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客人们
又是个周五,最近,这天晚上总有些特定的客人到来。
比如说海德·G·笠野。
海德所在的组织有着不错的工作待遇,平日双休,有年假,可以在家办公——当然这是没有“特殊工作”的情况。
崩云在的组织是个皮包公司,每天要打卡上班,搞得跟个八卦杂志社一样,实质上干的工作也跟狗仔没太大差别。
海德总是好奇,明明崩云应该是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为何还有精力经营这样一个酒吧。
这个问题从他们刚认识就存在了,但是看着时不时来酒吧给崩云送资料的瓦莱里安,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开始暗自担心起了那个帅气法国男人目前还茂盛的发际线。
这天海德夹着电脑,还带着些许傍晚的气息进了酒吧,看样子是刚从“公司”开完会,急急忙忙的在太阳下山前赶了过来。
一过傍晚7点,酒吧里就会坐满客人,到时候崩云就完全不顾上搭理他。
“时间不多了,我知道你是想耗到人多,好把我打发走。”海德一进门就在吧台猛然的落座。搞得正在发呆的崩云吓了一跳,挑起眉毛鄙夷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海德“啪”的打开他的手提电脑,轻点屏幕调出几张图纸、一些满是文字的计划书,斜过屏幕给崩云看,“组长认可了这个方案,刚才在会议上也向其他组的组长传达过了”他又翻出了一张满是签名的文件,“同意参与联合重建的人都要在这里签字署名,方便之后排布任务。”他兴奋的说着。
看着海德那双神采奕奕的蓝紫色眼睛,崩云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掏出烟盒,拿出一只烟点燃叼在嘴里,无视一边亚当的抗议,一边吐出个烟圈,道:“没门儿。”
亚当和海德同时投来不解的眼神“什么?”
崩云弹掉烟灰,不耐烦的打发亚当,表示说的不是他。他冲面前的海德一点头,扯着嘴角假笑着重复了一遍:“没门儿”。
“你不要拒绝的这么快,你想想看……”海德不是个那么容易放弃的人。然而在这件事上崩云的态度十分明确:我不想扯上关系。
崩云打断他的话:“看样子难道不是自愿吗?那么我拒绝。”海德仍不依不饶:“这可是各个组长认同的计划。”
“那就让我们组长对我亲自下达命令好了,而不是你。”崩云又吐出了个烟圈,显然海德的话题让他十分不悦,这种尴尬的气氛不久前也有过,话题的内容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你什么时候竟然也有了忠诚心这种东西。”海德的语气里夹杂着些许嘲讽的意味。
“你错了,那并不是忠诚心,而是他会给我工资,而你……”说罢他不屑地摇了摇头,把烟灰再次掸到水池中,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要喝点什么吗?如果不,就别在这里耽误我的营业。”
海德环顾四周,他来的时候门上还挂着“休息中”的牌子,店内理所当然的只有他一个外人,说道:“有什么关系,现在不是还没开业。”
这时“叮铃”的一声门铃作响,进来的是崩云的妹妹——妮薇理希,她在地上的一家健身房当前台工作人员。要不是海德最近每逢周五都来酒吧叨扰,他根本不会知道崩云还会有个双子的妹妹。在地下的六年里崩云也没和其他人提起过。
“哥,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休息中’啊,我给你翻过来了啊。”说着她往边上让了让,让等在门外的一位妇人进了店,“福加美女士说等好久了。”
崩云得意的看着海德,扬起了胜利般的笑容:“看吧,这不就有客人了。妮薇拉,海德先生要走了,送客。”说完,又招呼着一旁刚刚把一层大厅收拾的锃光瓦亮的亚当:“你今天可以下班了。”
亚当很是不满:“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不,你干的够多了。”
海德一边从高脚凳上下来,一边收起他的电脑,随着妮薇理希往门外走,还不忘给崩云支着招:“你可以多使唤使唤他的。”再次无视亚当炸毛一般气鼓鼓的样子,崩云理所当然的说:“使唤家里人不用给工钱。”随后便把还剩了半根儿的香烟掐灭扔进水池里。
海德确实是看见送他到门口的妮薇理希狠狠瞪了她哥哥一眼。海德笑的有点苦涩:“好吧,那我走了。”
临走他看到了那个一直站着门口的妇人。那妇人半闭着的眼睛似乎毒蛇一般在盯着海德,从头到脚的打量着,让海德感觉浑身难受,头也没回就离开了酒吧。
***
周五的另一位常客,便是这位福加美女士。
几周前的这个时间,福加美女士也是今天的这身行头,优雅款款的走进了喧闹的酒吧。崩云当时就察觉到了这个人身上与店里那些鄙俗的乌合之众不同的气场。
“同类的气息”。
这是那时映在脑海中的第一个词语。
只是,这个“同类”可以有很多种意思。
看到平时慵懒躺在吧台上睡觉的Ryu,发疯了一样炸起了毛,躲在吧台前高脚凳下,呲起牙齿发出了威胁的声音,时不时用它那双又大又圆的绿眼睛惊恐的看看福加美女士,再看看崩云。他就知道,自己猜的那几个意思应该是全中了,也就放弃了进一步献殷勤的试探。
福加美女士果然可以算得上是“同类”——至少是黑手党意味上。她的组织一直存在于地上,在这次的大爆破里也幸运的躲过一劫。
都是道上的同类,交流起来就不用像对其他客人那样阿谀的假笑,虽然互相没有透露过自身的详细信息,但背地里早就已经把彼此的底细揭露的如同赤身裸体一般。
但是,既然只是来店里小坐,点几杯酒水,走时付上相应的报酬,就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没想到,这几周在这个时间她都会来。
每次福加美女士都会先跟Ryu打招呼。妮薇理希见此都想把它抓来,给福加美女士好好抱一抱,因为她看上去是那么喜欢这只毛茸茸的小家伙。
“如果它不喜欢就算了。不过我相信它会慢慢喜欢上我的。”福加美女士端起酒杯,轻轻摇动,那酒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在玻璃杯中就像流动的黄金一样。
“是吗,那真遗憾。”崩云和妮薇理希一起对福加美女士抱歉的说着,话音刚落,便又一同转过头,向躲在洗手间门后的Ryu不怀好意的笑着。
如果Ryu会说话,那么就已经用最恶毒的语言问候了这恶德的兄妹俩。
“说起来,海德是来做什么的呢?今天他不像是来消遣的。”妮薇理希换上了侍者的围裙,从楼上下来,在大厅里转了一圈,为其他已经落座的客人点了单,回到吧台,问道:“今天他那个小男友好像也不在?”
