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做了过去的梦——是令人怀念而又苦涩的,难过的梦。
我曾经想要这么断言,但却比谁都更清楚地知道那并不是梦,每每我这么试图欺骗自己时总会被不合时宜地打断。
比如现在。
“..你——”
当我推开千鵺树病房的大门时,伴随着空气就连消毒水刺得人无所适从的气味也弥漫开来了,但我能够确信那沉浮在半空中冰冷、生硬的氛围并不是来自空气,更不是来自那些用于维持人生命的滴答作响的大型设备。
言归正传吧,在我推开病房纯白色的门扉时,驹崎辽的视线和我相对。
我想自己是害怕面对驹崎辽的,这种害怕可能没有过多言之凿凿的缘由。最早时是难以接近的、兔子坐在马匹旁边无所适从的感觉,但现在反而变成一种难以承受的愧疚和自责了。我曾经时常会想象假如那一天我的确向前走去,在希望之峰学院向驹崎辽伸出手去会变成什么结果,不知不觉就难过起来,因此后来我连这个想法都不再有了,想得太多总会令人难熬——直到我看向他,好似看着任何一个十三队的成员一样,在他颜色淡薄的双眼中我看到自己。那是多拙劣的玩笑呀,我看到了直到现在也依旧心心念念想要转身逃跑的自己,就连这个事实都几乎要将我击垮了。
“华节奏”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呆立在原地,甚至不知道现在究竟该哭还是该笑,话到嘴边却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就连世界树、白色房间甚至连我自己都不见踪迹了。我依旧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痕迹,好像是唯一一个旧日的幽灵按部就班地模仿生前的作息,就连活着都已经成为一种无法想象的事情了,但是,我该如何回答他呢?可能我清楚这只是他刚醒来以后记忆在游荡中变得繁乱——我的确应该知道的——依旧觉得自己被毫不留情地打败了。
直到现在我也在给人带来困扰,就是这样子的我,还在奢求什么呢。
也许不应该一直站在这里吧,原本就是奇怪的行为,如果变得更奇怪就不好了,一遍遍这么想的我坐在探望的靠背椅上,好像刚从兔子窝里钻出来一样惶惑地撇开视线。
“你还好吗?”是我的声音,说话的人是我。
他靠在床沿上,点了点头。
再没人开口说话。
我一次次在空荡荡的世界中寻寻觅觅,临到头来坐在这里的时候却终于获得了短暂的宁静,回忆因思绪无情的力量,好像活人一般在两个人的病房中游荡。这也并不是令人意外的事,我回想那短暂的同学生涯中我们也常常这样,各做各的事情好像互不相干,但终归会比独自一人宽慰一些。旧事重提,好像时间兜兜转转走回原点。
但我们不是,也不再是。我再也不会清楚一年中他经历了什么,也无法让日历翻回我们站在护栏前而兔子围在四周的时候了。一切总在变化,不间断地,不留情面地,将旧事物碾压而过。
想到这里我已经感觉想哭了,是酸涩疼痛的感觉漫过心头,然而始终无法感染空虚无物的泪腺。已经都结束了,没有什么好哭的,依靠哭泣来祈祷不属于自己的愿望的时间也已经离开了。因而我无助地看向他,但越看越会清楚地明白自己早已经搞砸一切,进而更加心怀怨恨而已,即使这样。
我知道我不合适,我不应该来这里,或许他也并不想看到我,我想,但我又能做些什么呢?事情早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被安排妥当了,我又该尝试拒绝吗?这又是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且、而且,我原本应当有话想说。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被我刻意忘记的事情成千上万滚雪球一样愈演愈烈,我感觉被压垮了似的,垂下头来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会努力,所以。”
“……别抛下我可以吗?”
好像自暴自弃了,索性把从前藏得一干二净的事情全部讲出来如何,会感到难堪也没有关系。他会理解我在说什么吗?然而会不会已经都不重要了——我曾经有多么想要跟上去,没有边境可言的一望无际的世界、明明说好了但临到头来又自私地放弃了!爬起来时他已经走远了,即使如此就要这样退缩吗?我应该怎么办、未来又会变成什么样——那么说到底,我活下来就真的是正确的吗?我应该怎么办,我又还能怎么办?
