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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山谷中伸手不见五指,阴云遮住了月亮,无论是月光还是星光一丝也漏不进来。又湿又冷的白雾环绕着从两侧的岩壁中伸出的树木,相互交错的黑色枝干仿佛交缠在一起的手臂,想要抓住穿过山谷的车马,把它们也拖入深渊。
弥漫的夜雾好像浓稠的浊流,混杂着马匹粗重的呼吸声、刀柄撞在铠甲上的轻微响声,以及人类的脚和马蹄踩过枯叶的沙沙声。
突然,不安定的轻微声响被爆裂的轰鸣盖住了。
马匹嘶鸣起来,岩石上方出现了火光。
连夜赶路的队伍意识到他们遇上了埋伏,兵士惊惶不安,战马相互挤压践踏,陡峭的岩石上方落下火雨,死伤者不计其数。
——被骗了!
他瞪大眼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面前的尸体已经堆成了小丘,火焰和浓烟四处翻卷,耳边传来身上着火的士兵凄厉的哀嚎,四周的景象有如地狱。
砍了他,砍了那家伙!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把背叛者一刀一刀地肢解,让他尝尽最痛苦的死法,才能为这些还没弄清状况就一命呜呼的同伴复仇。
寒光从火焰中穿过,卷起一阵焚风,刺穿了手持火把的敌人的头颅,血和污物从拔刀留下的空洞中喷出来,形成一道弧线,可甩掉了血珠之后,刀刃的锋利整洁却丝毫没有折损,在灼灼火光的映照下闪着可怖的光泽。
不知承受了多少次重击,切裂了多少肌肉和筋腱,深深嵌入多少骨骼,终于,带着美丽波浪形纹路的刀口也卷了刃,就在他刚刚把刀从又一个死者盔甲的缝隙中抽出来的时候,敌人催动马匹朝他奔来。
一击,还握着刀的手臂飞上了天空。
再一击,眼前的景象改换了,先是被血雾笼罩,接着变成一片黑暗。
——可恶,还没结束,还没结束啊。
大睁着眼睛的头颅滚落到地上的时候,发出了这样的嘶吼。
2、
“我听说您这里有可以让人鼓足勇气,忘却生死的东西。”
究竟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兼重皱着眉,看着面前正坐着的青年。
池田家的长子今年刚满十八岁,个子很高,眉清目秀,和父亲一样,看起来很机灵。他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看着那双眼睛,兼重有些不忍心直接开口拒绝。
由于大山深处存在着珍贵的矿藏,四面环山的封闭小村实行着严格的自治,村子和外面的生意来往,都是由村里的长老会统一负责处理。池田的父亲是个相当细心的人,不仅掌握了鉴定矿石的本领,还比村里的任何人都擅长繁琐的称量、计算和记录,村长一直非常器重他,本来应该做几年就换人来担任的,与收购矿石的商人交涉的工作,也由他一直做下去。
可是,有一次有人发现他在输送出去的矿石,以及相应的记录上做了手脚,私自挪用了属于村子的款项。
虽然每年只挪去微小的数目,但多年累积下来也是一笔相当大的金额。这些钱全部被他用在了家人的生活费上。
村子原本就拒绝外界的介入,因此不会通报官吏,但是,池田家却受到了村八分的惩罚。
除了丧葬场合与发生火灾,村人与这一家从此概不往来。
既不能随意搬家,生活必须品又要靠村里统一提供,池田家必须忍受着村人像看脏东西一样的眼神生活下去。虽然一家人可以勉强过活,不过,母亲和四个孩子平日里不是被丢泥巴和石头,就是不准开口说话。
终于有一天爆发了战争,这个地方也被波及,就在战局越来越激烈的时期,池田家的孩子来到了刀匠兼重家。
起初兼重想用模糊不清的说辞糊弄过去,然而青年却穷追不舍,直到兼重决定讲出实情,开始历数缠绕在这把刀上的传说。
遗失在战场的刀被人拾到,重新打磨之后恢复了锋利,从那之后持有它的人全都不得善终,有人用它杀死了相处很久的好友,有人连至亲都一个不剩的残忍杀害,想要盗取这把刀的人砍下了自己的手臂,费尽心思取得它的人不久就神智失常,在城外斩杀过路的人……
最后,花费了不知多少人的心血,刀终于被抹去刀铭,妥善地保管起来,传到兼重这一代手里,已经很久没再像传说中那样“作祟”了。
虽然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不过作为锻刀的人,兼重很清楚,再怎么避讳,刀剑终归是用来夺人性命的武器,依据使用者的意图,会产生完全不同的结果,无论如何,总得慎重对待这东西。
青年只是静静地听着刀匠的讲述,在兼重终于停下来,苦恼着如何趁村人还没发现把他送走的时候,突然开口问:
“可不可以请您,把它交给我呢?”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兼重问他,假如有了这把刀,是否要用它报复曾经欺侮歧视他家人的村民?
“怎么会。”青年微笑着说,“我已经托人报名征兵,终于能离开这个村子,将来还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原来如此,当时,战死的士兵的地位十分崇高,家里一旦有人战死,周围的人都会对那家人另眼相待。那么,是希望能够英勇作战,出人头地,为受到处罚的家人雪耻吧。可是,持有这样的“妖刀”,搞不好自己会先一步被夺去心智,继而丢掉性命啊。
“不管希望不希望,我这条命都已经暴露在危险中了。可是,我很没出息……一想到要面对敌人的刀锋,就怕得不得了,根本迈不动步子,再一想,对方的士兵里,大概也有许多我这样的人,就连挥刀也做不到了。不过,如果我拿着这样的刀,要赌上性命的一刻到来的时候,就可以舍命向前冲也说不定。”
青年这么说着,外表丝毫不像他描述得那样懦弱,而是显示出毅然的决意。
兼重也不由得为那种情绪感染,决定为他破一次例。
3、
“再过一段时间,房间里也要生炉子了吧,就放在这里,怎么样?”
伽罗擦拭完柜子上的灰尘,倒退几步打量着房间中的空间,一边用手比划一边对坐在一旁的若江说着。似乎因为太过安静,狂骨半妖少女有些昏昏欲睡,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才揉揉眼睛应了一声。
“咦,这个的盖子在哪里?”
准备继续工作的伽罗突然指着柜子里的一个角落问。
几场雨过后,天气迅速变冷了。白昼逐渐缩短,窗子外面投射进来的阳光也不再灼热耀眼,甚至无法驱散家具和器物之间的重重黑影。然而分门别类摆放着的商品中间,有个长方形、没有盖的匣子,里面放着用薄绢包着的物体,仿佛有微弱的、带着暖意的光线从里面透出来。
“唔,嗯,那个,老板说那样放着就可以……”
“嗯……?”