崩云接过客人的点单,在酒柜里挑选着酒瓶,转过身,为福加美女士的杯中又添了些白葡萄酒,回答道:“他来找我说公事。‘灾后重建’你敢信吗?一个干我们这行的人竟然说‘灾后’!?”吧台上除了福加美女士外再没有其他的客人,倒是大厅里的散台、卡座上的客人渐渐多了,嘈杂的声音也大了。他说的很大声也不必担心有人听见。罢了耸肩冷笑着。没当着海德的面摆出这种情绪,他知道如果这样做了,事情会变得麻烦。自从上次一起在废墟中寻找生还者以后,他就不想再跟海德在这种事情上多费口舌。
说到底是不同世界的人。即便是都做着所谓“黑手党”的工作,海德就像是个上帝派来地狱,救赎众生的天使,而自己则是那不折不扣的恶魔。
妮薇理希接过崩云递来的客人的酒水,放在托盘里,也笑了起来,她知道她哥哥是怎么想的,说:“他更适合去教堂当一个圣徒,拿着经书向世人宣扬爱与和平。”“那罗琳就会是他很好的姊妹。”崩云记得那个暴力的修女曾经这样称呼和她有着一样信仰的那些家伙。妮薇利希笑得更加放肆了,她似乎比她这个哥哥还要张狂。
这时一边的福加美女士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玻璃杯的边缘,发出音乐般的声响,她静静的开口道,像是自言自语:“那孩子就是太善良,”她顿了顿,小饮一口,举起杯,朝崩云笑着点头示意着这酒不错,“不适合从事这种工作,你也这么认为吧。”
崩云礼貌性的微微欠身,感谢她对提供的酒水的赞美。
“您认识他?”他直起身,眯起眼睛不留痕迹的打量着福加美女士。她这样一个妖娆妩媚的妇人可以说和那个小子一点共通之处也没有。硬要说,那么就是二人最近都在这个时间出没于这里。前几周海德像往常那样带着源苍井一起来“砸场子”,那时福加美女士就坐在他们的旁边,也许是那时见过吧,当时微醉的海德有没有注意到呢……
至少福加美女士每次都对海德的存在有所关注,崩云不禁开始猜测到:福加美女士每周来这里不是为了喝酒撸猫,也许是为了见见同时出现的海德……
“不,不认识。”她抬眼浅笑着,眼中还是不可窥探的深邃,但神情却是一副见了故人的眷恋,“只是让我想起了些往事。”她一饮而尽杯中的液体,拒绝了崩云再往她杯中续杯的动作,她慵懒的将上半身贴靠在吧台上,支起双手,托着脸,满是笑意的对崩云说:“对了,你要不要听个故事?”
“欢迎光临,这边请。”正说着又有客人推门进了店,在吧台落座,崩云走过去拿出杯垫,放在那人手边,见是常客,便转过身拿出那人常喝的饮品,为其注入杯中,示意他慢用。
他一边招呼这个刚来的客人,一边对福加美女士说到:“要讲故事,您可是来错地方了。”他盖上酒瓶瓶塞,将其放回身后的酒柜,“从这里往北走,穿过那片见了鬼的树林,走上高地,那里有个咖啡厅,”他又回到了福加美女士面前,“那里的‘魔女’会比我更对您的故事感兴趣。”
探取别人情报是他的工作,但这种送上门的“故事”,总让他想到每个周日在那咖啡厅里,一整个下午的无聊话题。那个女老板自说自话单方面的尬聊每次都能让他犯困,虽然倒也是个放松精神的方式,但他现在可不想睡倒在吧台上。
“不会很长的。”福加美女士用余光瞥了一眼坐在她两个座位远的客人。
说着她便自顾自的讲开了。
***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在某个山林里,住着一名优秀的猎人。
这个猎人是村子里最好的猎手,家里驯养着许多猎犬,无一不是他从小养起来的。
某一天上山打猎,他见到了一只受伤的狼崽。本应举起猎枪的猎人却燃起了同情心,这让他自己都觉得十分讽刺。看着狼崽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样子,似乎与前几年被狼咬死的自己的亲生儿子相重叠,经过一番挣扎,他还是没能为它补上一枪,把它带回了家中疗养,救了它的命。
狼崽子恢复的很快,与救了它命的猎人也十分亲近。除了外表,没有人不觉得它与温顺的大型犬无异。
等到它的伤势痊愈,猎人把它介绍给了自己的猎犬们,让它与猎犬们一同生活、学习,想把它也训练成优秀的猎犬。
像是为了报答猎人的救命之恩,狼崽子学的很快,成了狗群的领袖。猎犬们对这个新来的家伙很是友好,一点也不觉得它跟它们有何不同。
