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刑讯,大提琴
印象曲:
All I Want (Illenium remix) - Dawn Golden
A Bad Dream - Keane
=KSM Agent Mission A
=8650字
=捞兰斯真的是一个好玩益智的增进同伴感情的方法(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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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打捞黑匣子?”
“对。”Lamorak点了点头,冲我扬了扬手中那只黑色封皮的文件夹——保密等级二级的标识,“Arthur指派你、我和Gareth一起完成这个任务。也真是巧,正要给你打电话呢。给。”
接过文件夹,我轻声道谢,把封皮翻开来。坠毁的直升机型号和推测失事海域的照片、测绘数据被清楚地一一列出。一切都是那么周密齐全,如同往常一样。“飞机残骸…Lancelot的尸体还是没有找到吗?”
“据说打捞的难度很大。再拖下去的话,别说尸体早就被毁掉,就连黑匣子也很难被找到了。”
“是呢。”我附和道,目光扫过示意图下面的几行说明文字。Lamorak说得对,平素的刑讯工作都是由他负责;换句话说,他积累的关于“死亡”的知识应该比我要多得多吧。如果他的意见是这样,那么到目前为止,Lancelot的遗体已经是被泡胀到面目全非了——如此说来,想要获取他的死亡留给我们的信息,一定会是难上加难。
高大的金发后辈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单片眼镜——说是后辈,看起来却老成而可靠:“所以,'在打捞尸体之外,目前的工作重心还要转移一部分到获取黑匣子上',Guinevere是这么说的。你见到Gareth了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抱歉,没有呢。前些天她似乎出伦敦了。是不是在休假……”
“Kingsman会有休假一说吗?”
我吓了一跳。Gareth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Lamorak身后,向我们俩扬起一个惯常的笑容——搭配她擦成深红的唇色,显得干练而自信。这个看不出具体年龄的前辈此刻着一身黑色套装,看得出是完全的工作状态。
——对,是啊,身为特工,我们应该是随叫随到,也就是时刻待命的。刚刚的说法显然是有问题的…我觉得指尖又开始抖起来了。“也对呢…早上好,Gareth!不好意思。”
“没什么,别紧张。”一眼就被看穿了。Gareth一笑,示意我把文件夹递给她,我看见Lamorak似乎也弯了弯嘴角…唉。
把思绪收回来,现在是说正事的时候。旁边Gareth从拎包里抽出眼镜戴上,一页一页地翻那份任务书——不得不说,她阅读的速度相当快。“唔,近海打捞…大致的海域已经划好了,那么我们的任务就是具体地定位、然后实施打捞对吧…如果赶上好天气的话,倒是不难。不过,”她指出目录上的一行,“就算有随行的专业人员,也要做好应急的预案——我们三人中,有人对这个在行吗?”
从眼神来看,Lamorak的想法应该也差不多;但也许只是我,只看到第三个字就觉得头大起来。
“拖拽声波定位仪及人员和工具的载体——牵引船的操作?”
放下咖啡杯,Yves仍然是那种有些抱歉似的笑容。说实话这蛮奇怪的,我不记得见过有哪个人会常常露出这样的表情;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咖啡到底是怎样煮得这么好喝的?
大概这个想法也被看出来了,因为他现在的脸容里高兴的成分似乎更多一些。“看起来你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啊。”他说着给自己续杯,然后冲我亮了亮咖啡壶,声音里带着轻松的调调:这么说那表情是我的错觉吗?“需要再来一点吗?”
我摇摇头:“不用啦。再喝今晚我就不用打算睡觉了。”
“说得也是。”弯了弯嘴角,Yves放下壶,端着杯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套猎装满衬你的…如果呢子的毛含量能再多一点就更好了。”
对衣服作出这种堪称富有针对性的评价,还真是怪罕见的——莫非穿衣也是胜任特工所要求的一项技能吗?“我不太清楚……如果毛含量再多一点,看起来会有什么变化吗?”
“唔,有的。”他无声地用手指点了点桌子,轻轻歪着头,好像是在观察什么,“比如说,整件外套的轮廓会显得更硬挺。现在的美中不足就在此……不过缝线的位置把握得很好,多少弥补了这一点呢。”
听Yves说得头头是道的,对这种事情我还真的没考虑过什么——毕竟我的时间都给那些亲爱的机械了嘛。端起杯子,我问:“对了,你之前好像是说有什么事情,Yves?”
“啊…是的,谢谢你提醒。”好像确实有点忘了正事,他点了点头,从西装内袋里抽出钢笔和便签,轻轻旋开笔盖后在纸上刷刷写下几行文字,“对于这种机械,Mech…Dorr你有了解吗?”
我眨了眨眼:“尽管叫我名字就好啦,对吧?让我看看,”接过那张纸片,好家伙!当初选择来这里、成为Kingsman候选人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这是拖拽声波定位仪的型号吧?还有和它所相适应的设备、牵引船…唔,加上控制软件?”
Yves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那实在有点微妙的好笑。“感谢老天,你知道…是的。对这些,还有打捞用机械的事情,你有什么了解吗?”
“当然啦!”我刚刚伸出手去,对面坐着的绅士就像是会读心术似的把钢笔递到了我手中,笔尖朝着自己的手心。拿过钢笔,我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你说的这个大概是和美军使用的型号相似的那种吧?精度好像也差不了太多…哇哦,这个牵引船!查资料的时候见过,配置简直无可挑剔。我记得是这样:首先是仪表盘里几个需要注意的地方…”
我看见Yves好像有点头大,但又有点想笑。全程他没动笔,我想大概是用了其他的什么方法记录吧,录音笔什么的——这类小物件他们绝对少不了,否则那把迷人的黑伞也太寂寞了。一壶咖啡见底,我把涂满了示意图的便签推回给他:“基本就是这样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尽管问我就好。”
多问问我啊,这些机械简直太有趣了。
“啊…太谢谢你了,Dorr。”他笑着说道,接过便签,仔细折好放进西装口袋里,站起身来向我点了点头。哎,我这才想起来大概兴奋的心情全写在脸上了,不过从Yves的表情我看不出什么评价。他瞥了一眼手表,又是那种有点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我还得处理一些事情…”
“Yves你快去忙吧,”我回以一个连我自己都会评价为“爽朗”的笑容——好机械的情报就像一剂鸡血,几分钟过去我都没缓过神来,“我也回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况。”
“和其他人要好好相处啊。”他带着一种似乎不太放心的表情,“团队合作对特工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呢。”
为什么带着那样的表情呢?看上去就像是要拜托别人什么事情一样的小心。“我知道啊。学校里的小组报告我也是做过很多次的。”
虽然很多时候并不愉快就是了,但好歹也是完成了的。
Yves大概全看出来了——又或者是他以前就调查过什么关于我的事情,所以他选择点点头。“你会没问题的,我明白……抱歉呢。那先再见了。”然后走出了休息室。
一个我不明白有什么必要的道歉,就像我从来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一脸抱歉一样——不过现在好像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不远处,候选人的住处里传来说话的声音,里面的声部越来越多,大概是过一会儿就要集合了。于是我也走过去:再说一遍,虽然受限颇多,但我还是想大喊一句——来到这里实在是太值得了。
已经五十三分钟了。我坐在水池边上——准确地说,是总部内附带调压装置的水上训练场所里,扫了一眼手表。拜经年累月的特工生涯所赐,表盘的玻璃蒙盖上已经多了几道浅浅的划痕,不再是Vincent送给我时的样子了。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它一向运转得十分精准,现在也一样。 “好了,Tristan,上来吧。”我拉过对讲装置的话筒,又扫了一眼时间,“每次打捞的下水时间不会这么长的,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消耗氧气。”
没有回音,我把话筒放回桌子上,伸手改掉增压装置的设置,然后坐在池子边继续等。不多时一个黑色卷发的脑袋从水里浮出来,Tristan伸出左手抓住池边的栏杆,另一手扯下嘴里咬着的调节器,长长地深呼吸,潜水镜后的眼神似乎有点恍惚。“呼……啊,Lamorak,现在是……多长时间?”
