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那个神殿里。”
那个男子如此说道——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
弦月指引着的方向向前延伸,标示了冒险者们眼前的那座山。保险起见,几人在山边兜兜转转了许久,总算确定了碎片的位置。
虽说如此,不管是在山边的小镇——临颐——询问这座山的线索,还是试图进入其中,都没有办法找到那片碎片。
“这份地图将会指引你们前往那座神殿,吾神将会指引你们前行。”
那位男子将地图交到一脸茫然的雪伦手上,转身离开。白发的少女伸出手想要叫住他,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自己的喉咙中,随后消散无踪。
男子消失在街道上。而雪伦垂在空中的手无力的落回身边。她转头看着表情微妙的队友们,交换了一个迷茫的视线。
他刚才说了些什么?
他给了我们什么?
“我讨厌这样。”雪伦最后说道。
当地的居民在街上穿梭,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几人行走在街上,一时间什么也没有说,连库勒都保持沉默,不知道思考着些什么——虽然这沉默很快被他自己打破了。
“喂喂雪伦,你手上那个是什么?地图吗?”他挤开在前方的唐吉诃德,把少女手中的羊皮纸卷拿了过来,“为什么我们有这种东西?来来来我们快打开看看,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地图,说不定就写……”
“……好了好了。”唐吉诃德深深地叹了口气,阻止了库勒的聒噪,“我们看看吧?”
雪伦回头看了看他——少年那有几分女孩子气的眉宇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睛的深处也有着一丝怪异的迷茫。
那不像他。雪伦下意识地想到,只是这份对现状的怀疑也仿佛缥缈的焰一般,转瞬就从她的脑海中消失了。她难受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从库勒手中取回地图,在几人面前展开。
黑色的墨水在羊皮纸上划出简明的线条,勾勒出附近的模样。一条路清晰的从几人的所在地向前延伸,直到山后的湖泊才结束。
“这里有个向下的箭头!”Zyme把爪子啪地按在羊皮纸上,Yves赶紧把她抱了起来。正如Zyme所说,在地图上标示着湖泊的位置有个箭头,似乎是让众人沉下湖底寻找物品的意思。
“……这不是个安全的地方。”鲁诺莱亚用指尖轻叩着自己的琴沿,喃喃地说着,“还记得前几天的调查吗?居民们说这里有诅咒,去过的人会忘掉自己的记忆……”
雪伦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面前的精灵诗人抬起萤绿色的眼睛,和雪伦稍稍对视。总是挂在他脸上的微笑稍微淡了一些——他抬起手,灰白色的手指从黑色的长袍中露出,点了点地图上的湖泊。
“我有去询问过那些失去记忆的人们,”诗人说道,手指离开了地图,“他们一开始甚至没有去过湖泊附近的记忆,只在别人无意间提起时,才渐渐回忆起一些……”
鲁诺莱亚是雪伦的旧识。在深海旅社的成员们不知道的时候,所有冒险者们正在拯救世界的故事几乎传遍了库瑞比克世界。而决定加入队伍的鲁诺莱亚,独自一人找到了那公告栏——
就这样,诗人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之中。
“雪伦?”
“啊,抱歉……”
少女应道,伸手把地图卷了起来。队伍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唐吉诃德开口了。
“那么,队长?”他出声提醒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啊、呃……”
雪伦闭上眼睛。唐吉诃德叹了口气。
“队长,没事吧?怎么了?”
“……我……有点害怕。”
少女睁开眼睛,苦笑着说。
“什么?雪伦你害怕?”库勒一巴掌拍在雪伦的肩上,“该不会是害怕诅咒啊幽灵吧?没想到你在这种方面意外地女生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噗!”
“你是在说我其他地方不像吗!”
恼羞成怒的雪伦给了库勒一拳,打断了他的笑声。她哼了一声,把地图好好收进衣服。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去湖边一趟。”她最后说道。“我们出发吧。”
“哦~”
Zyme跳到Yves的肩膀上,举起爪子。在库勒又开始了的聒噪声中,众人总算……
……向着遗忘前进了。
+展开02-02 星也落尽(4)
阴森的海底是没有门的。
——《???》
/
闹剧过后,前方出现了一节往下的楼梯。脚下湿润的土地分明还有些崎岖,不容质疑的百分百纯天然。正因为鞋底蹭到泥还散发着浅淡的气味,因此出现于此、人工痕迹明显的楼梯才会显得更加突兀。
尤其当它偏偏是阶梯,拜上一次在梦境世界那糟糕到不愿回想的经历所赐,唐吉诃德看到这玩意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从签了名之后神情就一直不太对劲的库勒将剑递给了他,这意思十分明显。然而唐吉诃德并不在乎对方那点心思,作为盗贼,他还是很自觉地接过了库勒的发光道具——那把已经摆脱废铁级别的铁剑,率先踏上台阶。
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因为它来得突然,唐吉可德没来得及捕捉。
但马上他就知道自己错过的是什么了。是刚刚发生不久,因为崭新而被直接判定为不需要回放的记忆。
真正详细的回忆,时间已经要追溯到几天前,尽管唐吉诃德看来自己和陆仁在无名之城的交谈还历历在目。
“差不多就是这些。”唐吉诃德说完自己在庄园经历的故事,“我有点害怕……”
陆仁像是见到鬼一样看着他。
“……你那是什么眼神。”盗贼无语,“遗都有可能变成那样子诶,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都白费了,还不准我怕一怕吗?”
“你怕乐行失望?”
唐吉诃德一噎。
“……那倒也不是。”
“我本来以为是这个原因,结果仔细想想,乐行会不会失望对我而言似乎并不是最重要的地方。我又不是为他活。”
这话未免有点违心,唐吉诃德看一眼对面,陆仁只是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知道你想要拯救世界,其实我稍微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要自欺欺人一辈子了,反正……就算不努力,糖糖也能过得很好,这有些不像你的不作风。”
“不像我的作风?”
“不交心、不思考、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来过。”
“那听上去还真是轻松。如果没被第五季选中说不定我还真能就这么过一辈子。”不带几分自豪,唐吉诃德语气里反带着陆仁分辨不清、莫名的复杂,“像个普通人那样,顺从本能,随心所欲地生活下去……这样……简洁明了多好啊。”
“如果不背负枷锁,我就活不下去。”
他还记得那段浑浑噩噩的时光,七年过去,除了真切感觉到时间流逝以外就什么也不剩下,如行尸走肉的死者。而相反,被他竭力否定过的,乐行的这份梦想,当他选择正视时,沉重的石头压在心中,唐吉诃德反而感到无比踏实。即使偶尔他暗地里抱怨,这感觉简直像是强推给他一样,但说到底其实是他自愿如此。
他觉得如果这样走下去,总有一天借来的梦想,也能成为他自己的东西。毕竟唐宵十七年来失去那么多,抓住的寥寥,得到的更少,难得有一件事如此切合心意,别人就是想要也拿不去。
“嗯。”陆仁总结,“糖糖长大了……”
“……”
“虽然知道你其实是想表达什么,不过,露露,你还是闭嘴吧。”
只有走上去才知道,越往下,台阶就越老旧。
唐吉诃德眨眨眼,踏入下一级台阶,两个人的谈话在朦朦胧胧的雾气里褪成单调的黑白色,渐渐散了声息。
/
从这开始,每踏上一级台阶,在唐吉诃德意识里度过的都是一段不算短暂的时间,好一点的时候只有十多分钟,长一点也可能跳跃性回顾好几天。他耐着心性往下走,面色看上去心情沉重,步履却越走越轻松。
在他眼前,之前在庄园里经历过的片段不断闪现——往下往上都被冰雪笼罩的世界和那次错误的选择、女仆接过碎裂的宝石捧在手里白光乍现、湖边遇见的女人神情缥缈难辨挥手便将人赶退、湖心中央金发女子发起攻击……
面无表情地等待时间过去,唐吉诃德有点无聊,走马观花地看着这些在他看来已经能被归纳为无伤大雅的小事。
再怎么后悔,已经过去的故事无从更改,变为天底下最廉价的宝物。
再前进,是更加久远的事。
比如那位美艳动人的小头目饶有兴致地问,“你要不要来当我的园艺师?”
某个记不得名字的人说,“你还小,以后就知道了。这世道能活着,还有啥不满意的。”
那个时候陆仁还会跳起来炸毛,“不准叫露露。”
——并不是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到底是为什么会选择放弃反过来搞什么费力不讨好的“拯救世界”中二宣言呢?
他还看见一个本以为自己忘了的人,笑得特别嚣张,简直比库勒还欠揍。
“别想啦,不必阻拦我,我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
“诶……”
无意义的叹息从口里溜出,唐吉诃德透过几年前的自己的视线,唯独这次看到短暂的记忆碎片,几乎要沉迷其中。
“也不要为我伤怀,总有一天人们会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我不过是提前认识到,并且为所有人都能清醒的那一天努力。”
“当我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份思想而活时,我就已经不是人类了。”
目光所及,短发的青年也一样叹息,红色的眼睛深处燎原之火熊熊燃烧。
让唐吉诃德知道什么是德鲁伊的人手中紧攥着一支枯藤,随着他口中快到听不清的咒文飞速抽芽生长,变成他擅长的武器。
“你只是还没意识到,总有一天,你一定会走上和我相同的路。忽视嘲笑、不畏艰险、更不必害怕死亡。”
“那时,我们不再像一个人类,因为思想是不朽的。”
他终于想起了青年的脸,想要伸出手拉住对方,但回忆不可篡改,只能再一次看着青年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离去。
唐吉诃德再一次体验到当初分歧与争吵的焦躁,还有对方注定一去不还。
“呸,稀罕。”盗贼成功把死鸭子嘴硬技能点刷上满级。
既然见到了这人,唐吉诃德就知道再往下一步能看到些什么了,果不其然,所见全是关于乐行的事。
唐吉诃德当年天真的每一点细节都被强制灌输回脑海里。他本以为自己的记忆力还算出色,不想十多年过去,原来他已经忘了这么多。
自然,他也想起那个生养他不过一月的女人的脸。
最终眼前只剩下石像缄默伫立,刀工很新,漫长的岁月不曾在这里留下痕迹。那比之前见过的所有雕像都细致,连衣袍边的纹路都刻画精细,黑袍长长的兜帽垂下来,遮住司职遗忘的神明的容颜。
“和泰德弥斯的猜测几乎一模一样……”他垂下眼帘,眼中的感情晦涩难明,姿态十分随意地捡起了神像脚下的碎片。
——透过碎片的反光,在唐吉诃德瞳孔中倒映出的是,他本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人。
“……”
“虽然不知道您具体的名字……不过,我有点生气了。”一口一口,无法抑制的叹息从他口中溜走,最后变成了两个字,“乐行。”
“汝等为何来此?”