日子一天天过去,狼崽子一天天长大,慢慢的变成了优秀的猎狼。但它也发现了一些事情。
猎人时不时会将一些较为弱小猎犬送个镇上的农户,有时则是把那些顽固不化、难以驯服的犬放归山林。这让狼很不能接受,这些都是和它已经情同手足的兄弟姐妹,它绝对必须阻止这种事情。
夜晚,它悄悄溜出猎人的家,来到林子里,找到了那些被放归的“同伴”。经常与猎人穿梭在这片山林中的狼知道哪里有庇护所,便把那些同伴安置在了一个天然的洞穴中,这里人迹罕至,就连猎人也很少经过。
天亮之前狼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夹着尾巴回了自己的窝。
又过了些日子,圈里的猎犬越来越少,这些都是猎人引以为豪的精英,猎人不停的向着邻居们炫耀,尤其是这只优秀的猎狼。然而狼却高兴不起来。
每次猎人来到圈里,想要抱起它,跟它亲近,狼也会认为他是不是要向送走它那些同伴一样送走自己。令猎人难以置信的是有一天狼竟然对他呲起牙齿。猎人也觉察到了狼的转变,不再像它小时候那样对他摇着尾巴讨好,舔舔他的手指。他在狼的眼中看到了真正一头野兽应有的凶相。
这让猎人寒透了心,终究野兽是养不熟的吗。
猎人再次陷入了纠结。最终还是下了狠心,决定把狼放生,把他养这么大,就算是个孩子也该还他自由了。
狼就这样离开了猎人,再次回到了自然。
之后的某一天猎人再次上山,他一直想着狼的事情,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他来到了第一次遇到狼的地方,就想看看回到野外的狼是不是过的还好。
果然,在那个洞窟前他远远的见到了狼的身影。在狼身边的是几条不同于狼身型的犬类,仔细一看,这不是之前自己放走的猎犬吗!?
原来狼走了以后一直在这里同领着这些弃犬。狼也嗅到了猎人的气味,它仰天长啸着,伴着可怖的狼嚎,成群的猎犬从山洞里狂奔而出,发疯似的张开血盆大口扑向猎人。
吃惊的猎人为了自保,他端起了猎枪,一直是作为神射手的他,面对奔向自己的狂犬,理所当然的一枪一个子弹的将它们悉数击落,虽然每开一枪,自己的心里都在滴血。毕竟这些曾经的猎犬都和自己有过一段愉快的记忆。
不知不觉的猎枪里的子弹用完了,正在他准备更换弹夹时,迎面一个熟悉的影子扑了上来。
那是狼。它在前面同伴的尸体的掩护下,一下瞄准了猎人的咽喉。尖锐的牙齿刺入猎人动脉时,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山林的土地,也染红了狼的毛发。
几乎一击毙命。
猎人的眼中似乎有泪,他用最后一点微弱的气息对狼断断续续的说着:“你自由了。”
狼愣在原地良久,嘴里还是猎人血液的味道。本应实现目的的狼,此时心里却久久不能释然。
后来它离开了这片土地,远走到了山的另一边,一个狼群接纳了它。它此后的狼生中无时不在回忆同伴在自己眼前倒下,和猎人临终时候的样子。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我好像听过类似的故事,叫‘农夫与蛇’吧?”不知何时又转了一圈回来的妮薇利希靠着吧台突然插话,崩云瞪了她一眼:“妮薇拉,5号台客人要结账,那些家伙摔碎了个杯子。”
知道哥哥是在打发自己走,她也恶狠狠的瞪了回去,但没办法还是拿了账单和POS机,撇着嘴走开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去敲他们一笔。”
打发走了妮薇利希,崩云对福加美女士奉承的说着,棒读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些对这个故事的嘲讽:“哎呀哎呀,真是个有趣的故事呢。”末了他又想起了那个热衷于尬聊的咖啡厅女店主“真想让那个‘魔女’跟您学习一下如何讲个生动有趣的故事。”
“哈哈,”福加美女士轻笑着,将她那落在鬓间的紫色头发拢于耳后,“您过奖了。”她从吧台上直起身,靠在高脚凳椅背上,环抱着胳膊:“这个狼的确是个优秀的狼,但它就是太傻了,不是吗?”
