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数:4081,发布时间:9/12 22:45
最近被梦100那个小妖精迷上了,绝赞颓废中❤
津岛隼×津岛洋三绝对是我写过的最爽的CP,我已经飞了(。
依然没有什么san值,请小心食用。
◆津岛隼篇◆
我远在天边的仁慈的父,托您的福,我竟然真的和那位津岛洋三成了朋友。宽恕我吧!我这可怜的约伯!(典出:约伯记2:11-13)就算给我三个朋友、三百个朋友,不,三万个朋友,也只是徒增痛苦。而我最终醒悟了,我除了能够向您忏悔以外,一无所有。
是的,我接下来要写的事情,就是我所做的一件恶事。但是,即使到了您的面前,我依然要说,如果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回到那个时候的话,我还会做出同样的恶事。我的选择并没有错,错的只是结果,我为那个结果深深地忏悔,然而,我不会为那个动机而忏悔。因为,我只是像您一样,做了为他好的事情。
自从认识了洋三之后,我就不再独斟独酌了。说实话,在喝酒方面,我还是蛮喜欢洋三那小子的。我能在他身上,看到十分坦率的对酒的喜爱。虽然他也常说,戒酒,戒酒,不过一次也没有实行过,时不时地,拿着酒杯露出带着一丝负疚心的羞赧的笑容。我看着他的那副模样,就仿佛照镜子一般,看到了自己。
不过,洋三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一旦进了商店,他那歌德一般的整张脸就变得像纸一样惨白,战战兢兢地对店员说着话,如同从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农民忽然觐见了王子殿下,不仅常常被坑,甚至失神到了忘记拿走买到的东西的地步。真是个完全没救的人。我看着他买回来的东西,心情简直无法用痛心疾首来形容。
“……洋三君,这把伞你花了多少钱买的?”
“……三……三百……”
洋三垂着头,躲避着我的目光,用蚊子一般微弱的声音回答道。
“你被骗了啊。”我指着伞柄上的价格标签,然后把伞往他手里一塞,“下次要好好看清楚价格再买。快去找店家说明情况,把钱退回来。”
“……”
洋三紧咬着嘴唇,一动不动。那苦恼的表情,仿佛他多收了别人三百元,正十分过意不去似的。
我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论是多少钱,到了他的手上,很快就花得无影无踪,可是若问他,是在哪里、怎样花的,却完全答不出来。他若是那种穷奢极欲的少爷,反倒好了,可他并没有因此过上安逸的生活,也没有买到什么东西。而常常捉襟见肘,债务缠身。
我决意多多少少,叫洋三领教一下“生活”二字的含义。虽说他那种长不大的孩子的天真气是吸引我的所在,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和洋三一起出去玩乐的时候,我总是主动地把持了经济大权,洋三乖乖地跟在我的身后,不敢做任何多余的事。而我享受着这种控制权,以为自己已经稳稳当当地把洋三变为了掌中之物。
然而有一天,当我们散步路过玻璃之眼的时候,洋三忽然放慢了脚步。他望着那水幕中的雕塑,略带忧郁的眼睛低垂着,毫无征兆地说道:
“呐,隼君。你说,为什么会有人甘愿为了达成艺术而死呢?”
我的胸口猛烈地一震。我赶紧看向洋三,这样说也许有些奇怪,因为他本来就是在我的视野内的,可是,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语,却仿佛把我推到了百米之外。洋三从来也没有变得这样陌生、可怕过,甚至我要极尽目力,才能再次锁定他的身影,即使他此刻就在我的身旁,不超过两步的位置上,我却感到近乎绝望了——我也许可能攀上世界第一的高峰,却不可能攀上另一个人心头的篱墙。
我忽然就明白了。像洋三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根本是不会看得上我这种满身铜臭的商人的。即使和我并肩而行,他可不曾像我考虑他的事情那样考虑过我的事情!他始终是高居于天上的神之子,偶尔装模作样地对我表露出好意,我就为之神魂颠倒,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一切了。其实我并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为何时常作出一副希望被人杀死的姿态。我仅仅是仰慕他而已。对,对了,他说过什么来着,“所谓朋友就像两条毛色相近的狗”,是吧?我只是一条走街串巷的野狗罢了,他打心眼儿里就瞧不起我。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会背叛我的。他会彻底地醒悟,发现我就是一个俗不可耐的人,然后觉得索然无味。我咬紧牙关,咯吱咯吱,为了这可怕的未来拼命祈祷。我的主唷!是我祈祷得不够虔诚吗?您为何要让那一天降临!