“对不起。”我只能这么说,苍白又令人厌烦地这么对他说。真的,真的很抱歉。
然后终于不堪重负地流下泪来,泪水划过苍白的面颊一路向下,在流过了十七年、流过了两个世界线以后,终于一拥而上把心绪搅得一团糟。我想象自己此刻的表情,在他看起来该有多么难堪啊,我又是多么地、多么地——
他拨开床单伸出手来,然后搭在我的手背上。
“那一切都过去了。”他重复了一遍,都过去了。
好像达成了和解一样。是我和他的吗?还是我和我自己的?手传来冰凉的触觉,但感觉起来真实得不像真实。我还是想哭,但却是为了别的——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已经过了那么久。却只有我一个人,独自固执地、不可抗拒地守在原地,忘记了时间已经匆忙走过。故事翻开下一卷,我的手指却依旧搭在上面,只有那个阅读者,依然在梦中。
应该振作起来了。我看向他,没有再试图躲开目光,这时候才惊觉自己熟悉的脸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瘢痕,伤疤早已结痂,只留下最后一道淡淡的痕迹,提醒着他也告诉着我,他早已经不是我印象中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咬着盒装牛奶吸管的驹崎同学了。但这样就真的不好吗?
之前被我遗忘的问题,不知不觉已经想起来了。明明想法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但却反反复复地擦肩而过,错过了那么久。
“——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吗?”
好像是回忆的结束。
*
“你也被希望之峰学院录取了吗?”
“…那是当然的。”
十一月的秋日,学校道路两侧的银杏早已经被明黄染得格外烂漫,落叶纷纷扬扬,还未等来他人的清扫便已经铺就绵密的叶毯。放课后钟声敲响的时候天色早已接近傍晚,夕阳与杏叶交相映衬,就连我们的表情也在晚风中变得模糊。
“倒是你,不是超高校级的兔子饲养员,而是艺人呢。”驹崎辽对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与此同时因为他的下一句话而发自内心地露出笑容来。
“那么在希望之峰学院再见吧。”
“好啊。”我微笑着,好像是因为自己的愿望成为现实而单纯地感到喜悦似的,然后向他道别,踏着沙沙作响的落叶离开。
“——明天,再见。”
那是再简单不过的故事。
也是全部夏日的完结。
+展开
没错!想不到吧!!这次你绝对想不到!悲伤吧!我也很悲伤啊(停)你说我们……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两个好好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错过一次就全错过了,就算回忆一下也只能感到唏嘘…值得庆幸的是这俩至少都找到了令人幸福的事情。即使只有一段时间,即使后来会变得多么悲伤——因为幸福不正像是沉在悲哀之河的河底,依然在微微闪光的砂金吗?在苦难以后油然而生的淡然心境,如果这就是幸福的话,那么我和你一定都是幸福的呀。
可这就足够了,不是吗?即使结局是不尽人意的,但至少得到过幸福、再看时也就不是那么悲伤了。
最后引用一句华节的话吧。“一定不是一个温暖人心的故事,但至少,不会让人太难过。”
#献给温柔者的花朵
*赶个情人节末班车。
时间大概是四章末—五章前,有驹崎千音的私心(很少),接受请↓。
寒河江秋彦睁开双眼,与此同时午后阳光独有的的刺目光线与平静的、似乎不着边际的湛蓝色同时突兀地撞进视线。他好像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意识到凝视着他的这个人究竟是谁——不仅仅是他早已认定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这双再熟悉不过的蓝瞳,更因为某种富有生机的光彩充溢着原本空无一物的目光深处。他艰难地抬起了他的手覆盖在了少女纤细的手指上,温热的触感仿佛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他的手心。
梦还是现实的问题早已失去意义了,换而言之,是无论哪一方都无法触及的奇迹,此时此刻真真切切地呈现在他的眼前。寒河江秋彦深深地吸气,吐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杂质一并驱逐般地深呼吸,在冷却下来的同时他注意到自己正和她并排坐在木质长椅上——和华节奏,在希望之峰私立学园。
“你醒了吗?”少女说,日光透过新绿交叠的枝杈,为她的长发描绘出淡金色的轮廓。