这个故事在自己脑内资料库里某个人的经历多少有些重合。刚进组织那会儿,如月要他查过几乎是所有合作组织里成员的底细,不过那也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原本打算将这些别人庞杂的人生履历就交给电脑这样没有情感的机器去存储就好了,然而自己脑内还是零散的记得一些特定的人和特定的事情。
他不知道福加美女士为何了解,也不明白他们之间的联系,虽然有了隐约的预感,但可以肯定这是得不到报酬的探求。没有回报的事情他绝不会去插手,他也就没有继续深究。只是他仍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太像了。”
“什么太像了?”福加美女士知道他明白了这个故事主人公谓谁,她打开手包,摸出了钱夹,掏出几张纸币放在台面上。
“和您故事里的一个人。”崩云收下钱,随口糊弄道:“我的一个同事。”
“您和那孩子很熟吧。”
“不,只是同事而已。”他用笔在账单上勾划着,并没有找钱的意思,即便是这几张纸币远远超过了今天酒水的报酬。
福加美女士也不在意,从高脚凳上下来,拉紧了肩上披着的羊绒针织衫,准备离开,“我还会再来的。”
“当然,十分欢迎。”崩云向她“礼貌”的鞠躬道别,心里却是为难的想着:“还要来!?”接着便盘算着下次她来的时候,把那只深受福加美女士喜爱的长毛猫绑上缎带打好蝴蝶结送给她。
福加美女士离开之后不久,又有人推开了店门,抬头看看钟表,已是晚上八点,崩云就知道,麻烦又来了。
***
现在坐在刚才福加美女士的座位上的是一位银色长发少女。
她是阿普菲尔还健在的时候,店里的常客。
不,常客是她的叔父。她叔父是地上一家大医院的院长,11年前卷入了黑道的医闹事件,压力击垮了他,最终自杀了。她叔父和阿普菲尔是挚交,每当他和阿普菲尔攀谈时,这姑娘就一个人围着刚被阿普菲尔收养的崩云转来转去。
即使是阿普菲尔死后,她也有事儿没事儿来当时还在地上的这酒吧蹭饭,这让妮薇利希十分不爽。
崩云被迫和组织里的人关在地下六年,开了所谓的地下分店,地上爆破之后他也没有回到上面的旧址,也不知道这姑娘是怎么找过来的,就跟每天放学回家吃饭一样的准点报道。
“你什么时候才能回你自己家吃饭?”妮薇利希没好气的把一杯橙汁儿使劲的放在她面前。
“我想喝果啤。”
妮薇利希气得抓狂“还来劲了你!”
“不许喝。”崩云收下吧台上客人的钱,歪头算计着,“你今年多大了?”他煞有其事的掰着手指头数着。
“17了。”
崩云听了哈哈笑着:“那不还是小屁孩一个吗?老老实实喝点果汁得了。”他很是同意妮薇利希的话:“你什么时候才能回你自己家吃饭?我这里又不是开粥厂的。”
姑娘拿起果汁,用纸巾擦了擦洒在桌面上的液体,一口气喝了半杯“我说完就走,神无君还在外面等我。”
崩云翻了个白眼,怎么今天都是有事儿找他,海德也罢,来讲故事的福加美女士也罢,现在又是什么事儿?
“我刚从剧场回来。”姑娘在挎包里翻找着什么。崩云记得她前几周来的时候说正在演的剧目快要杀青了。“这是新的企划书。”她掏出一张折的四四方方的铜版纸,递给崩云,“明年上映,过两天要开会,你也来吧”和一直琢磨着让崩云和海德、瓦莱里安一干人等偶像出道的妮薇利希不同,这姑娘一直想让崩云放弃黑手党这种工作,跟她一起去当演员。
“不去!我们很忙的。”妮薇利希从崩云手里抢过传单,她在角落看见工作人员名单,一下怔住了,她不安的抬头,看见崩云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总之你们考虑一下,过些天再联系。”姑娘在崩云当面否决三连之前跳下高脚凳,跑了出去。
“Yuki!”崩云在她出门之前叫住了她。姑娘回头看着,等着崩云的下文。“……算了,没事了。”崩云显然是还想问些什么,但又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便作罢了。
“哥,这到底是……”妮薇利希攥着那传单,仍是不能接受。
“谁知道呢。”崩云也不管是不是营业时间了,他掏出了根香烟点燃,静静看它燃烧。他可以肯定这里一定有蹊跷,而且那丫头一定也知道些什么。
他又接过那张纸,放在台面上。
右下角的演职员名单上,编剧和演员都是些见惯了的面孔。
然而,导演的名字却是:斯泰福林·G·阿普菲尔。
+展开
我怀疑海德和苹果之间有什么关系!难道是G字的诅咒(片场不对)
Fukami在我心中已经只剩下一个贵妇形象了hhhhhh(毕竟这会儿她大儿子都22了
现在都不敢欺负亚当了……!!以及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和龙君好好♂谈谈
说到马拉松的时候想到的脑洞x
画的略草请不要嫌弃!!尽量把成员都画了一下【没有画顾问老师【土下座
只画了一点的班长但还是响应了【ni
画了我们2A侵犯虎鲸(…?)
虎鲸宝宝们看完第一张就可以关了打扰了【xx
然后我又来欧欧西了!!(出门被打
凛子不良的属性突然走丢了,反正这种时候就是要装乖
最后是个性转 这难度系数大多了
(还发掉了一张……下次放T T(
当梦中重演无数次的一刻到来,
丧钟与礼炮齐鸣。
阳光被阴云囚禁,
树根在泥土和鲜血下化为粉末。
这不是新生,
“这是灾变。”
*** ***
疏散,指示,演说,预演。都完成了。
海德等在预定的位置上,靠近植物根系丛林的最外围。大批的一线搜救人员聚集在这里,忙乱却有序。四周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只剩下耳机中断断续续各部门确认到位的报告。
距离这一切都不复存在还有3分钟。
海德,F,还有崩云,他们是在简单地清障完毕后第一批需要进入废墟中的人。他们的任务是探索废墟内部,初步评价城市被毁的程度,标记伤员的位置,解除反抗者武装。
救援的时间那么短暂,己方人手又严重不足,足以算是海德的经历中又一次高难度任务。
最主要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场景。
站在角落里,垂下头,允许自己暂时被拖入焦虑之中。
他知道这种情况下他应该沉着冷静,就像是各个组长所期望的那样。然而现在的他,表现得像是一个学徒。
指虎无意识地在指尖旋转,匕首飞快地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危险轨迹,尖刺弹出又收回。看似轻松自如,却只是在掩盖指尖因紧张而产生的颤抖。
有人轻易地拈住了刀尖。
“老实点。”源苍井按住他的手腕,皱着眉道。
“放不下心啊……”海德将匕首安回伞柄,抬头望向密林深处,目光定定若有所指。
“有什么不放心的,崩云回来以后,他们便重新封锁了甬道口,”源苍井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等信号发出后,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会真的结束吗?当地上被毁灭,当这里重见天日,一切真的会如愿以偿吗?恐怕那之后才是真正的持久战吧?