“来拯救世界啊。”唐吉诃德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然后改变遗都,完成某个人的……遗愿。”
这话说得有些恶劣,但唐吉诃德在乐行面前总是这个态度,他看上去无比自然,就好像完全没有怀疑面前不正常的情况似的。
“是吗……”“乐行”摇头,做出战斗的姿势。对此,唐吉诃德看上去有点难过。
“连装都不装一下?不过算了……”
唐吉诃德拿出飞刀,挡下了“乐行”的拳头。虽然抚养人和记忆中一样擅长格斗技巧,可如果乐行还活着,已经长大不少的唐吉诃德怎么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能出师的年纪。尤其是对方徒手,而他武器充足的情况下。他的力道很大,不少刀都直接嵌进地里,刀柄一部分露在地面,在两人的交手中又被不小心踩进去。
“自欺欺人也好,反正既然都用了他的脸,也让我就顺便利用一下,来听我说几句吧。比如……我已经继承了你的理想,不会再退缩,之类的。”
被“乐行”近身的下场是腹部与手臂都受到不小的创伤,被拳风划过的地方目前还只看出微微泛红,但他已经完全能够想象出不久后青青紫紫的凄惨模样。唐吉诃德的飞刀也改投为捅,狠狠扎在对方身上。
“啧……果然还是没什么好说。”
“乐行”大概是感觉不到痛觉,对于来袭的武器仅仅注意去避开要害,对滴血的伤口更是满不在乎,直线前进之下速度飞快。唐吉诃德想要和他拉开距离,却一直不成功,不由得有那么点焦躁。手腕一翻,几根长针准确地击中唐吉诃德眼中目标处。原本行动如雷霆之势的人瞬间摊在了地上。
“攻击穴位,可是您教的。虽然暗器这种弯弯绕绕的技巧确实是我自己学成的。”唐吉诃德笑眯眯地走过去,脚踏在“乐行”腹部,用力——
“无用之功。”
也许是神明的虚影评价道,突然一个弹起,手捏住唐吉诃德踩在他身上的脚踝,马上便压制住了这个大不敬的凡人。唐吉诃德手中最后几枚飞针擦着对方的脸,扎进顶部的岩石壁里,随着盗贼一个后拽的动作,原本散落在地上的透明丝线缠缠绕绕,将“乐行”捆个结实。虚影试图挣扎,线却越缠越紧,血珠顺着线蜿蜒融到泥土地里。唐吉诃德分外满意地发现遗都那个缺德工匠这次竟然没给他偷工减料。
“老实说,我还没和乐行这么彻底地打上一架,他大概也没想到教出来的孩子这么不要脸吧。不过管用就行,是不是?”
对于他的冷嘲热讽,虚影毫不在意,不顾手脚也许会被勒断的风险用力,竟然还真被他崩断了几根,然而唐吉诃德增加束缚的速度显然比他挣扎的速度更快。
“哦,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一句,重来重来。”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我想要告诉你,我已经继承了你的理想。”
“此后,哪怕是神,只要挡在我前进路上……”
火焰从虚影身边的丝线开始燃烧,很快,就将人笼罩其中。在“乐行”喑哑得不成样的嘶吼中,线全部断了。
“我也能毁了它。”
/
真切的阳光穿过发梢,打在脸上。唐吉诃德懒洋洋地坐在那,等待同伴的苏醒。
关于神殿最后的记忆,终止在被火焰烧得不成人形的敌人,断断续续,作出一份预言。
“唯有……超越记忆……”
他们的冒险结束,仿佛又是一次烂尾的戛然而止。唐吉诃德却觉得这结局并不算坏。
伴随着旅程的终点,作为代价被神明拿走的记忆也送还,证据是醒过来的库勒后怕的眼泪,和劫后余生地懊悔,“差点回不来了……那段船歌……”
唐吉诃德没有问那是什么意思。
“我记起那是什么地方了。忘神,象征记忆与忘却的神祇,那里是忘神的神殿。遗忘乃……救赎。”鲁诺莱亚对队友们笑道:“我可不这么觉得啊……”
同样如此认为的他赞同地点了点头,收起酒馆桌上那段明黄色的野花,转身走出酒馆,到了属于孩子们的家。
“咚、咚咚咚”一重四轻,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却没有人来开门。他想了想,将随身携带着的那把最开始乐行赠给他最后又因为长大不再称手而换下的匕首留在门口。
【“我希望有一天遗都周围是翠绿,碗中有清水,活得有个人样。我还希望你一生无病无痛,有人陪你。”】
他被拿去的记忆,不过是这么一句话。本以为被拿去再找回都不会留下痕迹,不想却轻而易举地想起了。大概是因为走过那段台阶,所有的记忆都像被擦拭过一般,只有这一句话仍然蒙尘记不真切,反过来格外显眼。
将所有幸福带走的叹息,在空荡荡的巷子里,一声又一声响起。
他现在想做的,比之乐行所说,竟还要奢侈得多。
·4080字
·这篇可谓是我最近文力的巅峰
+展开
看到最后几句话简直鸟肌···好喜欢这种简洁但是让人觉得很震撼的文风!
乐行的那一句话让人觉得果然是生在遗都人的愿望啊··莫名伤感
开头装逼用的题记咱喜【认真
这个本果然有趣!
是,可有趣了23333 喜欢就好啦~~~然而荔枝人找出来的装逼题记被角色嫌弃到死【不是。等我再想想休息周怎么互动……
02-02 星也落尽(3)
你们是那里也不去了。
——《???》
/
再睁开眼,他回到了神殿之中。
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库勒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后——被雪伦一拳打趴。
果然,就算是雪伦,只要想到对方拿着自己的形象做出那些事,也是不能忍的呢。回想起在小镇发生的一切后唐吉诃德真是十分庆幸换到自己的身份的人是雪伦。
“对不起对不起……”库勒捂着脸向少女道歉。
鲁诺莱亚在一边喃喃自语,zyme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后面……”yves结结巴巴地提醒他们,唐吉诃德这才察觉到,除了队伍中的六人以外,还多了一份轻微的呼吸声。
然后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另一个库勒站在那,身形并不是十分清晰,他看上去比那个不靠谱的贫穷战士严肃多了,念叨一句“最初堕落之人”,举起武器像他们冲过来。
库勒比他们所有人都更先反应过来,同样一剑砍向那个拟态库勒,“嘿老兄你不觉得事情很异常……么!”
“库勒,不要冲动!”吟游诗人试图走上前,却被战士一只手挡了回来。
“这是我的战斗,你们闪开,别多事。”
唐吉诃德却注意到,说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语的战士,隐晦地看了他一眼。
看到这行为,他眯起眼笑起来。确实,也许只有来自遗都的唐吉诃德能够心神领会那一眼所代表的含义——
“麻痹对手心理战术”,又名“谁他妈犯蠢要和你单打独斗啊”。
一剑挥退来袭之人的库勒很快与对方战成一团,这是唐吉诃德第一次看见库勒战斗时的模样,分明是毫不避讳自己损伤的疯样。他冷静地等待着插手的时机,看着库勒在双方角力过程中渐渐不支,猛然撤下力道后退几步,闪过对方的挥砍,并反客为主地旧剑反手一挥搅乱镜像的节奏。
终于拿到主动权,接下来便是寸步不让步步压制,即使是库勒的模样,镜像的作战方式却明显和库勒大相径庭。在一个双方退后的空隙中,镜像人刚摆好姿势,库勒在自己都没站稳的姿势中毫不在意地冲击而上。
这行为未免太过不理智,而让游荡者不由皱眉,手里藏着的东西几欲脱手,又按捺着收敛回去。镜像自然抓住了机遇,一剑挑飞库勒那把破烂短剑,而库勒像根本不在意武器离手一般,握剑的右手转为拳头,唐吉可德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神术,只看到了镜像撞上岩壁的结果。
库勒自然是冲上去一副要痛打落水狗的模样冲过去,没想到反过来被之前只是装模作样受伤的镜像逮住机会痛殴了几拳。
两个人的打斗姿势让镜像正好背对了唐吉诃德,少年盗贼终于逮住机会扔出手里攥了许久的飞刀,但对方的战斗直觉比唐吉诃德预料的还要更加优秀,闪过了这次突然袭击。
大约是飞刀的破空声让镜像不得不放弃了大好时机抢先躲避,他转头看了唐吉诃德一眼,脸上竟然还有点“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的委屈感。面对无声的质问,唐吉诃德回以灿烂一笑,不得不说镜像用着库勒的脸做出这个表情,实在让他之前感觉被幻境小镇耍了的心情好上不少。
两个人的战斗继续,但镜像明显对一旁干脆光明正大把飞刀亮出来的无耻游荡者戒备起来,专心度都落了下乘。最后,库勒之前趁机捡回来的钝剑再一次被它的无良主人当投掷武器扔了出去,另一只手上的飞刀也在同一时刻出手,目标正是镜像为了避开钝剑的而不得不躲避的方向,直直插入对方胸口。
眼见得手,库勒一脚踢去,想把飞刀踩进,反被镜像抓住了脚踝。贫穷战士嗤笑一声,腰身一拧,镜像被出招前想过应对之招的库勒用另一只脚狠狠踹中头部。随后库勒头也不回,握住了唐吉诃德再一次丢过来的飞刀,以迅猛之势贯穿镜像的咽喉。
被割喉的“库勒”消失在黑暗中,与之对应,四周的一切都明亮起来。
“切,不堪一击。”
还喘着粗气的库勒手中拿着唐吉诃德不到巴掌大的飞刀,故作潇洒地吹了个口哨,仰着头如是说,然而那伤痕累累的外表看上去实在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反而得到了唐吉诃德一个毫不留情地白眼。鲁诺莱亚没理会这人的耍宝,转而去研究起他们所处的大堂的摆设。
库勒也凑过去,和他一边聊天一边观察。大堂里的东西不多,他们两个人去研究最起眼的那个石制的讲桌,唐吉诃德干脆也就和雪伦一起抚摸这里的墙壁。
他只是确认了墙壁这里没有机关的可能性,没有注意看上面到底是些什么花纹,反正这方面还是鲁诺莱亚比较擅长。等唐吉诃德确认大堂里没有任何机关后,没理会还瘫坐在座位上的库勒,率先推开了大堂左边的门——一个简单的餐厅出现在他们面前。
库勒大概是见其他人都来了,也挤过来,看到碗橱后兴致上来拿出了一个碗,向唐吉诃德开起玩笑,“好心人!行行好吧!”