“啊、嗯。”
华节奏不再继续说话,她低下头似乎忙碌着什么,连带着他也一并沉默下来。知更鸟一脚踩空时发出窸窣的响动,转瞬间扑闪着羽翼重新钻进枝杈中了。
寒河江秋彦可能要感谢这段留白,使他有充足的时间来思索他所处的情况、目前的可能性甚至是如何面对华节奏。大量的情感像是浪潮般涌现上来,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喉咙像是被堵塞住了一般甚至不能发出声来。
为了掩饰自己被打破的冷静,他迫使自己将目光从少女的身上移开——在转角处,冷白色的短发和鲜红围巾的身影一闪而没。
明明连轮廓都不甚清晰,就连表情都无从辨别,但是毫无疑问地、是在无限的悲哀过后,反而见到朦胧光明般的令人心生宁静般的景象吧。
拜此所赐,思考的回路逐渐停滞,并最终指向了唯一的结果。寒河江秋彦转过头来,他的嘴角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熟悉的笑意。关于鲸鱼、关于画像、关于最后的言语,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淡薄。
“……好久不见。”他说。在宁静的、仿佛时间都凝固了般的世界,他们彼此拥抱。
“我一直信任着大家。”
“我知道。”
“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我知道。”
“——我喜欢你。”
“……我知道啊,奏。”
华节奏如释重负地笑了。这样的她似乎有点陌生,但毫无疑问这就是她,也许在某个她依然活着的遥远的世界,也会有着如此面露笑容的、她的未来。——活着。
“你不该在这里的。”华节奏继续说,她似乎正看着自己,又似乎透过了他看向没有边际的地平线的方向,“现在还不行。”
“那种事情我早就心知肚明了。”他笑着回答。
真相并不难猜透,尤其是在看见她、看见本不应该出现的人们的时候,即便如此却依然是个幸福的世界。
但是因为贪图一时的幸福而留在这里是不行的。寒河江秋彦知道这一点,华节奏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他们对此一清二楚,却不约而同地没有说出口,只是沉默着、沉默着,在重新分离前将最后告别的时间不断推迟。华节奏靠在他的肩上抓住他的衣摆,明明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
还有就连这样微小的事情都不容许的,冰冷的现实。
“……这样不行。”这个故事的尾声由她开始,“虽然想这么继续下去,但是、这样不就像曾经的我一样了吗。”
华节奏露出了有些寂寞、又有些无奈的表情。
——借由不断逃避而达成的死亡,没有希望,也从不会有未来。
“……啊啊。”
他伸出手来像是无数次曾做过的那样,仔细地抚摸着少女的长发。华节奏从长椅上拿起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忙着制作的东西——这下他终于看清了,那是用纯白的叫不出名字的花朵,所编织而成的花环。
她抬起手来将花环戴在寒河江秋彦的头上,与此同时他的视线开始不由自主地变得模糊,眼前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能够透过阳光。
“再见了。”
世界开始崩塌,少女不真切的微笑凝固在视野。
“请你——”
奇迹结束了。
*
睁开双眼时血腥与硝烟混杂的气味冲进意识,令人不快的气氛反而他真切地清醒过来。寒河江秋彦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头部,入手空无一物。
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自嘲地笑了笑,翻身坐了起来,其他队员们依旧睡得很沉,远处的黎明仿佛要将夜幕点燃。
他起身离开。
…在不被任何人注意的、一片寂静的虚空中。
一片纯白的花瓣仿佛跨越了所有的界限,静静地、静静地,飘落下来。
+展开
恭喜崩响春晚!拖着懒癌赶了个大约3k的贺文……害怕破坏春晚就先不响应了!
稍微交代了一下华节国中时代和死后和崩响的交集,也填了一点没写完的互动…(吐血)因为身体缘故写得比较草率……嘛就这样吧,华节其他的坑等我慢慢来…
标题是个梗,是个梗。原梗是五次然而太多了我写不完(。)
bgm是影推荐的sign0!
http://5sing.kugou.com/fc/10468875.html
“明天, 再见。”
BGM:白夢の繭~Ricordando il passato~
(http://5sing.kugou.com/fc/3876459.html)
↑请务必配合BGM食用!
