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字9600,我敢说这字数小魔仙特别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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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废村没用多长时间,制服那少年也没费多大力气——至少伊格押着他从那间废屋里出来的时候,两人都毫发无伤,而少年在颈间乌沉沉铁木匕首的威胁下也相当老实。
“我把这家伙捉出来了。”德鲁伊把少年往凛月面前推了一下,被缚着双手的大男孩脚下略一趔趄,精灵本能地伸手扶住了他。
而少年抬头看到精灵的脸时,表情明显扭曲了一下。
“你们是谁!”
尖利的女声在他背后响起,带着恐惧和惊疑。
凛月扭头看去,白色的月亮下面少女的眼睛亮得吓人,让他想起年少时在林间狩猎的那些恶狼。
少女似乎看出情况不对,却也不逃,只是眼珠子骨碌碌地在少年和两个冒险者之间移动。趁她犹豫的当口,精灵一个箭步上去,捉住了女孩的左臂。少女显然没受过什么训练,被他这一捉一推便翻倒在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游荡者几乎能算得上悠闲地将她的两手反剪到了背后,女孩扑腾着两条腿,试图去踢击凛月,理所当然地没能如愿。
“你干什么!你们是谁!”她剧烈地挣扎着,几乎要挣脱他手的禁锢,可若是再用一分力,这姑娘纤细的手腕大概就会断在游荡者手里,而她的肩膀在他死死的禁锢下已经发出了喀喀的关节碰撞声。
“把她绑上!”凛月觉得自己的声音几乎是在咆哮。
一道墨绿的藤蔓破土而出,将女孩绑了个结结实实。
“你们是谁!”她被裹在藤蔓里还是不肯安分,用力地挣动着,“你们要抓约翰走么!”
“你要是再这么挣扎下去,在你知道我们是谁之前,就被那东西勒成尸体了。”伊格的声音冷冷的。
“伊格,把藤蔓放松点。”精灵叹了口气,转向正恶狠狠瞪着他们的女孩,“可爱的小姐,我劝你放轻松,我不会伤害你。而且我想你也没什么必要知道我们是谁。”
“鬼才信好么!!”女孩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
“信不信当然是你的自由,但是不到迫不得已,我从不伤害女性。”精灵耸了耸肩,“这是我的人生信条。”
女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德鲁伊似乎不耐起来:“由不得你不信,准确的说现在你俩的命都在我们手上。你,还有你刚才说的这个约翰。”
精灵无奈地看了盲女一眼,而后者显然没注意到这个眼色。
只是让他有点汗颜的是,对于这个姑娘而言似乎恐吓比劝诫更加管用。听到伊格的话以后,她的挣动明显没那么厉害了,只是嘴上还不肯认输:“……那么,你们是干什么的?雇佣兵吗?”
“比那个要自由一些。”精灵从德鲁伊手中拿过绳子,绑上了女孩的手,而那些藤蔓也悄悄地退去了,“我们是来行使某位神明的意旨的。当然,这句话你信与不信也看你自己。”
女孩试图活动似乎被藤蔓勒疼了的手臂,眉头皱得老紧:“神什么时候会管这种闲事了?”
“这只是我们所做之事中的一环。”凛月对她的刨根问底有些头大。
伊格接上诗人的话:“你要是想听具体点,就是阻止你们制造混乱。”
“倒是你说的‘这种闲事’,在这个城市中看来,可不是什么闲事。”凛月在她手腕上用力挽了个结。
女孩用力挣动了一下,狼一样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也许对于我们来说不是什么闲事,但是对于神来说难道不是闲事吗?”
“神怎么想的,我们谁也不知道。”诗人再次叹起气来,他感觉最近自己叹气的次数似乎增加得有些快了。
“不要扯这些有的没的了,我只关心你们要对城主做些什么。”伊格不耐烦地打断了凛月的话。
“古德曼?我们什么都没打算对他做。”女孩翻了个白眼。
“你在骗小孩么?频繁在城主府附近出没的家伙们。”
伊格语气不善,女孩似乎有些怕她,嘴上却还硬着:“你们是追着约翰来的吧?就算这样也不能理解我们为什么要经过城主府吗?”
“这就跟你不能理解神为什么会管闲事一样。”德鲁伊似乎不想去思考少女的问题,“我没有多少耐心,请你不要绕弯子了。”
女孩一梗脖子:“那么我们经过城主府只是因为下水道的出口在那里而已,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眼看两人之间火药味愈来愈浓,凛月赶紧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先不说这个,你们的同伴,那些夺人性命的事情不能再这么做下去了。”
“他们怎么做是他们的决定,我可不会干涉。”女孩把头偏到一边,用眼角看着诗人。
“他们?你们有两拨人?”伊格又紧了紧一边少年手上的绳子,他似乎一直在寻找逃跑的机会。
“我想说的只有一件事,如果他们再这么下去,这座城市的局面会越来越混乱,我们要阻止的就是这件事而已。”诗人看着女孩的眼睛,“你们如果能够叫上你们的那些同伙现在离开,永远不要再回到卡堤亚,我还可以说服我的同伴放你们一条生路。”
女孩沉默了一下:“……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离开你们就放我们走对吗?”
“要离开的不仅仅是你们两个,还有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些人。”诗人看着她,“文森特先生说你们都是好孩子,我也希望你们真的是他口中那样的‘好孩子’。”
伊格再次打断了他的话:“还有一个问题,你们搞的这么神神秘秘,不会只是来‘探亲’的吧?”
“难道我们能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吗?”女孩似乎很不喜欢伊格,对德鲁伊问话的回答全是反唇相讥。
伊格倒是对女孩的讥讽不以为意:“难道你们进城不是正大光明走进去的?另外,时间到了是什么?”
少女这次似乎是一头雾水了:“时间到了?什么时间到了?”
“这个人应该是你们的同伴吧?”伊格叉起手臂来,用一根手指指着凛月,“黑头发有点发黄,眼睛是浅红色的,跟他差不多高。”
“你说的大概是辛格——”女孩试图伸展自己的后背,“但是我怎么会知道他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说的一句没有上下文的话是什么意思?”
诗人脑中忽然掠过一个想法,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德鲁伊:“难道他指的是,武器店的抢劫?”
伊格似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还以为是什么暗号。”
“而且铁匠铺的事情也与他无关。”
声音很小,但凛月听到了。
“你刚才说什么?”精灵转而盯着少女。
“我什么也没说。”女孩开始望天,亮晶晶的眼睛里映着月亮。
“那其他人的计划你清楚么?”伊格双手叉在胸前,“除了杀亲之外还有什么行动?”
“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女孩翻着白眼。
“或许约翰先生能解答这个问题?”德鲁伊一手按着少年的肩膀。
“没可能,我们谁都不知道。”女孩一脸想要咬人的表情。
诗人只想叹气:“那他们有可能在哪里,你有什么线索么?”
“没有,我们都是分开行动的,只是约定好一个月后在帝国边境再碰头而已。”少女啧了一声。
“连取得联络的方法也没有?”
“没有没有。”
德鲁伊的表情仿佛吃了苍蝇:“好吧,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七个。”
“其他人的名字呢?”伊格示意凛月拿出纸来。
“辛格、布雷登、伊冯、伊凡、维诺,还有问题吗?”少女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那你的名字呢,亲爱的小姐。”凛月觉得这姑娘搞得他太阳穴有些发涨。
“夏伦,还有问题吗?”少女脸上好像写着“你们好烦”几个字。
“有多少人是来找双亲报仇的?约翰说过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做。”伊格眯起眼睛。
“伊凡是陪着伊冯来的,那姊妹两个一直在一起,伊凡是个小废物就是了;布雷登的父亲好像已经不在了,那家伙知道以后有点发疯。”夏伦的腿没被绑着,她甚至跷起了二郎腿,“我也不是来复仇的——我只是陪着约翰跑一趟而已。”
“如果你说谎,我可就不能保证我的同伴们会做出什么了。”诗人在少女耳边低声说,他不知道如果伊格听到这句话会是怎样的表现,也不想知道,“他们大概会把你们杀干净,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心软。”
夏伦继续翻白眼:“啊是吗是吗,还有别的问题吗?”
