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软的特工,但不要惹他。
关键词好像是“害怕”。——在怕什么?
印象曲:
Ode To My Family-The Cranberries
Gomenasai-t.A.T.u
The Fear of Fear-Bauhaus
[KSM]
Kingsman成员,代号Tristan。
推荐的候选人是Dorr Mechanic。
=KSM Agent Mission A
=8650字
=捞兰斯真的是一个好玩益智的增进同伴感情的方法(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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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打捞黑匣子?”
“对。”Lamorak点了点头,冲我扬了扬手中那只黑色封皮的文件夹——保密等级二级的标识,“Arthur指派你、我和Gareth一起完成这个任务。也真是巧,正要给你打电话呢。给。”
接过文件夹,我轻声道谢,把封皮翻开来。坠毁的直升机型号和推测失事海域的照片、测绘数据被清楚地一一列出。一切都是那么周密齐全,如同往常一样。“飞机残骸…Lancelot的尸体还是没有找到吗?”
“据说打捞的难度很大。再拖下去的话,别说尸体早就被毁掉,就连黑匣子也很难被找到了。”
“是呢。”我附和道,目光扫过示意图下面的几行说明文字。Lamorak说得对,平素的刑讯工作都是由他负责;换句话说,他积累的关于“死亡”的知识应该比我要多得多吧。如果他的意见是这样,那么到目前为止,Lancelot的遗体已经是被泡胀到面目全非了——如此说来,想要获取他的死亡留给我们的信息,一定会是难上加难。
高大的金发后辈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单片眼镜——说是后辈,看起来却老成而可靠:“所以,'在打捞尸体之外,目前的工作重心还要转移一部分到获取黑匣子上',Guinevere是这么说的。你见到Gareth了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抱歉,没有呢。前些天她似乎出伦敦了。是不是在休假……”
“Kingsman会有休假一说吗?”
我吓了一跳。Gareth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Lamorak身后,向我们俩扬起一个惯常的笑容——搭配她擦成深红的唇色,显得干练而自信。这个看不出具体年龄的前辈此刻着一身黑色套装,看得出是完全的工作状态。
——对,是啊,身为特工,我们应该是随叫随到,也就是时刻待命的。刚刚的说法显然是有问题的…我觉得指尖又开始抖起来了。“也对呢…早上好,Gareth!不好意思。”
“没什么,别紧张。”一眼就被看穿了。Gareth一笑,示意我把文件夹递给她,我看见Lamorak似乎也弯了弯嘴角…唉。
把思绪收回来,现在是说正事的时候。旁边Gareth从拎包里抽出眼镜戴上,一页一页地翻那份任务书——不得不说,她阅读的速度相当快。“唔,近海打捞…大致的海域已经划好了,那么我们的任务就是具体地定位、然后实施打捞对吧…如果赶上好天气的话,倒是不难。不过,”她指出目录上的一行,“就算有随行的专业人员,也要做好应急的预案——我们三人中,有人对这个在行吗?”
从眼神来看,Lamorak的想法应该也差不多;但也许只是我,只看到第三个字就觉得头大起来。
“拖拽声波定位仪及人员和工具的载体——牵引船的操作?”
放下咖啡杯,Yves仍然是那种有些抱歉似的笑容。说实话这蛮奇怪的,我不记得见过有哪个人会常常露出这样的表情;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咖啡到底是怎样煮得这么好喝的?
大概这个想法也被看出来了,因为他现在的脸容里高兴的成分似乎更多一些。“看起来你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啊。”他说着给自己续杯,然后冲我亮了亮咖啡壶,声音里带着轻松的调调:这么说那表情是我的错觉吗?“需要再来一点吗?”
我摇摇头:“不用啦。再喝今晚我就不用打算睡觉了。”
“说得也是。”弯了弯嘴角,Yves放下壶,端着杯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套猎装满衬你的…如果呢子的毛含量能再多一点就更好了。”
对衣服作出这种堪称富有针对性的评价,还真是怪罕见的——莫非穿衣也是胜任特工所要求的一项技能吗?“我不太清楚……如果毛含量再多一点,看起来会有什么变化吗?”