伽罗好奇地凑近那只木匣,想要用手去触摸,就在手指要揭开薄绢的一角时,有张纸片从匣子下面飘了出来。
若江拾起那张纸,上面画着弯弯曲曲的符咒,一端的墨迹像是被什么擦去了,变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两人正在打量那张泛黄的纸片时,外面传来了讲话的声音。
“今天也一样准时啊。”
“是寄信的那位先生,每次都是周一把信寄出,每次也都是同一个时间去收信……虽然非常忙碌的样子,但从来没有忘记过。”
“毕竟是家人呢,如果鹿沼君看到那一位,麻烦你帮忙捎个口信,告诉他若江君一切平安,工作也很努力。”
“没问题。不过,有时候还是想,既然同在一个城市,还是能自由地见面说话比较好。”
“的确如此。这次的包裹也麻烦鹿沼君了。”
“交给我吧。那,我还有其他地方要去,就不打扰了,再会,秋叶先生。”
门外传来翻动纸张的哗哗声,似乎有什么重物被砰地一声放下,车轴的吱吱咯咯声以及自行车轮碾过小石子的声音响了一阵,也逐渐远去了。接着,古董店的青年店主从房间一侧的拉门走了进来。
“若江君,有你的信。”
“啊,谢谢……”
信封上的寄信人处,以粗犷的字体写着和狂骨半妖店员相同姓氏的名字,若江接过信封,把它凑到眼前,松了口气般地小声嘟哝着“还好,还好”地把信收起来,接着又把视线转向桌上的符咒。
“比起这个……老板,有东西从柜子里掉出来……”
“哇,裂,裂开了。”
伽罗反射性地向后跳了一步,远远地指着那张纸。
果然,有细小的裂口沿着墨迹逐渐延伸,像蛇一样爬过了符咒,不知从哪里起了一股风,纸片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撞在什么无形的利刃上一样,被切成两半,然后化成了灰烬。
——村正出鞘了。
苍海审视着桌上的符咒,却迎上了店员们的目光。
若江显得有点害怕,而伽罗想要追根究底一般瞪大眼睛。
“老板,这是什么啊?”
一夜之间出现半妖化迹象而感到恐慌的狂骨少女,以及对人类充满兴趣的野干妖异,原本几乎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人,如今也习惯了店里的日常生活。但是,即使希望她们平安的人不懈努力,还是无法阻止外面越发混乱的局势。
——无论如何,至少让这里的平静延续下去。
“伽罗还没来的时候,这里放的是用符箓封印的古刀,因为伤人太多,被人冠以妖刀之名,虽说是这样,稍微减弱封印的效力,反而可以让戾气逼退其它不好的东西。”
“所,所以说……有时候会听到莫名其妙的响声……”
若江用手轻轻掩着嘴,用不太愉快的表情回忆着。
“……但是我没有感觉到啊?”
伽罗则毫不在意地抖了抖耳朵。
“这是由于在你开始打工之前,那把刀就被八尾坂先生用神社供奉的刀换走了,镇压的作用没有改变,但因为只剩下清静之气,房间变得安静了不少……”
苍海打量着房间的各个角落,黑影中不安分的什么已经不复存在。店员们好像放心了些,伽罗甚至“诶……”地发出了有点遗憾的声音。
“只是,总归是从店里流出的东西,有些事稍稍有点在意……八尾坂先生说只是用来磨练意志,但难保不会把它用于原本的用途。假如‘妖刀’砍伤了什么,这里就会有迹象出现。”
“那个模样很温和的八尾坂先生,真的会出手伤人吗……”
若江皱着眉,担忧地看着桌上残余的碎片。
“他一定有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吧。”
简短地安抚了店员们之后,苍海稍作准备便出了门。
——很快,就会知道交战双方的情况了。
4、
枫叶和黄栌落在被雨水洗过的石阶上,被风吹得簌簌抖动,好像活物一样向前爬行。太阳驱散了薄雾,但周围仍然很冷,空气中有种潮湿的味道。道路两旁堆积在一起的落叶混合着深红、橘黄和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绿,形成了色彩斑斓的小丘。
年轻神官身旁的高个青年打量着不远处的绘马墙。
“这么早?”
“我也有些意外呢,平时还要过上一两个小时,才会有人来访。”
“……竟然是那家伙……”
山犬妖异化作的青年微微皱眉,抓了抓头发,似乎已经发现了来人的身份。
“是有事来找你的吗?”
“大概吧。”
“这样啊,我先告辞了,这种情势下去和他打招呼,又要做些麻烦的说明。”
神官点点头,向对方挥手作别。看着常世禊祓的伙伴从神社另一侧走上了离开的小路,就慢慢踱步,朝绘马墙旁边站着的人类青年走去。
“真是少见的客人。来神社是想祈求什么呢?”
5、
从交换了古刀开始,笕就不时来古董店拜访,即使不带走什么,也常常在店里逗留许久。他似乎对各种各样的器物颇有兴趣,在这其中,比起年深日久的古物,又更好奇年代较近,尤其是舶来的书籍、工艺品和印刷品。
苍海觉得这很有趣,虽然了解到对方身为稻荷妖异,又是常世禊祓的一员,但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有关的话题。这个浅棕色头发,金色眼睛,随和又稍微有点狡黠的青年,出现在店里时是被当做熟客和朋友看待的。
不过,相对而言,自己前往神社的次数不多,很少看到笕以这样的姿态出现,现在,年轻神官身上隐隐呈现出某种洁净严肃的气息,同时也带上了淡淡的拒绝感,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成了神社的一部分。
“不是来向神明祈愿,而是有事向八尾坂先生求助。”
“嗯?秋叶先生也有问题解决不了吗?”
笕稍稍偏着头看着造访的客人,脸上仍然带着笑意,但是,苍海觉得,稻荷妖异身上有种疲惫困顿的感觉,好像是结束了某件十分辛苦的事情。
“是啊……最近的问题,真是到处都是呢。”
化作人类姿态的稻荷似乎马上明白了什么,他带着来访者走入神社一侧接待客人的房间,拿出茶水招待。于是,简短地打过招呼之后,不是作为参拜者,也不是作为古董店的店长,苍海试着以普通友人的身份,向笕说明来意。
“有很重要的朋友被邪物所伤,虽然伤势不重,但伤口一直无法愈合……传言神社这边有效果很好的药物,想来是八尾坂先生提供的吧。”
人类青年伏下身,郑重地向稻荷提出请求。
“如果能够让我带一些回去,一定会支付给您相应的报酬。”
笕眨眨眼睛,又勾起嘴角笑了。
“哎呀,作为神社的神官,更常听到的是‘供奉’,而不是‘报酬’呢。”
“哦?单方面地献上祭品,但不一定能得到神明眷顾的意思吗?”