诗人一时间竟然有点想打她。
“真是不可爱的小姐。”凛月放弃了说服她的想法,把手中的记录递给伊格,“把他们刚才说的情报告诉零他们。”
伊格伸手接过信纸,另一边还在审问女孩:“他们几人有没有联手的可能,我是说不包括一起来的那姊妹俩。”
“基本没有,你还有问题吗?”
“你最好把他们的样子也描述一下,好让我们能及时阻止他们犯下更大的错误。”诗人不再看她,只专注于将墨水瓶和羽毛笔收回包裹里。
“你们这是要画像么?”夏伦一脸嫌恶。
“如果有需要的话。”伊格的声音冷冷的,“顺带一提,我觉得在找到所有人之前,两位要和我们在一起,就是这样。这对我们都好。”
“也是预料之中,还有别的事吗?”夏伦不耐烦地用鞋跟抠着地面的草叶。
“说不定其他同伴还有,我暂时是没了。”德鲁伊示意诗人把他们拽起来,“现在先回城去吧。别想着逃跑,你们跑不掉的。”
消息转达之后城卫军便出动了,他们的执行力平心而论还算是相当优秀的。然而最后被冒险者们抓到手的只有伊凡伊冯姐妹,她们似乎认准了不会有人找到她们,优哉游哉地住进了一家小旅馆,被排查中的城卫军捉了个正着。
“你的那些同伴们呢?他们在哪里,你有情报么?”伊格用一种近乎于逼问的神情看着伊凡,这个姑娘是这些孩子里最小的,现在好像有点被这种阵仗给镇住了。
“没有……他们似乎都住在城外。”金发的小姑娘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
城外能住的地方太多了,没办法排查,零从城卫军那里得到的情报这么反馈给他们。
线索再次断了。
“离他们汇合还有大半个月,时间要抓紧了。”伊格似乎啧了一声。
“那么我们只能先从他们有可能活动的地方下手了。”诗人也皱着眉头,这次的任务分外不顺,零散的线索看起来能够连为一体,可实际上全都分散到了不同的地方,强行联系起来只会徒增疑惑,反倒不如一一击破,“他们的目的无非就是当年舍弃他们的城主和他们的父母,这些人是首要保护对象。”
“还有城主府附近那条下水道也要有人看守,那是这群孩子进出城市的必经之路。”伊格手上拿着卡堤亚的地图。
“总之我们先分头侦查吧。”零从地上站起来,他块头太大了,哪个椅子都盛不下他,只能让他蹲在地上开会,“我去下水道附近守着。”
“那群不看着就要不停搞事的小兔崽子呢?”伊格皱着眉,“只要交给城卫队他们就一个都走不了了,不过现在还不能这么做。”
“找个旅馆吧,都限制行动的话露比也能看守着他们。”凛月给她出主意。
他们寻找能够这样做的旅馆用了一天时间,最终在第二天晚上之前,所有的孩子都被设法安置到了同一个地方。
“现在该各就各位了,我不觉得他们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伊格看着偏西的太阳,卡堤亚的天空一直是灰蓝的颜色,现在却被阳光染成了红色。
时针一寸寸向前挪动,接近午夜的时候他们收到了零的联络。
“布雷登出现了。”
几乎是第一时间,蹲守在各个位置的冒险者们都向着下水道的方向赶去,赶到那里的时候零正好押着一个红发的少年从下水道里出来,他在两米有余的壮汉手中只能偶尔挣扎一下。
“你就是布雷登?”凛月看着这个少年,他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连脸上的绒毛还未褪净。
“是我。”少年看着他扬起下巴。
“他杀了另一个人的父母,据他所说那个人很早以前就死了。”零示意他们去看布雷登剑上的血迹。
“我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你们是打算把我送给古德曼还是怎么样?”布雷登嘴角咧开一个令人恼火的嘲笑,“反正你们能做的事情也不过只有这些了,多管闲事的家伙们。”
“这件事对我们而言真的不是什么闲事,小鬼。”凛月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你们的同伴还有两个人吧?他们都在哪里?”伊格用铁木手杖抵住了少年的下巴。
“约翰和夏伦——以及伊冯和伊凡不是都被你们抓住了吗?我不信他们什么都没说,特别是夏伦。”他笑得闷声闷气,手杖的力度让他有些难以呼吸。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德鲁伊加大了手杖上的力道。
“我猜我知道的不会比他们更多——”布雷登咳嗽着笑,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你们能在我这里得到的信息会更少。”
“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铁木手杖没动,在这股大力下布雷登只是刚刚能够张嘴说话而已。
“因为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啊。”布雷登耸了耸肩,然后忽然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泥。”弗德瑞莉少见地出现了不爽的表情,“泥,土豆,烂。”
“什么意思?”伊格小声问。
“她的意思大概是说,这家伙就像一团土豆烂泥,扶不上墙。”
“那么我能问个问题吗?”布雷登似乎终于笑够了,手杖的装饰硌着他的喉咙,他没说一句话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刚才这位很健壮的男性说你们跟古德曼利害一致——那么你们追求的是什么?”
弗德瑞莉抢着回答:“任务,地方,坏,好。”
“这座城市的安定。”伊格忽略了翼族小姑娘的话,“很不恰巧,你们破坏了它。”
“安定?这个地方的?”布雷登斜着眼睛看凛月。
他也只能这样看着别人,手杖顶在他下颌上岿然不动,让他无法低头。
“正如我的同伴们所说,我们追求的是这片地区的安宁与和平。”诗人轻轻推开顶在少年下颌上的铁木手杖,“而古德曼想要解决你们复仇的这一连串杀人事件——显然他指的就是你们了。我们并是不想要你们因罪伏法之类的,只是要阻止这座城市向混乱的深渊继续坠落而已。”
“那之后呢?”从手杖的禁锢下解放出来的少年活动着自己的脖颈,“你们不会是来做这里的守护神的吧?保持这里一世平安?”
“说什么傻话,只不过是你们报仇的时间不对而已,运气不佳。”伊格在地上顿了顿手杖。
“我们只要这里在我们完成任务之前保持平静。”诗人又叹气了,之后的事情就不归我们管了,我们只要这里能够在一定时间之内平静就行了。”
“……嗯,我们也不是正义的使者。”零耸了耸肩,布雷登的双手已经被莉芙利落地绑了起来,现在她正在伊格背后欢快地蹭来蹭去。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暂时离开,这之后你们就不会来妨碍我们了?”少年嘿地笑了一声。
“嗯哼?我可没这么说。”伊格捏了捏莉芙的手指,“稍微老实点。”
布雷登似乎愣了一下:“……我的理解有错吗?还是你们还有别的目的?”
“随你怎么想都好,毕竟我们外乡人不会长时间停留在这里。”伊格盯着少年的眼睛,“最重要的是你没有联络你同伴的方法,不是么?就算你知道这个消息也没办法告诉他们。”
红发少年沉默了片刻。
“辛格我没办法,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他收了笑容,低头看着德鲁伊,“不过我知道维诺在哪,虽然我不会告诉你们,但是你们愿意放我离开的话,我可以试着帮你们去说服他。”
没人回应他提出的条件。
“你看,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算放走我,也不会再跟你们的目标产生冲突了对不对?”他看着凛月,似乎这个聪敏的少年已经看出了他是这支队伍的领队。
诗人沉吟片刻:“不,我觉得我恐怕要将你交给城卫队才行。”
布雷登眯起眼睛来:“这可跟这位先生刚才说的不太一样——不过就算你们把我交给城卫队,事情也不会变得更好不是吗?”