“唔,有的。”他无声地用手指点了点桌子,轻轻歪着头,好像是在观察什么,“比如说,整件外套的轮廓会显得更硬挺。现在的美中不足就在此……不过缝线的位置把握得很好,多少弥补了这一点呢。”
听Yves说得头头是道的,对这种事情我还真的没考虑过什么——毕竟我的时间都给那些亲爱的机械了嘛。端起杯子,我问:“对了,你之前好像是说有什么事情,Yves?”
“啊…是的,谢谢你提醒。”好像确实有点忘了正事,他点了点头,从西装内袋里抽出钢笔和便签,轻轻旋开笔盖后在纸上刷刷写下几行文字,“对于这种机械,Mech…Dorr你有了解吗?”
我眨了眨眼:“尽管叫我名字就好啦,对吧?让我看看,”接过那张纸片,好家伙!当初选择来这里、成为Kingsman候选人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这是拖拽声波定位仪的型号吧?还有和它所相适应的设备、牵引船…唔,加上控制软件?”
Yves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那实在有点微妙的好笑。“感谢老天,你知道…是的。对这些,还有打捞用机械的事情,你有什么了解吗?”
“当然啦!”我刚刚伸出手去,对面坐着的绅士就像是会读心术似的把钢笔递到了我手中,笔尖朝着自己的手心。拿过钢笔,我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你说的这个大概是和美军使用的型号相似的那种吧?精度好像也差不了太多…哇哦,这个牵引船!查资料的时候见过,配置简直无可挑剔。我记得是这样:首先是仪表盘里几个需要注意的地方…”
我看见Yves好像有点头大,但又有点想笑。全程他没动笔,我想大概是用了其他的什么方法记录吧,录音笔什么的——这类小物件他们绝对少不了,否则那把迷人的黑伞也太寂寞了。一壶咖啡见底,我把涂满了示意图的便签推回给他:“基本就是这样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尽管问我就好。”
多问问我啊,这些机械简直太有趣了。
“啊…太谢谢你了,Dorr。”他笑着说道,接过便签,仔细折好放进西装口袋里,站起身来向我点了点头。哎,我这才想起来大概兴奋的心情全写在脸上了,不过从Yves的表情我看不出什么评价。他瞥了一眼手表,又是那种有点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我还得处理一些事情…”
“Yves你快去忙吧,”我回以一个连我自己都会评价为“爽朗”的笑容——好机械的情报就像一剂鸡血,几分钟过去我都没缓过神来,“我也回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况。”
“和其他人要好好相处啊。”他带着一种似乎不太放心的表情,“团队合作对特工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呢。”
为什么带着那样的表情呢?看上去就像是要拜托别人什么事情一样的小心。“我知道啊。学校里的小组报告我也是做过很多次的。”
虽然很多时候并不愉快就是了,但好歹也是完成了的。
Yves大概全看出来了——又或者是他以前就调查过什么关于我的事情,所以他选择点点头。“你会没问题的,我明白……抱歉呢。那先再见了。”然后走出了休息室。
一个我不明白有什么必要的道歉,就像我从来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一脸抱歉一样——不过现在好像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不远处,候选人的住处里传来说话的声音,里面的声部越来越多,大概是过一会儿就要集合了。于是我也走过去:再说一遍,虽然受限颇多,但我还是想大喊一句——来到这里实在是太值得了。
已经五十三分钟了。我坐在水池边上——准确地说,是总部内附带调压装置的水上训练场所里,扫了一眼手表。拜经年累月的特工生涯所赐,表盘的玻璃蒙盖上已经多了几道浅浅的划痕,不再是Vincent送给我时的样子了。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它一向运转得十分精准,现在也一样。 “好了,Tristan,上来吧。”我拉过对讲装置的话筒,又扫了一眼时间,“每次打捞的下水时间不会这么长的,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消耗氧气。”
没有回音,我把话筒放回桌子上,伸手改掉增压装置的设置,然后坐在池子边继续等。不多时一个黑色卷发的脑袋从水里浮出来,Tristan伸出左手抓住池边的栏杆,另一手扯下嘴里咬着的调节器,长长地深呼吸,潜水镜后的眼神似乎有点恍惚。“呼……啊,Lamorak,现在是……多长时间?”