唐吉诃德完全不明白这个人为何永远不明白人作死就会死的道理,但还是遵从心中所想的抓出一把飞针丢进了战士的碗里。
“这可填不饱肚子啊……”
“欠揍的孩子要吞千针~~~”
“我明明年龄比你大!”
“……”
巡林客察觉到少年周身瞬间散发出的杀气,有些头疼地挡在两人之间。雪伦伸出胳膊扯住被库勒踩了痛脚的盗贼,向一边看热闹看得十分开心的猫妖精使眼色,zyme也只好快速转移话题,“既然这里没有什么收获,那我们就去右边看一看好了喵。”
不得不说,猫妖精这个顾左右而言他的技能点真的有点差。但怒气冲冲的游荡者仍只能看着队友积极响应这个提议,鱼贯而出。
没跟上其他人的动作,唐吉诃德干脆坐在讲桌前的座位上发呆等待。非要说他刚刚有多生气是骗人的,顶多不过揍库勒几拳解气的程度,唐吉诃德自觉到了这个队伍以后自己的脾气修养实在是上涨不少。
他并没有等待多久,同样在右边房间也一无所获的队友们就已经出来了。现在就只剩大堂最中间的门,zyme发挥所谓“女人的直觉”告诉他们,此行的终点就在门后不远处。一伙人看看豆丁大体型怎么都只能和未成年小萝莉扯上关系的猫妖精,转而又齐刷刷看向了雪伦。
“别看我,我没有任何感觉。”他们的队长举起双手,干巴巴地说。
唐吉诃德觉得信雪伦比较靠谱。
/
但比起旁边普通的日常起居室,中间门后的景象确实更有决战之地的风范。在相当宽敞的房间中央,一个供奉着无面石像的祭坛摆在那里。祭坛和神殿的其他地方一样布置得十分简陋,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看到用于献祭的牛羊之类,只在阵法的中间放着一本摊开的书。
旁边倒是有一个比之前都要大一点,也要更细致的石雕,鲁诺莱亚走上前去毫不犹豫地对神像上下其手。
“这个无面的雕像,还有之前墙壁上的花纹……”诗人碎碎念叨,神色有些苦闷,“快点……我需要想起来……”
“遗忘,遗忘……那个人是怎么说的来着?‘不然我怕这个镇子逐渐被世界……遗忘’。”他推测,“会不会是某个已经被遗忘的神,或者说其存在本身就是‘被遗忘’的范畴……”
“如果是的话,我觉得我们要有麻烦了。”雪伦有些紧张。
“因为这样所以所有人都不记得他喵?”猫妖精偏头想,“唔,稍微有一点可怜的样子。”
“这个问题我们等回去再讨论如何?”唐吉诃德举手表示大家停止摸鱼行为了,“祭坛我已经检查完了,没有任何问题,现在剩下的就只有……”
盗贼的眼神前一秒刚停留在那本书上,库勒·耶索德下一秒就已经把那本见鬼的、无处不散发着“我很可疑”的厚皮书捧在手里,又把书上的笔握在手中,念诵起来:
“入此门者,需支付代价。”
那么大一本书,他就只看到了这一句话,库勒抽着嘴角翻了一页,还是一模一样的内容。不信邪的战士快速把书从头到尾全翻过一遍,结果每一页都是如此。
“额,那就是说出了签字以外没有其他选择咯?”他装模作样地低声说道,“我们天上的神注视着地上的众,若此为恶,便让我将其击溃。愿夏季的生命伴我长久。”
贫穷战士手不但快而且贱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唐吉可德全程冷眼看着,显然已经懒得去阻止这个生命不息作死不止的人。
随后战士像被石化了一样,木着眼神一动不动。
游荡者一用力,贫穷战士真人等身雕像就面朝地摔在地上,一点损坏都没有,唐吉可德表示这质量他给满分。
好吧,虽然如此不客气地行动,但他们也真的不可能丢下库勒不管。在猫妖精之后,唐吉诃德也迅速签上自己的名字。
大概是签下名字的人和尚未签名的人视角有所不同,签完名字后,唐吉诃德发现自己能看到库勒和zyme是正常活动的,随后其他队友也都一一出现。他们看到那本签上自己名字的书晃悠悠飘到半空中自动翻动书页,感觉自己到了什么邪教现场。
本应该只有相同内容的书页翻飞,唐吉诃德看到的却是自己的记忆——书页翻动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本想要仔细看看,却发现根本看不清细节。前后不过是几秒钟。书本突地合上封面,所有人身上都浮出了一个光球。
【“我希望有一天遗都周围是翠绿,碗中有清水,活得有个人样。”乐行顿了顿,有伸手,摸着唐宵的眉尾,惆怅盖不过期颐,“我还希望你一生无病无痛,有人陪你。”
说完他着叹气,也不知指的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说:
“这些想法……太奢侈了……” 】
其实唐吉诃德并不知道他身体里浮出的光球里有什么,对危机敏锐地盗贼只是直觉到那是某样十分重要的东西。他想要伸出手,现实是一阵天旋地转,唐吉诃德仅仅做到动弹一下指尖,就无奈地失去知觉。
/
他醒来得很晚,其他人已经开始讨论。
见到盗贼的苏醒,雪伦表示关心地凑过来,问他有没有不适地感觉。
“鲁诺莱亚猜测,作为所谓的‘代价’,我们应该都丢失了一段自己觉得最重要的记忆。”
如果这是什么神明,那他这只拿去记忆的行为听上去,竟然还有几分仁慈呢。唐吉诃德嗤笑了一声,随后沉默地回想起来。
一次单方面对话从他脑海里闪过。
【“你不必阻拦我,我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
“也不要为我伤怀,总有一天人们会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我不过是提前认识到,并且为所有人都能清醒的那一天努力。”
“当我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份思想而活时,我就已经不是人类了。”
“你只是还没意识到,总有一天,你一定会走上和我相同的路。忽视嘲笑、不畏艰险、更不必害怕死亡。”
“那时,我们不再像一个人类,因为思想是不朽的。”】
那不是乐行的声音。
“……”他否认道,“不对。”
“我记得你们,记得遗都,记得陆仁他们,也记得……也记得……”唐吉诃德听上去是含糊了某个人的名字,接着说道,“我也还记得乐行。如果你们都忘了重要的事的话……为什么我还记得呢?”
盗贼感到疑惑,自然不会想起某个夏日,他与抚养人有过一场简短的问答。他自己都没能意识到,最宝贵的记忆,已经像梦境世界里粉色的泡泡,一吹就远去了。
库勒的照明术依旧有效,唐吉诃德说完他的疑问,在昏暗的光线下没有人答话。此间的六人都有着自己的思虑,保持沉默顺着暗河前进。
最后,打破静默的是库勒的动作。他跳进河里,眼疾手快捞到了一条鱼,难得的是,yves看上去比他还开心。
“看起来,这能让我们暂且填充一下饥肠。你们要吃吗?虽然不大可能有火。”
“库勒,这鱼没有眼睛。”鲁诺莱亚端详了一下战士手里的小可怜。
“也许是因为这里没有光。”雪伦比较冷静,“长期处在黑暗中的生物眼睛退化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不……就算不见光,也不会没有眼睛。只不过是是否有用的区别罢了。”诗人说,“你们瞧,这挺有意思的。主宰战争和独裁的神明,梵,他有两只颜色不同的眼睛。而这里的鱼却没有眼睛。”
“……”猫妖精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猫儿眼变成了蚊香眼。她看上去一肚子槽不吐不快,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又给她憋回去了。
老实说,不只是zyme属于这个反应。虽然能感觉到鲁诺莱亚似乎是开了个玩笑,但笑点奇低的唐吉诃德一点也笑不出来,不如说诗人和雪伦所说的话题,无信仰的少年盗贼压根一个字都没懂。
但他马上听懂了yves的话。
“能吃。”他说。
然后巡林客手脚麻利地处理完了这条鱼,利索地分给了同伴们。
鲁诺莱亚的提问还在继续。
“库勒。”他问,“你还记得那个小镇吗?”
“我记得。”
“是吗……”诗人看上去心事重重,“那就记住,别忘了。”
“泰德弥斯。”雪伦叫着诗人的名字,“什么意思?”
