到了空气里类似松脂的气味,心里暗道不好,说什么来什么不是诗歌里主角的专利吗,可惜传送完毕,眩晕散去,现在再抱怨起来已经太晚,改变不了定居。他于是心里退了一万步,先是慢将胸中一口气送出去,免得急火攻心,暗自里念叨着“你可以的你没问题的你们大风大浪都见过了还怕这个”而后才睁开眼睛,扭头四处看看。
入目皆是黑色影子,没可疑移动的影子,好的,至少没在战场上,就算是身处不利的情形,至少他们还有充足的时间拿来缓冲。
队友们因为黑暗而小心翼翼地出脚站稳身形,小瑞贝利安发出了不满地呜呜声。
那些影子高大挺拔,具有针叶林的特点,还在细微的和风中轻轻摇晃。
影舞者那些接纳阴影融身阴影的训练让在暗中视物变得轻松,阿伦德尔左看看右看看,心里明白自己已经被传送到一座松林里。
我还是还是捂着眼睛再看看好了?
阿伦德尔随即摇摇头,带着苦笑坏心肠地用确认的语气告诉队友们他们被传送到传送到松林里的事实。
不,或者说是确定了这个事实,就像在考据历史故事时盖上一个“实事”的戳。队友们显然感觉到了现实的残酷,只是一时还肯不确认,他只是忍住笑和不满,温柔地插上一刀而已。
假如神能听见那些生命殷切地期盼和衷心地祈祷,那么他们对这些期盼祈祷的反应一定不是教会宣讲的那样,悉心听了归类放好纺织命运之线结成历史大网让人公正的神坛前善得善报心想事成恶有恶报事与愿违,而是恶趣味地绞杀一切祈祷,抹杀人们的期盼、希望,让事情偏偏朝着人们想要避免的方向碾去……
如果不是这样,那为什么阿伦德尔,或者说整个瓦尔哈拉小队为何躲什么就来什么呢?经历了之前的旅行,虽然好事坏事都经历也参与过,但他们毕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心里藏的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狂妄愿望,怎么连“不要再碰见树林”这种祈祷都偏要如此恶劣的驳回呢。
莫非我们之中有谁干了十恶不赦的事情?阿伦德尔的思维往不对的路线跑了一下子,随后这种思路又被他自己晃晃头驱散。
为什么祈祷不要再碰见树林呢,对于有精灵、巡林客和德鲁伊的瓦尔哈拉来说这种祈祷有点不太对,但这祈祷实在是源于历史教训得来的经验:瓦尔哈拉這小队是被植物克的,碰见植物就会带来厄运。
时间能抚平一切情绪,历经数月,阿伦德尔逐渐能平静地回想这只小队最初组建的样子,那时候他们还有两位半精灵女孩子,用清脆悦耳的声音聊天打闹。她们在第一个传送到的世界里就离开队伍,双双折损在一座法师塔里。害了她们的是塔里的植物,两个女孩经过一夜才被发现,那场景真惨,每次想起来,阿伦德尔都会产生难以排解的愧疚感:他们最后还是把两个女孩留在塔里,因为即使是阿伦德尔或是瓦尔哈拉当时的队员想要去拼合两个女孩也根本做不到。剩下的瓦尔哈拉队员给植物也带去重创,但尽管如此,植物造成的打击是难以被遗忘的。这是第一次,瓦尔哈拉的众人只觉得出师不利,把植物当作不吉祥的象征。
第二次植物对瓦尔哈拉的打击才显现出来不久,这种植物对瓦尔哈拉的克制显现在蓝身上,真正成了“厄运”。
他们从圣木之林里回来不久之后,蓝就因为高烧昏倒了,原因是那“早就不碍事”的蜘蛛咬伤。