现在,我要动笔描述那可怕的一天了。天哪,您瞧,我的手在不住地颤抖。既然决定了要把它写出来,就希望您能认真地看到最后。是的,我保证下面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清醒的。我是您悲哀的门徒,请千万不要怀疑我的虔诚。
洋三已经好几天没有约我去酒场了。那天,我酒瘾发作,敲了敲隔壁的门,没人应,于是就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去了酒场。时间有些不巧,酒场里已经满是人了,我来回走着,寻找位置。忽然,在一个角落里,我竟看见了洋三。
“洋……”
我生生地把这个名字咽了回去。因为,我立刻发现,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完了,一切都完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猛地击中了我,并在我的脑海里回旋不去。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可是我表面上却平静得不可思议。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从背后接近了他,就像接近一只狡猾而又凶狠的猎物。正当洋三对那个叫做简的女人举起酒杯的时候——我的手准确无误地拍在他的肩上。
他的手一晃,差一点把酒泼了出来。
我却假装偶然路过的样子,很自然地坐在了他的旁边,和他们打了招呼,然后端起一杯酒慢慢地啜饮起来。
那种姿态,我现在回想起来,都感到害怕。我像一条蛇,悄无声息地蛰伏在这对伊甸园的男女身边,静静观察,伺机而动。不,这里绝不是伊甸园,是地狱,地狱。
因为我发现了,他发出的声音、他的眼中的色彩,全都透着某种前所未有的异样,我顿时就明白了!他那微显潮红的脸颊,浅泛泪光的瞳眸——啊,真讨厌!这件事,光是说出口来都令人难堪至极!
他,肯定是喜欢上对面的简小姐了。危险啊!他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果然,他也就是个俗物吧?靠着那种含羞的态度博得女人的同情和爱怜,然后用所谓的恋爱自欺欺人,演不下去了就逃离她们,或者不负责任地一死了之,啊啊,全被我看穿了,真是受够这种人了!
我的心中忽然燃起一阵憎恨与愤怒。这个人,眼前的这个男人,把我心目中的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之子全都毁了。他果然要背叛我了!然而,我啊,真是懊恼得很!我懊恼到恨不得抓胸挠肺!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端倪……不,还不晚,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我暗暗下定决心,要把洋三从地狱里拯救出来。
酒意渐渐上来,我歪着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要去一趟洗手间。”然后使劲向洋三使了个眼色。洋三果然急急忙忙地跟了上来。我颇有些得意,就带着他一直走到了回廊上。
“洋三君,你挺厉害的嘛。才几天没见,身边就有女人围着。看来你的魅力不小。”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也许是酒精让我的头脑不清醒了,也许是怒火让我丧失了理智。其实,我本来是打算好言好语地规劝一下洋三的,谁知一开口便无法自控。莫非是由于我嫉妒了吗?正当我感到有些无地自容的时候,我看到洋三又偏过脸,露出了一副仿佛受难者一般的神情。
对,就是这个神情,忽然令我怒不可遏。这个人究竟要怎样才会醒悟?!他既不激烈地反驳我,又不爽爽快快地认错,只是露出一副仿佛在替人受难似的神情,又想蒙混过关。
“玩弄女人的恶魔,可是会下地狱的哦!”我恨恨地对他抛下了一句类似于诅咒的话,就转身离去。是的,您看,这样的人如果不下地狱,世间还有没有道理!我一转念,又产生的一个可怕的想法:反正这个人最终也是要下地狱的,那么不如由我来将他堕落。我从来没有见过洋三这么特别的人,我想我是被他彻底迷惑了,我有时恨他恨得入骨,有时又衷心地爱慕他。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毁掉他,就算要毁掉他,也只能是通过我的手。
我返回席上,一边喝酒,一边构思着计划。一个就算不能击溃他们,也能给他以警告的计划。以我对洋三的了解,他最近经济上尤其吃紧,平时喝酒只喝些啤酒或者清酒之类,可是今天却点上了排场很大的红酒和威士忌,真是得意忘形。我敢打赌,他绝对付不起这一桌酒钱。
那么,就从这里下手吧。
让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少爷,了解一下人间疾苦吧。了解一下,一直以来我们这些在泥土中匍匐的老百姓们,是如何为了一两枚小钱而竭尽全力地挣扎!