“不,是只要愿望足够真诚,将它呈现给神明,就会得到相应的佑护。”
“……对于做生意的人来说,那还真是不可靠啊。那么,八尾坂先生,想要什么样的‘供奉’呢?”
这样随意地开着玩笑的时候,稻荷好像又变回了平日里看起来和普通人类无异的模样,过了片刻,他捏着下巴,十分认真地思考起来,接着回答道。
“……没有什么特别想从秋叶先生那里取得的东西。一定要说的话,希望能用消息来交换。”
“什么样的消息?”
“十一月上旬的时候,秋叶先生是不是到市里住了几天?”
“的确。”
“不知你是否碰巧看见或者听到,帝国剧院事故发生之后,那些零式的军人,去了哪里呢?”
清晨寒冷的空气从窗外吹进来,房间里一时寂然无声。
笕的单刀直入让苍海有些迟疑,身为常世禊祓的一员,这种程度的消息只要一直追查下去就不难了解,这样提问是在试探自己是否会坦诚相告吗?
“……是这样啊,对八尾坂先生来说,这就能抵得上‘药’的价值了吗?”
稻荷以放松的姿态坐在榻榻米上,晨光把浅色的头发照得通透,他的注意力已经转向苍海身边用布包着的木匣,以及长方形的纸盒。
“是?如果是为了救人,直接把药拿给你也可以,但是秋叶先生很重视交易中双方付出的对等……于是我就贸然问了,不知道的话也没关系。”
总之,不是还有‘那个’吗?你不是毫无准备就到神社来的吧。笕的眼神已经完全变成想要知道礼物的内容,但又不好意思开口询问的样子。
“明白了,那么我就告诉八尾坂先生,我所知道的事情好了。”
也许手中这些对他来说才是更有价值的东西,苍海叹了口气,解开包着木匣的布巾,打开盒盖露出里面的点心和水果,然后从纸盒里抽出了大吟酿的酒瓶。
6、
“这期是,有关‘妖刀’的传说啊……”
陈设简单的房间里只有一张靠窗的长桌,两把椅子,两张床和一个置物柜,仅剩的空间摆着的行李书籍,以及桌上放着的绿色植物显示出房间主人女性的身份,穿着便装的山犬半妖坐在长桌的一侧翻着一本杂志,她的同伴则在她身边用视线慢慢扫过纸上的文字。似乎已经十分习惯这样的行动,翻书的一位无需询问,总能刚好在另一位读完的时候,将书页翻到下一面去。
“还没有正式付印就拿来了,当间他,大概是怕我们太无聊了吧。”
心翕动嘴唇向友人解释。
“嗯,只是受伤休养这种理由,禁止外出的时间也太久了,平时恢复到这种程度,马上会派我们去执行下一个任务的。”
龙姬垂下目光,有些不安地看着缠着纱布的伤口,虽然已经没有痛感也活动自如,但伤口仍然不时渗出血液,有时甚至让人觉得,这个伤痕会变成身体的一部分,就这样伴随主人一生。
“……他还说,托人找到了,‘一定会让伤口痊愈’的药……”
似乎看出了同伴的不安,心打着手语,指指长桌一侧合着的抽屉。
“是么,石野君,和心一样,是很可靠的人呢。”
这么说着,年轻军人再次把目光投向书页,不久就为字句所吸引,不再出声说话。而换做另一位盯着紧挨自己的朋友的侧脸,陷入了沉思。
“心……?”
直到友人出声提醒,心才回过神来,笑了笑用手指拈起书页翻过去。
——虽然听到了 “过去”,但完全没有相关的记忆。
——那个人吗?一直在说有关“我”的事情,对他本人则只字未提……只是听到我解释现在家里的情况时,显出动摇得很厉害的样子。
——究竟是为什么?说到底,连他所说的是真是假都无从确认,假如把那些当做事实,照那个样子想象出来的“自己”,是否是真实的我呢。
——对于心来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吗……就保持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可以吗?
心摇摇头清理掉杂乱的思绪,把目光移回杂志,看着余下越来越薄的书页。
7、
后来,池田家的儿子失去了音讯。有人说他真的变得异常勇猛,在战场上以一敌百,但也死得十分惨烈;有人说他所在的队伍不幸被主将当成诱饵,全员无一生还;也有人说他在那场战斗前当了逃兵,后来无法忍受自己临阵脱逃,变得疯疯癫癫,拿着刀砍伤了不少人,最后被官府追缉落水身亡。
但是,虽然这些说法都已经模糊不清,只有一件事被当地人口口相传,被当做确凿无疑的事实。
战争结束后,过了许多年,这个国家依然动荡不安,某个灾年,有群强盗装作逃荒的灾民来到村里,趁着夜色大肆洗劫。原本或许只是打算偷了村人藏着的贵重物品逃走,后来不知怎的演变成放火和屠杀。为首的几个人见人就砍,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虽然之后村民们奋起抵抗,终于将歹人杀死或驱逐,但还在睡梦中的村人多半来不及逃走,不少人就这样死在血泊之中。
在刀匠家帮过工,侥幸逃过一劫的人回忆到,那伙人中,有个衣衫褴褛,面容阴鸷的家伙,手上拿着的,正是之前见过的,那把充满不祥气息的凶刃。
主人死后,“妖刀”被人拾去了。
有人这么说。
可更多人在挥着那把刀的人脸上,依稀分辨出池田家那个成为士兵的孩子的容貌。
按照以往的方式,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但这一次,好像某种连绵不绝的余韵,文章继续讲着刀的去向,直到人类借助妖异的力量,重新封印了妖刀,两个角色在类似神社的场所,谈起了“工具”与“使用者”的关系。
“假如有人使用武器出手伤人,责任一定在持有武器的人,而不是武器本身,然而作为人,倘若是自愿走上战场,便必须肩负起杀戮和被杀的觉悟,无论是否保持着自我意识,都要按照人类的法则受到惩罚……无法直面这一点,仅仅把自己当做工具,也就丧失了为人的资格。”
“但是,铸造那把只要看一眼,便为其中蕴涵的杀意所慑服,充满危险与阴郁的凶器,让它流传下来,制造了一次又一次看似不得不使用它的契机的,也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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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前置剧情:
1、剧场大火之后,三千院教官被怀疑是泄露信息的人而被上级通知接受调查,人却在这时突然失踪,军方加深了怀疑而组织了调查小组。
参见: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4962/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6560/
2、十二月中,调查进入瓶颈时接到秘报称三千院被常世关押在某处。上级怀疑是圈套,令几名不知研究所内情的人类守备军前去营救。心和龙姬两人远远跟在守备军后面,三千院被顺利救出、但在路过八尾坂神社境内时候被狐狸笕拦截,两人冲上去抢人,一路跑一路缠斗到神社边境,笕没有追来,两人成功带着受伤的三千院和守备军先锋一起回到了接应点。心双手负伤,暂时无法使用枪械。
参见: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6589/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6589/
了解到这个消息的秋叶找笕去要了药,托石野弟弟带给心姐。
顺便借扯淡表明一下立场【【【x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可能多少是觉得从店里流出了管制刀具不法商品伤到人有点责任【?,从狐狸那里拿药救治狐狸砍到的人,也算是天道好轮回的一部分……【【【
*下次再有这么麻烦的事,记得喊我【大误
+展开
因为补完了,所以就把昨天的作品删掉了。
谢谢评论以及收藏,都已经认真看完了!真的非常感谢!!!!