蓝是巡林客,而瓦尔哈拉去的森林是精灵居住的美丽圣木林。林子里不存在太多凶险,蓝的身手也值得信任,这次远没有法师塔里那样形势凶险,但蓝还是昏倒了。
蓝的症状,一开始是肢端麻痹活动不灵便,面色苍白,后来干脆直接倒在地上,把队友们吓了一跳。这种症状看着可疑而陌生,一开始谁也没往蜘蛛上想。队友们把蓝放在床上,在找到医生之前由艾丽西亚先照顾他,然而病来如山倒,没过多久,蓝就失去了意识,陷入某些不祥而充满痛苦高热的梦里。艾丽西亚急急煎制了退烧的药,给蓝灌的时候才发现他身上蜘蛛咬伤的痕迹。在艾丽西亚的记忆里,普通蜘蛛的毒不可能让一个大活人变成这样,她的记忆里也绝没有如此大的蜘蛛,除了圣木之林里的那些……
“噢,天……”此时蓝好歹平静一阵子,虽然药洒了大半,不知道有多少进了他的口,但至少没再苦苦挣扎,在床上稍微安静些。艾丽西亚看见蜘蛛留下的伤口,又想到了那些蜘蛛,双手发白,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扰乱蓝的梦境,泫然欲泣。靠在墙边的瑞贝利安猛地站起来,走到床边举高了手。阿伦德尔一惊,以为他要做什么,但战士那只手轻轻落在艾丽西亚的头上,笨手笨脚地揉了揉,艾丽西亚肩膀缩得更紧,一抽一抽地。
室内响起压抑的呜咽声。
Suzette转身出门说要找牧师来解毒,奥列格没有阻拦,他面色凝重,好像把要急疯了的情绪都强行压下去一样坐立不安的。
这之后蓝醒来一次虚弱地念叨一声“别担心我只是有点累” ,然后一口气没喘上来,咳出许多黑色的血,复陷入昏迷,这下连挣扎都没了。
再往后,那个卓尔牧师来了,笑嘻嘻地说可以把蓝变成半梦妖。
于是蓝就变成半梦妖了,没再咳嗽挣扎呻吟,呼吸渐渐平稳,没过多久也是笑嘻嘻地醒转过来。
看着样子还是蓝,如同名字一样的皮肤颜色,惯穿的衣服,还有点发烧,面色苍白,但看神色已经好了很多。他配合艾丽西亚的治疗,喝了退烧药,又在伤口涂了解毒的药膏,随后队友们离开房间让他闭目静养。
那不是阿伦德尔认识的蓝,可是这种认知又能怎么样呢,那个半卓尔已经消失了,阿伦德尔抓住卓尔牧师话里的漏洞,希望有一天那个他认识的蓝能苏醒过来,可是这种希望也微乎其微。他知道,清楚的很。
这就是植物第二次给瓦尔哈拉的打击,在传送到第三个世界的时候阿伦德尔心里祈祷着不要再看见植物了,可惜事与愿违。
“该怎么走呢?还是和以前一样跟着弦月的光吗?”
奥列格拿出弦月,一道淡淡的光柱指向远处,这光还不足以照明,而在一片漆黑又充满松脂的松林里点灯也有点不安全,只能阿伦德尔打头,带着队友延光柱走去。
一开始走起来非常艰辛,阿伦德尔可以看见路面,“蓝”应该也看得见,但别的队友们能看见什么阿伦德尔就不清楚了。最差的情况是完全看不见,于是他放缓步子,同时勤快地描述前方地形。
渐渐地,在黑暗里稍微配合起来,可以加快一点步子。加快速度走一阵子,就可以看见远处有一点光,好像是灯,几盏灯挂在什么东西上。再走近一点,借着灯光可以看见数栋建筑,出现的只是老旧整洁的房屋,没有城墙,篱笆也不甚牢固,灯就挂在门上,一座黑暗里的小村庄。
此时路上空无一人,或许都在这静谧的夜里沉沉睡去,
“因为是夜里,”半梦妖用蓝的声音开口“因为是夜里,所以大家都在睡觉,街上才没有人么?”