到底是新手,怎么也改不掉上浮过快的毛病——减压病的可怕之处不用我强调他也知道,他曾经为了某项任务降到地下几百英尺,上来后抻一抻关节就疼得眼冒泪珠。拉住他的手腕把他拽上岸,啧,这家伙可比看起来瘦多了。
说到这个,当Tristan这家伙来找我的时候,我倒没怎么吃惊:他说自己没什么潜水方面的经验,万一在水下拖了同伴的后腿,后果很可能无法弥补。
他说的倒是很对,也蛮符合他那种谨小慎微的性格,但有必要在高强度的工作下这么加班加点地特训吗?一般从特工嘴里说出来的”没什么经验”,都是少则十几次,多则几十次——间谍电影虽然不是生活,但在这方面可一点不骗人。
“不,真的。”他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我只有两次下潜经验:港口打捞,深度百米以内。”
那就没办法了。
“五十七分钟。”我把毛巾扔给他,后者接住,狠狠擦了一把脸,看起来还有点头晕,“如果按照昨天我们推算的那样,每个人只需要下潜一到两次就可以了。定位、打捞黑匣子是最优先的,寻找关于Lancelot个人的线索第二……”
寻找关于Lancelot个人的线索,在任务的优先级别里只能屈居二位:这就是特工们的生存方式——一生只可见报三次,出生、结婚、死亡,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形同于无,哪怕是他在几天以前还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摘下他的帽子,和你交换一声“今早的天气真好”。如今他躺在海底,很快海浪就会将他的一切带走:Lancelot将不再是Lancelot,而是变成了各种自然界里的物质,水、碳、矿物质,花、草、树…… 想想就令人……
“Lamorak……你是不是太累了?”
Tristan略带迟疑的声音把我从思绪里拉回来,也许是我刚才的样子有些奇怪吧。胡思乱想——特工可不能这么做,搞不好会送命的。
所以我笑起来:“怎么?我眼睛旁边难道多了几道皱纹,然后从你的眼中映照出来了?”
“不是,不是,”对方显然是在搜肠刮肚地考虑如何辩白才能既说清楚、措辞又能不招人烦——他就是这点有趣,为这点小事思虑过度的样子哪像是为了任务手起刀落的特工呢?“我是说,坐在这里只能看看数字,确实不比跑外勤更累……而且你才刚刚完成上一项任务吧?”
虽然有传闻说这家伙曾经有被欺凌的经历,如此一来,他那些几乎能归类为迎合他人的行为也算说得通;但就算如此,还是温软得过了头。“那些都不算什么,同为Kingsman的你也来数数吧——从月初到现在,光是民航客机的登机牌就攒了一大把了吧?” 他卷了卷发梢,又是那种有点抱歉似的笑容——果真是习惯成自然:“说得也对啊……最新的一张还是两天前从维也纳起飞的呢。”
“太累的是你,而不是我。”接过他递来的水瓶,我拧开喝了一口,“小心眼周的皱纹。”
“啊……也,有道理……”
“你想说你才三十二岁,是吧?”
沉默过后是噗嗤的笑声。声音在水面蔓延开来,顺着涟漪渗进池子里,直到看不见。“总之你该休息一会儿,”我说,他点点头,“时间还足够。”
“总之你该休息一会儿,时间还足够。”这么说着,我把冲好的热可可几乎是塞进Tristan冻得僵硬起来的手中,后者迟疑了一番才终于接下,“这次就由我和Lamorak下水,你负责盯一下氧气的消耗情况和黑匣子的信号就可以了。”
他顿了几秒才点了点头,但想来是冻得也说不定——乌斯怀亚的近海海面上正有大风在肆虐,雨滴也还在不断落下,出水时被吹个正着可不是什么好体验:“好的……抱歉。让你们还要再跑一趟。”
“你忘了行动计划吧?”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爱归罪于自己是不行的,“原本的打算就是第一组人仅仅是下潜并且寻找直升机的残骸,打捞是交给第二组来做的,而这还是在对天气条件的乐观估计下。换言之——”
“找不到是正常的,找到了才该高呼’感谢上帝’。”Lamorak此时已经把潜水镜重新扣到脸上,向我比了个“OK”的手势——不信教的无神论者也好意思顺嘴就说出这样的句子,“那么我们就再下去一次,其他的就交给你——水面上的事情也很重要,这点你比我还明白呢,对吗?”
我点点头,这还不错:“况且,Tristan,你在出发之前去向你的候选人请教过如何使用那些设备吧?我们需要你在上面看着。”
——但确实,如果换成是我,也许也会下意识地在心里比划一个十字:若果不能尽快把黑匣子,甚至是Lancelot的遗体——虽然我们并不清楚他在这世上是否还存在着——打捞上来,往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哪怕合恩角上空的太阳对我们接连微笑一个月也全无帮助。况且,就算Tristan再怎么掩饰,他那几乎说得上苍白的脸色也让我和Lamorak都不想让他再下水一次了。
必须速战速决。
在Lamorak的附和声中,Tristan终于看起来没那么沮丧了。总算也是了结一件事情,任务进行的过程中如果出现哪个队员士气低落的情况,后果往往会不堪设想。
“那你就稍等一下吧。可可罐子在船舱里,你的床上。”不需要再继续担心什么了吧。说完,我咬住调节器,向后靠上船沿。随着船长给出“出发”的信号,身体后倒,海水从头顶倒没过我的额头、腰胯、脚尖;一片深深浅浅的蓝色,我融化在里面。
萤蓝色的海面在视野里铺开。这颜色本来应该很清澈,给人以清爽的感觉,可此刻却像是被人倒进了什么似的,从约摸五十米开外的地方迅速浑浊起来:宝蓝、普蓝、墨蓝,间或夹杂一朵灰白的微弱浪花,最后直至漆黑。乌斯怀亚地区的风暴仍旧未停,从今早到现在,它已经在这片海面上肆意起舞超过三个小时,却丝毫不见倦意——明明地板都已经被这重踏弄得开裂塌陷,它却仍要天空继续嘶声号泣、狂风不间断地袭击。
这样的环境,对于不在港口所能保护的范围内进行打捞作业的人们来说,无疑是极为糟糕的情况了。手里的杯子早就被雨水打湿了好几次,连带着把里面的半杯热可可变成了冰朱古力。Tristan看着马克杯里剩下的棕色液体,无聊似的晃了晃,又叹了口气,目光转回到液晶屏幕上:在那之上,水下的两人每分钟是如何消耗氧气、现在又大致在哪片黑蓝底下,都用鲜明到明晃晃的白字一一列示出来。
——下潜已经超过四十分钟了。 他抬手狠狠揉了一把眼睛,方才因为被雨打湿的眼镜实在不方便他看东西,联络的手段已经换成了耳麦——然而水下的人并不能通过发出声音来向他回话。他所能做的,就是定时告诉他们海面上的情况、他们的氧气还够不够用、是否已经距离他们的船只太远,同时永远不期待有什么回音。 天气似乎比刚刚又变糟了,Tristan想着,握紧了马克杯的杯柄,指尖直颤。太冷了,他哆嗦着嘴唇在屏幕上敲出一串代码,好调取信息调节声呐的设置,近乎用猜的去配合那两人。
到底还是给别人添麻烦了,他叹了口气。即便已经凉透,好可可的香气还是能静静氤氲在他的周遭,可他现在真的丝毫没有胃口——否则这么好的可可有什么理由剩下半杯?同伴们还在海底奋斗,头顶上压着百来米海水所带来的高压,更不要提水下那些横冲直撞的鱼群和如今他正在经历的这场大雨——如果不是他缺乏潜水经验、在海底什么也没找到,末了还因为减压症带来的眩晕差点一头撞死在船底上,Lamorak会急忙把他推上船去、叫他好好休息吗?如果再仔细点、再找久一点,说不定他们就能发现那个亮橙色的装置——完好地躺在在沙质海底的某处,上面有寄居蟹在小憩——然后协力把它带回来,离开这被风暴席卷的海面,到岸上的咖啡厅去躲躲雨,晾干头发里的水分,顺便再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把指尖捂暖,然后他还有时间能想想Dorr到底有没有照他的要求去做,和所有人平和地相处,别再像在大学里那样对塞过来的小组报告任务说一声“去你妈的”——虽然这其实并不讨厌。
可眼下这一切都是空谈。原因就在于他——别说当时了,就连现在,他也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坐在这里让自己的思绪逐渐混乱起来。没人跟他说话,船长正在船尾东奔西走,大声吆喝着叫船员们穿好所有的救生设备,顺手丢给坐在甲板上的他一套——在雨幕落下的声音之外,一片安静。
Lancelot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吗?他想着,刚刚还在遂行解救受难于自杀式袭击的人质的任务、正和Merlin通话说“一切顺利,任务继续”之类的老前辈在短短的时间内就从两三千英尺的高空中坠入了深海:机载电话被咸水泡坏,窗子被鲨鱼悉数撞碎,曾经保护着他的钢壳此时却成了千万把扭曲的刀刃,指向他的脸庞、腿脚和周身,本该鲜明地从伤口汩汩流出的血液只是被水流冲散得无影无踪。这已经是好些天前的事情,那么现在呢?他还是被埋在海底的沙子里吗?又抑或是肌肉已经被海水慢慢剥离骨骼、已经看不出那就是他们Kingsman所属的骑士了吗?