“只是一个猜测,但我觉得可能性很大。”诗人解释,“镇长说,不要将他们遗忘。如果说不是指因为时光遗忘,而是其他可能……那我们要记住那不大的镇子的行为,可谓是在神的领域挑战神明呐。”
“……”雪伦看上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仔细回想一下的话,我们一路上看到的雕像都是越来越精致的。也许在这次冒险的尽头,我们能看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神像’也说不定呢?”鲁诺莱亚手里把玩着那个小石雕,将它举起,像是对某个不存在之人询问,“这里是您的神殿吗?或许吧……那在这里为您雕刻神像的石匠们,保留的会是对您最鲜明的记忆,然后他们便开始了遗忘……直到最后,他们只能雕刻出这种大小的,仅仅保留了‘没有五官’这一细节的无面雕像。”
然后,他停下这自说自话的一幕,“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所以这里的一切才会都和记忆有关,因为掌管此处的神明和记忆息息相关。”
唐吉诃德终于听懂了诗人想表达的意思。
“再往前走,我们会遇到什么啊……”盗贼发出一声叹息。
“谁知道呢。”
·5005字
+展开
02-02 星也落尽(2)
当落日烧红野芒果林子昏暮;神都将急急离去 星也落尽。
——《???》
/
库勒说看上去很近,确实是很近的一段距离。唐吉诃德原本满心忐忑得在空气已经相当稀薄的平台再一次深呼吸,由着yves的动作频率一点点接近那条黑暗的通道,顺着库勒手里闪着微弱光芒的长剑,大约不过一分钟多一点就到了洞口。
这个时间要是换成刚刚下水那会儿也够呛了,这时唐吉诃德不得不感谢遗都人民那与生俱来的韧性,尽管难受,但有过一次体验之后他正在努力习惯了这种使不上力的奇异感,并且初显成效。
再游了一段时间后,通道就到了尽头。前方已经被垂直的岩壁遮挡住,从水下能够看到水面之上粼粼微光,并不比库勒照明术要亮堂,却令人仿佛一下子多了许多力量。
他们头探出水面后狠狠地呼出了一口气,唐吉诃德两手一撑上了岸边,巡林客见他看上去好了很多便放开搀扶的手臂。这时他们终于能明白为什么从通道往上看水面上方如同在发光一般,原来是洞穴四周的岩壁上,满是发光的苔藓。它们明显是被人为刻意种植在此处的,除了到处都是的洞中,还有两道种得整整齐齐的,顺着那条连通洞穴的甬道一直通到看不见的黑暗中去,如同引路的路标。
Yves用手刮下一小节苔藓,接着这些不算明亮的光细细端详后摇摇头对其他人说,“不知道……在菲薇艾诺、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植物。”
“这样啊……”雪伦若有所思,“说起来现在应该是什么时候了?我有些饿。”
“雪伦你要不要尝尝。”
“库勒你认识这是什么?”雪伦惊讶。
“不是,我觉得应该可以吃。”库勒笃定地回答。
“糖糖……”
“什么事?”
“打他吧,我准了。”
“哇,这可真难得。”唐吉诃德笑看着库勒被雪伦一句话弄得蹭蹭蹭一下远离他周边半径四五米外,“没事,不急不急,机会多得是呢。”
巡林客和猫妖精友好地进行交流,全然无视这边所发生的一切。鲁诺莱亚左右看了看,觉得自己已经摸清楚这个队伍的食物链关系了。
/
最后当然没有人去尝试苔藓的口味,库勒啊哈哈干笑了两声,看着大家似乎也恢复得差不多,再一次抢先进入了那个由发光植物指引的道路。其他人无奈却也习惯地跟了上去,鲁诺莱亚沉默不语,不过他自动选择了走到队伍的最后方。
一行人才刚走了不远的一段距离,便听到后方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唐吉诃德还正想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吟游诗人反应更快地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回过头,手拨弄了一下他的里拉琴。
接着,他们身后传来虽然细小但却一致的琴声。
“应该是传来的回……”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的话还没说完,走在最前面的库勒就发出了一声惨叫。唐吉诃德连忙回头,却只能看到正在下坠的库勒和——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却反而被库勒带下去的雪伦。
“队长你怎么跟着下去了啊!?”还没从远离潜水的开心中缓过神来的唐吉诃德觉得自己实在是高兴得太早,不然现在怎么会一连串事搅得他头疼呢。
“看上面。”比较高的yves首先发现了问题,“上、上面的岩壁下降。”
鲁诺莱亚回想起刚刚被库勒的叫声掩盖出了,似有似无的隆隆声,本能感觉到有些不安,“我原路返回看看。”
唐吉诃德一皱眉,猫妖精爬到了他的头上问,“怎么办,我们也跳下去吗?”
“不,先等等,看看能不能跳过去。”借着两边苔藓微弱的光芒,唐吉诃德勉强看清了突然塌陷的地洞的大小,发现那并不是人类无法逾越的高度,“zyme,你要抓稳咯。”
说着他后退几步,利落地助跑,然后稍稍用力一跃,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宽度并不看跨越。他快速奔跑起来,然而并没有往前走多远,石壁就挡在他的面前,一直顶到通道的最上面,就差没在上面写上“此路不通”几个大字了。
这是鲁诺莱亚也已经走了回来,唐吉诃德能听到他高声的呼喊,“回去的路被堵上了,前面能够前进吗?”
“不行。”唐吉诃德也同样高声回应他,“一样是死路。”
他用更快的速度赶回去,此时头顶的石壁已经下降到了yves和鲁诺莱亚不得不稍稍低头的高度,猫妖精也自觉从唐吉诃德身上跳下来。
“不妙啊……”鲁诺莱亚嘟嘟囔囔说了一句唐吉诃德听不懂的语言。
“喂——!!!”库勒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我发现这下面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诗人听此,确保他重要的乐器不会受到损害后果断跳进了洞里。唐吉诃德也跟上跳了进去,自愿在最后面的巡林客带着猫妖精紧随其后,同时还听见了库勒的声音:
“这真是天无……啊!”
雪伦就看着库勒还没说完,从天而降的鲁诺莱亚就已经一脚踩翻了他们重要的伙伴——次贫穷·牧师战士库勒·耶索德——优雅落地,然后有些惊讶地看着脚下的库勒,然后走下来。
“绝人……”
唐吉诃德紧跟着踩上去,看到库勒的脸后一挑眉,又在上面蹦跶两下,眼见着yves要下来了,才满脸意犹未尽地从库勒身上跳下去。
“之路……”
视力比较好的巡林客勉强避开了已经和躺尸没什么两样的贫穷战士,然而并没能拉住猫妖精,zyme轻轻巧巧从库勒身上一弹,又下去了。
看着仿佛灵魂从嘴里飘出高唱天使颂歌的库勒,雪伦眨眨眼,走过去,踩了一脚,又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你看。”唐吉诃德施施然开口,“我就说机会多得是吧?”
他们坐在原地不到半分钟,库勒·打不死小强·耶索德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前方一点光亮都没有的未知道路,几个人互相用眼神打了打气。
“走吧。”
/
好在前路虽然黑暗,但途中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事故。从最开始的梦世界到现在,唐吉诃德虽然依旧很不爽这种被人暗中控制着前进的感觉,但好歹能控制住自己心中仿佛的无时无刻不在翻涌着的不爽。
“好像到了。”雪伦看着前面的亮光,和之前他们在那个满是苔藓的洞窟中感受到的显然不能同日而语。
“但愿能够有点其他进展。”鲁诺莱亚语气平淡,“之前的经历,如果要编进诗里也只是三言两语打发过去的几句。”说着他看了眼库勒,“还是必须得删去一些内容的那种。”
库勒觉得自己好无辜。
“怪我咯?!”
他们看过去,神殿的大门紧闭,没有锁眼,看上去唯一能和开门搭上边的东西是通往神殿大门的阶梯前的一个凸起处,大小看上去和那巴掌大的石雕下凹陷的部分刚好吻合。与之对称,阶梯的另一边是一尊比石雕大得多的雕像,刻画得也比小石雕要精致些,但仍没有面容。鲁诺莱亚从唐吉诃德那接过石雕上前,把手里和眼前一大一小的雕塑比对着,若有所思,“如果这里是神殿,那或许和这种带着祭祀意味的雕像有呼应?”
唐吉诃德对这方面的事一窍不通,便干脆听着其他的人讨论发起呆来。鲁诺莱亚正把石雕像放在那个凸起的位置上,大门打开时众人沉默地气氛把他拉回了现实。
等门完全敞开,鲁诺莱亚收回了石雕,不想门又开始关闭了。诗人赶忙把石雕放回去,门也跟着敞回去。众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唐吉诃德翻了个白眼。
“就算到时候有什么事要原路返回我们也蹦不上那个坑,纠结个什么鬼,拿着东西跑啦!”