我的计划,成功了。洋三望着自己钱夹里的三枚小钱,一动不动,黯然失神了很久。而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毫无复仇成功的快感。
倒不如说,我毫无从痛苦中解脱的感觉。入夜,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辗转难眠。我不断地企图说服自己,应该高兴起来,洋三这样绝对会和简小姐分手了,自己成功地让洋三悬崖勒马,这当是一项大功德,就算到了神的面前也能面无愧色地陈述。
我并不是嫉妒。谁能理解我对洋三的苦心呢?不,即使没有人理解我也无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直的爱,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的,纯粹的爱。
想到这儿,我才稍稍安定一点,困意也涌了上来。就在这时——
隔壁忽然发出了一阵猛烈的响动。
我不禁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个人究竟还要给左邻右舍添多少麻烦!!
已经是深夜两三点钟了,来自隔壁的魔音却此起彼伏,我焦虑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不行了,忍无可忍。我感觉自己像个正在被加热的温度计,水银泡呼地一下就冲上了极值。我拉开大门,寒风带着噪音哗地涌了进来,敲打在我的脸颊和胸膛上。我冲到了洋三家门口,开始敲门。然而,从屋里传出的撞击声仿佛在和我对抗似的。我愈发地狂躁起来,开始拼命地踢门。愿神宽恕!我那个时候的表情一定丑陋极了,像个完全的疯子。是的,我一定是疯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疯人的作为!那么再疯狂一些也没关系。我恨不得杀死洋三,然后我也死。
终于——咔嚓一声,门锁断了。
洋三的房间,猝不及防地闯入我的视野。
那是一幅怎样的景象啊。抽屉和柜子的门全部参差不齐地敞开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房间里几乎没有容人站立的地方,仿佛刚刚遭人洗劫一般。洋三衣衫凌乱,无助地跪在地上,出神地望着墙壁。他的面前是一片玻璃碎屑和水渍,几条金鱼在地板上跳动着。月光安静地洒了进来,映照得洋三的头发也泛着微弱的光环。他那孩子气的眼眸里,还含着闪闪发光的泪水。
一种神奇的力量使我平静了下来,刚才那个疯狂的我,已经重新受洗了,不复存在了。我的主唷,如果人间真的存在被称为天使之物的话,那么,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吧。我要向您忏悔!诚心诚意地忏悔!我差一点就杀掉了如此美丽之物。我竟用庸俗不堪的常识去衡量他,企图纠正他的谬误,其实我才是大错特错。他正是如此特别,才能成为神之子啊。
我怀着虔诚的心情,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直到在他身边蹲下。他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如同祭坛上那无罪的羔羊。
不由自主地,我默默祈祷。
愿乞主怜,并宽恕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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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4022 发布时间:9/4 21:42
这段有点长,既然企划主说延期一周,那隼篇下次再发咯XD窝去肝秋活……
◇津岛洋三篇◇
从那以后,我就时常约隼去喝酒。酒,不知何时就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喝酒的人,看着豪饮者,一定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吧。人不可貌相,酒量也不可貌相。喝清酒,再喝啤酒,然后喝清酒,如此反复,却还不见醉的迹象,啊啊,那些被他饮下的液体都去了哪里呢?是变成了血液的一部分吗?我常常想,说不定我的身体里的大部分血液都是由酒构成的,所以我才会如此地与酒亲近。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在学校里也喜欢涂一些滑稽的漫画给同学看,逗他们发笑。然而我最擅长的其实是油画,比起风景画来又更擅长肖像画。现在,我正是靠着画画来维持生活——说是维持生活,也不尽然,更确切地说,叫做“换取酒资”。我犹如憧憬中的工薪族(salaryman)一般每日通勤——早晨九点背着画夹去公园写生,下午三点则下班休息(基本就是去酒场消耗掉比画一天能赚到的多得多的钱)。话说回来,酒可真是个魔物。