以及这是没有CP向的故事,完全就是在阐述一个邮递员的每日森活。
最后再次谢谢神秘人,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你的优秀品格,以及辛勤劳动,值得大家学习(NTM。
来自神秘人的话:【下次老子不贴网了,什么玩意儿,神TM,爽过一格,接下来都是虐。。。。,以及这个故事那么辣鸡全都不是我的错,反正你看都看了,你也不知道我是谁,反正就是不是我的错哈哈哈哈哈做神秘人真好,爽到!!!】
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95721/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5618/
这次补的卡真的很水……本来打算把七夕和神高祭见面的剧情也写掉,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
感谢互动的邮差!因为邮差写的对话很完整就不照搬一遍了略过了(捂脸
请不要打我(土下坐
个人还是蛮喜欢这次的剧情的(怎么能有人那么不要脸x,看到最后的大感谢❤
◆
八月七日已经是九十九神高祭的最后一天,然而校内人来人往,完全看不见任何即将落幕的萧条景象。
十年的闭校让路面和建筑蒙上了一层斑驳,却给了动植物们肆意生长的乐园。橘色的夕阳被细碎的树叶割裂成一片一片,竟然有种寂静的温柔。
赤隼士和泽野苍行走在熙熙融融的人群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话。
“泽野先生,重回校园感觉如何?”
“稍微有点怀念呢。很多本来已经忘掉的事情,似乎又记起来了。”泽野缓缓的说,“我在学生的时候总觉得,时间好慢,每天都有写不完的作业,预习不完的书,考不完的试……但是一眨眼,自己已经离那种生活很远了。那时候想象的自己的未来,和现在自己的样子,也是完全不一样了……”
赤静静的听着。
“赤先生呢?赤先生应该不是本地人吧?以前的学校是什么样子的呢?”
赤转过头,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抱歉,我没有上过学校。”
泽野有些惊讶的样子,随即神色懊恼了下来。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完全没有关系的,请不要在意。虽然我并没有像泽野先生这样的经历,但是这样听你说起来,也是有点羡慕了呢。”
虽然赤这样说了,泽野还是不自在起来。
从自己身旁传来的温度,衣料的摩擦声,还有始终停留在视线内的身影,都让他感到些许尴尬。
泽野知道,自己并非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又因为淡漠少语的性格也无亲近的朋友。怎样转移话题、活跃气氛,他是完全不懂的。虽然他平日也不怎么在意这些,但此次是由自己提出的邀请,若是惹得对方不快,他也有几分内疚。
虽然他也无法确定,身旁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像说的那样不在意。他只是隐隐的感觉到,轻描淡写的说着“羡慕”的对方,真正的心情并没有那么轻松。
赤似乎并不介意泽野的沉默。他不疾不徐的走在泽野的身边,与对方保持着似近非近的距离,像是心情愉悦似的勾起了唇角。
◆
“呀,那不是邮差小哥嘛。”赤隼士示意泽野苍向侧前方看,穿着工作服的鹿沼光正在人群里茫然四顾,就像迷路的孩子。
泽野点点头,嗯了一声。
“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好。”
两人走到鹿沼身边,赤笑吟吟的开口道:“邮差先生,这可真是巧遇。”
鹿沼回过头,咧开了大大的笑容,一本正经的问好:“店长先生好,巡警先生好。”
刚刚在人群中徘徊的样子,似乎就像是错觉一样。
赤忽然有些好奇起来。
接下来的对话里,他都在分神思索着眼前的邮差到底是为何给了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直到三个人分开,他看着邮差晃晃悠悠的背影,才终于找到答案。
“有意思……不对,应该是真无趣?”他喃喃的说道,随即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怎么了?”泽野有些疑惑的转过头。
“没什么,总觉得有点开心。”
◆
赤隼士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的烟火大会。
他和泽野苍站在操场边的小山坡上,等待着烟火大会的开始。
天色已经冷了下来,只有远方的地平线还有一些暖色残留。月亮朦胧的挂着,星星散乱的围绕在边上,看上去有种寂寞的错觉。
周围的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天南地北的聊着天。泽野在吃不知道第几个苹果糖,发出轻微的声响,让赤忽然联想到了进食中的仓鼠,抱着食物埋头苦干的样子。只是可惜光线太暗,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巡警先生真的不是一般的爱吃甜食啊。”
“唔……因为很好吃。”
“是吗?我很少吃甜食,下次我也试一试好了。”
“……你要吗?苹果糖。”
“诶?”赤这下是有点惊讶了:“泽野先生不介意我咬一口?”
“……你在想什么,”泽野的声音似乎有些哭笑不得:“给你一个没拆过的。”
然后赤的手上就被塞了一个苹果糖,圆圆的,包着薄薄的塑料膜。与此同时还有泽野的手,温暖干燥的,因为看不清而胡乱摸索着,害怕糖掉下来一样,紧紧攥住了他的手指。下一秒又猝不及防的放开了。
赤听到自己的呼吸暂停了几秒钟。
他缓慢的撕开包裹着糖的薄膜,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泽野在边上似乎充满期待的问:“好吃吗?”