“难道没有人教过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要自己承担后果么?你的父母,和你那些同伴的父母,他们承担了后果,现在轮到你来承担了。”
自己做的事情要承担后果,这是艾姆伯顿·暴雨教给他的第一件事情。
后来他离开血脉之理,也同样承担了相应的后果——那个名叫安迪杜恩的高等精灵,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诨名“凛月”的吟游诗人,就是他做出了那件事的后果。
“没有。”布雷回答的声音冷而无情,“而且我就是后果——他们也接受了后果,事实上,妨碍别人承担后果的是你才对。”
“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而我自己做的事情,我也同样会承担后果。”诗人目光一丝丝地冷下去,平常里面盛得满满的笑意已经消失无踪,现在那双深紫色的眸子冷得像冰,利得如刀,“至于怎么处置你,我想不出比让你为你的那些同伴的命献身之外更好的方法了。你觉得,你杀了那么多人,我们会放你回王国去?还是说,那些活在恐惧中的市民们,他们会想让我们放你们回去?”
“在这里死掉本来就是预想之中的结果之一,虽然不如大家一起回去那么好。如果把我交给古德曼能换来其他人顺利离开的话,那也没什么问题。”少年挪开眼睛。
“放不放你回去,取决于你和你的同伴是否会闹出更大的乱子,就是这样。”伊格打断了凛月的话,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不去杀古德曼也是我们约好的——我想其他人都能遵守,所以你想怎么做呢?”布雷登往地上啐了一口,“把我们所有人抓到,然后等挨过你们所说的,暂时的和平,再离开这里吗?”
“……这种事情我们也无法确定啊?”零看看伊格又看看凛月,一脸的无奈,“毕竟我们也无法知道把你们的事情处理到什么程度,才会让我们的委托人觉得这事儿办妥了。”
“你要这么说,真是个奇怪的委托。”少年瞥了一眼零,“那么你们总要有办法解决这件事吧?”
“我们怎么解决是我们的事,事实上你手头并没有多少和我们交涉的条件,不是么?”伊格再次烦躁起来,“请乖乖闭嘴,对大家都好。”
对话进行不下去了。
当天晚上布雷登被另外关押,由零监视着他,凛月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把这小子的脑袋从他脖子上给切下来。
“有什么事情到明天再说,我们需要时间去商讨怎么解决你们这群家伙。”
诗人这么对红发的少年说。
??.砂砾间章
第二天凛月是在一个并不令他震惊消息中醒来的。
“有人自杀了。”伊格对他说。
死去的是一对夫妇,尸体检查的结果是他们都死于中毒,而且正式的打扮和安详的神情似乎都在说着这两人是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小鬼说,死掉的是辛格的父母。”德鲁伊语调平淡,“就是我们在图书馆遇见的那个少年,我无法认为这件事与他无关。”
诗人深深吸了口气。
“同意他。”凛月双手撑在额头上,“同意让布雷登去说服那个维诺,然后在他们见面的地方把那两人一起抓起来。我不觉得我们还能找到更多的人。”
“你们还要监视我?都已经捆了我一晚上了。”布雷登活动着手腕,他整整一夜被捆在椅子上,虽然他一直强调自己不会逃走,但零表示不放心,无论如何都需要控制着他。
“以防万一。”凛月调整着背后匕首的位置。
“行吧。”布雷登鼻子里嗤了一声,“不过你们不能紧跟在我旁边,得离我远点。”
零挠着头:“为什么?”
布雷登一咧嘴:“以防万一。”
少年与冒险者们最终的相互妥协是让培根看守在他身边,而零和凛月可以在二十米之外看着他的行动。
“你们离我太近,维诺也会警惕,到那时候就不好办了。”少年说话时脸上带着一股嘲笑的意味,“而且万一你们临时变卦,蹦出来把维诺抓了怎么办。”
两人跟随少年从下水道离开了城市。这里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四通八达,他们走了与上一次追踪约翰时截然不同的道路,离开下水道时看到的是一片不小的树林,在树林边缘有人支着一顶简陋的帐篷,帐篷外面有石块堆成的火圈,里面满是白色的余烬。
布雷登朝着那顶帐篷走了过去,培根拖着尾巴跟在他背后,耳朵不停地动着,看起来分外烦躁。
因为伊格在他耳朵里面停着。
德鲁伊再次使用了她的自然变身,变成一只蚊子叮在了培根身上,这家伙不停地想去用爪子拍打自己的耳朵,大概伊格已经警告过它好几次了。
布雷登走到帐篷前面的时候,另一个少年从树上跳了下来,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凛月不能确定那少年有多大,只能通过身材看出来他年纪也并不算很大。
森林狼忽然仰天长嚎,狼嗥声传遍了整片林子,伏在远处灌木之间的两人一跃而起,同时伊格也从空气中忽然现身——她的自然变身终于解除了。
黑色的影子掠过两个男人的头顶,小巧的翼族姑娘握着自己的绳弩从天而降,凛月离两个少年愈来愈近,清清楚楚地看见布雷恩的表情从惊讶扭曲着变成了愤怒,最后变成了嘲讽。
早就知道你们是这样的家伙了。
他的眼睛对诗人说。
两个少年没能再做出什么反抗的行为,四人抓捕两人几乎是毫无悬念地压倒性优势。而当维诺的弓飞出了他的视线、两人都被拘束住的时候,一直闪烁不定的种子终于稳定了。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诗人看着布雷登,语气平淡。
“那真是可喜可贺。”少年嘴角扭曲着笑,从齿缝里吐出字来。
“你想要什么样的结局?”诗人也笑,眼神冰凉。
“你说呢?”少年大笑,“我的结局从来用不着别人决定。”
伊格朝着布雷登侧过头去:“你还有一个同伴。”
“你们抓不到辛格的。”少年还在笑着,得意洋洋,“我就知道你们永远也抓不到他——因为他那么聪明啊。”
“闭嘴,你再给我嘚瑟我就把你们全都交给法庭去处置。”伊格把手杖在地上狠狠一顿,“快说出那家伙的位置。”
“我可不知道啊,即使是剧作家,也不会考虑复仇剧完成之后主角的去向吧?”少年笑得浑身颤抖,眼泪都快笑了出来,“他可是这次事件中的主角啊,我们都只是棋子而已,是配角,而且是心甘情愿的配角,你们也一样——不,你们大概是反面角色的地位吧?”
“给我闭嘴。”伊格把手杖直接塞进了布雷登嘴里。
最终他们真的如布雷登所说,那个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少年,最终也没能找到。但好在种子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做出连续杀人事件的凶手们也被他们一一追捕回来,接下来就是如何处置这些人的问题。
“如果全部交给城卫队,让这里的法庭来做决定,大概能够活下来的人没有几个。”诗人用手指叩着桌面,“我觉得咱们应该把那个杀了最多人的家伙送给城主,其他的孩子就让他们回王国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要我说,不如让他们的脸留在这边的通缉令上面,这样这群小兔崽子就再也回不来了。”伊格微微低着头,莉芙正在她背后给她梳头发,木质的细齿梳子在银白色的发丝之间细细地勾来勾去。
“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我觉得他们倒是不必去死。”零仍然蹲在地上,“伊格的提议不错。”
“但是你要用什么给古德曼交差?”诗人揉着额角,那里正一跳一跳地发痛,“你们觉得这次惊动全城的连环杀人案,用一个简简单单的放逐就能解决问题?古德曼会同意这么做么?”