我也想过戒酒,可是时机总不能成熟。有的时候刚刚下定决定摔掉酒杯,就收到了朋友一起去喝酒的邀请,要拒绝别人,对我来说比戒酒还要难上千百倍;有的时候散着步,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酒场门口,若不向老板打声招呼就忽然不来,也不太礼貌……总之,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两三杯下腹,七分醉上头了。
但是,请相信我。我从未为了享乐而喝过一杯酒。我之所以每日比电车还要准时地出现在酒桌上,是因为我一次也没有忘记为他人服务的使命。酒能使人健谈,能让言语变得轻松。我常常在席间滔滔不绝地讲着笑话,仿佛在表演落语,一团欢乐气氛。而我的心中却绝不轻松,宛如是一生悬命的马拉松奔跑,又像是抢救着危急病人的医者,在与死神作着殊死的搏斗。
“搏斗”,我想说这是一个十分贴切的词。第一个创造出它的人类,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呢?我一直在“搏斗”,有时是和自己,有时是和所谓的世人、思想的敌人、还有女人。隼也很擅长“搏斗”,而且是我永远也学不会的那种。隼的职业是商人,所谓商人,是一种最擅长与金钱打交道的族类。他有着天赋的精明头脑,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可以理智地做出最经济实惠的选择。自从我和隼认识了之后,我就能放心大胆地把钱交给隼,让他带我去玩乐或者买东西,再也不用担心上当受骗,反正他总能让每一块钱发挥最大的效用,讨价还价的本领也令我叹为观止。我的“搏斗”就没有那么顺利了,倒不如说一败涂地,就像幼童去和彪形大汉玩相扑,结果是必输无疑。即使如此,我还是常常不得不站在彪形大汉的阴影下,带着连自己的影子也将被吞没的恐惧,却只能发出哀蚊一般弱不可闻的叫声。 咕咚!就被打下了地狱。地狱一定特别浅,从上面掉下去用不了一天的时间。
早晨,我在公园写生的时候,遇见了简小姐。那个时候的简小姐,穿着一条蓝绿色的长裙,褶皱间如同藏了碧波万顷。她那只属于异人的红发,此刻正安静地绾着,被压在一顶精巧的、蓝紫色的帽子里。我该如何描述简小姐的模样呢?我想,最合适的语句应该是,那是一道恰好可以入画的风景。
我像位绅士一样和她打了招呼,询问能否为她画像。简小姐虽然有些害羞,还是答应了,并且似乎对绘画艺术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我让她站在喷泉边,做出微一回头的姿态。然后,我拿起画笔,迅速地画了起来。
这幅画是这样的:微笑回眸的简小姐捧着一束盛放的百合花。简小姐见了,稍稍有些惊讶的样子。
“可是,这附近并没有百合花啊?”
“是没有。不过,我觉得百合花的纯洁非常适合小姐,既然没有办法将鲜花送美人的话,那便只好送给画中人了。”
简小姐的脸颊透出一点点绯红。她仔细地欣赏着画布上的百合花,似乎非常中意的样子。
“谢谢。我很喜欢这幅画,可以把它卖给我吗?”
“不胜荣幸。小姐喜欢的话,就赠给小姐好了。”我毫不犹豫地说。
“哎呀,那样怎么……”简小姐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津岛先生是以作画为生的吧?给您报酬是应该的,况且,我认为这幅作品有这样的价值。”
刹那间,我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眼泪差一点夺眶而出。眼前的这位娇小的女性,是第一位说我的画有价值的人。虽然我也给杂志连载过漫画,可不知不觉之间,我总是在拼命地迎合着、讨好着编辑,仿佛不那样做就会被冷冷地一脚踢开一般。汗流浃背的服务。我还曾经为了钱,去复制过春画,在酒和药物的麻痹下,做着令人作呕的工作,然后在终日后悔和自暴自弃中把赚来的钱转手又换来了酒和药物。啊啊,真是悲惨,目不忍视!