Riposa, riposa in pace./ 睡吧 睡吧 静静地睡吧
Nell'illusione che hai creato,/ 在你创造的幻想中
ho conosciuto l'amore./ 我看到了爱
*
啊——总算肝完了!虽然完全没想到会中途退场,但姑且算是圆满结束?崩响三森驹崎秋彦的互动等我之后补起来………直接写了最后一段结果发现没有心情写前面的互动了;w;
虽然有点遗憾,但这次外传已经玩得很开心了!!能把华节开出来一本满足,也谢谢大家愿意和我玩!!!写着写着就不争气地哭出来了眼泪怎么都停不住(……)大家爱树见,爱酱弥生等等我!
几个回收的伏笔or呼应的梗应该比较简单,有时间再补一补吧,我要回头填坑去了……
还有谢谢鹿鹿!!谢谢你啊啊啊啊!华节最开始的人设就是你画的现在又麻烦你给她送终(…)仍然没有怎么约驹崎真遗憾啊……
总之,谢谢各位!
这个BGM……吐血
你描写的死亡太美了…尤其是血流下来那里 冰冷残忍但又极端美丽
第四页的排版我也超喜欢……看到活下去三个字我开始疯狂大哭 能说出来真的太好了 太好了 是留下的众多遗憾中最圆满的一件事…
奏温柔得像童话里的公主一样 可惜结局不是童话
有好好的告别真好……奏酱爱树要幸福……
patpat崩响,这个bgm我暗搓搓好久终于拿出来用了……
其实写到炸弹爆炸的时候我非常激动,一遍脑着血花飞溅的一幕一遍疯狂敲字满心都是好爽好爽啊啊啊好爽,然后等我写到第四页…………就忽然哭了,写完活下去这三个字简直哭到无法自拔只好暂停冷静一下(……)
虽然还有很多想说的事情,但是说出来了这一句也很满足了……华节的印象曲是「永眠童话」,外传的事情对她来说已经是温柔的童话故事了……!
谢谢你画的华节笑容!正篇里已经没机会笑了,让我们爱树一起唱歌!!
#03 変わっているこの世界
+变化之中的这个世界+
标题日文感谢阿空!
预定的吹颜一个都没吹成,一位乘客突然失去了梦想.jpg
大致地响应了一下,然而和二酱海城的互动也没写到,等我元旦补起来,补起来(以头抢地
结果华节的想法仍然交代得不清不楚……算了就这样吧啊啊啊啊啊ry
*
得知有人死了的时候,我却并不为此感到难过,但也没有因此而变得开心:只是有种淡淡的,摸不着头绪的感觉久久地徘徊着,将我包围在其中了。
知见寺和八月一日…再也见不到了吗?从此彻底消失了,再也不会在世界上某个我看不见的地方呼吸着,交谈着,像是其他千千万万个普通的人一样度过自己平凡的人生了吗?
那么在暴风雨过后,大家能够一同面露笑容的奇迹也不会存在吗?