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其他人站到门边,速度最快的唐吉诃德留在门外,心中默默倒数三二一,抄起石雕跑起来,顺顺利利进了门。随着门关闭发出的沉闷声响,他们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
摸着黑往前走,渐渐,周围敞亮起来。
坐在酒馆,唐吉诃德抚着手边的里拉琴,喝着麦酒。猫妖精yves跳到了巡林客鲁诺莱亚的头上,巡林客絮絮叨叨和她说着什么,猫妖精偶尔做出回应,语气还是结结巴巴,和巡林客的口若悬河对比起来让人不由得有些想笑——事实上,唐吉诃德已经笑得肩膀不住在抖了,指尖发颤得连琴都要拿不稳。
他们事先去询问居民的国民好队长——游荡者雪伦回来,简单说着他得到的情报,“这里是临颐镇,镇子上没有旅馆,恐怕我们得先想办法解决的一下今晚住宿的问题再考虑其他事了。”
“欸?”白发少女库勒发出一声哀鸣,“啊啊……不干了……干脆睡死在这里……”她趴在木桌上一副就让我和桌子相亲相爱睡到天荒地老、毫无干劲的模样。
贫穷战士zyme拽起看上去要坠入梦乡的少女,两个人没多久就吵闹到了一起。唐吉诃德听着两人的喧嚣声觉得手有点痒,摇晃着脑袋让自己把这个念头抛在脑后——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吟游诗人,他不能这么暴力,尤其是对女士暴力,那就更不对了。
于是这位一点都不暴力的诗人转头又要了一杯酒,眼不带眨一口喝完,竟觉得有些醉。
我酒量有这么差吗?他昏昏沉沉地想。
雪伦有些无语地看着这群人,最后下总结,“干脆自由活动吧,能不能找到住处就看自己造化了。明天早上我们在酒馆集合,去拜访这里的镇长家,询问这里的情况。”
“好~”唐吉诃德晃晃悠悠站起来往酒馆外走,库勒左右无事,便跟着一起去了,白色的马尾在她身后一甩一甩,明明是懒洋洋的模样却莫名带着活力。巡林客不知是作何打算,也跟了上来。
他们路过某家水果店的时候,唐吉坷德干脆向店主打听起镇长的居所,结果看到一个小孩子从水果摊边上蹭了过去。虽然行动之间使用的技巧在唐吉可德眼中生涩得很,但胜在做出一副理直气壮气定神闲的模样难以引起怀疑,果实的颜色和衣服很接近,大抵是个心思慎密的娃娃。
——怎么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而且唐吉坷德转念想了想,不记得自己有偷东西的经历,刚刚他却立刻意识到那小孩是在偷东西了。
一旁,库勒看到行窃的小孩之后大呼了一声“小偷?别跑!”,声音赶走了唐吉诃德之前的若有所思,并且他刚抛下这份念头,潜意识中就再也捡不回来,只能看着被雪伦作出的动静惊动的小鬼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毫不犹豫撒丫子开跑。
鲁诺莱亚警惕地举起弓——尽管唐吉诃德总觉得把这个名字和这个行为摆在一起十分别扭,总之,巡林客举起弓,也许是因为对方只是个小孩,他并没有攻击。
雪伦赶紧追了上去,巡林客想了想,也跟过去,两个人的脚程不慢,至少能远远把唐吉诃德甩在后面。诗人象征性跟着跑了几步路,作为战五渣无奈地选择放弃。
很快,唐吉诃德就无奈承认自己和白发少女走散。虽然十分担心同伴那跳脱的性子会不会落得睡大街的下场,但唐吉诃德皱眉,总觉得按照自己的性格并不像是会担心库勒的人,因为性格不合的缘故说不定反而会嘲讽几句。
模模糊糊之间他总觉得自己印象中的白发少女和现在有些出入,又谈不上哪里不对。
在这种纠结之间,唐吉诃德抬头,才发现自己走得有些偏了。他回过头,小巷纵横交错,只得硬着头皮敲乐敲前方唯一一所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小房子,而唐吉诃德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那和他平时敲门的频率并不相同。
为他开门的是一个灰扑扑的女孩儿,看到唐吉诃德的一瞬间本能退后了两步。
对于对方警惕的反应,他明明应该感到麻烦,唐吉诃德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生出几分欣赏,不由得露出笑容,不过介于他过于瘦削的长相,这个笑容似乎并没能起到什么安抚的效果。
“抱歉打扰。”于是他干脆摆出一份面瘫的模样,那看上去果然比笑容更适合诗人多了,“我是途径的旅人,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让我在这里叨扰一晚吗。”
他的目光并不是看着女孩,而是盯着之前库勒跑去追赶的男孩——估计白发少女已经无功而返了。对方警惕的意味比女孩更加明显,显然也更加不好对付,唐吉诃德脑子里转过无数个说服对方的方式,不料他竟然意外爽快地一点头。
“好啊。”
脑瓜高速运转中的吟游诗人光荣卡壳。
/
作为一个合格的诗人,并没有多久功夫,交际能力不错的唐吉诃德就和其他孩子们混熟了,唯一的例外就是最初在水果店偷东西的那个男孩,他看上去一直不在状态,对于唐吉诃德所说的话充耳不闻。
对于对方的这种反应,唐吉诃德也没有什么探究的心思,说到底他也不过是准备在这里借宿一宿……额……如果在镇长那情况不顺利的话,貌似也可能是更长一段时间。
不过,还是第一次看到比自己还能发呆的人。
唐·发呆专业户·专注走神三十年·吉诃德很有直觉地把自己也腹诽进去。
【“你不必阻拦我,我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
“也不要为我伤怀,总有一天人们会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我不过是提前认识到,并且为所有人都能清醒的那一天努力。”
“当我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份思想而活时,我就已经不是人类了。”
他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你只是还没意识到,总有一天,你一定会走上和我相同的路。忽视嘲笑、不畏艰险、更不必害怕死亡。”
“那时,我们不再像一个人类,因为思想是不朽的。”
“……” 】
就算交际技能再点满,显然一天是得不到多少信任的。唐吉诃德配合着看他们给自己让出了一整个房间,把另外一张床搬到了外面。吟游诗人躺在床上做了一个他醒来后就不会记得的梦。梦中那个人不厌其烦地对他说着话,即使唐吉诃德冲他不耐烦地挥手,也只能得到对方一个纵容地笑容,他们说了太多,以至于梦醒,他连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唯一记得的一点是在梦镜中,他非常确定自己是在做梦,只是无法醒来。
有一个名字……有什么人呼之欲出,但那几个字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却半点吐露不出。遇到这种状况,即使是没心没肺地诗人也就不由得就焦虑起来。
第二天早上准备离开的时候,唐吉诃德拿出了一些钱币,孩子们也没有因为他昨天给他们留下了什么不错的印象而推辞,理所当然地收下了收留诗人的报酬。那个偷东西的孩子没有出现,唐吉诃德注意到昨天对他那些瞎掰的故事表现得最有兴趣的那位女孩看上去想对他说些什么,最后闭上嘴,自顾自沉默起来。
诗人是缺乏好奇心地当做自己没看见,告辞后径直到了队伍说好的集合地点。
因为他找到的住所确实格外偏,唐吉诃德没有走岔路已经是万幸。当他到达酒馆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了。库勒不停打着哈欠,也不知道他昨天到底是怎么解决的住宿问题,但考虑到对方时不时就要做出来的、那副睡不醒的模样,估计就算找到了睡觉的地方也还会是现在这个反应。唐吉诃德一眨眼,倒也懒得问了。
雪伦看人都到齐,幼儿园老师一般挥手,“好,大家走吧。”
一群人就这么吵吵闹闹地出发了。
走到比较宽敞的路上,旁边巷子口突然窜出了一个女孩,吓了yves一跳。猫妖精脸上一片镇静,但那炸毛的尾把她的心理暴露了个干干净净。
唐吉诃德认出了她,是那个为他开门的女孩。
吟游诗人走上前去,对方脸涨得通红,怯生生看着他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拉住他黑袍的袖口,将一朵花交给了他,然后笑了笑。
“哥哥再见。”
唐吉诃德看看手中,不到半个巴掌大的、嫩黄色的野花应该是刚刚被摘下的,还十分鲜活,他面上郑重地收起了野花,也对女孩道别,“再见。”
女孩把花交给了他就没再做其他事,转身离开。明明是白天阳光却照不进她身边,那瘦瘦小小的身影马上就消失在小巷深处的黑暗里。
“哇哦……”白发少女手搭上吟游诗人的肩膀挤眉弄眼,好一阵揶揄,“好受欢迎啊。”
“想什么呢,那是我昨天借宿的地方的孩子。”唐吉诃德也转身,回到他的队伍中去,“大概是来和我道别的。”
“啊,镇长家就是这里!”大概是怕又挨揍,库勒往前跑起来走到队伍最前方,声音远远传来。
“我们过去吧。”
“……”
然而就像唐吉诃德之前估计的一样,镇长表示对于他们在寻找的碎片的事情一无所知,满口方言的对话有时候他们甚至还得连猜带蒙。他叹口气,就知道第五季不会给他们布置什么简单的任务。
然后白发少女一个滑翔跪地式抱大腿,惊呆了一众小伙伴……不,别说伙伴,他都不想承认自己认识这人!
“镇长呜呜请收留我们吧我们都快饿死在街头了!”她刚刚一直没吱声,结果库勒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唐吉诃德有直接掐死这姑娘的冲动。
“你想想看我们这群出了名的冒险者饿死在这个小镇是对你们多大的耻辱啊!”大概是没有看到唐吉诃德难看的脸色,库勒竟然还振振有词起来,“细思恐极有没有啊镇长!”
她在那撒泼打滚求蹭饭,口里嚷嚷“吃的吃的吃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镇长看上去被少女闹得有些尴尬,而巡林客全然无视了白发少女的举动,见没有碎片的线索便从其他方面考虑起来。
“镇长……我有点想了解这个村子的历史。”他礼貌地问道,“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喜欢旅行,也喜欢顺道研究我所到地方的历史和风俗。”
“历史的话,其实也没有多少特别值得提及的事迹,从我们这儿出去的年轻人们啊,连会回来看看的都寥寥无几。”提到这个话题,年迈的老人没了之前的精气神,表情看上去十分伤心,“如各位所见,我们这个镇子规模很小,几乎没有外来者过来,我都快不记得上一次有来访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镇长把“Yves”拉近,对他说着悄悄话,“还请你们在其他地方多多提及这个镇子……”
“不然我怕这个镇子逐渐被世界……”
“遗忘。”
随着最后这个词从老人的口中跳出,唐吉诃德觉得自己沉入了一片漆黑的海洋——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那是海洋,即使他从来没有见过大海,仅仅只是知晓这个概念。
呼吸失去意义,一片死寂的沉默,顺着这片静默,他往下……笔直往下。
在下坠的过程中,他抬起手,像是要捉住什么东西,然后他捡回了他盗贼的身份、德鲁伊的技能、清秀得有些女气的脸庞,和他最初的名字——
唐宵。
·6525字
+展开
人生第三次单篇上万。
燃尽了。
===============
这次的通道异常的短。游了不长的一段时间后,深海旅社的诸人终于踏上另一端的地面。
“哈……”
浮出水面的唐就像是患了水土不服一样,摇晃着站立不稳。雪伦倒是体贴地过去将他搀扶住:“没事吧?”游荡者摆手示意自己需要休息一会,然后借着她的力道缓缓坐在地上。
库勒惊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哇塞。”他瞻仰眼前宏伟平阔的神殿,饶有兴致地吹了个口哨,抖了两下身上的积水就要跑过去调查。
“Zyme也要去!”顺着库勒的方向,猫妖精也看到神殿,就像是发现什么新的玩具似的,眼中隐约露出了好奇的光芒。鲁诺莱亚也是坐立不定,快走着跟上去,好像迫不及待要与神殿接触,将那岁月的轮廓好生摩挲一番。
“Yves?”女剑士轻轻拉住他的手,巡林客转身望去,只见她一脸慎重,“能不能请你留在这里照看一下唐?”