Tristan知道海底是安静而温暖的,方才他一没入水中,周遭的声响立刻被阻断在外,只剩他一个人,看见身前Lamorak用手电打出的“没有异常”的信号后才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上去——没有脚印,也没有脚步声。那么Lancelot也是这样,在一片寂静中闭上了双眼的吗?那个时候他在想些什么?是一同在直升机上的本国政要?是手指上那枚即将成为自己的衣冠冢的、特工们专用的戒指?又或者,是总会一边微笑着对他们说“早上好”一边将今天的任务书放在你手边的那位美丽的秘书呢?
一片寂静……是不是就像教室地板下的那个夹层里那样,又黑又无声?是不是也会像那些午后和夜晚,除了他自己,周围再也没有一个人?
如果因为这次的失败,我会再次……
突然有光从水面下射出,闪动几次又晃了晃。他腾地站起来,杯子里的可可差点洒了一身。在最后一秒端稳马克杯,他赶紧把剩下的饮料喝下肚;不顾喉管里塞进冰块一样的感觉,Tristan跑向船舷,把耳麦拉到嘴边:“已经收到’安全返回’信号!重复一遍,已经收到’安全返回’信号,允许登船!你们,都没事吧?”
“啊,什么事也没有。”Lamorak的声音从调节器后传来,刚出口就被海风撕掉了一半。他伸手拽住同伴抛下来的绳子,侧身递给紧随其后浮出水面的Gareth,动作可疑地有些不连贯,“我们在回来的时候可是看见了非常漂亮的鱼群呢……”
“不,有事。当然有事。”已经摘下潜水镜的干练女人拉住绳子三两步攀上船舷,赞许地看了一眼甲板上那只空杯子和它的所有者,对方此时正瞪大眼睛盯着她,“Lancelot的直升机——准确来说,是残骸,已经在十分钟以前被我们找到了。”
找到了。我看着Tristan,他一巴掌拍在船沿的栏杆上,差点栽进海里去——显然这可把正在往船上爬的Lamorak吓了一跳。“嘿,冷静点。”他笑着说,但很明白地,他是在忍着不要让我们剩下的那位同伴发现他肩上的伤,所以那笑很是勉强。
“啊……不好意思。欢迎回来,Gareth,Lamorak。”Tristan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异样。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卷了卷发梢,然后快步走进船舱里,一分钟后抱出了两床毛毯,分别抖开,然后递给我们。“快把这个披上,在你们下去的期间,风暴又变大了。”
“那你就这么一直在甲板上坐着?在雨里?”
他似乎被问得有些尴尬,头发上还在不停往下滴水。我听见Lamorak噗嗤一笑——似乎是和这家伙有什么默契啊:“啊,这个……甲板上比较容易接收到信号。您也知道的。”
一看就知道是在逞强。我也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辛苦你了,Tristan。”
“不要紧的,你们才应该多休息一会儿。”他说着把两杯冒着热气的可可端到我们面前,指尖在接触到杯子的一刹那就像放进了温度正好的温水里,令人放松下来,而冲泡它们的人此时则正把潜水服的拉链拉上,“可以告诉我具体的定位数据吗?我去把黑匣子带上来。”
哎,这孩子,要说什么才好?“怎么,你要一个人去吗?”
“只是黑匣子而已,重量我也可以负担。你们刚刚在水下已经待了一个小时,而我一直坐在船上,这样对比一下就知道你们已经非常累了。这实在……”
“实在什么?”Lamorak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他拍拍Tristan的肩膀,有明显的向下使力的动作,“如果是Gareth的话,她可不介意再下潜一次——能在这大西洋里潜水可是不可多得的回忆,是吧?”
真会说啊。我点点头,接口道:“我可能还没有说明完。直升机的状况并不尽如人意:多处破损、断裂、扭曲,单凭一个人要应付过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况且,”我冲他眯了眯眼,“你的潜水经验里不包括处理这种情况吧。”
我并不担心Tristan的那番话是为了挣到“打捞起黑匣子”的功劳之类——Kingsman不在意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那提议只是他的内疚感在作祟。让他一个人下水是件过于危险的事情,而Lamorak又受了伤,可以完成这项任务的只有我。
“就这么定了——谢谢你的可可,Tristan。”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我说着捏起刚放下不久的调节器,咬进嘴里,“记得带上一号电钻,我们走。”
“请求使用一号电钻。”
“许可。正在使用一号电钻。”
我比出“明白”的手势,接着从后腰摸出电钻,Gareth站在我十步开外的海底,手里牵着从船上一直放下来的电缆。多亏了Gareth的带路,我们很快就下潜到了直升机残骸所在的海域。虽然谁都没有说什么,但我能看出来,无论是Lamorak还是Gareth,都对面前这具废铁壳感到要作呕般的不悦。
因为我也一样。
Lancelot就死在这里,这是他作为Kingsman的终焉:没有亲人爱人的陪伴,没有竭尽全力的挽留,甚至没有一句遗言——最后,就连自己的形体都不知道去了哪里。Gareth从破破烂烂的机舱里捡出的那枚戒指就是他留给我们的唯一讯息。
这本不该是一位尽心尽力为了这世界而奋斗的绅士应得的死亡——但我也很清楚,其实这就是我们的结局。波浪在我头顶上浮动着,映射出遥远海面上粼粼的波光,而鱼儿也在其中嬉游:我觉得自己就要从那枚戒指的光面上看见Lancelot的脸了——他如往常一样稳重而亲切地微笑着,下一句就是“刚刚从什么地方回来吗”…… 我摇了摇头。不是的,现在不该是考虑这些的时候。Gareth和Lamorak都还在等着呢,他们已经很累了。
“开始对直升机残骸进行局部解体,以取出被固定在其后方的黑匣子。”
我按下电钻的开关,瞬间钻头高速旋转起来,在海底卷起一道道水纹。事不宜迟,动作必须要快而准确。微微向右边踩两步,我把钻头靠近横亘在我们和黑匣子之间的钢板,然后向它左上角的螺丝钉切去。
吱——咻。就算是在大部分声响都被水这种介质吞噬的海底,电钻在钢板上钻孔还是发出了明显的声响。是因为在水中浸泡太久的缘故吗?没过多久,四个角就全数完成作业。Gareth把长长的线缆卷起来绑在腰间,我们一人抱住一边,使出浑身解数把钢板从原来的位置拖开——就算在海中有着巨大的浮力,但想要搬得动直升机的一部分仍然需要不小的努力。
好在这努力是有成果的——在钢板背面,黑匣子被静静地捆在凹槽里,橙色涂装上贴着的银白反光带清晰可见。飞行数据记录仪和坐舱声音记录仪的坠毁生存记录单元,无论哪一个都完好无损——谢天谢地,这大概是一连串不幸中唯一的幸事了:一来我们抢在了任何人之前拿到,二来一切都还有可能被调查清楚。
“成功了!”我们在水下无声地比出“OK”的手势,但现在还不到最终庆祝的时候。仍然是一人拎起一边,我和Gareth把黑匣子拆下来,然后慢慢上浮——之前Lamorak在甲板上说过,直升机内部他们已经仔细搜索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找到的了。
——也就是说……我们仍然不知道Lancelot的终焉究竟如何。
上岸的时候照例还是Gareth先来。她轻巧地翻上甲板,然后立刻回身用牵引带绑住了被托举到一半的黑匣子——不得不心悦诚服,她真是位值得尊敬的前辈。接过她递来的毛巾,道谢,我一边擦掉头发上的水珠一边看向船舱——黑匣子已经被待命多时的直升机接走,如果没有意外它将会在未来几个小时内到达Kingsman位于伦敦的总部,然后被彻底地解读数据。
“Lamorak大概睡着了吧,”Gareth一脸了然的表情,这么说来果真他是什么地方有伤,才会显得那么疲倦的吧?“再过不久,我们就可以回港了。距离登机还有整整26小时,虽然我猜Lamorak会不满意这种先斩后奏的做法……”
她从带来的小皮包里摸出深红色的口红,边擦在嘴唇上边在餐厅里的酒柜前驻足,扬起一抹满意,也终于放松下来的微笑。 “就先看看哪瓶酒更加适合我们吧。”
Yves的头发看起来有点乱糟糟的,好像只是随便抹了抹摩丝。是不是刚下飞机呢?如果是这样,那真是辛苦了。不过,我现在其实还想知道另一件事。“上次!上次跟你说的牵引船之类的事情,派上用场了吗?”