*
回忆。
我走出家门的时候已经不是清晨了,却还不是一天中令人酷热难耐的时刻,上午九十点钟的阳光不温不火,照在身上时有一种边缘清冷而中间微微温热起来的感觉。临走前我转过身来,将钥匙插进锁孔里——一圈,两圈,直到听到“咔嚓”的响声时才收回手来,放进书包时钥匙圈上小小的铃铛挂坠与金属相撞,发出一阵细碎而又清脆的响声。
我把钥匙重新收好,然后沿着长长的曲折阶梯一步又一步地向下走去,迈下最后一阶之前我再度低下头来,检查了一下占据了大部分脸部轮廓的口罩是否还好好地挂在原处。
没关系的。这么想着的我终于走出了公寓也登上了月台,在挤挤挨挨的人群中,等待着广播中传来那个被我写在手机备忘录上的站名。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吧,我走下电车,按照手机荧屏上显示的路线前进,经过饮料售卖机的时候我掏出了几枚硬币,但正当我想要把它投进去时才想起自己戴着口罩。于是我有些无奈地将硬币重新收了起来,迈开步子准备继续向前的时候才发现售卖机的旁边就是约好的咖啡厅——怀抱着某种踌躇的心情,我停下了脚步,再伸出手来轻轻地把门推开,小小的木门在欢迎我的同时发出一阵像是风铃碰撞般的响声随即又轻快地隐匿了,于是咖啡豆的香味自门后带着它独有的热度弥漫开来。
“中午好啊。”
一件宽大的黑色外套映入我的眼帘,此时此刻我也意识到了那响声是从哪里发出来的——来自于眼前白发少年的夹克上装饰的锁链。
似乎是留意到了我的视线,陌生的少年对我笑着,然后用双手手指摆出了取景框般的方形。
“哦哦哦~你看上去不是平凡的人呢…”
我迷惑地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人,他也回看向我——用着很有兴致的神色。
看起来稍微有点像不良少年,但听起来又不是…。在我愣神的时候他已经继续说下去了。
“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电视里经常能看到呢,怪不得眼睛这么好看。”
是工作的人…是工作的人吗?
“请问您是华宫……”
我偷偷地、像是做了坏事一样拿起手机,再度确认了一下短讯上的发件人。
“寒河江秋彦。”他微微低下头来对我说,“叫我秋彦吧。”
到了这个地步我反而没有之前那么慌乱了,而是安静地、耐心地看着他,于是他仿佛明白了我的意思般相当流畅地对我讲出了他的本意。
“我需要你的帮助。”
——回想起来,这就是我与寒河江秋彦相遇的开端,但更多的事情也无须赘述了。当时只是有种朦胧的感觉,而时至今日才变得明朗。我抬起头来看向穿着简洁外衣、变得更加令人难以琢磨的寒河江,觉得有些东西即使历经了时间也没有丝毫的变化,比如说一直将他笼罩在其中的轻佻的气息,又或者是忽然认真起来时专注而心无旁贷的神情。
距离驹崎辽在我们面前倒下、胸襟被鲜血肆意沾染的那一刻还有几分钟,就这这时我看见海水像是被煮沸一样翻腾了起来,在白色的浪花间仿佛正有什么东西被孕育而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
电车在铁轨上奔驰着,窗外五彩斑斓的色块仿佛回忆般匆匆流过。
我不再思考,放空大脑地向着某一个方向看去——寒河江秋彦坐在昏迷的驹崎辽身边,失去了池田崩响沉沉地靠在一边,但这又意味着什么?谁死去了、谁受伤了、谁活过又消失了,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不合常理的事情?
在电车上闭上眼睛,我觉得仿佛这样就能够通向银河似的。车窗外的风景逐渐有了实体,我们驶入了光一样的世界。
*
驹崎辽躺在病床上。
这是由我的双眼确认过的、毫无争辩余地的事实。他依旧昏睡着,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单薄又透明,简直像是下一秒就要变成雪花四下消散一样。
但也许,也许下一秒他就会醒过来,仍然用着冷冰冰的口气指挥我们行动,想到这一点我急急忙忙地回过头来,那一瞬间我几乎确信他已经睁开眼睛并抓起了手枪。
“准备战斗。”
“跟着我一起进去。”
“莱奇·布尔本,你能完成这个任务吗?”
……没有反应。
看着他的表情,我开始幻想起别的事情——他在做梦吗?梦里会有谁和他在一起,而他又会在哪里?在旧高中他向我描述过的“仿佛没有边际的世界”,我也为此努力地寻找过,即使结局是令人难过的收场——此时此刻他就在那样的世界,和我无缘认识的人向远处望去并为此露出笑容吗?