到底是新手,怎么也改不掉上浮过快的毛病——减压病的可怕之处不用我强调他也知道,他曾经为了某项任务降到地下几百英尺,上来后抻一抻关节就疼得眼冒泪珠。拉住他的手腕把他拽上岸,啧,这家伙可比看起来瘦多了。
说到这个,当Tristan这家伙来找我的时候,我倒没怎么吃惊:他说自己没什么潜水方面的经验,万一在水下拖了同伴的后腿,后果很可能无法弥补。
他说的倒是很对,也蛮符合他那种谨小慎微的性格,但有必要在高强度的工作下这么加班加点地特训吗?一般从特工嘴里说出来的”没什么经验”,都是少则十几次,多则几十次——间谍电影虽然不是生活,但在这方面可一点不骗人。
“不,真的。”他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我只有两次下潜经验:港口打捞,深度百米以内。”
那就没办法了。
“五十七分钟。”我把毛巾扔给他,后者接住,狠狠擦了一把脸,看起来还有点头晕,“如果按照昨天我们推算的那样,每个人只需要下潜一到两次就可以了。定位、打捞黑匣子是最优先的,寻找关于Lancelot个人的线索第二……”
寻找关于Lancelot个人的线索,在任务的优先级别里只能屈居二位:这就是特工们的生存方式——一生只可见报三次,出生、结婚、死亡,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形同于无,哪怕是他在几天以前还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摘下他的帽子,和你交换一声“今早的天气真好”。如今他躺在海底,很快海浪就会将他的一切带走:Lancelot将不再是Lancelot,而是变成了各种自然界里的物质,水、碳、矿物质,花、草、树…… 想想就令人……
“Lamorak……你是不是太累了?”
Tristan略带迟疑的声音把我从思绪里拉回来,也许是我刚才的样子有些奇怪吧。胡思乱想——特工可不能这么做,搞不好会送命的。
所以我笑起来:“怎么?我眼睛旁边难道多了几道皱纹,然后从你的眼中映照出来了?”
“不是,不是,”对方显然是在搜肠刮肚地考虑如何辩白才能既说清楚、措辞又能不招人烦——他就是这点有趣,为这点小事思虑过度的样子哪像是为了任务手起刀落的特工呢?“我是说,坐在这里只能看看数字,确实不比跑外勤更累……而且你才刚刚完成上一项任务吧?”
虽然有传闻说这家伙曾经有被欺凌的经历,如此一来,他那些几乎能归类为迎合他人的行为也算说得通;但就算如此,还是温软得过了头。“那些都不算什么,同为Kingsman的你也来数数吧——从月初到现在,光是民航客机的登机牌就攒了一大把了吧?” 他卷了卷发梢,又是那种有点抱歉似的笑容——果真是习惯成自然:“说得也对啊……最新的一张还是两天前从维也纳起飞的呢。”
“太累的是你,而不是我。”接过他递来的水瓶,我拧开喝了一口,“小心眼周的皱纹。”
“啊……也,有道理……”
“你想说你才三十二岁,是吧?”
沉默过后是噗嗤的笑声。声音在水面蔓延开来,顺着涟漪渗进池子里,直到看不见。“总之你该休息一会儿,”我说,他点点头,“时间还足够。”
“总之你该休息一会儿,时间还足够。”这么说着,我把冲好的热可可几乎是塞进Tristan冻得僵硬起来的手中,后者迟疑了一番才终于接下,“这次就由我和Lamorak下水,你负责盯一下氧气的消耗情况和黑匣子的信号就可以了。”
他顿了几秒才点了点头,但想来是冻得也说不定——乌斯怀亚的近海海面上正有大风在肆虐,雨滴也还在不断落下,出水时被吹个正着可不是什么好体验:“好的……抱歉。让你们还要再跑一趟。”
“你忘了行动计划吧?”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爱归罪于自己是不行的,“原本的打算就是第一组人仅仅是下潜并且寻找直升机的残骸,打捞是交给第二组来做的,而这还是在对天气条件的乐观估计下。换言之——”
“找不到是正常的,找到了才该高呼’感谢上帝’。”Lamorak此时已经把潜水镜重新扣到脸上,向我比了个“OK”的手势——不信教的无神论者也好意思顺嘴就说出这样的句子,“那么我们就再下去一次,其他的就交给你——水面上的事情也很重要,这点你比我还明白呢,对吗?”