可是,一种奇妙的自尊在我心中作祟,既然我说了要送,怎么好意思再收钱呢。尽管我最近经济上吃紧得很,几乎是从喉咙里伸出手的程度的需要钱。
简小姐像是读懂了人心似的,又开口说道:“如果津岛先生坚持送给我的话,至少让我请您去喝一杯吧。今天晚上您有时间吗?”
我本来是可以彻底拒绝的,可是,一来我不擅长拒绝女人,二来我不擅长拒绝酒——莫不如说,我正是被它打动了。那个时候,我还对简小姐怀有莫名的感激之心,我甚至感到四肢发轻,如同踩在云里雾里。我第一次明白了“期待”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它能使时间变得更慢、更慢,但不是在痛苦中煎熬。如果说从我诞生以来,有哪段时间是真正感到轻松、毫不痛苦的,那一定是和简小姐在一起度过的时间。
我答应了。并且步履轻快地回了房间。假如我能够预知到,那种轻快的来源并不是简小姐或者是某种被称作“期待”之物,而是因为我正在坠向地狱的途中的话,事情会不会不一样呢。
夜晚如约而至。
出现在酒场的简小姐换上了晚礼服,不再掩饰的长发垂落在肩头,比起白天似乎更加美丽。说是单纯的美丽也不尽然,换言之,淑女,并非酒场里美丽的女招待,而是像社交场里的名媛,有一种落落大方的气质。
简小姐点了红酒,我点了威士忌。正当我们准备举杯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出现了。
“呦,洋三,好久不见啊。”
是隼。他拍了拍我的肩,然后就很自然地加入了我们。
“隼先生,晚上好。”简小姐依然非常优雅。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和隼一起喝酒了,可是觉得如此的“违和感”还是第一次。说不清是哪里出了差错,但我微微地忧心起来。也许,这是一种危机察知能力吧。
酒过几巡,隼忽然在桌子下捅了捅我,然后站起来对简小姐说:“不好意思,我要去一趟洗手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愚钝如我,也明白他的意思了,连忙站起来说:“我也去,我也去。”就追着隼跑到了没人的走廊上。
隼的眼角漾着笑意:“洋三君,你挺厉害的嘛。才几天没见,身边就有女人围着。看来你的魅力不小。”
虽然隼是笑着、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的,我却感觉他的目光正将我看穿。唯独被隼这样取笑,我感到异常的羞耻。我偏过脸,小声争辩着:“不,没有这种事……”
“玩弄女人的恶魔,可是会下地狱的哦!”隼留下一句话,就丢下我去了洗手间。我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席上。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竟记不清楚了。我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闷酒。人就是如此奇怪,明知道酒杯也不可能给予救赎,还是寄希望于一醉消千愁,可我偏偏又是不容易喝醉的人,仿佛是命运开的大玩笑一般。越是喝酒,我越是加倍地意识到自己的清醒,那清醒的意识在变本加厉地磨损着纤细的神经,发出咯咯吱吱的骇人的声响。那可怕的声响令人疯狂。
终于到了酒会结束的时候,简小姐起身去结账,隼却忽然站起来,抢了几步,将简小姐拦了下来,又露出了他商人的微笑。
“简小姐请留步。交给洋三去买单就好。”隼朝我使着眼色,故意用责怪似的口气对我说道,“洋三君,难道你要让这位小姐替你买单吗?”