巡林客义不容辞地点了点头,收回正要随库勒和Zyme而去的脚步,在游荡者旁边担任起了护卫。雪伦对Yves微躬后,跑去与库勒他们汇合。
……
“那么,谁能告诉我这扇门怎么开。”
“根据目前的信息,我判断,不能。”
“果然不行吗……”
“不行呢喵。”
库勒、鲁诺莱亚、Zyme两人一妖精鳟在地上凑成一圈窃窃私语着。战士满脸灰败,看上去更人生无望了;诗人则是紧蹙眉头,整一死钻牛角尖的学究样;而猫妖精则是兴高采烈,目光在面前的两人间来回游动,好像觉得他们蹲在这里铁定是在做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们在干什么?”雪伦对此困惑不已,“我们上来的通道的另一边好像还能过去,虽然有点暗……”
“好这时候就要我出场了。”贫穷人蠢欢乐多的某位战士瞬间从地上跳起来,反应灵敏,语速惊人,图谋不轨。
作为队长的某位同样是战士的战士冷冷斜视着他,口吻平易但是完全不近人情地补完了最后一句话:“但是那里有发光苔藓。”
“噢,真遗憾。”他重新蹲回原地,继续在地上画起圈圈。
……
把手指搭在岩壁上,粘了些许滑腻的苔藓。鲁诺莱亚轻轻搓揉着这些发光的小玩意,不禁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这些发光苔藓是刻意被人种植在这里的么?”
他之所以会产生这种疑问,纯粹是因为这些苔藓的分布太过刻意,就像是被人当做路标,笔直地向通道的尽头延伸而去。
不过走在最前面的库勒倒是不去理会那么多。“管那么多干嘛。而且神殿用这种东西当路标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说着,他扬起自己那一臂半长的钝剑,使劲地凿向手边岩层表面,将苔藓刮下薄薄的一层,“嘿,雪伦你要不要尝尝。”
“我觉得,可以吃。”他顿了顿,用一种由不得别人否认的、笃定的语气将这句话接上。
“……我就算了。”身后的她对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大概还算是友好的笑容。
他抖了抖肩:“是吗,真遗憾。”然后把那些苔藓擦在一条看上去还算干净的破布上,放进自己的腰包中。但就在这时,隐约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库勒的手楞了下,却也不理会,收拾好东西后,径直地往前走。
“声音。”毫无疑问,Yves也听到了声音。不,或许比库勒更早注意到,只是确定真伪耽搁了些许时间。众人脸色微变,不再言语,无声息地将手置于能够更快拿出自己的武器的位置,时刻恭候战斗的光临。
处在队列中心的鲁诺莱亚隐约察觉到什么,他轻拨手中的里拉琴——乐声就像浪潮,散播而去,死在砂石上,又折返归来。
“是回声。库勒!停下来……”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最前端的库勒右脚踏在了空处,落向不知何时出现的坑洞底端,他惊慌失措,手足乱舞。离他最近的雪伦赶紧伸出援手,牢牢抓住库勒的臂腕,但不知道是不是站姿或者其他的原因,雪伦没找好支撑点,脚被下坠的势头带离了地面。
“雪伦!”唐一声惊呼,几乎就要冲上去拉住队长,但他硬生生抑制住自己的冲动,因为他和坠落的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不近,而且就算到那里,也不一定帮得上忙。
库勒和雪伦一路下坠,不用几秒就落到了地面。
战士匆忙间调整好自己的姿态,踏地扬起一阵飞尘后,以半蹲的动作减轻下落的力量。“呼……”他不禁有点庆幸自己当初所受到的训练。
“天无绝人……啊!”还是前倾姿势的库勒抬头,定睛前视,发现一条新的通道,却不料随后的雪伦猝然蹬在自己的后背上,身体的平衡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外力打破,让库勒直直地向岩石地面扑去。
好歹是用手臂撑住了身体——他应该庆幸自己穿的还是长袖,这让他还不至于擦破皮。
上面传来着急的声音还有别的一些轰鸣。库勒立刻出声提示:“下来!这里有通道!”
听到库勒的提示,他们才意识到什么,赶紧一个个地往下跳……只是落下的地点有点奇怪。
当库勒被第一个人踩在脚下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群人肯定是故意的。
他失去了意识。短暂的。大概。
……
真扫兴。库勒不禁这样想着,意识到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肩膀。“谁啊?”
声音划破平静的湖面,有些东西从外面漏出来了,那是如同炒得滚烫的热砂在肚皮上跳舞的疼痛,一层接着一层,浇在这个才刚醒来的意识上,就像给蛋糕抹奶油。
见鬼。
睁开眼,他首先看见茫然的黑。眨一下,那些岩石的轮廓从景象蹦出来了,黑也滑向各自的地方,变成层次。不过都不是重点,腹部传来的疼痛才是要紧事。
手摸索着,终于找到了发疼的部位。库勒轻摁几下——有点疼,但是不算很严重——感觉是瘀伤。
“你们这群暴徒。”想起昏迷前的事情,库勒不禁轻骂一句,“真是活见鬼了……”
然后是熟悉一听就知道是谁的声音:“鬼先生在哪里?”
“没事,只是胡扯的罢了。”他撇撇嘴,将手放在疼痛的位置,轻轻按摩。这使他想起了在渣滓洞里面的生活,那些教会自己这么做的同伴下手可不会那么柔——但远比自己现在做的有效。
“果然人没法对自己太狠啊……”他呢喃着,开始往手上施加力道。
“Zyme也来帮忙!”小小的肉掌也横插进来,虽然位置偏了点,“揉揉揉。”
库勒对此也只能微笑。大概过去一分钟,就在他感觉自己好了不少之后,远处传来了女性的声音:“检查完毕,这里什么也没有,可以进神殿去了。”伴随着雪伦,好几个人也同时发出声音,库勒都听得出来,是深海旅社的队员。
“这里库勒醒了喵!”猫妖精的手抽离开,他想,她一定是在蹦跳着招手,引起那边同伙的注目。收起心思,把手贴紧地面,他试图撑起身体:“嘿呀……”
他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
回过头去,四位冒险者正往这边走来。“没事吧?”没有任何出乎预料的,是雪伦首先问候,然后是唐的嘲弄:“那是他自己活该。”
“是是是……”库勒见机敷衍着,企图把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掉,“话说你们不觉得这里挺暗的么?”
白发少女也同意道:“嗯,所以我们搜查周围花费了一点时间……”
然后她慌忙接住库勒突然丢过来的湿火把。之前由于潜入湖底的需要,他们卸除了大部分的工具,带下来的那部分也彻底地进了水,噢,除了诗人的里拉琴——他不知道从哪借来一个密封的小袋子用来装他的琴,这曾经引起了库勒和他短暂的争执,因为库勒觉得这用来携带一些碰水后不能立即使用的冒险工具更好。
雪伦楞了一下,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库勒的举动就先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说辞。只见他挥舞右手,仿佛神明播撒恩泽般,微弱光尘从指间成形,又向面前的女战士飞去。
“远离她,群水。”
肉眼可视的烟气从雪伦身上飘起,潮湿的衣衫在迅速干燥,连同她手里的火把。当最后一缕湖水化作的气消散空中,少女已经没有了曾经进入湖中的痕迹。雪伦也不多说,拿出背包中的火石,将火把点燃。橘黄色的光摇曳亮起,给在场的各位莫名的安心感。
库勒站起来,觉得并没有什么大碍:“我的身体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他习惯地拂去衣袖的尘土,突然发现自己的衣服还是一片潮湿,“就这样进入这座神殿?”然后注意到四人背后的小神殿。
在这个通道后的宽广空间中同样矗立着一座神殿,模式与之前在上层发现的无异,只是小了点……至少库勒看来是这样的。
雪伦环视一圈,没有人发表意见:“嗯,进去吧。这里也没有什么了。”
于是冒险者们走向神殿。视线越过上行的矮阶梯,禁闭的石门立在尽头,但在之前,可以看到一尊雕像,与他们得到的相差无几。唐随手将雕像取出,放在它与神殿中轴对称的地方,平面的凸起与雕像的底座完全吻合。
“你们之前已经调查过了么?”
鲁诺莱亚颔首,大抵是在回答库勒。
大门徐徐打开,伴随宛如群山崩塌之声,最终撞上石壁轰然停止。时刻警戒,他们慎重地走进神殿,除了唐·吉诃德。
游荡者落在最后,见所有人都进去了。就拔起神像,一溜烟地躲入殿中,正好掐着大门闭合的点。就着神殿大门封上的沉闷音响,周围只剩下寂静与火把延伸不到的黑暗。
耳边飘来Zyme的声音:“好黑啊……”
“还好吧。”说着,雪伦往前走两步。刹那,环境突然亮起来——
落入陌生的环境,库勒瞬间警觉,他抽出自己的双剑,戒备四周的事态。与此同时,鲁诺莱亚随手拨弄一下手中的里拉琴,露出了不紧不慢的笑容。
奇怪,库勒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恍惚中,他记得他的本名叫做库伦·耶……雪伦·阿索……雪伦·阿卡夏。对,这样就没错了,没有什么别扭的。
他,不,它,不——她想通了一个思想的死结,收起双剑,高兴地看向背后。逆着黎明,晨光把他们的姿态映照出来,贫穷战士、猫精灵、巡林客、游荡者、诗人,一个不少。
“看来附近好像没什么。”她撩几下白色的头发,报告道,“我们新来到的这个世界好像还蛮和平的。”
她稍稍想起了自己刚才做的事情,他们从第五季的手中接过传送的宝石,来到这里寻找无名之城的碎片。如今时间已经从夜明前变成清晨,他们沿着比较明亮的地方走去,最后找到了小镇。
他们轻车熟路地问到了酒馆的地址,来到门前。
Yves挠了挠脑袋,用老学究的口味建议道:“我们先住下来吧。我总觉得哪不对劲……”
“好困……终于可以有个好地方睡一觉啦!”这时的雪伦伸着懒腰,挺起那若有若无的胸部,以困意十足的声音抱怨着,“我讨厌睡泥地里。”
“像你这种人还是睡死在泥地里面吧。”鲁诺莱亚的语气不像个诗人,倒像个目无王法的游荡者。他稍有嫌恶地看向雪伦,先行走进酒馆里:“老板,给我们来点路上能吃的东西,还有三间房。”
“好嘞,六位客人随便坐!”老板见还不到正午的酒馆来了生客,连忙迎上去招呼,“行粮这就准备,不过客人先前说的可是要住宿?”