“砰!”“啪!”突如其来的烟花盖过了赤的低语。人群沸腾起来,在夜空盛放的烟花下肆意快乐着。
赤说不清舌头感觉到的甜腻又有着苹果清香的味道要怎么形容,他只是专注的看着烟花,看着绽放又凋零的场景在夜空下不断上演,忽明忽暗的就像他自己难以说清的情绪。
“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叹息一般的回答道。
◆
待续
+展开
-写了和店长先生巡警先生的互动,如有OOC还请多多包涵
-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回忆杀和互动写在一起啦,最后一看发现回忆杀好长啊——真的好长。
-以及感谢观看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词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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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邮差先生,你知道九十九神高祭吗?”
“哎?我,我并不知道。”鹿沼说着把手里的信递到了婆婆的手里,“这是你的信,请记得拿好。”他双手扣住婆婆瘦小苍老的手指,轻轻握住然后松开了。
“我的孩子当初可是九十九神高的学生哦。”婆婆说,“废校十年之后,作为祭典再开了呢。”
“哎,是吗?真厉害。婆婆要去祭典吗?”
“哎呀,虽然想去,可是我有些走不动了。”婆婆烦恼的捂着脸说道,“人一老就哪里都不能去了,现在想想年轻真好。”
“扎上头发,穿上漂亮的衣服,去见那个英俊的少年郎……青春的时光真是一去不复返,邮差先生也是。”婆婆拉住了鹿沼的手,“要好好珍惜现在哦。”
“嗯,是的婆婆。”鹿沼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翻坐上了自己的自行车。
“天气热了,邮差先生也很辛苦呢。”婆婆说。
“婆婆也是,一个人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鹿沼对着站在门口送别自己的婆婆说道,然后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贰-
“婆婆,婆婆你在家吗?”
鹿沼隔着门向房子里面喊,一般他来送信的时候,婆婆总是会坐在庭院里面发呆。
每次看到鹿沼的时候,都会露出欣喜的笑容开门迎接他。
这次因为自行车的故障,他比往常要晚到一点,虽然已经过了晚餐时间,但是天还是很亮。
可现在婆婆家大门紧闭,似乎并没有人在。
难道在睡觉吗?鹿沼想。
“婆婆,我把信放进邮箱了,记得要收哦。”他朝着屋子里喊道,然后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鹿沼叹了口气,把信封塞进了邮箱里。
这是最后一封信,他原本想在送完信之后陪婆婆坐一会聊天的。
婆婆的丈夫似乎很早就去世了,而她唯一的孩子在长大之后去了遥远的地方工作,只留她一个人在家。婆婆和孩子之间唯一的联系只有每隔几周送来的信件。
想起婆婆的身影,鹿沼总是放心不下,总是挂念着她。
“啊,好闲。”鹿沼站在大门前,思考自己接下来要去干些什么好。
突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词。
“邮差先生,你知道九十九神高祭吗?”
“我的孩子当初可是九十九神高的学生哦。”
九十九神高离婆婆家并不远,就算是走路过去也用不了多久。鹿沼从来没有去过祭典,也没有上过学,九十九神高祭对他来说是一件新奇的事情。
明天,可以告诉婆婆九十九神高祭的事情了,鹿沼边想边开始向九十九神高走去。
-叁-
“邮差先生啊,这可真是巧遇。”
鹿沼正在九十九神高中心迷茫着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就被人叫住了。他下意识转头,看清来人之后,对着他们恭敬的点头问好:“店长先生好,巡警先生好。”
赤隼士和泽野苍也点头和他打了招呼。
“邮差先生很显眼呢,没什么人会穿着工作服来祭典呢。”
“是这样吗?”鹿沼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而且感觉一整年都看着邮差先生穿制服呢,一直穿着长袖很热吧,我觉得换上短袖的衬衫也没有关系。”赤隼士笑着说。
“我,我并没有短袖的衬衫。”鹿沼突然有点结巴,其实说实话他只有两套一模一样的长袖制服而已,一套洗完就换另一套穿。
“噢?”赤隼士似乎略有些惊讶,但是马上又露出了他往常的微笑,“是我失礼了呢。”
鹿沼没有听懂赤隼士的话,他笑着莫名的摇了摇头。
在一旁的泽野苍一直没有发话,看着他笔挺的身姿,鹿沼在心里暗自佩服了起来,不愧是军人的模样。
“巡警先生,感谢你之前帮我递信。”
泽野苍摆了摆手,“没有关系,话说回来邮差先生,是哪里的人?”
“哎,我,难道我口音很重吗?”鹿沼捂住了嘴。
“并不是,邮差先生的口音让人很舒服。”巡警先生说,“所以我有些好奇。”
鹿沼点了点头,放下了手回答道:“我五年前刚从西边的小镇子过来。”
“是吗,真巧。”赤隼士接话,“我也不是本地人。”
鹿沼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我以为赤隼士先生一直生活在这里呢,看起来非常的潮流,和我完全不一样……”说着他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赤隼士,他穿着一身端正的和服,看起来和平时在咖啡店里不太一样。
如果说在咖啡店里的装扮显得他身上透露着西洋神秘的感觉,那么现在看上去确实是一个端正的大正男儿。
“觉得潮流的话可能是因为咖啡吧。”赤隼士露出了营业式笑容,“请务必有空来品尝一下敝店的咖啡。”
鹿沼连忙摇头摆手:“如果是点心的话还好,咖啡的话——还请饶了我。”
赤隼士反而笑的更开心了,鹿沼猜测店长先生的爱好可能是看别人烦恼的脸色。
“两位接下去要去哪里?”鹿沼问。
“接下去吗,还没有想好,参观过了教室,听说在礼堂还有舞台剧,操场上还会放映电影,鬼屋,庙会和还有之后的烟花都很让人期待呢。”赤隼士回答。
鹿沼是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两位,是不是在约会呢?”他问道。
店长先生笑了:“你猜。”
巡警先生摇头:“不是。”
鹿沼又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不知道他到底听见了谁的话。
“我也不打扰两位参观了,我先走了。”
“邮差先生会看花火大会吗?”赤隼士问。
“可能?大概?”鹿沼答。
“那我们到时候再见吧,邮差先生。”说着赤隼士对着鹿沼挥了挥了手和巡警先生一起走了。
鹿沼对着他们的背影挥了挥手,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觉得,他身处的地方似乎一直都是独自一人。
就像是在家留守的那位婆婆一样,他也是被留下来的那个。
所以才会觉得自己和婆婆如此相似,所以才会惺惺相惜。
-肆-
据说人在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形成了长期记忆,而鹿沼光的记忆则是从一个盛夏开始的。
他披着破旧的白床单,赤着脚跑出了孤儿院。那是属于他的夏日大冒险。
那个时候他正站在一棵大树下面,阳光透过树叶打在他的脸上,虽然刺眼但是他忍不住抬头去看,这些都是他平常看不见的稀奇景色。
“啊啦,我还以为是天狗大人呢,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屁孩啊。”
有声音响起,他朝那边望去,看见一个老人站在门台的阶梯上看着自己。
自己望着的树,便是栽在他门前的一颗大树。
老人对他招了招手,“小孩,你从哪里来,要不要吃点心?”说着转身进了屋,留下半开的门。
披着白床单的小孩想了想,有些羞怯的趴在半开的门上望里头往,看着老人端着盘子和茶水从一个房间走进了另一个房间,他忍不住因为好奇踏了进去。
那是一个夏日,他披着破旧的白床单,赤着脚跑出了孤儿院,跑进了破旧的房子里,房子外面挂着的名牌上,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写着两个字:鹿沼。
-伍-
“我以为,现在的小孩会更世故一点。”老人一边说一边把点心推给矮桌另一端的小孩。
小孩拿起圆圆白白的点心,他头上的白床单掉落在了地上。
他好奇的捏着点心,随口问道:“世故是什么意思?”