我点点头,这还不错:“况且,Tristan,你在出发之前去向你的候选人请教过如何使用那些设备吧?我们需要你在上面看着。”
——但确实,如果换成是我,也许也会下意识地在心里比划一个十字:若果不能尽快把黑匣子,甚至是Lancelot的遗体——虽然我们并不清楚他在这世上是否还存在着——打捞上来,往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哪怕合恩角上空的太阳对我们接连微笑一个月也全无帮助。况且,就算Tristan再怎么掩饰,他那几乎说得上苍白的脸色也让我和Lamorak都不想让他再下水一次了。
必须速战速决。
在Lamorak的附和声中,Tristan终于看起来没那么沮丧了。总算也是了结一件事情,任务进行的过程中如果出现哪个队员士气低落的情况,后果往往会不堪设想。
“那你就稍等一下吧。可可罐子在船舱里,你的床上。”不需要再继续担心什么了吧。说完,我咬住调节器,向后靠上船沿。随着船长给出“出发”的信号,身体后倒,海水从头顶倒没过我的额头、腰胯、脚尖;一片深深浅浅的蓝色,我融化在里面。
萤蓝色的海面在视野里铺开。这颜色本来应该很清澈,给人以清爽的感觉,可此刻却像是被人倒进了什么似的,从约摸五十米开外的地方迅速浑浊起来:宝蓝、普蓝、墨蓝,间或夹杂一朵灰白的微弱浪花,最后直至漆黑。乌斯怀亚地区的风暴仍旧未停,从今早到现在,它已经在这片海面上肆意起舞超过三个小时,却丝毫不见倦意——明明地板都已经被这重踏弄得开裂塌陷,它却仍要天空继续嘶声号泣、狂风不间断地袭击。
这样的环境,对于不在港口所能保护的范围内进行打捞作业的人们来说,无疑是极为糟糕的情况了。手里的杯子早就被雨水打湿了好几次,连带着把里面的半杯热可可变成了冰朱古力。Tristan看着马克杯里剩下的棕色液体,无聊似的晃了晃,又叹了口气,目光转回到液晶屏幕上:在那之上,水下的两人每分钟是如何消耗氧气、现在又大致在哪片黑蓝底下,都用鲜明到明晃晃的白字一一列示出来。
——下潜已经超过四十分钟了。 他抬手狠狠揉了一把眼睛,方才因为被雨打湿的眼镜实在不方便他看东西,联络的手段已经换成了耳麦——然而水下的人并不能通过发出声音来向他回话。他所能做的,就是定时告诉他们海面上的情况、他们的氧气还够不够用、是否已经距离他们的船只太远,同时永远不期待有什么回音。 天气似乎比刚刚又变糟了,Tristan想着,握紧了马克杯的杯柄,指尖直颤。太冷了,他哆嗦着嘴唇在屏幕上敲出一串代码,好调取信息调节声呐的设置,近乎用猜的去配合那两人。
到底还是给别人添麻烦了,他叹了口气。即便已经凉透,好可可的香气还是能静静氤氲在他的周遭,可他现在真的丝毫没有胃口——否则这么好的可可有什么理由剩下半杯?同伴们还在海底奋斗,头顶上压着百来米海水所带来的高压,更不要提水下那些横冲直撞的鱼群和如今他正在经历的这场大雨——如果不是他缺乏潜水经验、在海底什么也没找到,末了还因为减压症带来的眩晕差点一头撞死在船底上,Lamorak会急忙把他推上船去、叫他好好休息吗?如果再仔细点、再找久一点,说不定他们就能发现那个亮橙色的装置——完好地躺在在沙质海底的某处,上面有寄居蟹在小憩——然后协力把它带回来,离开这被风暴席卷的海面,到岸上的咖啡厅去躲躲雨,晾干头发里的水分,顺便再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把指尖捂暖,然后他还有时间能想想Dorr到底有没有照他的要求去做,和所有人平和地相处,别再像在大学里那样对塞过来的小组报告任务说一声“去你妈的”——虽然这其实并不讨厌。
可眼下这一切都是空谈。原因就在于他——别说当时了,就连现在,他也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坐在这里让自己的思绪逐渐混乱起来。没人跟他说话,船长正在船尾东奔西走,大声吆喝着叫船员们穿好所有的救生设备,顺手丢给坐在甲板上的他一套——在雨幕落下的声音之外,一片安静。
Lancelot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吗?他想着,刚刚还在遂行解救受难于自杀式袭击的人质的任务、正和Merlin通话说“一切顺利,任务继续”之类的老前辈在短短的时间内就从两三千英尺的高空中坠入了深海:机载电话被咸水泡坏,窗子被鲨鱼悉数撞碎,曾经保护着他的钢壳此时却成了千万把扭曲的刀刃,指向他的脸庞、腿脚和周身,本该鲜明地从伤口汩汩流出的血液只是被水流冲散得无影无踪。这已经是好些天前的事情,那么现在呢?他还是被埋在海底的沙子里吗?又抑或是肌肉已经被海水慢慢剥离骨骼、已经看不出那就是他们Kingsman所属的骑士了吗?