“是的,难道是有什么不妥吗?”唐·吉诃德向前几步,文质彬彬地行了一礼,带着点精灵的习性,但又不完全。
见唐毕恭毕敬的态度,老板也是心情舒畅:“啊,就是我们家没啥空房间,收留不了你们呀。不过我可以推荐你们去镇长家看看,镇长那老时候留下的大宅宽敞极了!”
“等等,大叔你说的收留我们是什么意思?”白发少女雪伦注意到老板话语中的信息,稍显恐惧地询问他。
“你们没打听到这里没有旅馆的消息么?”他用拴在肩膀的条巾抹掉脸上欲滴的汗珠,“从很久以前,临颐小镇就没什么冒险者会来,所以镇子里没有设置专门的旅店供人住宿。偶尔几个也是去镇长家……你怎么了?”
只见这个老板一脸愕然盯着眼前上半身蹭在桌面上、双手抓住对边不停蠕动的雪伦说不出话来。“啊啊……不干了……干脆睡死在这里好了……”宛如败犬般的发言,根本不去在意自己的形象,引得鲁诺莱亚握紧拳头,关节噼啪作响,狰狞的面容犹如恶鬼附体。
诗人用无论是谁都能听出正在极力遏制身体中暴戾之血的声音向老板提出一个问题,这幅模样毫无疑问地吓到了后者:“请问,镇长的居所该怎么走?”
“沿、沿这条街走,左拐,右,找到铁匠铺,旁边就是。”酒馆的主人看上去非常紧张,“啊,对,我记得厨房里面还有些事,就不打扰客人们了。”
等了片刻,一个小包袱从满脸讪笑的老板手中交到唐·吉诃德手中,身旁的鲁诺莱亚见况,不紧不慢地拨了下自己的里拉琴,走向那边伏在桌上的雪伦,狠狠扯着她的耳朵,将她拖离酒馆。
“疼,疼,放手啦!”雪伦被突然袭来的疼痛吓到了,她噙着泪水,祈求无情的诗人能够放手,但是鲁诺莱亚根本不去理会她。她又向其他同伴看去,而他们一个个都避开目光。
“咕……”她也只能接受这一现实了。
……
“镇长家是向这边么?”
“哎,对的。”尖嘴猴腮的店主双手捧过鲁诺莱亚交予的钱币,将它收入怀中。吟游诗人咬下新鲜苹果的一角,平静的双眼盯着店主,确认对方并非说谎。
身边毫无干劲的旅行装白发少女低垂头颅,碎碎念地踢石子。一颗小石头飞了出去,正好滚到小孩的脚下,她顺着看过去——那个穿得还算干净的小个子正偷偷地把水果店最外围的苹果拿下,往衣服里塞。
孩子的目光和雪伦对接,他虚游的眼神瞬间被她在德莫拉生活多年的经验解读,这是一朵正在萌芽的恶之花。鲁诺莱亚此时也转目而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这个孩子的行径。
她感觉风被压入自己的胸口,就要涌出喉咙。与此同时,小孩也醒悟过来,腿向外,膝盖弯曲,他要逃跑了。
“小偷?!”
伴随雪伦的惊呼,一场追逐战开始了。盗贼虽小,脚程却是不慢,但身后紧随的雪伦毕竟是职业冒险者。就在她快要追上这个孩子的时候,他拐入街角,而雪伦自然也跟上去——
没有了。
追到街角的雪伦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愣在原地。
不过数秒后,她就乐天派地释怀了:“好奇怪……嘛,算了。”这么想着又回过头去。
月霜花的海洋盛开在她的眼前,花瓣撩过她的鼻尖,淡淡的香气沁入心脾。
“花……花……”雪伦沉吟着,好像想到了什么,“我懂啦!这里一定是在举办赏花大……诶,没有了。”
但在她眨眼后,花海瞬间失去踪影,只剩下向这里赶来的队友们,于是她举起双手向他们招呼着:“嗨!大家!我刚刚看见了花海!是不是很厉害啊!”
赶到的五人面面向觑,一脸困惑地看着兴高采烈的雪伦:“哈?”
……
“是真的呀!”雪伦诚恳地向Yves述说。只见这个来自丛林的森精灵此时正皱着双眉,看向别处若有所思。
他那随意应付少女的流畅话语,口吻像个谨慎的学士:“或许吧,如果说你遭遇到了花海的话,只能说明这个城镇里面有着幻境之类的东西。”
“鲁诺莱亚!看听见了没!”听到巡林客的言辞,雪伦理直气壮起来,昂首挺胸对诗人炫耀着,“就连Yves也这样说!”
“就是就是!”库勒也随声附和,但是以他小孩子似的兴奋劲,大概连情况都没理解。沉默寡言的Zyme满脸严肃地警戒着四周,或许是因为雪伦所遭遇到的引起了他关于敌人无处不在的思考。唐·吉诃德刚摆脱之前缠住他的小女孩,从后面追上来。鲁诺莱亚,这个被少女炫耀的人,却是不理会她的举动,就像耳边风从另一只耳钻出去了一样,径直地走上前去——
咚咚咚。这座古宅的大门被敲出有韵律的声响。咔嚓,吱呀。横栓被拉起,两扇大门缓缓敞开,面容干枯、骨质突出、双目深陷的老者探出头来,他用年长人类特有的沙哑又含糊不清的、音节稍有失准的话语询问:“来干嘛哒?”
一如既往,唐·吉诃德首当其冲进行交涉:“老人家,请问这里是镇长先生的家吗?”
“呵,听不见!”老人蠕动内凹的嘴唇,啧啧而语。这次倒是没那么失准,想必之前应该是夹带了这里的方言。
但也在这时,房间内传来男人的呼喝声。“老爹!都让你躺着嘞,就溜达到这来!”男人迤迤走来,结实有力的手搀扶住老者,“咋地能这!啊,你们好,欢迎光临镇长的宅所。”
雪伦踮起脚尖凑去看。黝黑的男人套着简朴而干净的服饰,麻子脸憨笑着,俯身劝老者回房的同时招呼:“老爹你别闹腾……来,各位里面请,不要客气,当自己家就好。”
然后雪伦做出了大家都无法理解的行径。只见她一把抱住镇长的大腿,涕泪齐出控诉道:“镇长呜呜请收留我们吧我们都快饿死在街头了!你想想看我们这群出了名的冒险者饿死在这个小镇是对你们多大的耻辱啊!细思恐极有没有啊镇长!”
男人被吓了一跳,惊惧地望向雪伦的同伴们,不知所措。
被男人淡棕色的眼睛注视着的旅行者们都是尴尬地扭转头颅,不忍直视自己的同伴。
“果然。”鲁诺莱亚默默捂住额头。
……
“吃的吃的吃的!”
雪伦嚷嚷着,在位置上躁动不安。她没完没了的骚扰让旁边的同伴都不耐烦起来,仿佛那股涌动的饥饿感也一并从耳朵流入他们的身体里。
唯独巡林客老神在在,他迫不及待向宅所的主人询问起碎片的信息。
“这么说你们是来寻找那个‘碎片’的?”男人端起果盘,摆在冒险者团围的桌子中央,自己也搬了张凳子坐下,“哎,我当了那么多年镇长,可也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
“原来如此。”对他的回答,Yves若有所思地沉顿一下,“那这个小镇有什么历史呢?”
“历史的话,我们这个镇子很小,几乎没有外来者,这次难得有了游客……”此时镇长突然将Yves拉近身旁,小声窃语生怕别人听到。雪伦虽然注意到了这点,但为了自己的空腹着想,她毅然选择继续往肚子里塞水果。
“……怕这个镇子!”不过几秒,镇长的声音又转而宏亮起来,就连对面的雪伦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进食的手慢下。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太阳穴在鼓凸,有什么要埋藏在大脑深处的东西要钻出来了。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镇长,这个男人正一字一顿地将最后的话语吐出:“逐渐被世界……”
“遗忘。”
言语就像审判的铁锤,在风中泛起涟漪,黑暗的浪潮顷刻席卷了一切。支撑自己身体的大地失去形体,虚空的引力将六人紧紧把握,拖拽着将他们拖向深渊。
“哈!……”雪伦启唇,失重沉没的恐惧才将第一个音挤出她的身躯,脚下实物的微弱触感便令她闭上嘴。触感汇聚成波动,从鞋面开始往上涌动;筋肉收缩,心脏发出了有生以来最为强烈的鼓动,让血液流转;脑中的某种机关搬动扳手,记忆便闪烁于精神的海洋中间。
视界的漆黑犹如丝线被缕缕抽离,微明的景象映进意识。
然后迎面就是雪伦恼羞成怒的表情,只见她一拳打在自己的胸膛上。不算很疼,但是他本能地就演了出来。
“卧槽我干了……”他一边捂着胸膛,一边装着“你为何要背叛我”的神色向后退去。
一步,两步。过往的记忆潮水般袭来,把他的话语堵住了。
他叫库勒·耶索德。他看向眼前的少女,这才是货真价实的雪伦·阿卡夏,也是刚才的唐·吉诃德。
她的发丝在空中飞散,一如她的恼怒,渐渐平息在背上,也显现出了少女背后的人面。
他的瞳孔瞬间缩小了些许。他低下头,用身体掩盖过脸上的表情,左脚止住自己后退的趋势,做出半蹲的姿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库勒连续三声急切的道歉,让雪伦的愤懑好转不少,她重新审视眼前的战士,却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过你有没有觉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注视着库勒的姿态,却是颇有礼节,声音诚恳,右手抚胸,低头屈膝。
简直就像一头优雅的猎豹将要择人而噬的姿态。
真是莫名其妙。她感觉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紧缩。
来了。她吞咽着干涩的喉咙,然后向左一个趔趄。
“……异常呢?”