“世故啊,世故就是更加——嗯,更加——哎,没什么意思忘了吧。”老人比划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看着小孩手里捏着点心,他催促道:“吃吧。”
小孩看了他一眼,把点心塞进了嘴里,有些犹豫的咬了一口,然后把整个点心塞进了嘴里。他一个一个的往嘴里塞,鼓着腮帮子看的老人哭笑不得,连忙给他递茶水。
“好吃吗?”
小孩点了点头,就这茶水把嘴里的点心咽了下去。
“你从来没有吃过吗?”老人问,看着小孩摇头他又说道,“我孙子和你看起来差不多年纪的时候,也最喜欢吃豆大福,结果得了蛀牙就再也不敢吃了。”说着说着,老人轻轻发笑。
“那现在呢?”小孩打量着老人的房间问道,“爷爷你的孙子呢?”
“他们啊,他们搬走了,去了帝都。”老人回答,喃喃的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在嘴边不停的低声嘀咕着着,过了一会儿他又抬头问道:“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
小孩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你家住在哪里?”老人摸了一下下巴。
“我住在那边的大房子里。”小孩模糊的在房间里比划了一下,而老人瞬间明白了。
小孩指的是这里唯一一所孤儿院,是当初洋人以传教为名所置办的教堂,之后被接手转为了收留儿童的机构。
是孤儿啊,老人想。
“那我该怎么叫你好?”老人问。
小孩茫然的摇摇头,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那么你在孤儿院里的伙伴们是怎么称呼你的?”
小孩又摇了摇头,“我们都没有称呼,他们找我们的时候会直接带走我们,只有——只有离开孤儿院的人才会有名字。”
“没有名字可不行啊。”老人皱了眉头,“名字可是很重要的,不然送信也送不到你的手里。”
“是这样吗?”小孩歪头问。
“是啊,名字可是人存在的证明啊。”老人一拍大腿,“这样吧,你自己给自己取一个名字怎么样?”
小孩眨巴了一下眼睛:“怎么取名字?我不识字,也不会取名字。”
“这样啊,那么爷爷帮你取一个好不好?”老人说道,小孩点了点头。
“好吧。”
老人思索了一会儿,想了想:“那就这个如何?”
他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倒着在小孩面前的桌面上写了一个“光”字。
“读作HIKARI,光亮的意思,今天天气那么好,阳光很明亮,你觉得如何?”
老人问,看着小孩不明所以的抬头看着自己,他那深色的眼睛只有细看才会发现其实藏着动人的光芒。
“嗯,很适合你,光。”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
-陆-
“我说啊,你下次能不能走正门,好了快别翻了来吃点心,光。。”
老人无奈的看着趴在客厅里东翻西翻的少年,他把手中的点心放在了桌子上。
唤作光的少年应了一声,却并没有从角落里那堆旧书籍里抬头,独留着一个背影对着老人:“走正门要绕好大一段路,还是后门比较近。”他从书堆里拿出了几封信和一叠报纸。
“爷爷,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为什么你家有那么多相同的报纸和那么多信。”
“因为爷爷是邮差啊。”老人笑着回答,“应该说以前是邮差。”
“邮差?”
“就是送信的人,每家每户的信和报纸都是邮差的,孤儿院的也是。”老人喝着茶回答。
“噢。”少年了然的点了点头,“难怪爷爷你会识字。”
“那你呢?”老人看着低头翻看一张旧报纸的少年,有些好笑的发问:“你已经看得懂了吗?”
少年哼哼一笑,“别小看我了,我已经认识很多字了。而且啊就算我看不懂字,我也能看懂这个。这是新闻的意思对吧。”少年指着报纸的刊头,在硕大的字体上面写着一行小小的洋文,少年所指的就是那上面的洋文。
“厉害啊。”老人感叹道,“竟然认识洋文。”
“因为孤儿院的那些姐姐经常会写。”少年说着放下了报纸,好好的坐在了桌子前面拿起了豆大福送进了嘴里,“还有,我刚刚找到了这个。”
说着他拿起地上的一封信,在所有的旧信里面,唯独这封信的信封上什么字都没有写。
老人看了一眼就辨识出了信的来历:“这是天狗大人的信。”
“天狗大人?”少年重复道,“爷爷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也说了吧——我还以为是天狗大人呢。”他学着当时老人的语气和神态说道。
“爷爷,天狗大人到底是什么啊?”
“天狗大人,就是天狗大人啊。”老人笑着说,“那个时候你披着白床单,还有你的发色,一瞬间我真的以为天狗大人来了。”
少年不满的走起了眉头,“爷爷你根本没有解释清楚啊,你在哪里遇见天狗大人的?”
“遇见天狗大人啊,和遇见你的时候差不多吧,也是夏天也是在树下遇见的,天狗大人头上披着和你相似的白床单,大概是为了隐藏他的头发和翅膀——”
但是他的翅膀太大了,总是在床单飘起的缝隙中出现在视线里,年轻的邮差一瞬间便知晓了他的身份,但是温柔的他仍然没有拆穿。
是妖异啊,他想,随着时代的变化,温柔隐居的妖异越来越多了。
“你好先生,有什么事情吗?”邮差问道。
天狗大人笑的极其好看,有着罕见的深绿色头发和深紫的眼睛,果然好看的不像是人类。
“可以,帮我寄一封信吗?”