“啊……帮了大忙了。”他笑着说,那笑奇妙地有点苦——为什么总是会出现这种奇怪的表情呢?“说起来,你的伙伴呢?”
来了——我就知道他会这么问:测试A后紧接着就是测试B,特工们不可能不清楚考试安排的。现在,“在那边趴着呢。”我伸出手,啪啪拍了两下——按照之前训练的方式,“Kenya,过来!”
哒哒的脚步声,我的小腊肠犬Kenya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还没等我说什么就蹲在了我的脚边…好孩子。“就是她。她叫Kenya。来,Kenya,这是Yv…Tristan。”在收到某种能让人噤言的目光后我改口。
“很明白你的指令呢。”Yves满意地点点头——老天,这笑容有点令人发毛,然后半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拍拍Kenya的头;小家伙满意地嗅了嗅他手上的咖啡气味,却打了个喷嚏,这让他微微一笑。“一位可爱的小姑娘…我家的Matt可没有这么听话。”
“当然啦,Kenya很乖的,也很能玩…等下,放开我的裤子,Kenya!”
听什么话啊这孩子。看着我手忙脚乱地把裤脚从小家伙嘴里拽出来——都湿了啊——Yves有点忍俊不禁…这成果展示真很难说得上成功。我还打算证明一下他没看错人呢。算啦。“Matt?是你的狗狗吗,Yves?”
“是啊,”他说,小Kenya似乎很喜欢他,从我身旁扫兴地溜达开后就一圈圈地绕着他的脚边打转,“一只半人高、铜红毛色的哈士奇。当时我被他拽得直跑呢,叫他也不停下…我想你也知道吧,不要太娇惯她哦。”
看来他挺满意…嘿。“好好,我明白的。那大概是因为我以前养过狗吧?知道怎么和他们交流。”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Yves的目光从Kenya身上扫过,“不过,你大概没怎么接触过腊肠犬吧?”
“诶?你怎么知道的?”
“这里。”他伸手轻轻戳了戳小家伙的侧腹,引起一个小小的不自然的闪躲,“她好像有点不舒服…腊肠犬短小的四肢是不适合反复做跳跃练习的,小心不要让她受伤了。”
原来是这样…从昨天起Kenya的步伐就有点奇怪,是这个原因啊。我弯下腰去抱起她,这家伙竟然推了我一掌:“我会注意的…嘿!干嘛推我!”
Yves笑着说:“好好相处吧,她会成为你的好搭档。”
“是是。”我放下Kenya,后者开心地跑走,而我则看见Yves若有所思的脸:不再是他一贯那种温和却有点怯弱的表情,但我同样读不太懂。
——我不知道的事情,看来还是有很多。
=Fin=
+展开
- KSM Agent Mission A
- 字数8065
- 修改了关于直升机残骸方面的描写【没有人会注意到
- 身为第一棒还这么慢so sorry!!!【土下座
- 捞兰斯真的超有趣!!之后的任务也请多指教了~
——
水是温暖的。
八月底的乌斯怀亚刮起的风已经带上了刺骨的寒意,远方的山川就像是大地平稳而持续的呼吸一样,山顶的积雪化作雾气蔓延起伏着。世界尽头的风景出乎意料的平淡而无趣,就只有身后一望无际的碧蓝水体无比安详包裹着视线中可及的一切物体——巨大的鱼,巨大的岛,巨大的山,然后没有极限一般地延伸着,直到将天空也纳入怀抱。
凛冽的寒流带来了南极冰川下的浮冰,身上即便有潜水服复杂而严实的包裹仍能感觉到可以用锋利来形容的气流和雨滴打在皮肤上留下的刮划感。身边同样已经看不到面部的同伴打了个准备完成的手势,Lamorak回比了一下大拇指,坐在船沿的身体略微放松后仰。
温暖的大海吞噬了他。
——
【Kingsman: The Secret Disturbance】
【Lamorak - First Mission】
——
2015.09.02 23:50 大西洋上空某处
密闭的空间里时不时响起的键盘敲击声显得有些过于清晰。除了一个面色晦暗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金发男子外,机舱里的另两人都专注地盯着各自面前电脑上的数据和文字,好像完全不在意窗外象征着夜晚的一片漆黑一样。
“……Lamorak,Merlin给我们发的资料你看完了?”
像是终于受不了那人相比之下过于放松的状态,有着深色皮肤的女性语气不善地开口打破了自上飞机以后就一直维持到了现在的沉默。原本闭着眼男人听到后抬眼看向了她,过于复杂的情绪翻涌在他蓝绿色的眸子里。然而同他毫无笑意的眼睛不同,他的嘴角在他看向对方的时候就已经下意识地挂上了笑容——虽然回话的声音因为不带情绪而略显僵硬。
“对,看完了——你需要抽查一下吗,Gareth。”
Kingsman里那位好像永远都稳重可靠的前辈在任务途中失联,乘坐的直升机确定坠毁的消息对所有的圆桌骑士来说都算是一个过于突然的噩耗。无论他们在面上装得有多理智洒脱,心态和行动都无可避免地带上了或多或少的不安与焦躁,尤其是他们这身为第一批前往调查的三人。平日里风格再怎么铁血强硬与同事们至少能和气相处的Gareth居然会这样主动挑刺,另一边从来都一副好好先生模样的Lamorak也摆出了他刑讯时候的进攻姿态……一直没有出声的Tristan看着莫名就针锋相对起来了的两人咽了咽口水,强压下自己在紧张时指尖下意识的颤抖,开口插了进去。
“抽查什么的当然不需要。Gareth的意思是这次我们需要实际下水,并且在一个大致估计的地点打捞一只6天前坠入海中的黑匣子——这种情况下无论准备得有多充分都不算过分。”
男人温和中带着强硬的声音打破了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Gareth最先收回了视线,像是在懊恼自己之前没能控制好的情绪一样咂了下舌。她把手搭在屏幕上好一会后干脆合上了电脑,毫无自己正做着同之前Lamorak相同举动的自觉。黑发的女性合上了眼——虽然身体毫无放松的样子。另一边Lamorak也像是在调整心情一样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扭头有些勉强地冲Tristan扯了扯嘴角——黑发的男人回了个安抚的笑容。
“说起来,我出发之前找Dorr的时候碰上你的候选人了。”像是要避免机舱里之前的对峙再一次出现一样,Tristan主动挑起了话题,“那孩子……是叫做Davis没错吧?”