与此同时,库勒昂起头颅,他冷漠地注视着雪伦身后的人的那张脸。双脚绷紧,他借地一跃,其身撕裂千风,猛地冲向自己的猎物。不知什么时候滑出牛皮的钝剑早已落入手中,他扭动身躯,手上的钝器携巨力破空而下。
兵刃交错,其声铮然,响彻此间。悄然不响的脚步声传来,虽不是库勒,却也是库勒。众人望去,定睛一看,只见有两个库勒伫立在他们身旁。一个剑尖指地,下盘稳固,憎恶仇恨之情溢于言表;另一个剑身横栏,双脚才止,显然是刚被前者剑击,匆忙格挡。
“哪边,真的?”巡林客道出了所有人的迷思。但是不需多时他们便认出了两者的真假——被攻击的库勒身形微现虚幻,在这个不算明亮的环境下,这个事实依然明显。
诸位冒险者的武器铿锵出鞘。
“最初坠落之人……”一声低吟后,霎时,“库勒”身形轻晃,迎向方才进犯自己的真物,恍如之前的猛击。铁器交戈的清脆声起,两把钝剑呈十字相碰,隐约有火花飞溅。
两人以此作为支点,开始野蛮的角力。战士紧咬牙关,使出全力要将对方的剑给顶回,裸露的体肤无不有青筋暴突,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之声时有时无。而观望另一边的伪物紧压钝剑,脚步不时向前微挪,一脸淡然,不曾有过表情,或许是因为轻松,又或许是因为非人。
单就蛮力上,孰强孰弱,深海旅社的五位冒险者都看得出来了。
“是时候……”唐·吉诃德向前迈出一步,将手中把玩的飞刀捏在手中。
“你们给我闪开!”只听闻从那边角力的二人中传来一声怒喝,游荡者楞了下,还以为是虚像在扰乱自己,看向库勒,但见他的眼睛在面前的敌人与他们之间来回移动,“这是我的战斗,别多事!”
唐对此不解,想要说些什么,却在最后的时候收回了言语,并拦住身后正欲出战的队友,对他露出一个深有意味的微笑。
在发现自己的灵感没有闪烁的迹象,库勒马上放弃思考唐的微笑,集中注意力于与自己同形的异物——他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么多,眼前这家伙的力量要比自己强,那股压迫力让他无从抽身。
虽然能和自己拼劲的家伙不少,但是在这里遇上可真是倒了大霉。这样想着,库勒使出了自己在从前经常被教官耍的技巧。
他使出一点底力,稍稍顶起对方的剑,然后突然从角力中抽身。这么做的结果很明显,“库勒”太过用力,顺着惯性向前倾倒,为了稳住脚步以至于陷入僵直。
“哈,谁TM要和你个深山野林的蛮子拼劲?当我和你一样白痴啊!”
不适时地,他仿佛听见了教官的斥骂。
机会!他抓住对方无法行动的间隙,跨步向前,开始对虚像执剑的手臂密致地挥击。横劈、竖砍、斜刺,封锁了对方的部分行动。虚像左腾右挪,用身体抗下数剑,这才让库勒卸除武器的战术落空。
重新找到平衡的“库勒”用钝剑接住库勒手上同样的钝剑,这预示着,此后的战斗将要陷入胶着。
铁器碰撞的铮鸣在短短五秒内持续不断,两人的战斗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都不分上下,彼此都无法真正使对手受到伤害。
彼此如出一辙的强力挥砍,他们同时被双方的力量震退数步,但是这次的库勒比虚像少退了一步。只见他刚定下身体,就犹如狂犬般朝那个长相与自己的脸一模一样的怪物突刺。
可他还是没有来得及赶上对手的空隙,就在库勒到达的前一刻,“库勒”早已摆好迎击的姿态。它轻而易举的一剑将库勒单手持握的武器劈飞,只见那把钝剑在空中飞舞了好几圈,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你好像很得意啊?”
对于自己的武器被卸除这一件事,库勒的口牙不禁微咧开,狞笑。
他所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领受吧……”藏在身后的左手张开,那丝丝幽碧的雷光闪现着,是狮兽的獠牙与审判的神罚。轻轻摁在虚像的腹部——“这盛夏的千雷。”
就像被攻城的巨锤正面直击似的,“库勒”倒飞而去,狠狠砸落在地,翻滚了好几次。手上与库勒钝剑同款的剑也脱离其手,在空中消散。虽然如此,他的衣物却没有任何变化的痕迹,如同他最开始的姿态。
维持着冲锋的姿态,库勒奋力追向被自己轰远的镜像。
渣滓洞的一幕幕突然蹿上脑海,最后停留在自己好不容易将教官的武器打飞,然后被教官的体术狠狠地压倒在地的场景。
妈的。库勒暗骂一句,然后把它甩在脑后。这次不会了,只要他还是人。
他挥出猛劲的铁拳,破风之声恍若虎啸,袭向真实的幻象。拳面落到了空处,这个战士露出惊惧的神色。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攻击被敌人灵活的侧身躲过,然后抓住他的小臂,钢爪般的手掌摁在自己脸上。
“这不可能……”你应该还在麻痹中!
头颅狠狠磕在岩石上。不,在危机中,他堪堪将自己的左手垫在脑后,剧烈的疼痛从手背传来——那里一定是擦破了皮,兴许之后还会肿胀,麻木。那股与自己同样非人的怪力死死地挤压自己的头颅,该死的目眩感一阵阵地涌到前额。
如果是人的话,不可能会这样的……不,那本来就不是人类。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太过于把眼前的敌人当做人类处理了,因为那张自己模样的脸,还有一身人皮。但是为时已晚。
“库勒”抬起压住身下的真货的手,握拳,锤下。
从鼻梁传来的痛楚实在是疼得叫人想昏迷。还没来得及抽离的左手手指被挤压,钻心的痛感又把库勒打成了清醒。他怒视那张模糊的脸——那实着使他火大——然后看见那张脸忽然侧开头,黑色的玩意贴着边缘掠过。
飞刀。唐·吉诃德。他的本能在耳边低语,被钳制的右手猛然发力,不出所料地挣脱了因为奇袭而有所放松的压制。
“啊啊啊啊啊!!”
胸膛燃烧的怒意化作嘶吼与重拳,迎向“库勒”的脸颊。它向后仰起,给库勒的反制提供了便利,现在……提膝前踹!侧身反压!这次轮到库勒把它的头狠狠地砸在地上了,还是脸朝下方。
还在抽搐的左手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了,但是依旧有用。他右脚将正欲拱起身体的虚像,用左臂抬起它的手臂,右手则抓住自己那边的手腕,然后抬脚,狠狠地往那条手臂踩去。
蛮力将虚像的手臂弯折,使其以一种异常的形态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没有骨折的声音,他默念着,然后从虽然缺少一只手的助力但却将库勒撑起的怪力虚像身上跳开,临走还不忘往它头部再来一脚。
他奔走着,拾起了自己遗落的钝剑。不远处有唐·吉诃德的飞刀,他也一并入手,让左手还算完好的拇指捏住。他做好了这一切,看向与自己交战的怪物,它已经站起,随时恭候库勒的攻击。
“快点结束掉这该死的闹剧吧。”
往岩石吐了一口带着血迹的痰,库勒发起冲锋,就像战斗最开始的时候。
“库勒”摆出架势,那折向外边的手臂似乎在向内复原。
于是库勒做了件大多数人都想不到的举动,他将右手的钝剑扔向自己的镜像。不过镜像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行为,轻松避开钝剑——然后被阴险的飞刀刺中胸膛。
刀身不过嵌进了几厘,便夹在它的身体中一动不动。
这时,库勒纵身跃起,踢向它的胸膛,看样子是要把飞刀踩进更深的里面。“库勒”抬手去挡,精准地将他的鞋面抓住。
“呵。”
伴随着库勒的轻笑,他把前脚下拉,把镜像紧紧抓住自己鞋面的手当做支撑点,后脚扬起,一个侧踢甩上它的脸颊。
手松开了。库勒顺着重力向下坠落。就在触地的前一刻,库勒双掌猛拍岩石——这个举动让他的左手逐渐没去的疼痛再次重返,但也稳住他的身体。
他咬着牙爬起,正想回头补上几拳,便听闻游荡者熟悉的声音:“接着。”
不需要多言,库勒明白他的意思。举起右掌,刀柄正好击中掌心。他握住飞刀,转身——
无情的刀刃刺入“库勒”的咽喉。他注视着这张脸的身体停止活动,最终消散在黑暗里。
直到消逝,这个伪物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也是呢。”他自嘲地笑了下,左手抹了抹鼻子——结果疼得自己的脸色都变了样——然后侧首看向自己的同伴们。他们有的无奈,有的担忧,有的嘲弄,有的喜悦,有的冷漠,但都凝视着自己这个爱逞强又有点不靠谱的同伴,一个穷鬼战士,现在或许还要加上牧师的称呼。
“不堪一击。”
他故作轻松地吹了个自认潇洒的口哨,露出平日里的笑容。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