Tristan知道海底是安静而温暖的,方才他一没入水中,周遭的声响立刻被阻断在外,只剩他一个人,看见身前Lamorak用手电打出的“没有异常”的信号后才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上去——没有脚印,也没有脚步声。那么Lancelot也是这样,在一片寂静中闭上了双眼的吗?那个时候他在想些什么?是一同在直升机上的本国政要?是手指上那枚即将成为自己的衣冠冢的、特工们专用的戒指?又或者,是总会一边微笑着对他们说“早上好”一边将今天的任务书放在你手边的那位美丽的秘书呢?
一片寂静……是不是就像教室地板下的那个夹层里那样,又黑又无声?是不是也会像那些午后和夜晚,除了他自己,周围再也没有一个人?
如果因为这次的失败,我会再次……
突然有光从水面下射出,闪动几次又晃了晃。他腾地站起来,杯子里的可可差点洒了一身。在最后一秒端稳马克杯,他赶紧把剩下的饮料喝下肚;不顾喉管里塞进冰块一样的感觉,Tristan跑向船舷,把耳麦拉到嘴边:“已经收到’安全返回’信号!重复一遍,已经收到’安全返回’信号,允许登船!你们,都没事吧?”
“啊,什么事也没有。”Lamorak的声音从调节器后传来,刚出口就被海风撕掉了一半。他伸手拽住同伴抛下来的绳子,侧身递给紧随其后浮出水面的Gareth,动作可疑地有些不连贯,“我们在回来的时候可是看见了非常漂亮的鱼群呢……”
“不,有事。当然有事。”已经摘下潜水镜的干练女人拉住绳子三两步攀上船舷,赞许地看了一眼甲板上那只空杯子和它的所有者,对方此时正瞪大眼睛盯着她,“Lancelot的直升机——准确来说,是残骸,已经在十分钟以前被我们找到了。”
找到了。我看着Tristan,他一巴掌拍在船沿的栏杆上,差点栽进海里去——显然这可把正在往船上爬的Lamorak吓了一跳。“嘿,冷静点。”他笑着说,但很明白地,他是在忍着不要让我们剩下的那位同伴发现他肩上的伤,所以那笑很是勉强。
“啊……不好意思。欢迎回来,Gareth,Lamorak。”Tristan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异样。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卷了卷发梢,然后快步走进船舱里,一分钟后抱出了两床毛毯,分别抖开,然后递给我们。“快把这个披上,在你们下去的期间,风暴又变大了。”
“那你就这么一直在甲板上坐着?在雨里?”
他似乎被问得有些尴尬,头发上还在不停往下滴水。我听见Lamorak噗嗤一笑——似乎是和这家伙有什么默契啊:“啊,这个……甲板上比较容易接收到信号。您也知道的。”
一看就知道是在逞强。我也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辛苦你了,Tristan。”
“不要紧的,你们才应该多休息一会儿。”他说着把两杯冒着热气的可可端到我们面前,指尖在接触到杯子的一刹那就像放进了温度正好的温水里,令人放松下来,而冲泡它们的人此时则正把潜水服的拉链拉上,“可以告诉我具体的定位数据吗?我去把黑匣子带上来。”
哎,这孩子,要说什么才好?“怎么,你要一个人去吗?”