“但愿如此。”最后他这样回答。
时间就要到了,第一批各小队集结的信号已经发出。
源苍井被编在第二批的成员当中,在海德的小队返回后将会接替他们的工作。不过从有限的时间上看,他们更像是第一批成员的后备。
海德拿起伞,起身。
源苍井拉了海德一下,道:“自己小心。”
海德紧紧地回握了一下,作为回答。
*** ***
巨响过后,天塌地陷。
地动山摇中,地上城市轰然陷落,烟尘遮天蔽日连阳光都被吞没。这座地上堡垒。就这样在顷刻之间化为一堆瓦砾。
他们终究还是离得太近了,即便躲藏在掩体下,也不可避免地受到爆炸的波及。灰尘扑剌剌地落下,兜得人一头一身,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巨响带来暂时的失聪,耳鸣声尖锐的回荡在脑海中,耳机里各组长在高喊着指示,海德听不清,世界都在旋转。
塌方结束的一刻,消防组大批的成员从海德身边冲过,他顺着转身看过去。树根密林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森然可怖的城市废墟,建筑物上华丽繁复的装饰摔落得支离破碎,全无往日的荣光。
没有阳光来迎接他们的胜利,海德抬起头,从泥土天空的狰狞大口中望出去,厚重的阴云遮蔽了天空。
不过是一瞬的恍惚,疾行而过的人群便把海德带出个踉跄,有人伸手拉了他一把。回过神,是F微皱着眉的脸,F顿了一下,道:“命令下来了。”
迎着一旁崩云询问的眼神,海德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抓起伞,率先向废墟进发。
*** ***
“第几个了?”崩云皱眉,不耐烦地神情显而易见,他向后一退,站远了点。
“11个,这个没救了。”F弯下腰,从包里拿出一张黑卡固定在脚边的尸体上,那具尸体尚且温热,鲜血汩汩地淌成一洼血泊,绕在他的鞋边。F脚下微动,不着痕迹地躲开血迹。
一路走来,像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虽然早先有崩云月余的周旋,绝大部分的人早已撤离,但总有些人,由于各种原因留下来,或者说,被刻意地留下。眼前的场景虽不至于血流成河,却也是一副相当可怖的人间炼狱。
事实上,碰上的人如果已经失去行动能力,或是就如眼前这人一样失去了救援的意义,已经算是好情况了。如果不幸碰上那些尚有行动能力的,甚至是手中握有武器的人,情况就会变得非常危险,免不了一场枪战。三对一带来的总是压倒性的胜利,但那也多半意味着,对方再也拿不到那张代表“轻伤”的绿卡。
远远地又传来建筑崩塌的闷响,不知又有多少正在庆幸自己劫后余生的人在顷刻间万劫不复。崩云低头,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在这种不知何时会有冷枪鸣响的环境里,他与清一郎谈判的月余中紧绷的神经终于被折磨的脆弱不堪,他只能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迫切地想着撤退休息。
崩云抬起头,海德自从进入废墟起就冷着一张脸,俨然是刚认识他时的那副混蛋模样,也不管F和自己有没有跟上,只是自顾自地向前推进,飞速地完成分内的任务,效率极高,考量周全。
唯独不考虑的,是队员的状况。
崩云喊住海德,语气里带着忍无可忍的咬牙切齿:“海德,撤退吧!”
“再检查一下这栋建筑,可能有人。”海德的声音毫无起伏,一个闪身便从墙缝中进入了面前一栋半塌的建筑。
那阵莫名焦躁的情绪终于如带刺的藤蔓般紧紧地扼住了崩云的心脏,他几步赶上海德,声音里染上愤怒:“你以为你能救几个人?装着一副可笑的圣母样怜悯谁呢?”
F丢下那具尸体,也赶过来,想拦下崩云,最后还是无奈地站远,哪边也不想搀和。
他的话成功让海德停下脚步,海德转头,盯着崩云地眼睛,极为严肃地道:“我‘可笑’的怜悯,曾让3个人用他们自己的命,换了我一命。”
崩云怒极反笑,发出一声不屑地嗤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还真当自己是拯救世界的圣人?我所见的那些满心怜悯的人,到最后都害得自己尸骨无存,连带着让身边的人也陷入痛苦之中!你自己不也是这样吗?你那些同伴不都是这样过分的人吗?他们会在梦里回来,难道你不会在梦里见到他们倒在血泊里的脸吗?!”
这时,海德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怒容,正欲开口反击,站在一旁,游离于争吵之外的F突然凛厉地开口,低喝道:“安静!”
争吵中的两人在刹那间回神,迅速闪入掩体后,下一刻,三人都听到了逐渐靠近的,沉重的脚步声。
来人似乎很疲惫,脚步声缓慢拖沓,手中似乎还拎着武器,锋利的金属与地面的瓦砾摩擦,发出巨大而刺耳的噪声。这些熟悉的特点,让海德和崩云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莫非?
脚步声在距离三人不远处停下,机括声响起,一个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传来:“滚出来!”
果然是亚当!
两次交手,海德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单手一撑,翻身离开原处,另一手弹开伞盾,把自己护得严实。
熟悉的强光与巨响后,海德原本的掩体粉身碎骨,冲击力带起漫天的烟尘,他正要抬头调侃一二,不想亚当已经抡起长刀杀至眼前!