“嗯。是个挺有意思的小子。”想到自己走之前Percivale给他们看到的配对名单上自家候选人抽到的结果,Lamorak下意识地勾了勾嘴角,脑海里那个黑发蓝眼的青年满脸绝望地拿着Fred摇着尾巴捡回来的报纸的样子着实取悦了他。与Tristan和Dorr之间默契而平和的相处方式不同,他与Xerxes之间的关系更接近与观察者与新发现的有趣玩具——当然后者绝对会被本人坚定反对就是了。正准备跟Tristan多聊几句候选人的考察内容,金发的特工却饶有兴致地发现发起这个话题的同事脸上反而挂着有些不自然的笑容——他略一琢磨后很快就恍然大悟,抿了抿唇没忍住还是轻笑了出来。
“……那小子说你矮了是吧。”
“……呵。”还没等当事人对这句诛心之语作出什么反应,坐在前排的Gareth反而先笑出了声。本来就不擅长表现出强烈情绪的Tristan在连续受到两次笑声暴击后也只得有些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我……不在意啦,哈哈,确实我比较矮。”他干笑了两声,心里默默后悔自己之前为什么挑了这个话题。
“骗人。”谁知道那个金发的男人直接看穿了他自认为隐藏得很好的那份咬牙切齿的辛酸。“……你头上青筋爆出来了。”
“哎?”下意识地伸手抚上了自己的额角,Tristan这才有些困窘地发现之前这句话完全就是为了诈出他现在这个反应的。“……我长不高了…就请别说了……”看着两个同事转过来正对着他的脸上那有些揶揄的目光,他长叹着道,带着点求饶的语气实在是有些凄凉。
像是之前那略显紧绷的对峙从没发生过一样,三人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各自候选人的事情。
“Dorr太专注于研究了,有些担心他会对别的事情处理不周呢……也要注意下身体才好。”
“我倒是觉得别说顺利通过考核了,Xerxes就算不栽在Merlin和Percivale手里,跟他一起训练的其他候选人也总有一天要把他揍一顿。那家伙实在是有点……”Lamorak抬起手比划了一下,实在是没能找到什么合适又不带贬义的形容词。
“Erica的话……等她成为我们同事过后你们自然就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了。”
两位男士因为这句话背后暗藏着的自信同时挑了挑眉,黑发的女性勾起她勾画得完美的红唇带着点挑衅毫不客气地冲他们眨了眨眼,三人就这样互相对视了一阵,然后异常默契地扭头喷笑了出来。
“自从Bors来了过后帮他遛狗就变成了考核的固定内容呢。”Gareth说着,像是想到了家里同是Bors帮她找来的那只漂亮的斯芬克斯,她微微笑了起来。“明明也有其他的动物但一定要让我们照顾狗……也不知道当年的Arthur是怎么想的。”
“一定要说的话我是猫派。”Lamorak耸了耸肩接到,“犬类要经常带着出去溜挺麻烦的,当年我可是被Chase折腾得够呛。”
“确实,好像我们那几次分到的都有些过于活泼了,”Tristan也露出了一个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家里还有Matt到处发疯的时候留下的印子……”
“哈哈哈我也还记得那个红毛拖着你到处跑的样子——”
“这样一说我都要羡慕起Dorr这次分到的……”Tristan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弱了下来,Lamorak似有所觉地朝着Tristan视线的方向看去,有着明亮蓝色眸子的女性已经微微歪头靠着椅背闭上了眼,同之前紧绷着刻意放松的姿势不同,这回是真的睡着了。两位男士相互对视了一眼后微微一笑,Tristan伸手调暗了机舱的亮度,Lamorak则探身将Gareth之前转身聊天时滑到了膝间的薄毯捡起披在了她的身上。
再次到来的沉默好像同时唤起了之前那无言的忧虑感。金发的特工偏头看向了窗外,过于沉寂的夜空中连繁星都被看不见的阴云遮住了光线。他无法避免地想到了另一处同这黑夜一样深邃得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地方——那埋葬了他同伴的,无尽的……
“睡吧……醒来后还有得忙呢。”
身后Tristan的声音将他从自己有些不安的思考中唤了回来。Lamorak苦笑了一声,闭上了眼。Tristan看着即便在休息眉间也隐隐皱着的两个同事,轻叹了一声,戴上了眼罩。
机舱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
“我再说一遍——!这块海域的深度大概在150米左右——!”船长顶着寒风大声地对靠在船沿对装备做最后检查的Lamorak和Tristan喊着话,再次让他们两个确定携带的氧气量是否够来回的路程使用。着陆时过于晴朗的天气几乎让他们三人忘记了调查中再三强调过的火地岛变化无常的气候,直到他们的游艇驶离港口后毫无征兆地砸在他们头上的巨大雨珠才让他们一度有些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虽然船长几次试图劝说他们回港等风暴小一些后再出发,但他们三人都知道从任务开始的那一刻起他们面前就没有过“等待”这一选项——直升机的残骸每一分每一秒都正随着洋流缓慢移动,一旦进入了大陆坡的范围,除了让总部动用潜水艇来进行大海捞针一样的搜索就不会有其他方法了。
Gareth紧皱着眉站在一旁,颠簸得厉害的船体好像还没有船边的两人在装备的影响下略显笨拙的动作更能够动摇她四平八稳的动作。终于,Tristan打了下手势表示可以出发,Lamorak也冲他比了比大拇指。两人对Gareth点了点头,咬紧了口中的调节器,向后一倒轻松地入了水。
黑发的女子无言地看着两人入水时溅起的水花同他们下潜的身影一道迅速被拍打过来的浪潮所淹没,在船沿又伫立了好一会后,她抿了抿唇,回到自己的舱房再次清点起了之后可能会用到的装备。
——
在海面上耳朵所接收到的一切嘈杂声响都被包围着他们的水体所吸收,像是播放到一半的音乐被按下了静音键,突如其来的安静反而让人有些不自在。鼻腔里充斥着三混气特有的古怪味道,Lamorak一边强迫自己咽下喉间因为不适而泛起的反胃感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他轻轻蹬了下脚蹼让自己下潜得更深些,正奇怪怎么没看见跟自己一同下来的Tristan时,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右手边。
Lamorak有些好笑地看平时身手不凡、近战时尤其敏捷的Tristan有些僵硬地踩着水的样子。后者一定是发现了他眼中的笑意,带着点恼羞成怒的味道捶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又因为突然的反作用力手忙脚乱了好一会才稳定住了身体。终于正过身来了的Tristan对自己面前憋笑憋得嘴边冒出了一大串泡泡的Lamorak翻了个白眼,也不顾他看不看得见,带着点自暴自弃的味道自顾自俯身潜了下去。被甩在后面的金发特工摇了摇头,也不见他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几次幅度不大的摆腿后便轻巧地追了上去。
海水是温暖的。
虽然明知道这只是自己的皮肤适应了水温后产生的错觉,但Lamorak还是无可避免地为这温和的触感恍了下神。他抽空抬头向上看了一眼那正不断缩小的,象征着海面的光斑,那毫无温度的光亮竟丝毫勾不起他想要上浮的想法。他垂下头,面前好似无限的黑暗好像在自己视野的边框上燃起了火焰,扭曲而炽热的幻觉舔舐着他的面孔,引诱着他向更深的深渊前进——而他也接受了这一邀请。
随着下潜的深度不断增加,光线也越发的黯淡。深海的鱼类丝毫不惧他们的不期拜访,任由他们在极近的距离与自己擦身而过。寂静而广袤的空间里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难以捉摸,Lamorak只知道自己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躲避动作已经条件反射到只要在各方向只要出现了阴影身体就会自动反应的程度,他深呼吸了一下,试图让已经有些麻木的神经清醒过来。而领头的Tristan在这时转身打开了手电筒,穿透力极强的光瞬间划破了这片空间里沉默地自我增殖着的空虚与寂静。
到海底了。
同在岸上就已经商量好的一样,两人用定位仪确定中心点后便一左一右用双扇形的方式展开了搜索。根据拖曳声波定位仪接收到的信号划下的区域虽然带着极强的不确定性,但好歹还是确定了一块相比于之前的猜测来说更加精确的范围。这次下水的地点是第一时间定位的坠毁地的不远处,抱着直升机残骸可能会被海底礁石固定住的渺茫期望,两个无神论者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后还是继续在各种嶙峋的礁石间寻找可能的碎片。