“只是黑匣子而已,重量我也可以负担。你们刚刚在水下已经待了一个小时,而我一直坐在船上,这样对比一下就知道你们已经非常累了。这实在……”
“实在什么?”Lamorak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他拍拍Tristan的肩膀,有明显的向下使力的动作,“如果是Gareth的话,她可不介意再下潜一次——能在这大西洋里潜水可是不可多得的回忆,是吧?”
真会说啊。我点点头,接口道:“我可能还没有说明完。直升机的状况并不尽如人意:多处破损、断裂、扭曲,单凭一个人要应付过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况且,”我冲他眯了眯眼,“你的潜水经验里不包括处理这种情况吧。”
我并不担心Tristan的那番话是为了挣到“打捞起黑匣子”的功劳之类——Kingsman不在意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那提议只是他的内疚感在作祟。让他一个人下水是件过于危险的事情,而Lamorak又受了伤,可以完成这项任务的只有我。
“就这么定了——谢谢你的可可,Tristan。”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我说着捏起刚放下不久的调节器,咬进嘴里,“记得带上一号电钻,我们走。”
“请求使用一号电钻。”
“许可。正在使用一号电钻。”
我比出“明白”的手势,接着从后腰摸出电钻,Gareth站在我十步开外的海底,手里牵着从船上一直放下来的电缆。多亏了Gareth的带路,我们很快就下潜到了直升机残骸所在的海域。虽然谁都没有说什么,但我能看出来,无论是Lamorak还是Gareth,都对面前这具废铁壳感到要作呕般的不悦。
因为我也一样。
Lancelot就死在这里,这是他作为Kingsman的终焉:没有亲人爱人的陪伴,没有竭尽全力的挽留,甚至没有一句遗言——最后,就连自己的形体都不知道去了哪里。Gareth从破破烂烂的机舱里捡出的那枚戒指就是他留给我们的唯一讯息。
这本不该是一位尽心尽力为了这世界而奋斗的绅士应得的死亡——但我也很清楚,其实这就是我们的结局。波浪在我头顶上浮动着,映射出遥远海面上粼粼的波光,而鱼儿也在其中嬉游:我觉得自己就要从那枚戒指的光面上看见Lancelot的脸了——他如往常一样稳重而亲切地微笑着,下一句就是“刚刚从什么地方回来吗”…… 我摇了摇头。不是的,现在不该是考虑这些的时候。Gareth和Lamorak都还在等着呢,他们已经很累了。
“开始对直升机残骸进行局部解体,以取出被固定在其后方的黑匣子。”
我按下电钻的开关,瞬间钻头高速旋转起来,在海底卷起一道道水纹。事不宜迟,动作必须要快而准确。微微向右边踩两步,我把钻头靠近横亘在我们和黑匣子之间的钢板,然后向它左上角的螺丝钉切去。
吱——咻。就算是在大部分声响都被水这种介质吞噬的海底,电钻在钢板上钻孔还是发出了明显的声响。是因为在水中浸泡太久的缘故吗?没过多久,四个角就全数完成作业。Gareth把长长的线缆卷起来绑在腰间,我们一人抱住一边,使出浑身解数把钢板从原来的位置拖开——就算在海中有着巨大的浮力,但想要搬得动直升机的一部分仍然需要不小的努力。
好在这努力是有成果的——在钢板背面,黑匣子被静静地捆在凹槽里,橙色涂装上贴着的银白反光带清晰可见。飞行数据记录仪和坐舱声音记录仪的坠毁生存记录单元,无论哪一个都完好无损——谢天谢地,这大概是一连串不幸中唯一的幸事了:一来我们抢在了任何人之前拿到,二来一切都还有可能被调查清楚。
“成功了!”我们在水下无声地比出“OK”的手势,但现在还不到最终庆祝的时候。仍然是一人拎起一边,我和Gareth把黑匣子拆下来,然后慢慢上浮——之前Lamorak在甲板上说过,直升机内部他们已经仔细搜索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找到的了。