另外两人沉默了。
“至少留下这些人的画像,保证他们不会再回来。”最后伊格这么说,而莉芙已经给她盘了个相当优雅的发型,银白的发干干净净地被卷到脑后,衬得少女的脖子细长而白皙。
连个子都似乎高了几分。
“这是你们要的辛格的画像。”
凛月和布雷登谈了整整一下午,最终少年将一副他确认过最为相似的画像交给了冒险者们。
“如果你们要伤害其他人的话,我们自然也会拼尽全力反抗。”布雷登眯着眼睛,那种癫狂的笑意已经从他脸上退去了,留下的只有笼罩在他眉宇间的戾气。
“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要保证你们不再回到这里就行——而且我猜你们也不会想再回到这个地方了。”诗人将画像卷起放在一边,“你的想法和行动固然是你的自由,然而就像我说过的,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那是你应当承担的后果。”
“对于这点我毫无异议。”少年点头。
“那么我希望你在审判时承认,所有的罪案都是你一人所做,与他人无关,这样大概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你那些同伴的安全。”诗人决定结束这场有些过长而且没什么意义的谈话,“只要他们不再回到这里,我们就不会再插手他们所做的事情。”
“我当然会说这是我一人所为。”少年又抬起了下巴,“只不过我的同伴会怎么做,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如果有人会考虑这些东西,应该就只有辛格了。”
他忽然把脸凑近诗人,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大而可怕的笑容:“可是你们永远也抓不住他。”
布雷登的结局似乎已经被注定了。冒险者们并没有看着他被处刑的兴趣,一个杀人犯换来了他们种下种子的权力,蓝白色的光幕开始在绿色的藤蔓间摇荡时他们就回到了暗月城。
“逆行之风”,正式宣告解散。
“我早就应该这么做了。”诗人这么说。
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人们是砂砾,他们被命运的潮水堆积在了一起,之后又被命运的波涛重新冲散。
这是他在德莫拉曾经读到过的诗句。
没有人提出异议,他们各自转过身去,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朝着他们的命运走去。
9.归来者·第二封信
叶子小姐亲启。
这封信很短,但都是我最想对你说的话。
叶子,我在暗月城的旅行就要结束了。
我去了很多地方,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也多了很多以前没有的感受。
在这次旅程的末尾,我们的队伍一起去喝了一场酒,然后解散了。
弗德瑞莉仍然跟着伊格和莉芙,露比不知去哪里寻找她离家出走的弟弟了,零似乎要去见某个他很重要的人,而我决定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去。
这个季节,那里的叶子应该已经黄了一大半吧?恐怕我回到那里的时候,它们都已经埋藏在土里,变成来年的泥土了。你家后面那片麦地里的穗子应该开始变色了,我还记得你在里面拉着风筝猛跑的样子,那时候你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
因为你我记住了那个地方,我爱上了那个村庄,我变成了你喜欢的样子。
现在我觉得你可以足够喜欢我了,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来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你能等我二十年么?我知道,在人类的生命中二十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但我不在乎,只要你还是那个当年向我伸出手、教我唱月之门、和我一起吹叶笛的叶子,我就永远爱着你。
无论到天涯还是海角,无论你是年少还是年老,姬恩·艾尔索普小姐,我永远爱着你。
你若是问我为何这样说,我只能说这与一切都无关,我爱你只是因为我爱你。
等我回到那里的时候,你能在那里等着我,并且嫁给我么?
我等候你的答复。
愿珂宁永远保佑着你。
您诚挚的,安迪杜恩·银月。
+展开计字10175
虽然叫无言,但是废话多的跟西尾老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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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间章(上)
“所以,小姐先生们都需要我们提供什么情报?”职务似乎是巡逻队长的青年男人带着一股子不耐的神气面对一行六人。
虽然被城主下了逐客令,几人再去收集线索时却容易了很多,显然古德曼已经给城卫军打过了招呼,他们的调查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受制于信用问题——虽然城卫军的诸位还是不大相信他们这些生面孔,但他们还是表示愿意提供冒险者们所需要的信息,负责与几人交谈的人便是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而在武器店发生抢劫杀人案时将他们强行“送”出案发现场的也是这个人。虽然长得尚算年轻,留意的话还是能在他脸上看到些浅浅的皱纹,看起来半只脚已经踏入了中年的门槛。
“啊,需要提供的情报先不说,我想让你们帮我留意一个人的踪迹。”盲女轻轻抚摸着伙伴的脖子,她监护的翼族小姑娘正攀在那头森林狼的背上吃吃的笑,比起与人交流来,似乎对于这个女孩而言,与动物交流更为顺畅。
说不定她适合去做个德鲁伊呢,精灵心想。
“什么人?”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我觉得他和现在发生的事情有不小的联系。他的样子嘛……”伊格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短发,鬓角有些长,长得蛮秀气的。”
“这样的少年……”青年有些犯难,“虽说城里没什么少年人,但是那些外人里面倒是不少十多岁的小子,长你说的这个样的还蛮不少的。”然后他又怀疑地看了一眼伊格:“而且小姐你不是有眼疾么?你确定能看到?”
德鲁伊一时语塞,弗德瑞莉在旁边比比划划不知想说什么。
凛月叹了口气,对于一个利用魔法道具“看”到世界的人而言,能够看到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分辨颜色大概已经是种奢望了。
还有一点,如果他再不描述一下那个少年的特征,大概弗德瑞莉也会被他当做哑巴,然后他大概会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这个伤残队伍了。
“世界这么大,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办法嘛。”诗人笑了笑,“他比我稍微高一点,长着有点发黄的黑头发,尤其眼睛是浅红色的,应该很好认。”
“这样啊,那我们会留意这个小子的。”男人点点头,“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
“能把先前两起罪案的细节给我们描述一下么?”伊格偏了偏脸,似乎是做了个把视线挪开的动作,意思大概是把问题从她的眼睛以及那个少年上面引开。
“那两个案子啊。”他挠了挠头,“第一起,就是武器店的那个事件,你们也看见当时的情况了,调查以后的结果和你们所看见的没有什么区别,最后老板还是没救过来,犯人直接捅进了他心脏里,估计只有那些会复活术的牧师才能把他救活了。不过那种牧师已经属于神的范畴了吧……”青年忽然咳嗽一声,“扯远了,总而言之现场没什么争斗的痕迹,那些家伙似乎是将受害者一击毙命的,别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太多,毕竟我们又不是负责破案的。”
“那昨晚发生的第二起呢?我听说是一对中年夫妇被杀害了。”伊格继续发问。
“昨晚的事情就更让人迷糊了……现场也没有什么争斗的痕迹,那对夫妇身上的财物都被抢走,可是其他地方的财物却完全没有损失。”青年皱着眉头,“不像仇杀又不像抢劫,真的让人搞不懂。”
“还有其他的细节么?”
“没有了,我知道的就这些。”男人耸耸肩。
“那么城中有没有治安不太好的地区?”精灵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停滞,“例如说那种犯罪多发的边缘地区。”
“你要是说这种地方,那就是贫民窟呗。不过那地方可不止是治安不好,味道也不怎么样,毕竟是三不管地带。”
伊格接着他的话问下去:“出城的方法呢?这座城市是只有城门能够出城,还是有什么没有城墙的缺口?”