奥列格点点头。
村庄里很安静,虽然已经尽量拿出了合理的解释,但他还是感觉周围漆黑安静得有些过分,松林里没有动物活动的声音,天空中也没有一颗星星。
有谁碰见过这样的夜晚吗?在苏古塔的日子里,虽然狂风往往迷了人眼,但天空还有微弱的光亮,鸟儿不管多么疲倦,在夜里也会拍拍翅膀,弄出声音来。根据队友们的描述,在遗都也有美丽的夜空,星星亮得让阴谋和流血无所遁形。而眼下的这个“夜晚”比侏儒经历的所有夜晚加起来还要黑五倍,也寂静五倍。如果没有那些摇摇晃晃的微弱灯光的话,奥列格觉得他们就是陷入传说中的地狱了。
好在还有那些灯。虽然大多数灯都只能照亮房前几步距离,不过在一片漆黑的夜里,它们就像太阳一样耀眼。
在那些灯里有一盏比其他都明亮,款式没什么不同,只是稍微大一些,挂钩上有装饰。暧昧中,那盏比较亮的灯好像在吸引人朝它走过去。Suzette与阿伦德尔稳住了想要冲上去抓住那盏灯的瑞贝利安,艾丽西亚花了一点心思让瑞贝利安和被战士突然动作吓到,想要呜呜撒娇的小瑞贝利安保存安静,但没人注意奥列格。
奥列格径直走过去,有礼貌地敲了三下门。
尴尬。
不过门开了,奥列格赶紧献上道歉和一个深鞠躬,“打扰您睡觉了非常非常抱歉~”对冒险者来说有点刺眼的光从门内泄出,伴随着光的是一记拙略的攻击,就像农妇挥舞不趁手的锄头一样,瓦尔哈拉的队员们碰见的每一个敌人都比这要危险了。
实际上他们面对的就是一个挥舞着不趁手锄头的农妇。鞠躬的奥列格都能轻松躲开她的攻击,他后退几步,明显愣住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受到攻击。
“滚开!别再回来了!”农妇用快要要哭出来的声音抵抗着,阿伦德尔用一只手就能抽走她的锄头。
他也就这么做了,抽走锄头。
“⋯⋯夫人,冷静一下,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农妇丢了武器,先是双手抱头,听了阿伦的问话之后,从指缝间看了看冒险者们。冒险者们也借此看见她的脸,这是一张被疲惫和恐惧支配的脸,有些浮肿还带着黑眼圈,好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一样。这样一张脸现在满是惊讶,还有一些惊喜,好像看见冒险者们到来,松了一口气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她赶紧站直,然后道了个歉,让抱有歉意的奥列格一怔,不过现在她终于正脸看着冒险者们了。农妇露出疲惫的微笑,说:“……你们是什么人?”
“您好我们是路过的冒险者,本来天已经黑了还以为要在松林里过夜呢,没想到看到这里有灯光,才发现原来这里有个村庄呢!您门上挂着的灯真温暖呢!好像回到了家里一样!请问这里有可供住宿的旅馆一类的吗?如果没有的话可以求借住吗?”
队长的交际能力值得鼓励,先是把农妇夸了一下,然后帮整个队伍说完了台词。可以看见蓝原本有什么想说的,后来都咽了回去。
“那……我们这里没有旅馆……”农妇看了看奥列格,又抬头环视周围的队员,迟疑了一会儿,觉得不是坏人,于是把门拉开,“你们进来吧。”
奥列格:“非常感谢!您真是一个温柔的人!!”