——也就是说……我们仍然不知道Lancelot的终焉究竟如何。
上岸的时候照例还是Gareth先来。她轻巧地翻上甲板,然后立刻回身用牵引带绑住了被托举到一半的黑匣子——不得不心悦诚服,她真是位值得尊敬的前辈。接过她递来的毛巾,道谢,我一边擦掉头发上的水珠一边看向船舱——黑匣子已经被待命多时的直升机接走,如果没有意外它将会在未来几个小时内到达Kingsman位于伦敦的总部,然后被彻底地解读数据。
“Lamorak大概睡着了吧,”Gareth一脸了然的表情,这么说来果真他是什么地方有伤,才会显得那么疲倦的吧?“再过不久,我们就可以回港了。距离登机还有整整26小时,虽然我猜Lamorak会不满意这种先斩后奏的做法……”
她从带来的小皮包里摸出深红色的口红,边擦在嘴唇上边在餐厅里的酒柜前驻足,扬起一抹满意,也终于放松下来的微笑。 “就先看看哪瓶酒更加适合我们吧。”
Yves的头发看起来有点乱糟糟的,好像只是随便抹了抹摩丝。是不是刚下飞机呢?如果是这样,那真是辛苦了。不过,我现在其实还想知道另一件事。“上次!上次跟你说的牵引船之类的事情,派上用场了吗?”
“啊……帮了大忙了。”他笑着说,那笑奇妙地有点苦——为什么总是会出现这种奇怪的表情呢?“说起来,你的伙伴呢?”
来了——我就知道他会这么问:测试A后紧接着就是测试B,特工们不可能不清楚考试安排的。现在,“在那边趴着呢。”我伸出手,啪啪拍了两下——按照之前训练的方式,“Kenya,过来!”
哒哒的脚步声,我的小腊肠犬Kenya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还没等我说什么就蹲在了我的脚边…好孩子。“就是她。她叫Kenya。来,Kenya,这是Yv…Tristan。”在收到某种能让人噤言的目光后我改口。
“很明白你的指令呢。”Yves满意地点点头——老天,这笑容有点令人发毛,然后半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拍拍Kenya的头;小家伙满意地嗅了嗅他手上的咖啡气味,却打了个喷嚏,这让他微微一笑。“一位可爱的小姑娘…我家的Matt可没有这么听话。”
“当然啦,Kenya很乖的,也很能玩…等下,放开我的裤子,Kenya!”
听什么话啊这孩子。看着我手忙脚乱地把裤脚从小家伙嘴里拽出来——都湿了啊——Yves有点忍俊不禁…这成果展示真很难说得上成功。我还打算证明一下他没看错人呢。算啦。“Matt?是你的狗狗吗,Yves?”
“是啊,”他说,小Kenya似乎很喜欢他,从我身旁扫兴地溜达开后就一圈圈地绕着他的脚边打转,“一只半人高、铜红毛色的哈士奇。当时我被他拽得直跑呢,叫他也不停下…我想你也知道吧,不要太娇惯她哦。”
看来他挺满意…嘿。“好好,我明白的。那大概是因为我以前养过狗吧?知道怎么和他们交流。”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Yves的目光从Kenya身上扫过,“不过,你大概没怎么接触过腊肠犬吧?”
“诶?你怎么知道的?”
“这里。”他伸手轻轻戳了戳小家伙的侧腹,引起一个小小的不自然的闪躲,“她好像有点不舒服…腊肠犬短小的四肢是不适合反复做跳跃练习的,小心不要让她受伤了。”
原来是这样…从昨天起Kenya的步伐就有点奇怪,是这个原因啊。我弯下腰去抱起她,这家伙竟然推了我一掌:“我会注意的…嘿!干嘛推我!”
Yves笑着说:“好好相处吧,她会成为你的好搭档。”
“是是。”我放下Kenya,后者开心地跑走,而我则看见Yves若有所思的脸:不再是他一贯那种温和却有点怯弱的表情,但我同样读不太懂。
——我不知道的事情,看来还是有很多。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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