天狗大人说话的声音也好好听,手指也很好看——邮差想着,接过了信封。
细细一看才发现信封上没有写收件人也没有写地址,他抬头想告诉天狗大人的时候,天狗已经消失不见了。
就像是一阵风,吹完就散了,又像是幻觉,不知道他是否真实来过。
“噢,原来是这样啊。”对桌的少年摆弄着那封天狗大人留下来的信封,老人觉得这位少年与当时的天狗大人很是相似,所以才会在看见他的时候,以为是天狗大人再现。
少年想了想,“爷爷你没有看过里面的内容吗?”
“没有,邮差是不能看别人的信件的,这是常识。”
“哎,为什么?”
“为了保护寄信人的隐私和心意啊。”老人回答。
“就算寄不到也算吗?”少年问。
老人答:“当然算啦。”
“可是爷爷你现在已经不是邮差了啊,总归可以看信了吧?”少年仍然不放弃,他对于天狗大人留下来的信极其的好奇。
“那也不行。“但是老人就是固执到冥顽不灵。
少年撇了撇嘴,转念又说:“那么我来帮你看啊,我即不是邮差也不识字,不是正好吗?”
“不行,你等等——”老人话还没说完,少年便已经裁开了信封。
然而里面并没有信纸,少年摊开手掌往手心里倾倒,信封里落出了几片枯黄的碎片。
少年盯着那些碎片看不出一个所以然,不像是纸头的碎片,倒像是花瓣干枯后的样子,少年把手掌伸向老人,询问这是什么。
老人看了看,捏起了一片,猜测道:“这是,梓树花吧——?”
“梓树花?”
“似乎在镇子另一头长了很多梓树的样子,夏季正好开花,天狗大人那时候放的可能就是梓树花吧——”
“哎?天狗大人寄这个东西干嘛呢?”少年问,老人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话说回来,你知道梓树花的花语吗?”老人突然笑呵呵的反问少年。
看着少年摇头,老人难得狡黠的咧了咧嘴巴:“是希望的意思哦。”
“希望?”
“是啊,我的名字里也有梓这个字,据说是我的爸爸妈妈看见了初次搬来这个镇上看到梓树花之后想到的名字,作为一个老人家想这些事似乎有些诡异了,哈哈哈哈。”
少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着手心里的花瓣问道:“那爷爷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老人指了指自己:“我叫做鹿沼梓啊。”
“是这样啊。”少年说道,他手心里的花瓣似乎在微微发热,他猜测说不定收件人就是眼前的爷爷。
在一个盛夏的早上,天狗大人摘下了花,他学着人类的样子把花瓣塞进了信封交给了为送信忙忙碌碌的邮差先生。
说到底,天狗大人为什么要送梓树花呢?
是学着人类的行为给邮递员送信呢,还是犒劳辛苦的邮递员呢,又或者是别的呢?
但是——
谁知道呢?
想着少年有把枯萎的花瓣收进了信封里。
-柒-
如果要说最讨厌的季节,那一定是绵雨不停的梅雨季节了。
那时候年老的关节就会微微作痛,腰背发麻,作为一个独居老人没有比这个更痛苦的事情了。
老人拿起今早收到的信封,信封有些潮湿,他坐在桌子前打开用裁纸刀打开了它。
那是他孙子久违寄来的信,他期待了很久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这是这个孤单的梅雨季节里唯一让他宽慰的事情了。
他倒过信封,掉出了一张信纸和一张火车票。
他还没有看信,就知道孙子的意思。孙子希望自己年迈的爷爷可以和自己住在一起,方便照顾他,虽然知道是孙子的一片好意但是老人的腿脚说实在话可能不便于出行。
如果真的要去帝都的话,不是我这样的老人,而是——老人的脑海中闪过少年的脸。
“爷爷。”
就当他这样想的时候,身后的门被拉开了。
那名少年湿着头发赤着脚出现在了他身后,雨水顺着他的身体滴进屋内的榻榻米上。少年的表情有着说不清的落寞,让老人即将脱口而出的责骂生生的吞回了口中。
“怎么回事,不撑伞就来?”
老人说着,靠着桌子慢慢起身,“我去给你拿毛巾擦擦头发,还有你最喜欢的豆大福,要吃的对吧——”
“爷爷。”少年打断了他说话。
“怎么了?”老人转身看着少年,细看才发现少年的额头上靠近发际线有着一道深深的口子,还在涌出鲜血,“有什么事和我说说吧。”
“爷爷,为什么——”少年开口,“为什么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我被她打了。”
“被打?被谁?”
然而少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痴痴的问老人:“为什么大家都走了,只有我被留下来了?”
“为什么没人来接我呢?”
“为什么我没有亲人呢?”
少年前倾了一步,他抓住了老人的肩膀,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
“为什么呢?”
他问道。
而一向从容应答的老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才好。
“你先坐下来。”他说,“你会感冒的。”他安抚着迷茫的少年,想让他先冷静下来。
少年湿着身体松开了手,他低下头眼神瞟向了老人没来得及整理的桌子。
“这是什么?”他问。
老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孙子给他的火车票。
“你要离开吗?”少年问。
老人不答。
房子里的空气突然降临到了冰点,安静的可怕只有雨声在房间里不停的回响,少年和老人一身不吭。
每一秒都像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少年终于动了。
他耸了耸肩膀,突然开始发笑。
他甩开了老人的手,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修女说的没错——”
“修女?”老人重复道。
少年离开了房间,走进了雨里,他们虽然仍然看着对方,但是大雨似乎早就把他们隔离了。
“她说得对,我一直是被留下的那个。”
“我一直是一个人。”
“她说得对,我,我就不应该留下来。”
少年在雨中喃喃自语,老人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谁和你说的这些,你在干什么,快进来。”老人对少年伸出手。
然而少年没有理他。
“我以为,我以为你是我的亲人,但是我们不是。”少年摇头说着。
“我确实把你当成亲人。”老人一头雾水,“你就像是我的小孙子一样。”
“光。”老人叫他的名字,“你怎么了?”
“别这样叫我,先生,我只是看清了现实而已。”少年回答。
“光,你不是这样的孩子。”老人想去安抚少年,他迈着隐隐作痛的腿走进了雨里,他和少年只有一步之遥。
他伸出手想去摸少年的脸擦掉他的泪水,但是少年却狠狠的拍开了他的手。
“别碰我!”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根本就不知道,别再靠近我了!”