潜水搜索经验相对丰富的Lamorak在约定碰面的时间到来之前就回到了集合点——毫无收获。临时抱佛脚的祈祷果然没什么用处,他有些不着边际地想着,随着自己的呼吸被吐出的透明气泡在眼前有节奏地出现又消失,曲面另一头被扭曲了的晦暗深蓝像是谁的嘲笑一样一闪而过。
是不是有一天,他也会这样悄无声息地沉没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呢。
无法辨认面孔的身体被鱼类分食,衣服被海水侵蚀,残骸被洋流挟裹着带去不知名的地方,自己只能在意识消逝前安静地祈祷前来寻找自己的同事们能够带回一点还能象征着自己存在的纪念品。
空荡的颅骨里回荡着海妖的靡靡之音。
被孕育了最初生命的海洋消化吸收。
如此微不足道,如此理所应当,如此……
富有诗意的,死亡。
在约定时间内也完成了搜索的Tristan回到汇合点后看到的便是男人盯着来来去去的鱼群发呆的样子。他凑近后看着神情恍惚的Lamorak,拍了拍他的肩膀后比划着手势问他怎么了。回过神来的金发特工看着同事就算是在潜水镜的遮挡下有些模糊的蓝紫眸子里仍清晰可见的担忧,想要像平时一样笑一笑却发现没法做到。他犹豫了一下,从背后摸出了用于交流的写字板。
【只是在想,如果以后能死在这样的地方感觉也挺不错的。】
还没等Tristan对这句话作出什么反应,他在下面又加了一句。
【如果我以后真的也掉海里了……可以麻烦不要把我的尸体捞上去吗,把我的纹章戒指带回去就好啦:)】
你以为在句尾加了个笑脸我就能笑出来吗!Tristan突然有种把这个板子摁在眼前这人脸上的冲动。他知道如果看得到的话,眼前这人脸上一定挂着平日里那个看起来格外温和的笑容——就像是他刚才写下的不过是“明天的午饭拜托你啦”这样的纸条一样。
随意而直接——却带着那种对于自己生命的绝对漠视。
于是他突然不知道应该回什么好。
没有收获,回去吧。
没让两人相视无言的动作保持多久,Tristan很快便打出了这样的手势。他随即按下了手腕上用来同游艇联系的按钮以告知船上他们准备返回的信息,然后毫不停顿地踩水开始了上浮。
被留在身后的Lamorak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后,面无表情地擦去了写字板上所有的字迹。
Lamorak带着点不安地看着领头的Tristan偏慢还有些不稳的节奏——是因为自己之前的话吧,他有些头疼地想着,然而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出什么补救行为。说(写)出来的话泼出来的水……虽然我们身前身后都是水……男人心不在焉地任由自己的思路越飘越远,而前面的Tristan在这时却像是意识到了自己过慢的速度问题一样,突然加快了摆动的频率。于是在Lamorak回过神之前两人便拉开了了一大段距离,以至于从开头起就落在后面的男人一时间都有些追不上的意思。金发的特工看着两人间似乎还有继续拉大趋势的距离狠狠地皱了皱眉,试图加速几次未果后干脆摸出了腰后别着的手电筒往他的方向闪了好几下打出了“减速”的信号,Tristan这才缓下了自己有些过猛的冲刺。黑发特工在略一挺腰躲过一条路过的小型的加布林鲨鱼后踩着水停了一下,没等Lamorak完全追上来便又开始了游动,而身后的那人似乎也因为之前的小小插曲没了交谈的欲望。两人就这样维持着一种诡异的默契一前一后用一种相对正常的速度继续着上浮,很快游艇便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内。
海面的风暴最猛烈的一段似乎已经过去,从海下向上看,还停留在原来位置的船体相当稳定。就在Lamorak这样想的时候,游艇像是突然受到撞击一样猛地改变了位置。
小心!
Tristan似乎没注意到头顶改变了位置的船正朝着他的方向摆来,Lamorak下意识地想要出声提醒却被口中的调节器堵了回去。他咬了咬牙,脚下几个用力迅速地追上了因为之前上升速度没控制好水压变化过快现在产生了轻微晕眩状态的Tristan,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向下一拉避开了船体。顾不得担心好像还没回过神来的Tristan,Lamorak一边护着他不被因为乱流而横冲直撞的鱼群伤到,一边保持着这个姿势算准了时间两人一起浮出了海面。
早就在甲板上候着的Gareth撑在船沿带着点隐藏得很好的紧张抿着唇看着他们,Lamorak抬起有些沉重的手冲她比划了一下示意无事,Tristan也好像终于缓过了劲来,青着脸有些痛苦地挣脱开被紧抓着的胳膊,双手解放后迅速地伸手解下了口中的调节器,大喘了一口气后脸上终于浮上了些微血色。很快两人就被接应的船员带回了船上,Tristan被Lamorak有些强硬地推到了船舱让他换下装备,而他自己则抬手拒绝了后勤人员准备帮他脱下潜水服的援手,湿漉漉地靠回船沿喘了会气后冲Gareth摆了摆手。
“准备穿上装备吧……没找到。”
——
“你确定不用再休息一会?”
整个人都裹在温暖厚实的毛巾中的Tristan捧着还散发着热气的可可面带担忧地问着已经再次坐在了船边的Lamorak。“你就一边休息一边祈祷我们这次能找到目标吧。”金发的男人笑着道,身边已经咬住了调节器的Gareth也有些不耐烦地挥着手试图打散他脸上的忧虑。船已经来到了第二个下水点,之前还肆虐着的风暴不知不觉中渐渐收敛了怒气,虽然乌云还没完全散去,淅淅沥沥的雨丝也还敲击着甲板,但已经隐约有束状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了海面上。
Lamorak最后拍了拍Tristan的肩膀,固定住嘴里的调节器后看向了Gareth。做事向来干练的女性则比了个出发的手势后便潇洒地向后一倒顺利地入了水,Lamorak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地耸了耸肩,身体也轻松地再次后仰了下去。
与明显对潜水没什么经验的Tristan不同,即便身上穿着厚重的潜水装备,Gareth在水中的动作也像真正的鱼类一样轻盈而快速。Lamorak欣赏地跟在后面注视着她优雅而迅捷的动作,两人以同上次完全没得比的速度迅速向下沉去。
这次搜索的海域底部同之前布满暗礁的情况不同,是一块异常干净的沙地——在视野方面取得优势的同时也多了难以回到同一个汇合点的问题。在观察完地形后两人看着有些过于充足的氧气储备,拍拍手下了一起行动的决定。
然而枯燥而乏味的行走只持续了不到5分种,他们便同时停了下来。
为了在视线尽头零散分布着的黑灰色残骸。
Lamorak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暂停了一瞬。
先前那种灵魂被大海拖拽的感觉再次出现,残骸的阴影如同藤蔓一样匍匐过海底白色的细沙揪住了他的心脏,蛮横而不讲理地将他扯向自己未来的终点。自己是没道理停下的,他想。无论是为了兰斯洛特还是Kingsman——亦或是为了自己,他都必须亲眼见证那纯粹的终结。
一位Kingsman的陨落之地。
Gareth在短暂的定格后便果断地向目标游去,然而向前行进了好一段后身后的Lamorak却没有跟上的意思,向他打手势也没得到回应。她皱了皱眉,脚下却毫不迟疑地调转了方向。氧气才检查过并没有问题,也没有看到他的身边有渗出的血迹……是因为第一次看到同事的坟冢吗,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有些不忍但还是毫不留情地敲了敲看到她回来后依旧没有反应的Lamorak的潜水镜。因为她的动作终于回过神来了的男人有些怔忪而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迅速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Gareth再次冲他打了个还好吧的手势,他正抬手打算回个没事,左肩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出乎意料的感官刺激让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Gareth看到他吃痛后神色立刻凝重了起来,认真地开始再次观察他身上有没有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伤口。Lamorak缓过劲来后用右手点了点自己的肩膀,肌肉下的疼痛感随着按弄不断加深,虽然同刚才相比没那么无法忍受但多少还是影响到了他的灵活性。没空去细想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受的伤,Lamorak有些不甘地再次看了眼已经近在咫尺的目标,冲Gareth摇了摇头,打出了需要撤退的手势。
完全没有生气或者埋怨的意思,平日里强硬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女性在这种地方却表现出了相当的体贴同谨慎。在Lamorak拿出写字板写出让她继续探索不用管他的信息前,她便按下了他往自己背后伸去的手。看着她不容置疑的眼神,Lamorak别无选择只能点了点头同意了她陪着自己返回的决定。