一直以来萦绕着我的,那种由幻想与现实相互割裂而产生的矛盾,不知何时却只剩下淡淡的余响。如果说在此之前我还坚信着即使有人死去,我也会毫不在意地过着一天又一天,过着大家永远并肩战斗的美梦,那么此时此刻已经可以断言它是一种虚无的妄想了。八月一日爱、知见寺弥生。这两个名字用着前所未有的重量刺穿了我,并留下无法忽视的空缺。即使用再多装饰再多谎言来掩盖我也无法告诉自己,“他们直至今日仍然好好地生活着”了。
不能用幻想掩盖痛苦的现状,从而活在真实的世界里——这究竟是不幸还是幸运呢?
我再度试探地看了一眼驹崎辽,确定了他此刻仍在昏睡无暇而顾及我的杂乱思想。如果他得知了我的想法,一定会对我这种不成器的队员感到头疼吧,说到底这个问题从来没有选择的必要,对于他来说应该只是“晚饭选择巧克力还是味增汤”这种不值一提的正解早已明确的分歧而已。但是我——我内心所有的纠缠,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华节奏从幻想的住民变成了普通人类,而在这样的过程中体会到现实格外的冰冷无情而已。
“捉鬼游戏,捉鬼游戏。”
即使名字叫做游戏,也不会给人带来快乐。
已经没有办法告诉自己“这种事情也没发生过”了。
*
住院部的大楼也是白色的。纯白的大理石地面与光洁的天花板交相辉映几乎让人感到晕眩。
我和莱奇·布尔本跟在寒河江秋彦的身后走近这座建筑,彼时那个奇怪的、不合常理的余波仍然占据着我的思维(我相信大多数人仍然没有将那种奇怪的阴影自心头抹去),正因如此,依然神态自若的寒河江秋彦——不知道他自己是否察觉到这一点——反而显得异常了。
“现在没有线索。”我询问他的时候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就算怀疑了也无济于事吧。”
于是我们沉默地,无话可说地看着他向前走去。
“夏天的大惊喜…surprise。”当他将那句歌词哼完的时候,寒河江秋彦轻轻地转动把手,随即推开了他面前的门。
我低着头,出神地在他之后走进了房间。门扉被风吹动着,像是有生命那样轻微地摇晃,发出了门轴生锈后吱嘎的噪声。
*
“莱奇。”
和莱奇·布尔本一起调查房间的时候我叫了他的名字。绿发的少年向我转过身来,被绷带包裹着的他看起来分外苍白——他对我笑着,但我却不合时宜地感到难过。
已经伤痕累累了,所以,所以,不勉强自己露出微笑也没关系。
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自然不可能对他说出口,因此实际上我所做的只是停顿了一会儿,竭力避开他的眼睛。请允许我擅自揣测它们依旧呈现琥珀般的金色,不是布满阴霾的橙更不是血液干涸后、一层一层沉淀累积下来的红褐。
“……我相信大家。”他说,“Princess呢?”
我又能怎么想呢?如果换做是几天前的我,一定会摇着头,满脸迷惑不解地询问他「你在说什么」了,但是现在的我已经失去了将自己困在茧中的困惑——是了,我已经和某个人,某个我现在想不起名字的人做过约定了。我们的手曾越过机械残骸、鲜血和羁绊相互紧握,在硝烟中仍不曾褪色。而此时此刻的我又该如何假装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并欢笑着关上塔楼的大门?
“我不清楚。”
不是相信或者不相信,事到如今已经无所谓了,也许那只是类似于「人需要呼吸」「植物需要阳光」一般冰冷的事实,无论去否认还是去掩盖都不会失去它的色彩。
“那就别想太多,走一步是一步吧。现在这样担心下去反而没用,打起精神来!”
莱奇·布尔本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来自寒河江秋彦),却有着和第一次截然相反的触感,他的手指也层叠地缠绕着纱布,那与其像是抚摸倒更像是僵硬的摩挲。
“奏,你相信秋彦和我吗?”