“你和修女说的一样,你总是要离开的,因为你有家人,你根本就不明白我!”
“光……”
“你不懂没有家人是什么感觉,够了!”
老人去抓少年的手,却扑了一个空,跌倒在了草坪上。
“够了!”
少年在雨中咆哮道。
“我已经受够了!”
然后疯狂的跑了出去,消失在了雨中。
-捌-
梅雨季节过去,闷热的夏季又来临了。每当夏季,少年就会想起初次离开孤儿院的那一天,他人生初次的夏日大冒险。
少年坐在邮政局里填着招聘表格,他面前的胖男人不停的摇着扇子。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夏天快要来的呢。”胖男人用手帕擦掉了淌下脖子的汗,对着埋头写字的少年说道。
少年从表格上抬头,笑着回答道:“是啊,今年的夏天也很热。”
“听说你是从西边的小城镇来的?”胖男人问。
“是的,先生。”少年点头。
“那里夏天是不是要比帝都凉爽的多?”
少年认真的想了想:“确实吧。”然后低下头继续填写自己的信息。
没有了话题,胖男人也拿起了身边的报纸开始读起来。
少年填完表一抬头,看见了报纸的刊名,突然有些怀念。
“原来先生您也喜欢看这份报纸。”少年说道。
胖男人收起了报纸:“是啊,看新闻总是好的啊,你也看报纸吗?”
“我以前在小镇上的时候会看。”少年回答,把表给了胖男人。
胖男人带上了挂在胸前的眼睛,看着招聘表说:“话说你们的小城镇上报了,你知道吗?”
“噢?是吗?”
“是啊,你们那里的孤儿院被举报了,据说里面的修女一直殴打辱骂那些孤儿,拿他们出气,真是想不到噢。”胖男人说的津津有味,“不过还好之后被人接管了要做一个收留式学校,据说还是大企业的人接管的呢。”
少年点了点头:“是啊,真是太好了。”
胖男人嘿嘿一笑:“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举报人。”
“举报人怎么了嘛?”
“举报人是一个老头,据说记者去采访的时候,老头在家里去世了。”胖男人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示意少年向自己靠近一点:“死因似乎是因为在梅雨时候淋了雨得了风寒发高烧去世的,但是啊神奇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少年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神奇的是,记者们去的时候,他们说当时看上去老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脸上还是笑着的,脑袋旁边还有很多的梓树花,梓树花你知道吧?”胖男人问。
少年点了点头。
“还有更神奇的呢。”胖男人又凑近了一点,在少年的耳边说,“据说他孙子整理老人遗物的时候,发现他之前寄给老人的信都在,唯独寄给他的火车票不见了。”
“噢?是这样吗?”
“是啊,不觉得很神奇吗?”胖男人说,“难道老人的灵魂拿着火车票走了?还是说他把火车票给了别人?我觉得啊,这里面一定还有新闻。”胖男人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少年听完后张大了嘴:“原来如此!先生你好厉害啊,有做主编的天赋啊!”
胖男人哈哈一笑:“不不不,我就是一个看新闻的人随便说说。只是可惜了那位老人,是一个好人啊。”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默默笑着。
“是啊,是个好人。”他喃喃的说道不知道说给谁听。
“咦?”胖男人疑惑的出声,“鹿沼光,你也姓鹿沼啊?”
少年点头,“是的。”
“这个光字怎么读啊?”胖男人问。
“读作HIKARI,是光亮的意思。”少年回答。
“噢,这样啊——”
听着胖男人欲言又止的话语,少年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啊,没什么。”胖男人摘下了眼镜,“只是一些小道消息而已,据说那位老人也姓鹿沼,帮老人送信的是我的朋友他告诉我的,他说那天老人派他送信一个送去了报社,另一封寄去了孤儿院,你说他奇不奇怪举报孤儿院还要送信告诉孤儿院的人?”他说着在纸上盖了一个章还给了少年,示意他通过了,从今天开始就是一名邮递员了。
“你说,他寄去孤儿院的,到底是啥?”胖男人问少年。
少年恭敬的接过纸头,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那消失不见的火车票吧。”
胖男人撑着下巴琢磨着少年的话语:“嗯——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你先走吧,前台的人会告诉你工作流程的。”
“好的,谢谢你先生。”少年鞠了一躬,离开了桌子。
胖男人却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默默思索着。
-镹-
“碰!”
烟花在夜空中炸开,吓得鹿沼光脚下一软,差点上演一个平地摔。
“碰!碰!碰!”
烟花一个接着一个窜上天空,虽然鹿沼光已经离开了九十九神高,但是在街道这边仍然可以看到一点烟花的影子。
看起来花火大会已经开始了,鹿沼想,和店长先生巡警先生失约了呢。
但是应该没有关系的吧——?
鹿沼想着独自笑了起来,蹦蹦跳跳的伴随着烟花的声音加快了脚步。
他想去看看自己的自行车修好了没有,然后抱着自己自行车安安稳稳的睡一觉。
今天也是一个好日子。
每当夏季,少年就会想起初次离开孤儿院的那一天,他人生初次的夏日大冒险。
-终-
“婆婆,婆婆你在吗?”
鹿沼隔着门向房子里面喊,然而今天仍然没有人回应他。
他查看了一下门前的邮箱,昨天的信件婆婆也没有收。
难道婆婆出门了?鹿沼想。
“婆婆,我把信件放在邮箱里咯,记得收。”
鹿沼说着,把信塞进了邮箱,看了一眼婆婆的屋子,跨上了自己的自行车。
“啊,是邮差先生啊。”
鹿沼回过头去看,是住在婆婆家隔壁的邻居小姐。
他笑着打招呼:“是,您好,今天有什么事吗?”
“你来了可帮大忙了,有一个东西要给你”
“给,给我?”鹿沼连忙接过那个小包裹。
“是啊,是婆婆给你的东西。”小姐这样说道。
“婆婆给我的?”鹿沼有些不解。
“邮差先生,你,你不知道吗?”
“什么意思?”
“婆婆啊,前些日子身体不好——昨天已经去世了。”小姐捂着脸小声对着鹿沼说道,“他孩子都没能赶过来,还是我们陪着她的——”
“昨天晚上我们在医院,婆婆说有一个东西一定要给你,拜托我给你的。”小姐说道。
“是吗,这样啊——”
“你打开看看吧。”小姐指着包裹,“是婆婆的一番心意。”
鹿沼点了点头拆开了婆婆留下的包裹,小姐好奇的探头去看。
“呀,原来是豆大福啊。”
小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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