有些尴尬地偏头看着以一种明显的保护姿态游在自己身边的Gareth,一种带着纠结的无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完全没有对于身边前辈不敬的意思——只不过这种单纯的‘被保护者’状态他已经太久没有体会到了。Lamorak多少有点郁闷地故意吐出了一大串泡泡,哪知Gareth相当敏感地转头白了他一眼像是在警告他不要再做出这种浪费氧气的举动,但随即将上升的速度又放慢了一些。
别再放慢了……Lamorak落寞地将视线转到了一边。自尊心,在流泪啊。
即便是用着比之前慢上接近一倍的速度,两人还是很快就回到了水面。比之前估算的氧气可用时间短太多就回航了的情况明显对在船上等候着的Tristan送出了一个不大妙的信号。在看到他们冒出的脑袋后黑发特工脸上那种不加掩饰的如释重负表情让Lamorak的心中再次蒸腾起了巨大的愧疚感。两人上船后Tristan迅速地来到了他们面前,语气略显急迫地问着询问着他们的情况。
Gareth首先接过了话头。“我没事,Lamorak他……”
我没事。说我没事。
Lamorak在Tristan背后冲Gareth用右手疯狂地比划了几遍手势,聪慧的女性心领神会地接了下去,“……也没事,我们找到直升机了。”
最后一次的下水还是决定让Tristan跟着Gareth一起下去——在这种人力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环境里,多人的探索总是比单人要更安全。虽然之前Lamorak和Gareth之间的小动作并没有被看见,但Tristan从Lamorak主动提出留守的举动中察觉出了什么。Gareth选择留在甲板上做再次动身前的歇息,另一边回到船舱的Lamorak则有点无奈地冲跟了过来Tristan摆出了带着歉意的笑脸。
“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再穿一次装备了。”
黑发的特工抿着唇看着男人明显写着别问问题的笑脸,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有些无奈地小叹了一口气,知道他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无用的追问,最后冲他点了点头后便起身离开了他的房间。
Lamorak在Tristan的脚步声消失在了甲板上后长出了一口气,带着些微痛苦的神情也终于爬到了他的脸上。他动作有些别扭地单手扯下了身上的遮盖,在潜水服和毛巾的掩盖下才没被Tristan发现的一块巨大淤青出现在了他的肩膀上。之前不小心被鱼群冲撞到时只是轻微破裂的毛细血管在之后持续的高压压迫下居然能如此迅速地造成这样规模的内出血,Lamorak除了感叹之前无意义的逞强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出其他什么更多的反应。他简单用床头医疗箱里的工具处理了一下后便缓慢调整着姿势倒在了床上。疲惫感这才像浪潮般绵延不断的漫过他的神经,从指间开始迸发的麻痹感顺着血管一点一点吞噬了他的全身。
还有至少25小时才能动身回去,等Tristan和Gareth上来之后,开一瓶Caremnere吧。
我记得相比于致敬时喝的白兰地,Lancelot应该更喜欢红酒才对……
……隔水加热的时候……应该放……
他的意识彻底滑入了黑甜梦境的深渊。
——
Fin
+展开
天啊太肝了………………………………………………篇幅之长以至于看到最后已经忘了之前想要说的话【靠】T……哦不Lamorak你不要立FLAG啊!!!!!!
这么肝就是为了PART2的线索啊——同事们不交出肝结局就要交掉命了【?!!
T,然后你,你还T,还忘了要说什么,美人就能这么欺负人是吧【是的
Lamorak不还好好的吗hhhh等Tristan和Gareth捞完过后我们还准备去买点特产【?!】带回去呢【并没有
- 字数4526
- 有些微血腥猎奇描写
——
“铃铃铃——”
倒酒的动作被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梳着背头的金发男人迅速提腕将还差一点就要倾倒出的液体收回了瓶中,带着歉意笑了笑,快速扫完屏幕上的内容后将手机揣回了口袋。
“抱歉,虽然之前就提到过了……我最近真的很忙。”
之前被阻断的琥珀色水流这次流畅地被注入了白兰地杯子中,男人将半满的酒杯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垫上,伸手将胸前口袋里放着的眼镜摆在了酒杯的旁边,却好像完全没有喝或者戴的意思。
“就那边开始还有大概10分钟的时间,”他有些莫名地嘟囔了一句,然后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
“我们继续吧。”
那是一个异常明亮的房间。
在可视的范围内找不到门窗或其他任何象征着通往外界通道的存在,能让视线聚焦的物件就只有房间正中的一套纯白桌椅,就连那刺眼到像是手术室中无影灯一样的光线来源都无法分辨。
那是一个白色的房间。
天花板,地板,墙壁,还有桌子一边穿着束缚服一样服装的人。
唯二的例外就是桌子另一边坐姿挺拔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和他手边用暗色瓶子装着的白兰地。明明身处于一个如此压抑而怪异的空间里,这人的脸上依旧带着几乎可以说是愉悦而平和的微笑。
他对桌子的另一边除了头部以外都被束缚住的棕发男子点了点头,声音闲适而自如,就好像看不到那人瞪大的眼中略显可怖的血丝和恨意一样。
“那么,我再问一遍,我应该到哪里去找你们的负责人呢?”
他嘴角的弧度又拉大了一些,“请放心,就像是所有人期望的一样,我保证会是一次绅士之间的会面。”
“啊,当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他又加了一句。
“作为代价,我同你的交流……相对来说,就不会那么文明了。”
棕发男子虽然并没有被限制说话与呼吸的能力,但一种极度恐惧下条件反射般的冻结感突然虏获了他的身体,他没有心思细细体会每一条血管配合着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产生的酸痛一同颤抖的不适,只知道自己在反应过来之前便听到了来自自己紧缩的喉头,像是捕食者盯住的猎物逃跑前的示威一样看似凶狠却毫无用处的反抗声。
“你不能杀我!我是唯一一个知道联系方式的人!”
金发男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抿着唇摇了摇头,“啊,我当然不会直接下杀手。”
“我本来是想直接让你保持72小时的清醒……然而好像我并没有这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在等待上啊。”棕发男子有些惊恐地看着男人眼里一闪而逝的失望神采,“所以,为了加快速度,我只能用更直接的方式了。”
“不知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疼痛到了一定的限度就会消失……或者说变得麻木?”
男人假装天真地歪了歪头。
“那是骗你的。”
——
【Kingsman: The Secret Disturbance】
【Lamorak - Chapter.1】
——
“敬Lancelot。”
“什……么?”
忽视了桌子对面那人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条件反射一样的喃喃询问,男人仰头将琥珀色的酒液一饮而尽。他有些不自然地将动作在仰头的动作处暂停了片刻,试图回忆自己与那个作为特工实在是温和得过分的男人最后一次会面的情景,却发现自己能记得的只有那人谦逊有礼的声音,和长辈一般拍在自己肩上时,自己所感受到的安抚与信任。
他轻缓地叹了口气。
“我,我说了,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求求你,求求——”
片刻的沉寂迅速地被桌子另一边突然爆发出崩溃般喊叫的人所打断。他转头对自己视线尽头的Arthur点了点头,伸手摘下了眼镜,再次在酒杯中倒入了威士忌。
“啊,是吗。”他将视线从手中琥珀色的酒液转到了桌子另一边双眼充血爆出,神情几近癫狂的男人。他有些无趣地看了眼自己的杰作——那人所有手指都已经偏离了原来的位置的左手。其中食指好像受到了点特别待遇,像是被锥子一样的物体细细碾磨过一般,肉泥一样的肌肉组织下透出的白骨上有着刮剜的痕迹,仔细看的话,地上的血泊中还能隐约看到被浸泡得发暗的骨粉。男人原本还多少带着点不屈血性的表情已经被胡乱的涕泪替代,他正毫无尊严地恳求着,想来如果可以的话早已跪伏在地以示真诚。
金发的男人轻轻地将酒杯放回了桌上,身体微微放松靠在了椅背上。
“真可惜,我已经不想听了。”
“……哎?”