“滚出来!”击退海德后亚当没有追击,反手一刀斩断崩云掩体的支撑。
“都给我滚出来!”亚当的声音中也终于有了愤怒的情绪波动,赶出崩云后,双手一翻,武器又切回手炮模式,一击精准地打向F的藏身处。
这人是……怎么回事?崩云和F距离稍远,距离最近的海德首当其冲。与以往不同,亚当在这场战斗中完全放弃了防御,一味地专注于凶狠而精确地进攻,以血换血,每一击都是出奇的惨烈和决绝。
在一次格挡后的角力中,海德忍不住开口劝道:“停手吧,亚当,战争已经结束了。”
亚当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神色,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反问:“难道我们现在不在战斗吗?”
崩云一剑挑偏亚当的炮口,侧身闪过随后袭来的一脚,也是耐着性子语重心长地道:“清一郎大势已去,现在你跟我们纠缠,也不过是在耽误你其他同事的救援时间,何必呢?”
亚当全无平日里冷静理性的样子,反唇相讥:“哈?救援?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了?捅了人一刀还假惺惺地说什么‘我给你包扎’?真是恶心的伪善!”
“咣!”出乎亚当意料的,F虽然拔出手枪,却选择了近身肉搏,几腿踢来,亚当虽然尽力抵挡,却还是被震得虎口发麻,几乎握不住武器。
F却还是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迎战亚当似乎很是轻松,好整以暇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有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你还站得稳吗?还想一挑三?死忠给谁看呢?”借着一次攻击的空当,F出拳,力道凶狠地挥在亚当腹部。
亚当发出一声闷哼,硬压下腹中翻江倒海的呕吐感,踉跄后退几步,撑着武器勉强站直,垂着头喃喃一句:“凭什么啊……”
“什么凭什么?”崩云莫名其妙。
“你们凭什么决定我们的死活?!”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亚当再度扑向三人,进攻更加凶戾,除了直接指向要害的攻击外一概不躲,硬拼着受伤也要以命换命,仿佛不知疲倦,不惧疼痛。
“凭什么这场战争你们说结束就结束?既然能狠得下心毁灭我们,你们倒是狠下心赶尽杀绝啊!扯什么狗屁人道主义!
“掌握别人生杀予夺大权的感觉很好吧!想要像统治奴隶一样统治我们吗?可是平民早在几个月前就逃空了!我们早就转移了自己的资源!敌对的势力都被埋在这堆废墟下!
“你们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一座死城罢了!空无一物的死城!来啊!来统治这里啊!”
三人都沉默了。
眼前事不可思议的一幕,亚当,哭了。
一滴泪水爬过他沾满灰尘的脸,他却完全顾不得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
“无论是敌人……同事……BOSS……
“都不见了啊……”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亚当的声音发颤,跟着连手都在微微发颤,动作僵硬。三人毫不犹豫地抓住机会,崩云和F封住亚当的动作,海德灵敏地绕到背后,一记手刀砍向亚当颈间,亚当倒下去的一刻,崩云一脚将亚当的武器远远踢飞……
*** ***
“冷静点儿了?”有人问。
亚当甩了甩头,从眩晕中挣扎着清醒过来,他正瘫坐在地上,倚着一面墙。海德在一旁紧紧按住他,冰凉的匕首抵在他的颈间。
F在他面前蹲下身,把玩着手里的一打伤员标记卡,笑眯眯地道:“这么多话,一枪崩了发张黑卡算了~!省力省心!”
“……你!”亚当凶狠地瞪了F一眼,忍了又忍,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还有一个选择,”崩云站在稍远处,脚边是亚当的武器,难得严肃地提议,“带我们去找清一郎,然后你会拿到绿卡,可以去安置点休息。”
不仅是亚当,连海德都因崩云的提议稍微一愣。崩云不是最想撤退的一个?怎么会提议这种连自己都没考虑过的高难度目标?旋即恍然:
崩云妥协了。
他理解海德不做出成果是不会撤退的,但他仍想尽可能早的离开这里,于是便选择了一个最有效率的方案。
海德将挣扎起来的亚当按回去,自动开始为亚当解释:“我们并不会对清一郎不利,只是找到他我们就能更快结束这场混乱,现在只有你最了解他可能的去向,所以我们能不能找到他,看你的决定了。”
亚当皱眉,明显在挣扎,他艰难地转头看向海德,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你不必相信我们,”崩云无所谓地偏头,“反正我们无所谓能不能找到清一郎,不过对你来说就不一样了。这里除了我们,还有谁能把清一郎带出去吗?救援的时间有多宝贵你是知道的,我们在你身上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留给清一郎的时间不多了。要是到了返回的时间,就算我们还没找到清一郎,也只能选择撤退,天知道第二批救援什么时候会来?”
“所以,”F捏着黑绿两张标记卡,递到亚当面前,“清清能不能活,不在我们,在你的决定。”
亚当沉默了。
他垂着头,挣扎了片刻,终于抬起手,从F的手中,缓慢地抽走了一张卡。
一张绿卡。
*** ***
“你……!!给我松手啊?!!”
“哦。”
哐当。
亚当揉着腰,倒在地上,努力了半天才把自己撑起来,愤怒地瞪着崩云:“你干什么?!”
F不知何时掏出了一副眼镜戴上,看到这一幕时,动作极为自然地抬手扶了一下眼镜。
“你让我松手的啊?”崩云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语气无辜,“我多从善如流啊!”