“应该没有吧。”男人又习惯似的挠了挠后脑勺,“至少在我所知范围内,也就只有城门能进出,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从别的地方违法进出的人大概都会被抓走审讯的。”
“这样啊。”诗人笑起来,“麻烦您了,要是有事情我们还会来找您的。”
和城卫军交流了片刻,精灵已经大概猜测到了这些城主口中“犯人”的身份、目的,甚至动机。
毫无疑问,在卡堤亚犯下那些令众人恐慌的罪行的团伙,就是十三年前的饥荒之中被送出城市自生自灭的那些孩子。如今那些活下来的孩子们回到了这里,打算将那些当年将他们送进死地的人亲手送去冥府。在凛月看来,比起称他们为“犯人”,大概称呼他们复仇者才是更加贴切的形容。在那些孩子心中,大约是已经将那些抛弃自己的父母亲人认作了一生都难以饶恕的仇雠,所以就算是在被全城通缉的情况下,他们心中也不会有任何一丝的犹豫或是后悔。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这群孩子恐怕下一步的行动只会更加的不择手段,如果任由他们这么做下去,大概这个城市就要从根本上面开始崩溃了。
“从目前的得到的信息来看,应该是那两起罪案受害者的孩子回来向自己的父母报仇了。”伊格在精灵之前说出了同样的判断。
“中年夫妇的那一起事件,十有八九就是那些孩子做的。”青年诗人思考起另一种可能性,“武器店的那个事件,也并不一定就是单纯的为了报仇。”
“但是在那之前,我们首先要弄清楚他们是怎么出入城市的,他们总不可能和咱们一样大摇大摆地从城门进来,一定有城卫军不知道的通道存在。”德鲁伊拍了拍伙伴那颗硕大的脑袋,“最糟糕的情况下,他们可能会有在城里的内应,这样一来我们的任务就更不好办了。”
“那么就先去贫民区看看吧。”精灵舒展了一下肩臂,一早赶路的酸痛仍然没从他身上散去。
“真够难闻的。”伊格少见地表达了露骨的嫌弃,凛月能看到她鼻子都皱了起来。
精灵有点想笑,这时候的德鲁伊几乎表现得像个普通的年轻姑娘。
不过这地方也确实如同她所说,“真够难闻的”。空气里飘荡着令人作呕的臭气,那味道里包含了久不清扫的垃圾、堆放到地老天荒的腐烂剩菜、甚至还有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排泄物的味道,浓到几乎快要出现实体,不说几人进入贫民区时纷纷掩鼻而行,最小的弗德瑞莉闻到这股味道的第一时间就字面意义上的窜上了天,那意思似乎是在说“这么难闻的地方你们自己研究吧”。
街道上堆积的污水垃圾解释着这些可怕味道的来源,而这里的住民们似乎对这种味道已经习以为常,他们坐在自己的房子门口,一双双无神的眼睛盯着他们,与那些味道的源头为伴——恐怕这些人自己也是味道的来源之一,凛月猜测。
有几个穿着破烂的小孩儿躲在墙角看着他们,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一块块看不出颜色的污迹,只有被汗水划出的痕迹能勉强看出他们皮肤的本色。那些不同颜色的眼睛里闪着不一样的光,有些似乎能称得上是羡慕,更多的是恨意与戒备。
“说不定那些孩子在打他们晚饭的注意呢?”莉芙的声音轻缓柔和,“伊格,钱包没事吧?”
“没事,所以你别乱来。”伊格的声音里带着一股疲惫,“乱来我可就不给你买好吃的了。”
“既然伊格这么说的话。”身后传来衣物的窸窣,似乎是莉芙再次挽住了她女伴的手臂。
诗人不再去注意身后的动静,转而关注起眼前的气氛来。这个地方与几人见惯的街市完全不同,各自分头之后一圈逛下来得到的信息只有这里是个有着最恶劣的住房条件、最不卫生的环境和大概是最高的犯罪率的穷人避难所,拜这个所赐他们什么都没能发现,因为这里遍布着他们眼中那些异常的情况,以至于他们这些人在这里都显得格外突兀。
“废屋似乎不少,只不过都没什么活动痕迹,贫民窟这种地方应该可以被排除掉了。”伊格的声音里带着股近似如释重负的意思,“没什么别的发现咱们就离开吧。”
“我这边倒是打听到些东西……”诗人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最近这地方确实来了一拨年轻人,是和一支商队一起来的,我估计他们用来的逃脱检查的身份是商队护卫。”
“所以你是说,那支商队的那些年轻护卫就是我们要寻找的犯人?”
“大概就是这样。”精灵摊手,“不然也太过巧合了,简直是给他们设计好的一样。”
“既然这样,那么和那支商队沟通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伊格摆了摆手,话里兴趣缺缺,“我们去找城卫军,和他们说说商队的事情。”
寻找商队没费了凛月很大功夫,这支商队在卡堤亚似乎还挺有名的,很多人都对他们有所耳闻,鼻子下面长着嘴,他很快就问到了那商人住的旅馆。
“打扰了,我找文森特先生。”
“每天都有人来找文森特先生,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个文森特先生。”门童瞟了眼诗人背上的破琴,似乎认定了他是个穷鬼。
“我和他有笔挺重要的生意要谈,麻烦你了。”诗人微笑着递给他一枚金币。
十五六岁模样的门童看了看那枚金币,先是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翻,接着咬了咬那枚金币,很快变得眉开眼笑:“先生请随我来。”
就算货币不流通,看起来黄金这东西还是很好用的。
商队的主人住的这家旅馆在商业区并不算多大,虽然外面看来这地方不算宽敞,凛月进去的时候还是着实吓了一跳,这家旅馆的装潢绝对配得上豪华二字,那老板住的房间据说还是里外两间的套房,饶是自诩见过大世面的精灵也不禁咋舌。
真奢侈。
“文森特先生就住在这里。”门童笑嘻嘻地冲凛月点了点头,“需要什么叫我就好。”
“辛苦了。”凛月目送门童走开,然后叩了叩门。
从敲门到门开没用多长时间,开门的人有点秃顶还有点发福,看见门口站着的青年以后露出了一脸长者的表情:“这位年轻的先生,有什么事情么?”
“我想询问一下,您的商队需不需要一支强力的冒险者小队来作为保镖。”凛月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生意人,现在他只寄希望于这个久经商场的老手不要把他当做诈骗犯。
中年人有点狐疑地看了看他:“……请问您是?”
“我是一名在各地旅行的冒险者,现在因为各种机缘巧合来到了卡堤亚。”诗人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我的同伴们都是万中挑一的强者,而我则有幸能够跻身于一支这么优秀的冒险者小队——可是您知道的,无钱寸步难行。”
“这样啊。”中年人笑了笑,把精灵让进房间,“那进来说吧。”
“这还真是……麻烦您了。”凛月跟在商人背后进了房间,他的匕首被严严实实地藏在斗篷里,没引起商人的警觉,“您的商队主要是运送什么货物的呢?”
“毕竟这地方是中立城邦,粮食一直很好卖,至于回程的时候我一般会带些带这里的特产。”商人笑意满满,“正好之前的护卫在这里告辞了,我还在想什么时候找新的护卫呢。如果几位有意的话,可以找一天先见见面吗?我大概过几天就要回王国去了。”
精灵心里咯噔一下。
“见面嘛随时都可以安排,毕竟我们没有您那么忙碌。”他笑着,感觉自己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不过我有一点在意您之前的护卫……毕竟您看,那些都是同行嘛。了解得多一些于我们于您都没有坏处呢。”
“那群孩子啊……是群好孩子啊。”商人露出惋惜的神情,“他们跟着我来回也好几趟了,这次却突然说要离开一段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说是有缘的话还能再见什么的……”
凛月听着商人的话,只觉得自己的心在往下沉,他越来越预感自己在这里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了。
“您是说,您之前的护卫都是孩子么?”精灵强撑着演戏,“还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像您说的这样的一群孩子怎么会忽然就要离开一个固定的商队呢?对于做护卫的而言能够找到一个固定的商队可是求之不得啊。您是在哪里雇到他们的?”