“我……”我从椅子上弹起来,脑袋忽然嗡嗡作响。那一刻我仿佛身不由己地上前拦住了简小姐,“我、我来付。”
说着,我就打开了钱包,向里面看了一眼。瞬间,我的酒意全消。
里面只剩下三个硬币了,估计连换一小瓶啤酒都不够。
我呆立在当场,一种从未体味过的屈辱感涌遍全身。简小姐只轻轻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还是我来付吧。”就转身离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感到我将永远失去这份还没有萌芽便已经死亡的恋情。我已是残兵败将,今后即使还能见到简小姐,也只能落荒而逃。那一次被蛰痛的伤口,再也不会愈合了,它在每个深夜,沉默着流血。
我一个人坐在仙游馆里,望着墙上的字迹出神。月光照在墙上,我没有丝毫睡意。“玩弄女人的恶魔,可是会下地狱的哦!”那句话不知为何,不断地回响在我的耳边。不,我没有玩弄女人,但是,地狱……地狱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小的时候,乳母越野常常带我去寺庙,给我看《地狱极乐图》。图上有人正被烈火灼烧,有人身陷血之池、刀之山,惨叫之声几乎透过图纸传来。越野恐吓我说,如果做了不道德的事,死后就会被投入地狱受苦。可是,到如今,地狱是什么我还是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什么是痛苦。
(死去的人如何告诉活人地狱的痛苦?活着的人有谁见过地狱的景象?这是借用了人类的想象,而想象源正是现实。)
(所谓的地狱,难道不就是人世间吗?)
无法忍受了。太过于痛苦了。我捂着几乎窒息的胸口,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止痛的药剂。没有,没有,还是没有,这种药会致人上瘾,所以格外难搞。但是我不能没有它。我把所有的东西胡乱扔在地上,每一次呼吸都在将我的身躯扯得四分五裂。我几乎发狂,用头撞击着柜子,又用胃去顶住桌角,突然,哗啦一声,我把桌子上的金鱼缸碰了下来,碎在了地上。玻璃变成了一块一块长满了尖角的碎片,反射着月的寒光,而金鱼黏在地板上,在徒劳地挣扎着。
正像此时的我。我忽然静了下来,目光落在墙上的字迹上,一个念头突兀地挤进了我的脑海,那如同的某种启示、灵光闪现,我想起了那段文字的后续是:
我この恨を懐いて煩悶、終に死を決するに至る。
——这不是,非常简单的道理吗。怎么可能会忘记。
砰砰砰。
我仿佛才刚刚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存在,意识到有人刚才一直在剧烈地砸着我的房门。正当我打算有所响应的时候,一声巨响,房门已经被对面砸开了。
是津岛隼。
他的脸上还带着睡眠被打扰以及久无人应的愤怒,然而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似乎就变成了一种担忧和惊慌的神色。房间里的景象,令他瞠目结舌了许久。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踏着混乱不堪的物品走了进来,在我旁边蹲下身,问道:“你……没事吧?”
“……”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往后缩了一下,眼泪就止不住地又流了出来。
注:文中用的那段“墙上的文字”是藤村操的《巌頭之感》,有兴趣的可以自行去百度:)仔细观察的话,生田斗真版的《人间失格》电影中仙游馆的走廊上就写着《巌頭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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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應作品 【http://elfartworld.com/works/69914/ 】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0101/ 】 郁川月太太的文和紫月太太的漫畫都很棒!互動拖後腿抱歉!