“我让你松你就……?呃……”话说到一半,亚当便猛地止住话头,似乎意识到自己无论怎么说都是吃亏,只能悻悻收口,拒绝跟任何人交流。
之前尽管亚当已经作出决定,但他只是指了一个大致的方向,而后便撑起身,一言不发地跟在三人后面。
虽然几人都奇怪亚当情绪变化之大,但也只当做他经历大变故还没缓过神来,因此不去理会。最后还是崩云,实在看不下去亚当因为腿伤而缓慢的步伐,走过去一伸手,一把将人横抱起来。
就算被人做出公主抱这样羞耻的动作,神游天外的亚当还是没有回魂,竟毫无反应地任由崩云抱着。
看来这受的打击不是一点半点啊?海德惊讶地挑起眉,F果断地戴上了眼镜。
事实上,亚当会如此并不是因爆破行动受到打击,仅仅只是因为……冷静下来回想一下自己之前都说了些什么,亚当便陷入了一种,极端的羞耻情绪中。
“狗屁人道主义”?“来统治我们”?“你们凭什么”?
这都是什么中二用语啊!几岁了啊!理智和自控力在那一刻都被吃掉了吗?
太丢人了……
直到崩云已经这样抱着亚当走出很远,亚当才突然如梦初醒一般惊醒过来,当他发现自己正双脚悬空,被崩云用一种更加羞耻的姿势抱着时,苍白的脸上“嘭”地一下腾起了绯红,金发间隐约可见一双粉红的耳朵尖。
海德把僵直着的亚当从地上拉起来,拦住了他扑向崩云的动作,嘴角终于扬起了一抹笑意:“行啦,冷静,不要冲动。你面前这俩树懒组精英,可都是《EDAS Daily》八卦版的资深编辑,你要是再敢对他们动手,明天指不定给你写点儿啥啊!”
亚当深吸一口气,克制着自己的冲动情绪,表面上又变回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海德抬起头,目光越过亚当和F对视了一眼。
刚刚他扶眼镜的时候,绝对,拍照了。
*** ***
这么一闹,气氛轻松了许多。亚当还在尽力维护自己严肃刻板的形象,却怎么也招架不住三人的调侃,若是开口还击,只能被抓住更多的槽点。最终,亚当只能选择沉默,无论三人说些什么,都别想再让他说一个字。
天色愈发阴沉,乌云如破烂的棉絮般密密实实地覆盖住天空,积压下来,明明时间还早,却给人一种夜幕将至的错觉。冷风渐起,带着六年未曾感受过的,令人陌生的土腥气。那是无意中在人生里缺席了六年的常识,大雨将至。
与亚当所说的地点越来越近,每个人都重新严肃起来,提高警惕。在绕过一堵半塌的矮墙时,走在队伍最前的F 猛地闪回墙后,拔枪上膛,同一时间,其余人也越过他看到了那个削瘦颀长的背影。
“BOSS……!!”亚当颤抖了一下,猛地冲了出去。
海德伸手去拉他,竟抓了个空,三人只能跟在他后面现身。这时四人才看清,西谷清一郎正举着一把左轮手枪与人对峙。而对面那人,正是他的孪生哥哥——西谷原一郎!
剑拔弩张的对峙似乎已经保持了一段时间,亚当的一声惊呼不可避免地让清一郎产生了一丝动摇。
这就是原一郎要的一瞬间!他不过是身形一晃,抬手抓向清一郎的枪管。犹如一阵劲风呼啸而过,左轮已然易主。原一郎再松手时,一堆枪支零件从他手里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电光火石间,他竟随手完成了一次大分解!
随着武器被缴走,清一郎最后的一丝清明也终于支撑不住,脚下一个踉跄,摇晃着就要往下倒。原一郎一惊,连忙伸手揽住,刚刚想要说的话,张了张口,到底只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还能说什么呢?
那些恨,那些怨,那些在黑暗中筹谋多年的血债血偿,当这人终于鲜血淋漓地倒在自己面前时,却又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终究还是兄弟。
毕竟,死生之外无大事。
有雷声被压抑在厚重的乌云下,闷闷地听不真切。风势渐强,卷起灰尘砂石迷得人睁不开眼,暴雨将下未下。
原一郎抬头瞥了一眼不远处充当背景的海德等人,手下一转,将不省人事的清一郎打横抱起来,如同抱着人偶。他就这样转身离开,完全无视其他人的存在。
亚当本能地想要追上去,却被人拉住,愤怒地回过头,海德拉着他,轻笑着摇摇头。
最后亚当还是没有追上去,不甘地盯着原一郎消失在转角处,他只能用尽所有理智把自己钉在原地。
无能为力。
“看见了吧?”还是崩云先打破了沉默,感慨道,“我们老大根本就不是要这座城,他就是要一个人~”
亚当茫然地眨眨眼,猛地反应过来崩云是在回应自己先前说的话!
“唔啊啊啊!!忘了它忘了它!!”
海德看到F扶着眼镜,脸上是得到大新闻的兴奋,暗自叹息。
明天的《EDAS Daily》八卦版,可是热闹了!