………
太过突然地,莱奇·布尔本没有任何修饰的问句径直地撞了过来。我慌乱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首先应该回答他——我僵硬地点了点头。
“你相信十三队的希望吧……”他的表情变得深沉了一些,阴影平缓地垂落下来,几乎遮蔽了他的视线。“我也相信,可是……”
莱奇·布尔本。
他在想什么,究竟想表达什么,没有结尾的言语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些我一清二楚,不仅是出于身为艺人的我不情愿的才能,更是因为在我心中沸腾着的我无法直呼姓名的这种心情,此时正在更多人的脑海中不折不挠地弥漫着,嘲弄着。现实与信任,平凡和梦境,近与遥远——这一切正是令我徘徊其中的、纠葛的牢笼的源头。正因如此我绞尽脑汁却丝毫没有头绪:该如何排解他的烦恼、又该如何使不信任的障壁无影无踪——这些困扰着莱奇·布尔本,也同等地困扰着我。
“…………只要相信就可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骗人,这些都是骗人的,我比谁都要清楚,这个世界就像是水自高处流向低处一般,时刻都在变幻着样貌却又总是自顾自地变得更糟。但在他的面前我除了这样的回答已经别无他法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多念念就成真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重复着,然后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终于驱使着我完成了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我像是安慰孩子一样,笨拙地拍了拍他那件长大衣,幻想着这点微不足道的温度能够为他再多做点什么。
*
“Princess对Bartender是什么感情呢?”
“秋彦君..?”没有领会到他话中含义的我思考了一下,“很可靠的人,我也想变得可靠。”——这个愿望是什么时候诞生的?
“那一定可以的……不过……”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小声问道:“Princess是不是喜欢他呀……”
喜欢吗?喜欢、爱、公主与王子、蔷薇和夜莺?我从未想过这些,倒不如说是太过忙碌却变得对此漠不关心了。秋彦君,寒河江秋彦——最开始是不良打扮的少年,不知何时起变得成熟起来也变得难懂;和驹崎辽共同战斗,独当一面的人;有时候会露出温柔的
表情,战斗时虽然很可怕但依然会保护大家——
“喜欢…?”
“我不明白,这会是喜欢吗?”
然后莱奇·布尔本终于露出了放松了一些,变得更加像他的表情。
“说不定喔……我会守望你们的~”
——说起来,我似乎做过约定。
那段时间里头脑浑浑噩噩的,几乎连自己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只有约定的事情,只有这件事不想忘记。
在金色中,我看到了仿佛透明的蓝色。
*
“奇迹。”
我和莱奇是在摆着电脑的那个房间里发现它的。在手握上鼠标时我脑海中一瞬间浮现了两个人的身影,仿佛下一秒就会看到他们正趴在电脑前——不对,不是的,那两个人已经不在了。
明明我知道再想下去会更加令人难过,但却忍不住在回忆中寻觅着所有能够令我联想起他们的地方——但越这么想,现实就越发令人悲哀,空落落的地方再也无法填满了。于是以往一直被我回避着,忘记了的悲伤全部涌了上来。我假装翻读着病例,但实际上连字都看不清楚。
都是没有头绪的词。
“换头手术啊…”寒河江秋彦的声音忽然近距离地传来。我吓了一跳,有种偷懒时被抓个正着的错觉。但他并没有察觉到我的心不在焉,而是专心致志地读着报告,略长的头发细碎地散落下来。
“是一位意大利精神学家找到的技术哦,可以将病人的头部移植到健康的身体上,使其重获新生。”
“……连这个都知道吗?”
“吗,我也只是把老顽..父亲的藏书都读完了。”
真厉害啊——我无声地点了点头,还想继续说点什么,但他已经不再看向这里了,于是我继续翻了几页。
负责人一栏上的署名全部是“千鵺树”。
和这里的某座建筑有着同样的名字呢,我想。
一张白发中年男子的照片夹杂在资料中,我盯着他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却终究想不起来在哪里、又是什么时候见到过他。
“秋彦君..?”我指了指荧屏上的那张面孔,他浅淡色彩的瞳孔中浮现出思索的神采。
“唔。”寒河江秋彦轻轻地应了一声,凑近了一些似乎也在全神贯注地思考着什么,然后不知何时我们的手叠在了一起。这样温热的触感有些陌生,但又并不讨厌——好像有着令人安心的、不可思议的魔力。
简直像是要回忆起什么似的。
手的温度,约定,莱奇·布尔本的最后一个问题。
“不是恋情也不是爱,那会是什么?”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