最後一張不知道為啥上傳的時候沒保存台詞……台詞是
我喜愛、敬慕、希求、迷戀那個人
同時,也討厭、厭煩、憎惡、仇恨那個傢伙。
啊,我真的很害怕自己OOB。
(突然に興奮する作者:这篇写得超爽的——!!!玩梗玩儿得飞起XDDD欢迎来找!两个人物的设定都好喜!!!如果读出了一些太宰老师的味道的话窝就再高兴不过啦!!!——字数3138)
◆津岛洋三篇◆
一直以来,我过着华族少爷的生活。
华族,或者说是虚张声势的华族,更为确切。那就如同与人比试剑术的时候,一招一式都大声地呼喊出来,心里却像被掏空了一样恐惧。并不是害怕被人刺中,事实上,我情愿穿着二重回打扮得惹眼在街上乱步,我想用尖锐的语调在礼堂与人辩论,我站在空旷的公园中央等待着被人射杀——那样总比被别人的短刀刺进了胸膛,那人却惊异地“啊”地叫了一声,这感觉怎么竟像刺进了枯木,不,是刺中了女儿节的雏坛上的偶人吧,所谓的华族,原来就是这样外强中干的东西呀,然后露出了受骗一般的失望的神情,要来得愉快得多。有一种说法,叫“诞生的烦恼”,世人总以为生在衣食无忧的富裕家庭是没有烦恼的,其实恰恰相反,仅仅是有这样想的世人的存在,就叫我寝食难安。
世人的可怕,在于对他人的痛苦完全的无理解。(虽然,我以为自己也得算在此范围内。只看到我的外表,就想将我全部了解是不可能的吧。与此同时,我也对他人一无所知。)曾经,我还是个任性的小少爷,不知不觉地,便成了这个世界的弃子。我独自住在广场东北侧的公寓六楼房间,称为“仙游馆”之处。和式房间,桌子对着窗口,可以眺望“玻璃之眼”公园的小树林。门旁边的墙上,有一幅不知是谁写的字。内容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说过似的:
悠々なる哉天襄、
遼々なる哉古今、
五尺の小躯を以て比大をはからむとす、
ホレーショの哲学竟に何等のオーソリチィーを値するものぞ、
万有の真相は唯一言にしてつくす、
曰く「不可解」
后面似乎还有内容,然而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我坐在桌子前,用手支着脸颊,想了好久,也想不起下一句应该是什么。想不起来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我的过去和将来,倒也不急于一时。那么,不如去外面转转,看看有什么收获。打定主意,我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咔噗。
一声轻轻的锁响。我竟正巧和住在对面的人同一时间走出了房间。那人是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绅士”,这个词忽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果然,他很友好地帮我按下了电梯,然后回过头向我示意。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他的门牌。
「津岛 隼。」
这个姓氏令我在一瞬间感到,仿佛看见镜子里一丝不挂的自己一般羞耻。为什么……他会和我同姓?他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走马灯的画面从我的眼前一闪而过,我却看得非常清楚,像是一下就做完了几十场噩梦。
“你好,我是住在你对面的津岛隼,从今以后请多关照了。”隼的脸上带着笑容。起初,我为那友善的笑容感动得几乎流泪,后来,我才发现,他对所有人都是那样的笑容,宛如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这就是所谓的作为商人的“职业的微笑”吧。不知为何,我竟对那种打折促销的贱卖的微笑,产生了生理的排斥。
然而那个时候,我却是老老实实地脱下帽子,态度恭谨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津岛洋三,然后和他一起走进电梯。狭窄的电梯里只有两个人,我,和他。
沉默了几秒,我便已经无法忍受这种沉默了。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比起忍受一秒的沉默,我宁愿接受十年的徒刑。于是,我讨好似的对他说:“隼君,怎么样,有空的话去喝一杯吧?”