*** ***
一阵惊雷后,仿佛是一声令下,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下,转瞬间便有了倾盆之势。破败不堪的建筑废墟失去了遮风避雨的能力,雨珠连成串,从缝隙里渗进来。
“撤退吧?”F提议。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雨水会让本就岌岌可危的废墟更加危险,是时候离开了。
“等下!我有个东西必须要拿!”亚当叫住三人,指向一个方向,“不远,很快就能回来。”
海德皱眉,不信任也不赞同:“之后会重新清理废墟,现在去取太危险了。”
“那个方向也有出口,而且更近。”亚当不由分说,已经率先走去,“是个很小的东西,但是……非常重要。”
短暂地犹豫后,崩云几步赶上亚当,再次将其横抱起来。这次,亚当只是微微僵硬了一下,并没有激烈的反应。
“那就抓紧吧!”崩云加快了脚步。
地点确实很近,不过是一两分钟的时间,几人的面前出现了一扇半开的房门。房门上书一“清”字,笔锋遒劲有力。
这是……清一郎的房间吗?那刚刚的是?
屋主人走得匆忙,并没有关上房门,因此即便是门框已经变形扭曲,亚当依然能顺利进出。
不消片刻,亚当便折身返回,怀里小心地抱着PAD和一只扁平的小盒子。在三人审视的目光下,亚当主动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双陈旧但干净的手套,被亚当仔细地折叠收起,正是清一郎会用的款式。
“这是我的房间,”亚当的语气里满是难以掩盖的疲惫,“只是一副BOSS用过的手套,PAD里都是些私人的日常文件,你们回去可以让技术部门查……”将物品封进防水袋,勉力抬手指了出口的方向。
再没什么心思去争辩什么是非对错,受伤,失血,极度的疲劳,再加上迎来结局时那一点不甘与无能为力。亚当蔫巴巴地窝在崩云怀里,甚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离开建筑时,海德扭转机括封住枪口,弹开伞盾将四人都遮蔽在伞下,这么多年,这把武器终于发挥了一次其最本质的作用。
黑灰色的伞面下,光线更加昏暗。亚当昏昏沉沉地只是想睡,又总是拼尽全力想保持住一丝清明,意识混沌间,那些遥远记忆中的往事一一在脑海中翻滚起来,闪烁着出现在眼前。
第一次见到清一郎时,自己还是孤儿院里那么不起眼的小不点,清一郎也远比现在青涩稚气。
他向自己发出邀请,向自己下达威严的命令,仿佛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而自己则是手握千军万马的将军。
但是那时候,他们是真正的一无所有啊!
他记得那时的清一郎,养尊处优,衣着光鲜,名字前面永远是长长的,令无数人垂涎的定语前缀。但所有人都清楚,清一郎不过是个空壳子,一个华丽的装饰品,一个……西谷原一郎的陪衬。
他的孪生哥哥,光芒万丈的原一郎,确实是真心待他好的。然而他只会把清一郎护在自己身后,像是藏一件珍品一样把他紧紧地藏起来,替他承担一切,也替他决定一切。
如果原一郎真的那么在乎他,为什么不曾教给他任何技能?为什么不曾放手交给他任何责任?
可以说,清一郎如今的一切,都是他用自己的力量从别人那里,一丝一毫地夺来的。
他看到清一郎处心积虑地谋划,他看到清一郎纵横捭阖的疆场。
终于有一天,清一郎终于可以用雾之枭的名义来发声,他终于可以亲自任命下属。亚当站在台下,听到清一郎念出自己的名字,他知道,此后,他永远不会对清一郎的决定有任何的怀疑。
除了忠诚,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他奉献什么感情。
那天清一郎用的手套,正在亚当的怀中。
远远又传来隆隆地闷响,不知是建筑倒塌,还是天边的滚雷。
*** ***
一路无话,回到营地,三人将亚当送上担架,F声称还有急事先走,将亚当的标记卡换成黄色便急匆匆地离开,崩云和海德都心知肚明他是去整理今天收获的一大堆素材,又暗自期待着第二天的《EDAS Daily》。
只剩两人站在原地,崩云想起先前废墟里的争吵,到底还是有些歉意,斟酌着措辞开口道:“刚才的事……是我冲动了,没克制住,你不要在意。”
海德却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语气轻松道:“没事,下次我跟源去星云免单就是了,接下来也没我们什么事,先走了!”
海德的目光一直盯着不远处的人群,那里第二批队伍正在待命,他的目光,就锁在那其间,披着雨衣的源苍井身上。
海德的伞一挪开,冰冷的雨立刻把崩云浇得一激灵。暗骂了一声,避雨前崩云还不忘追着海德的背影喊一句:“接下来的一周别来找我!我不开张的!”也不知他听到没有。
源苍井正披着雨衣待命,嫌遮挡视线便没拉严兜帽,雨水顺着缝隙落在他的刘海上,一绺一绺地粘在脸颊上。
光线一暗,头顶的雨水消失,源苍井转过身,海德正撑着伞型XD-29笑吟吟地喊他:“源?”
“这伞可算是派上回正道!”源看着头顶这把巨大而又造型奇特的伞,也是笑。
上下打量一下,眼前人有些狼狈,可眼神清明,明显只是些皮肉伤。源苍井放下心来,点点头道:“那我出发了。”
“不必,”海德拉住源,把伞交给他,破天荒地从配备的急救包里翻出一块毛巾,“这个区域已经clear了。”
“这么快?”源苍井举着伞,理所应当地眯眼让海德帮他擦干头发,语气里并没有惊讶,“你们一队干完两队的活儿,F和崩云竟然没罢工?”
“他们也拦不住啊~”海德收起毛巾,接过伞,看着源苍井被自己揉得乱糟糟的头发,又是想笑。
雨势仍不见小,沙沙的雨声阻隔了渐起的喧哗。越来越多的人被送进营地,气氛忙碌而紧张。
海德却向源苍井伸出手,轻松道:“回去?”
立刻就被握紧了。
“那便回去吧。”源苍井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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