商人思考了一下:“应该……是在王国的时候。那些孩子很靠谱,现在鲜少有那么好的护卫了。”
“年轻人总是喜欢新鲜的世界,他们也许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精灵尽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望,“话说回来,您这几趟路上都遇到过什么事件呢?我们需要知道您常走商道上的状况,才能完整地制定出护送计划来。”
“总的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商人又笑,“毕竟这里是个政治上很敏感的地方,山贼什么的暴力团伙也不敢在这种地方捣乱,除了野兽之类的东西,也没什么别的危险了。”
凛月觉得自己的笑容快要消失了:“这样啊,那么我去联系一下我的同伴们,让他们来这里和您见个面好了。您什么时候有空?”
“后天下午可以吗?”
“后天么……”他不自觉地舒了口气,“我和他们商量一下好了,如果有问题再来联系您,如果没有问题,那么就到时候见好了。”
“好的,那么之后再见。”
就这样。
就这样?
什么情报都没问出来,什么信息都没得到,两手空空一头雾水地回去?被人用怜悯的表情看着,感觉自己仿佛一个智障?
“啊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诗人在门口转身,脸上笑意盎然,“那群孩子去哪儿了啊?”
“不知道。”
干脆利落的回答。
凛月耸了耸肩:“那么,之后再见——希望我们比那些孩子更能让您觉得安心。”
离开旅馆的下一秒钟,诗人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
他笑不出来。
从懂事开始他就无比厌恶被人戏耍的感觉,本来这种厌恶感从他遇见叶子之后就开始变得愈发淡薄,可在他游荡在外这段日子里那种感情又悄悄地滋长了出来,尤其是最近的一段时间,它们在他的心底疯长,像是什么寄生的蔓藤。
至于对商人说的“之后再见”,也理所当然的不会兑现了。
本来他前来寻找这商人的目的就不是和他谈什么生意,那些护卫保镖之类的理由只不过是他为了让情报的套取变得更加自然的说辞,而得到有利的情报之后说不定他还会以冒险者的信用或者什么扯淡的骄傲为理由,让他的这些同伴委屈着跟着他跑一趟王国,而现在他只想让这些该死的仁义道德都被扔到宵银的那道深渊里去。
到达约定好的地点时,其余几人似乎已经等待多时了。
“怎么样,问出了些什么?”伊格的口气还是淡淡的,似乎这事情与她无关,方才在贫民窟表现出的那一丝普通少女的气质又不见了。
“没问出太多东西,只能确定那支商队的护卫就是那群年轻人。”凛月摇头,“能得到的信息就是那个商人在王国雇了那些大孩子当护卫,而且他们似乎已经在这段路上往来过好几次了,这次的辞职并没有什么预兆,商队的主人也不知道他们的去向。”
伊格用一根手指抵着额头:“这么说,他们十三年前被抛弃之后,是被什么人周转到王国去……”
“或者是他们自己设法走到了王国,在那里活了下来并且长大,如今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来复仇。”诗人皱起眉来,“像是什么小说里的戏码一样。先不说这个,你们这边呢?”
“我们这边也没什么线索,能够躲藏的地方城卫军都找过了,旅馆教会的暂住者也都排查过身份,在酒馆也没查到什么信息,倒是揪出了一波卖假情报的骗子。”银发德鲁伊口气里带着失望,“只不过目击情报大部分都指向上城区,我怀疑他们要对城主下手……还是说,其实是那个古德曼窝藏犯人并且还默许了他们的报复行为?”
“怎么看都是来找城主报复的吧……”凛月揉着自己的额角,那里不知为何有些隐痛,“毕竟是他发布了抛弃那些孩子的命令,而孩子们的父母都是被迫的。”
“推测不如直接取证……”一直沉默的零终于开口,“我们要再去那边调查看看么?”
“谁知道呢,说不准又是老好人的古怪想法。”伊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去那边看看吧。”
“那边”,指的自然是目击报告最为频繁的上城区。再次调查结果仍然是一无所获,几人只好用了最笨的办法守株待兔,在城主府四周拉开了监视网。
没有事情打发时间的时候,似乎连风的流速都变慢了。空气凝滞得诗人呼吸困难,天气尚值仲秋,他却感觉额头上的一层细汗正在被什么东西蒸发。
自己现在守在这个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的,大家都在说,他们插手这里的事件,给那些孩子定论为犯罪者,将他们抓捕或者杀死,这一切都是为了让门顺利成长。
但是真的是仅仅如此么?
他正在做的事情,真的仅仅是为了“门”才做的么?
凛月——安迪杜恩现在少见地想不清楚这个问题,又下意识地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如果他再往下思考,很有可能将会走入他永远也解不开的死牢。
夜色渐渐笼罩了街市,灯火先是一盏盏亮了起来,之后又一朵朵暗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万籁俱寂。淡淡的倦意开始侵袭他的神经,这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疲劳,只是因为无所事事而造成的错觉,精灵这么告诉自己。时间正缓缓地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流过,诗人尝试去感受它的流动,像是在德莫拉时试图去感受那些拍打着岩崖的海浪。
就算是没用的事情,只要有什么事情去做,人就不会陷入迷茫,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今天没有月亮,街道上伸手不见五指,诗人挺了挺腰板,试图从那一片黑暗中看出什么东西来,目之所及能看到的却只有那些没有颜色的建筑。
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凛月打了个激灵,从昏昏欲睡中一下子惊醒,刚巧看到那个背影转入了一条小巷。
是个少年。
精灵从藏身处一跃而起,软底的鞋子踏在石板路上毫无声息,往那人身后跟了过去。
他跟着少年一路到了下城区,房子从上城的整齐宽敞渐渐变得拥挤而无序,其间夹杂着娼馆酒肆,少年一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直奔下城区边缘的一栋两层小楼。起初他似乎还抱着那么一丝警觉,在房子边上绕了几圈,似乎是在甩掉可能的尾随者。也不知是凛月的隐匿太过完美,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一个人的跟踪,少年在窗口顿了顿,便从开着的窗户翻进了房间里。靠在墙角的精灵见状也跟了上去,在窗外倾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这辈子还没做过听墙角的事,他在心里苦笑。
“……了么。”
是个中年男性的声音,沙哑平静,只是太过微弱,饶是精灵那双灵敏的耳朵也只听见男人喉咙里传来的最后几个字。
“不反抗么。”
年轻人的声音和金属摩擦刀鞘的声音一起响起,只是话里似乎里带着一丝颤抖。
是在犹豫么?
如果是现在的话,说不定还能救下一条命来,同时让这些孩子的罪责减轻一些。
——大概是这样的。
精灵攀住窗沿,侧身翻了进去。
落地时刺入他鼻端的是强烈的甜腥味,抬头只见房间中间躺着一个中年男人,头颅几乎与身体分家,粘稠的血在他身周缓缓蔓延,染红了石质的地板。他身边站着一个约莫有十八九岁的少年正低头看他,那张刚刚长开的脸上还带着些许没脱掉的稚气,淡棕色的眸子里却冷得没有什么情感,他手里握着一柄剑,刃口还往地上滴着血。
精灵瞟了一眼男人的尸体:“啧。晚了。”
“就是你在跟着我?”少年把视线从男人身上离开,抬头看着面前穿得像个落魄贵族的金发精灵。
“你们还打算杀多少人?” 青年精灵反问他。
“不清楚,应该快结束了。” 少年甩着剑上的血迹,那剑细薄而锋利,是天生用来杀人的武器。
“你知道你们做的这些事会引起多少麻烦么?”精灵心里有些莫名的恼怒。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少年收剑回鞘,“我们不在乎。”
“你们先把当年抛弃自己的亲人一个个杀死,然后将当年发下命令的城主也杀了报仇,你们觉得这事情就完了?”凛月往前迈了一步,鲜血已经几乎要沾到他脚尖上。
“城主?我们可没打算做那么麻烦的事情。” 少年眯着眼睛,话里带着几分轻蔑。
“这么说你们是只打算对你们的亲人报复?”