隼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虽然只有一秒钟,可我的脑海里的打算却已经如同放起了四国的烟花,如果被拒绝,又该怎么办,怎么填补这急剧地空白的空气,我的喉咙里像要伸出手臂,从这盒子里扒出一个窗口,哪怕外面就是大海,我也可以闭着眼跳下去。
“……好。”他的喉咙里似乎是发出了这样一个声音,一个非常短促的音节,听起来奇妙而又不真实。可那对我来说,是久旱逢雨的救赎。我竟一不小心就眼眶湿润了,为了不被发觉,我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偏过脸去。
◇津岛隼篇◇
我会写下去。我会写下去。把我的一切皆交予主。我的主唷。当我跪在您的面前的时候,我希望我可以拿出这篇手记,毫不羞愧地说,我已经把所有真实的想法都写在了里面,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都任由您的裁决。
是的,我很冷静,也很清醒地在写这篇手记。我有偶尔小酌一杯的习惯,然而喝了酒之后,我是不写的。喝了酒,我就改不掉这个夸夸其谈的毛病,要是写下了什么自己也以为是真实的谎言就不得了啦。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自己的谎言,我是不认同的,那样的谎言太过低劣了。可是,把自己给骗了,却骗不了您的谎言,那可是死一般程度的羞耻。要是出现了那样的纰漏的话,您还是直接让我去地狱吧!正因为我比任何的基督徒都要敬爱您,才不能够忍受这种情况的发生。
请允许我,从头开始说明吧。我叫津岛隼,是一名商人。商人是非常不受人欢迎的职业。您一定知道犹大•伊斯卡利特吧?对不起,我又开始胡说了,您是无所不知的。让您回忆起不好的事情来了,真是万分抱歉。这或许就是商人天生背负着比普通人更深的原罪的原因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商人”,和“虚伪”、“贪财”、“庸俗”等等词语是很亲近的,几乎是肌肤之亲的程度。而且更为可笑的是,人们喜欢钱,却也喜欢把钱说得一文不值。请看那些人们津津乐道的劫富济贫的故事吧,难道身为有钱人本身就是一种罪过吗?穷人总认为自己很苦,而我以为商人才是世界上最辛苦的职业!当我读到《新约•马太福音》的那一节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灵魂在颤抖,一种莫名其妙的悔意令我泪流不止。我真是丑恶啊,丑恶到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丑恶的程度。像我这样的人,就算是缢死在耶路撒冷的城郊,也死不足惜。
好的,好的,我不再哭了,一个哭得不像话的中年男人的样子实在是目不忍睹。对了,我正要写的是我在广场东北侧的公寓六楼的住处对面的邻居的事情。他叫做津岛洋三,这是我早就从他的门牌上得知的,作为商人,需要懂得观察。可我那时候还没有见到过他本人,可能是他生活的节奏跟我不太一致的缘故。
巧合的是,今天下午我遇见了他,在我的房间外,在我正准备下楼的时候。他穿着二重回,系着浅蓝色的围巾,戴着一顶圆礼帽,举手投足间,透着一丝忧郁的气质。那个时候,我觉得这一定是个相当有情趣的人。虽然身为商人,我却自以为自己非常能理解“精神家”,总是乐于和那些人为友。因为我觉得那些人很美,和我这种俗人是不一样的,他们的眼眸还未遭污染,像孩子一般无欲无求。倘若他们可以允许我呆在旁边,在必要的时候伸出一点援手,我也觉得像是得到了神子的眷顾,灵魂或许还有救也未可知。
我主动地和他打了招呼。后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那个时候的态度太过于谄媚,以至于令人感到虚伪。啊,我一定是刚一开始就把事情搞砸了。我被他讨厌了,那个人从来就没有对我有过任何的好感,只有我像个傻子似的毫无怨言地照顾、体恤着他。
他在我的面前脱下帽子,弯下了头颅,用非常郑重地语气说道:“初次见面。我是津岛洋三,今后烦您多多指教了。”
这个人在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加上毫无必要的郑重语,还有,带着含羞的微笑。可能他自己都未曾察觉,那种含羞的态度,就是他放出来消除别人的警惕心、吸引女性的烟雾弹,他是个欺骗别人任劳任怨为他献出一切的高手!我天生有着敏锐的嗅觉。虽然我也觉得那是因为我的灵魂低俗的缘故,并不喜欢这样,但我确实具有一眼看穿他人弱点的洞察力。
即使如此,我却觉得他很可怜,很值得同情,这也许并非出自他的本心。每次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我应该去拯救他。我和他登上了同一架电梯,我想,要是能和他成为朋友就好了。
就着这个时候,他突然对我说:“隼君,怎么样,有空的话去喝一杯吧?”
虽然有些别扭,可是,他竟将我称为“隼君”,我感到心脏如遭浪潮冲撞一般,忽地眯起了眼睛。我被忽然到来的幸福弄昏了头,差一点不知所措。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我才勉强稳住心神,点点头答应了他。
他却沉默着偏过了脸,好像很嫌弃似的。我的主唷。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太过分了,总是故意把我当傻子玩得团团转,他根本不配做人!没错,我很清醒,想得很清楚了,我全部向您坦白,从第一次见到那个人开始,我就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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