“就在15分钟前,你的另一个同伴已经告诉了我相同的信息,我来这里不过是想要确定一下正确性而已。”他垂下眼注视着自己手上还没有擦干净的血液,声音里带着股兴味索然的味道。他收起了之前一直挂着脸上的面具般的笑容,注视着对面的蓝绿色眼睛里翻腾着不知名的深潮。
“再见了,Lawson先生。”
他掏出了一把早已装好消音器的Walther P22,枪口精准地指向了对面那人的眉心,持枪的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非常感谢——因为你我度过了一段不算无聊的时间。”
他扣下了扳机。
他将还散发着热气的枪放在了桌上,将刚刚才满上的酒杯凑到了鼻子前闻了闻。
“这酒味道真是遭透了。”
他喃喃,然后再次仰头一饮而尽。
——
“Sidecar,please.”
“No ice?”
“No ice.”
门框上铃铛被突然敞开的大门碰撞得叮当作响,一个比较怪异的组合出现在了那个叫做Camellia的酒吧门口——亮金色的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笔挺的西装也毫无破绽的男人与他手上拎着的一个用比较古怪的姿势挣扎不休,嘴里还爆着粗口,看起来大概20来岁的青年就这样毫不在意地进到了那个除了一个酒保外便空无一人的空间。男人明显与吧台后的酒保相当熟悉,两人在一问一答之间就完成了扔人到沙发上→猎物准备反抗→微笑着卸了他的手腕→自己坐到吧台的四步曲。
“呼。”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金发男人在吧台前拿起了不知何时已经被准备好了的鸡尾酒杯,仰头一口干掉后惬意地叹了口气。
“哈……还是你调的酒最合我的口味。”没有理会这句带着点调笑和奉承的话,吧台后的男人动作麻利地将空了的酒杯拿走,没有停顿地又不知从哪摸出了另一杯放回了原处。这回金发男子只是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杯沿,没急着喝,却有些不满地盯着自己面前那个看着自己带人来拜访还全程都淡定得无趣的男人,直到他不自在地咧了下嘴,有点无奈地捧场抬头看了眼那个肩膀和手腕的关节都被卸掉还反绑在身后,浑身冒着冷汗脸上还硬是要摆出一幅毫不在意的表情的青年,但很快还是将视线转回了手中的杯子上。
“……”
“唉,好吧……啊,这孩子怎么了,你为什么把他带到了这里,出什么事了。”
完美的棒读。
“他啊。”然而这边却毫不在意对方平铺直叙毫无起伏明显就是敷衍的语气,男人心满意足地顺着他的问话(?)接了下去,“路上碰到的,这位……嗯……”好像这才发现自己之前光顾着绑人不记得问问情况了,男人挂上了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转身用眼神询问了一下那个黑发青年。
强忍着肩膀尖锐的疼痛和心头的怒火,青年狠狠地瞪着那个表情看起来还有些无辜的男人,在脑海中盘旋了许久的脏话还没冒出口就被那人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敲击在吧台上的手指给摁了回去。刚才完全反应不过来就被卸了关节的震惊和潜意识里的恐惧成功地捉回了他快要落跑的理智,他深呼吸了一下,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Davis,Xerxes Davis。”
哪知道那个男人像是看不到他愤怒得快要爆炸的模样一样,微笑着点了点头后就再次转身继续起了刚才的对话。“Davis先生是一路跟·着·我到的这里。”他加重语气强调着,然后冲着那个吃惊抬头的男人投来的询问的眼神点了点头。
“我在6个街区前就发现他一直保持着大概半条街的距离缀着我,”他背对着Xerxes致敬一样地举了举酒杯,没有打算观看青年一副“自己居然那么早就被发现”的震惊表情,脸上写着纯粹的兴味盎然,“途中我用了5种不同的反追踪方式试图摆脱他……但他总是有办法继续跟上来。”
酒保打扮的男人这才放下了手中被擦了半天的杯子,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从外表来说毫无特别之处的青年——黑发蓝眼身高适中,就长相来说还算凑活,但那身无论如何都只能用“糟透了”来形容的衣服搭配注定他的出身注定不会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家族,同时也意味着没可能接受过追踪与反追踪的训练。肌肉虽然看上去多少锻炼过,但不是专业性的,但是有没有可能是故意伪装成……
“别看了,他不是什么便衣,大家族深藏不露的继承人,来自中国的功夫高手,或者任何其他不靠谱的什么身份。”像是早就料到这人脑海中有可能出现多少不靠谱的猜测一样,金发男人轻笑着打断了他的思路。
“你怎么能确定他不是……”有些困窘地嘟囔了一句,他再次拿起了已经干净得毫无瑕疵的杯子开始反复擦拭——用一种如果Xerxes没记错的话,比之前用力很多的方式。
“哦我的朋友,相信我,如果他真的是的话,我会知道的。”金发男人大笑着回道,“说回他跟着我的事……其中3次我故意留下了能让他追踪的痕迹,1次是凭他自己的小技巧——这个我过会得找机会好好问问,还有1次,是——凭直觉?”他再次回头挑着眉看了Xerxes一眼,然后凭借着他脸上还没消去又浮现出的震惊表情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你想要邀请他加入你那个不知名的奇怪组织……就像你几年前问过我的一样?”
“对。”男人干脆地回道,然后低头将杯中最后一点金黄的酒液喝干,轻轻将酒杯放回了桌上。
“……但是他的胳膊和手腕还是被卸着的——被你。”
“啊……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担心在我带着他进来后的下一秒他就会暴起砸了你珍贵的收藏。”男人耸了耸肩,正了正自己的领带,起身走向了那个看似已经平静了下来,现在正安静得有些异常地坐在沙发上地青年。
吧台后的人苦笑着摇了摇头,有点无语地看着自己的老友拍了拍那个青年脱臼的肩膀,然后在他吃痛地喊出声来之前利落地几下将脱臼的关节接了上去。他叹了口气,对那个对自己的可能的悲惨未来还一无所知,现在只顾着忍住嘴里快要憋不住的痛呼的年轻人投向了隐隐带着怜悯的视线。
“那我先走了。”男人笑着打了声招呼,相当自然地——就像是不到半小时前“自然地”将跟踪着自己的陌生人卸了胳膊又拎到这个对他来说显然相当特殊的酒吧里一样——带着那个叫Davis 的青年向门口走去。
“喂,Hebert。”两人离去的脚步因为身后的声音微微一顿。
“……记得回来把你的酒钱结了,我还记着账呢。”
被称作Herbert的男人没有回头,但他身边的Xerxes却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是与他预想中无奈或者生气的表情不同,一个非常真诚,跟之前笑眯眯地卸了自己胳膊时的表情完全不一样的——
温暖的……笑容。
“我知道。”
——
Xerxes从之前被“押送”到那个奇怪的酒吧后就一直高攒着的怒火在离开那个地方后迅速地转化成实质行动爆发了出来。在散发着橡木香味的原木门被关上的下一秒他便迅速地矮身试图用一个正面进攻的扫堂腿占据一个相对有利的局面——不过很可惜,虽然已经尽可能地高估了自己对手的实力,但男人的反应比他能够想象得还要快上很多。在他完成扫腿的动作前,一个手感相当不错的木质伞柄就勾到了他的脖子上,并且在他能反应过来之前,一股大到难以抵抗的力量就顺着他的脖子拉扯着他的身体,将他毫不留情地甩到了坚硬的水泥路上。
后脑被用力撞击后产生的眩晕感使得他眼前的景色瞬间产生了重影,Xerxes这回没能忍住呻吟,骂骂咧咧地半躺在地上半天动不了身。而那个金发男人则平静地伸手抖了抖因为刚才的动作产生了皱褶的西装,将手中的伞再次挂回了胳膊后脚步平稳地走到青年面前。
“Davis先生,你好。”
然后他听到那个好听得有些过分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了起来,Xerxes愣愣地看着那个男人半蹲在了面前,表情隐没在了背对阳光的阴影里。
“非常抱歉现在才对你做自我介绍,我是Herbert Harris。”
男人停顿了一下。
“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有些呆愣地看着那个男人在小巷阴暗的背景下逆着光的身影,虽然看不清楚,但他却莫名地确信,那个叫做Herbert的男人的脸上,一定挂着那个非常干净,而又异常温暖的笑容。
然后他听到了自己毫不迟疑的声音。
“好。”
——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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