凛月压着自己的声音,勉强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咆哮出来。无名火直往上蹿,上次是在地城之中因为卓尔精灵的滥杀才出现这种几乎会令人丧失理智的怒火,而这次他面对着的只是一个复仇心切的少年,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完全是,有几个人不愿意这么做。” 少年将佩剑重新在腰间挂好,活动了下手腕。
“有几个人不打算对亲人进行报复?那我觉得他们做的很对。”精灵嗤地笑出声来。
“对与不对,不需要你们这些外人来评判。”少年朝他偏了偏头,嘴角扯出一个冷笑,“那么我要走了,再也不见。”
然后他一个后空翻从另一边的窗户跳了出去,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演练了几百几千遍。
“你给我站住!”精灵往前冲去,差点一脚踏进地上的血泊,好容易才稳住了脚。
如果在这里犯下这种低级错误,就会捅出更大的篓子了。
他绕开那摊血迹赶到窗口的时候,街面上已经不见了少年的踪迹,只剩下一只黄眼睛的黑色野猫正在叫唤,声音仿佛是在给死去的中年男人送葬。
“该死的小兔崽子。”诗人一拳打在墙上。
他无法理解那少年的想法,就算他的亲人再怎么有罪,他将这些人杀死,也是无法被原谅的事情。
他们是经历了背叛经历了抛弃,甚至还有可能拥有吃掉自己同伴这种可怕的经历,然而这些东西就可以成为他杀人的理由么?
“你觉得……他们愿意丢下你么?”
不大的声音逸散在冷起来的夜风之中,不知是说给那少年的,还是说给诗人自己的。
“伊格?”
弯月闪着深蓝色的光,第五季的神力在这个地方依然没受什么影响。
“在。怎么了?”银发姑娘的声音从通讯器另一端传来,也不知是不是凛月的错觉,她的声音里有种奇特的喘息。
“是我,凛月。”精灵决定暂且不管她的私事,“我跟上了今天晚上杀人的凶手,但是现在追丢了,快点带培根来追踪,地点在下城区,靠近城墙的地方。”
“好的,我马上就到。”少女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与淡漠,方才那种暧昧的音调似乎只是精灵的错觉。
卡堤亚城并不算大,德鲁伊伏在培根身上赶到案发地点也不过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只是赶来的只有她一人,。森林狼将主人放下以后就开始在房子周围四处嗅着,冲它的主人呜呜鸣了几声,接着朝上城区的方向跑了过去。
“跟上培根,如果你信得过他的鼻子的话。”伊格转身跟着她的伙伴奔跑起来。
“当然信得过,不然我为什么要联系你嘛。”精灵苦笑着跟上德鲁伊的脚步。
“今晚的案件是什么情况?”伊格声音很低,“现在时间充足,把细节说一下。”
“那个凶手从上城区出发,我跟踪他到了这里。” 夜风还算柔和,至少没有割痛凛月的脸颊,“他似乎在半路就发现我了,但是没做什么反应,我也没能阻止案子的发生。”
“说重点。”银发姑娘头都不回。
“嗯,简而言之就是那小子杀了他的父亲,我想去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然后这家伙跑了。”精灵想卖个关子却被一句话噎了回去,有点尴尬,“据他说这帮孩子并不打算动城主,有些似乎连自己的亲人也不想动,不过我觉得不靠谱。”
“还有么?”
“还有就是他们似乎把想杀的人给杀得差不多了。”凛月把注意力放在培根飞奔的大脚板上,“那小子说,应该快结束了。”
伊格没有回答,气氛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沉默。两人身边只有频繁而轻巧的脚步声,还有变了调的风声。他能感觉到少女无数次想要问出什么问题,却又生生地憋了回去。凛月不知道她想问什么,而他本身也说不上是个有多么关心他人想法的人,不如说现在的沉默让他有了个机会去整理自己被搞得一团糟的情绪。
若是让叶子遇到这种事情,她会如何去处置呢?
他不知道。
对于那个姑娘,他能够回忆起来的部分实在太少太少。几十年来她的脸从来没从精灵的脑海中消失过,从她十岁时圆圆润润带些婴儿肥的脸,到她二八年华出落得亭亭玉立,再到她……
她怎么来着?
记忆中的画面就此中断,女孩的面貌再也无迹可寻。
那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甚至不在乎,他只要知道那个姑娘在菲薇艾诺远郊的某个小村里,安稳平静地生活着就够了。
两人一狼的足迹从下城区的边缘一直延伸到上城区,在城主府附近消失了。培根呜呜地在铁栅栏上磨着爪子,污水泛着臭气从栅栏之间流过。
下水道。
伊格仍然在沉默,无言到了凛月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的地步。
“怎么了?”精灵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晃。
“没怎么。”德鲁伊推开他的手,“我只是在想培根会不会抗议。”
“那就等培根做好心理准备再下去吧。”诗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伊格也笑了,捋了捋培根脖子上的乱毛:“忍一下,待会给你买蜂蜜烤肉。”
棕狼歪着脖子抬头看了看她,又从喉咙里呜呜地叫了一阵。
“总之,会给你买好东西吃的。”少女摇头道,“快点。”
森林狼又看了她一眼,开始用爪子和牙齿去撬开下水道结实的栅栏,时不时跳到一边去打喷嚏捋鼻子,看起来这藏污纳垢之地对犬科生物的冲击性真的很大。
“他们确实说了不会去刺杀城主?”
为了让等待的时间不那么无聊,两人再次开始确认现在所知道的信息。
“是,那个弑亲者是这么说的。”
“说谎来转移注意的可能性呢?”
“我看他的表情倒不像是在撒谎,对于亡命之徒而言在这种事情上撒谎没什么必要。不过要是说到隐瞒,我想大概是有的。”
“是啊,他们连丢弃自己的父母都不放过,更别提颁下这条命令的城主。”
伊格似乎把精灵的话理解成了“他们有杀死城主的计划,只是没有表明”,不过与他的本意倒也是相差无几,凛月决定不再在这些无意义的字眼上多作纠缠。
说话间培根已经把下水道口的栅栏给拆了下来,正一脸委屈地看着它的主人。凛月抬脚便跨了进去,污水微妙的味道比贫民窟更甚,熏得精灵一阵反胃。好在这排水系统的空间够大,足够两人一狼在里面行走,而狭窄的通道两旁生长的苔藓杂草则成为了他们的路标,只不过伊格的植物交谈术用了没一会就开始揉自己的眉头。
“怎么了?”诗人的神情有些关切的成分。
“没怎么,小东西们太吵了而已。”德鲁伊叹了口气,马上被下水道里的味道熏得咳了起来。
凛月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咳:“小东西们说了些什么?”
“……别吃我。”
“……啊?”
“什么也没有。跟着我走吧。”
培根在诗人旁边走得一拐一拐,这狼被臭气熏得一爪捂鼻三脚走路,结果走了不几步就翻倒在地,摔了一身的臭水。
看了感觉真可怜。
植物们所描述出来的路线弯弯绕绕,两人能做到的,只有忍着被污水熏出来的呕吐感,一声不吭埋头赶路。所幸在他们转晕头之前两人还是勉强看见了郊外的月光,排污口将污水放入城外的蓄水坑里面,而他们就从那个味道微妙的大坑里爬了上去。对于重见天日和在下水道的冒险这两件事情,前一件凛月现在就想要高呼空气万岁,至于后一件,他这辈子再也不想有这样的经历了。
“好的,第一阶段任务完成。”呼吸了足够的空气以后,诗人恢复了自己笑眯眯的表情,“培根还能继续追踪么?”