农妇笑了一下。
这里看来真的是非常偏僻的小村庄,没有旅游的价值,看起来历史上也没有冒险者拜访过,连旅馆都没有。不过好在,碰见一位善良的农妇——莎拉放他们借住一宿。冒险者们进了门,在客厅里坐下。客厅也是农村的普通客厅,家具都是极具实用性而缺乏美观的,一张大桌子和几把椅子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桌子上放着一盏灯,发出微弱不稳定的黄光。农妇专门准备了茶,虽然喝起来没什么味道,不过在如此漆黑寂静的夜里,能安歇在这样的灯光下,还有茶可以喝,就让人非常放松,如果那位莎拉夫人不介意的话,冒险者们可以在客厅里舒服地度过一个及其漆黑安静的夜晚,给新世界的冒险开个好头。尽管这里的漆黑和寂静有些不同寻常,让见惯嘈杂环境的苏古塔居民和常年看着沙漠壮美星空的遗都客有点不能适应,农妇开门之后的袭击和脸上的疲惫也让人有些在意,但他们现在在看起来安全又让人放松的房屋里,房间主人又绝对不可能伤到他们。
如果那位莎拉不介意的话,他们可以多休息一阵子,再看看“蓝”的情况……
神或许真的听到了某些祈祷吧?
阿伦德尔这么暗自想着,可是脑子里再回放农妇之前的反应,疑惑的感觉一直无法消除。
“这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夫人?”抿了一口茶水,然后优雅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suzette扭头问莎拉。
“对,刚才您听到有人敲门,第一反应是用锄头攻击,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吗?有什么可以作为回报帮助您的吗?”奥列格也补了一句,莎拉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但还是带着笑容。不知道为什么,阿伦德尔开始觉得她非常可怜,这种表情比起之前在门口时候的表情更接近哭出来。
“发生了什么?没有啊……这里……一直是这样。”她开始移开视线,有一瞬间她的眼神落在自己的双手上,随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自然,抬眼看着奥列格。“危险?不……这个……”
“请问你为何如此紧张?”suzette的声音开始变冷,但出口的话语又像蛊惑一般。被精灵问着尖锐问题的莎拉“唔”了一声,收回视线,现在盯着自己不断搓动的手,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您有什么苦衷就说出来吧,我们不会传出去的。”
蓝看着她,表情诚挚,鼓励她说出什么来。
“毕竟您在我们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们,我们也想做点什么来回报”
“不必担心,我们会为您解决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诱导宽慰甚至威胁的话让她表情糟糕,已经到了面色铁青的程度,她的手指搓的越来越快,表现出她并不愿意回答这些问题。莎拉突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奇怪的境地,眼前这些冒险者们明明狼狈地需要自己的帮助,自己明明是慷慨地给予帮助,为何进门不到几分钟,自己就被冒险者们逼问无礼的问题?
真是烦死人,她心里开始觉得愤怒,但伴随着愤怒,又有一种混合着恐惧的疑惑从心底升上来:他们看出了什么?他们听说了什么?他们了解了什么?
冒险者们表现出想要揭示谜底的架势让莎拉心惊胆颤,她开始后悔放他们进来了,但是把他们赶出去就不会像放进来那么轻松了吧?他们有六个人,其中有两个女人,一个侏儒,剩下的都是男人,比她高,看起来也比她强壮,还带着一条长的像狼的狗——莎拉心里计算起来——女人一般比男人力气小,如果能抓住一个,能把其他人逼出去吗?可是这群人里的女人看起来却比男人还可怕,高大还带着剑的精灵自不必说,那个矮小一点,看着很年轻的女孩子身边有种奇妙的力量,让人能把她和其他普通人区分开来。
莎拉,现在你敢赶他们出去吗?你自己已经不敢再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子了,而且……万一他们碰见那个东西的话,万一……
看见莎拉这反应,奥列格马上放轻声音:“如果提到这件事会让您很难受的话就先不说吧,不过在我们停留的期间里,只要您需要帮忙就请告诉我们!毕竟,就像诗里写的那样‘为旅途中温柔的夫人解决难题是冒险者的浪漫所在啊’!”
莎拉神色这才缓和过来,缓缓点点头。刚才那一刻几乎剑拔弩张的气氛归于平静,莎拉看见趴在地上头一点一点的瑞贝利安,打算给他拿点毯子来。
她刚起身,就听见那个裹在斗篷里的男人说:
“实不相瞒,我们来自这个世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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