“这家伙还没缓过劲来……闭嘴,别叫。”
凛月回头,看见伊格正用一种禁锢罪犯的方式夹着培根的大嘴,而后者的表情几乎就差用爪子在地上抓出“杀人者乃伊……”了。
不对,应该是杀狼者。
“安静点,不然事情就要被搞砸了。”伊格放开培根的,轻轻敲了下森林狼的大脑袋,“而且我觉得不用追踪了,你看那边。”
凛月抬头看去,不远处有一串房子的轮廓,没有光亮,没有人烟,似乎是个已经被荒废了很久的小村,只是模模糊糊的有一间房里似乎点着橙黄的灯火。
“咱们白天,见过这个地方么?”他有点傻眼。
“咱们白天没走这条路。”德鲁伊的回答无比干脆。
“好像是这么回事。”
两人没再有过多的交流,做了这么一段时间的队友之后,他们之间已经大致有了些默契,此时便朝着废村前进,如果推测没有出错,刚才在凛月鼻子下面逃走的少年应该就在里面。
+展开
*字数3452
*国庆玩太嗨了(ry
*提到的角色不多联动的也不多…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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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闭门谢客之举不妨碍调查进行,取得城卫军的帮助后获取情报比之前容易的多。
尽管他们其实也知之甚少。
搜查好像彻底陷入僵局一般几乎无法推进半点,众人倒是或多或少体会到了卫兵们的难处。
少年们仿若游鱼入海,踪迹消失的干干净净。
针对贫民窟的调查,到最后基本和一无所获无太大区别。
凛月偷听到的可疑商队寻得正主,和预想中的同谋身份不同,老板毫不隐瞒将情况和盘托出,原本以为能从他那里获得突破口,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
少年们从何处而来目前来说无关紧要,传授他们本领的人是否别有居心同样如此,无法阻止报复行径知道再多也是无用。
线索就此断掉。
守株待兔是个笨办法,但目前来说别无他选。
来自卫兵处的信息将犯罪目标直指城主府,仔细想想亦没有太多奇怪之处,除了丢弃他们的生身父母之外,少年们最怨恨的大概就是颁下这条命令的城主。
评说是非交于后人,至少在当下,伊格倾向于维护城市稳定,任务是一方面,而杀掉城主后所引起的连锁负面反应也必须考虑在内。
原本即为政治敏感地带,城主非自然死亡后必然会带来政治动荡,而两国出兵为正常反应,到底会有多少人丧命于此,大约取决于战事长短。
这并不是好事。
对于一心想着复仇的少年们来说,可能这些早已无足轻重,所谓的利害关系在仇恨面前均轻如鸿毛。
夜风吹拂的感觉不好不坏,以城主府为中心分布的侦查圈趁着黑暗悄然撒开。
难以藏匿踪迹的零负责城主府正面防卫,弗德连比带划表示自己晚上眼神不好,但俯览全景的工作除了她之外无人能胜任。
其余四人镇守东南西北四角处最高的建筑物楼顶,发现异动可用弯月随时联络呼叫支援。
听上去毫无疏漏,然而不可能事事如意。
莉芙用实际行动表明将二人分开有多不可取,对于其断然离开侦查岗位的行为,伊格唉声叹气一番便联系弗德说明状况,翼族对此倒是没有发表任何可以理解的意见,弯月另一头悄无声息。
多亏培根透过夜色远远望见盘旋身影,最终停驻于塔楼之上。
说教势在必行,伊格自忖不应助长莉芙擅自行动的恶习。
然而最先逃开的却是她自己。
对方眼中光芒太过炽热,其中夹杂感情也太过复杂——盲眼有失有得,至少她比之前在某些方面敏锐的多。
譬如现在。
若是仅有方才恋慕之举予以回应理所应当,但之前一闪而过的仇恨火焰令她无所适从。
无论这份恶意是针对何人何事何物而发。
一瞬间的恍惚和厌恶失望无关,只不过是再次被现实狠狠的打了个耳光。
希望一次又一次被掐灭,内心并未和预想般那样彻底麻木,仅从揪心过度为阵阵刺痛。
起初继续冒险的目的直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实现可能,莉芙作为人的七情六欲愈发完善本是好事,可伊格看到嬉笑怒骂俱全,且能若无其事讨论是否要夺人性命的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凛月的通信仿若及时雨。
“去去就来,等我。”
伊格匆匆离去,不忘在人额头烙下一吻。
“马上就回来,不会离开你太久,真的,我能照顾好自己,这里更需要你。”
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的安慰话语还是发挥了效力,这次莉芙没有执意跟从。
内疚和黑暗一同包裹德鲁伊离去身影。
赶到事发地时,罪犯业已不知去向,培根的嗅觉总算有了发挥余地,之前地点多种气味混杂压根无法准确追踪。
大多数人留守是必然选择,决心复仇的少年们不会花时间去做无意义的事,保护好城主避免更大动乱发生,目前看来似乎比找到他们藏身之处更为重要。
所以二人颇有默契的同时避开这一问题专心追踪。
伊格忍不住数次想问凛月,他能否狠下心解决掉曾为受害者的犯人们,于情于理来讲双方均挑不出什么错处,归根结底用句天意弄人做结来得实在些。
一本糊涂账辩不清善恶黑白谁是谁非,关键时刻犹豫的可能性就高了许多,某些情况下的确需要人站出来扮演坏人角色。
伊格不希望变数太多,就是这样。
莉芙不在也挺不错,将心比心,可能她更愿意看到自己和盲眼前一样,此时此刻仍是不死心的寻找两全之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主动选择放弃他人性命。
说不准凛月可能正盘算着要说服那群固执的小鬼,伊格举动或许会令二人交恶。
她试图从跟随培根飞奔的精灵神情中读出些什么,却意外发现似乎在何处遇见过容貌相似者,可惜搜肠刮肚一番全无所获。
“怎么了?”
伊格出神许久当然未逃过凛月双眼。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培根会不会抗议。”
少年的踪迹消失在下水道内。
德鲁伊不得不感叹下自己动物伙伴都蛮运气不佳,犬科动物穿行在臭味弥漫地带比酷刑好不到哪里去,茶砖上次可是抱怨了好久,不知道这次要用何种方法才能安抚下培根。
“忍一下,待会给你买蜂蜜烤肉。”
动物伙伴投来莫名其妙的眼神,自从棕狼正式担任翻译官一职,伊格的动物交谈神术几乎没停过。
“醒醒啊你是不是傻了我喜欢吃熏肉啊你一定是刚才被你配偶吓到了嗨呀没想到原来你这么害羞我给你讲这可不是个好习惯我们族群里啊害羞的狼都是找不到另一半的……”
——啊,好这口的是茶砖。
“喂喂怎么了你不舒服么?不会吧我就说一下而已你不要这么脆弱啊真的只是说笑而已那群崽子哪有你长进……”
话唠棕狼总算注意到伙伴神游天外,然后新一轮废话攻势就此展开。
伊格摇摇头。
说实在,今天她发呆的次数的确是有点多,应该可以把小小的异常推到昨晚没睡好精神不济。
下水道里生长着不少苔藓,这让二人一狼不至于空手而归。
植物交谈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十分好用,沉默的旁观者们基本不会骗人,起码伊格从未碰见过拥有如此高智能的植物类生命。
小家伙们明显是头一次能碰到和自己交流的异类,七嘴八舌各说各话的模样颇像叽叽喳喳的粽妖精。
“嘿你居然能和我说话!”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哇啊啊啊啊啊不要吃我!”
……
不一而足。
培根嫌弃的用爪捂住鼻子,这里实在是太臭了。
可惜他并没学过三足走路。
苔藓们吵归吵,倒是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他从右边走了!”
“听朋友说过一会又左拐了!”
“是第二个路口!”
“最近见过他好几次!”
……
你一句我一句,少年离开的路径已被完整刻画而出,弯弯绕绕颇是复杂,据苔藓们说大多数路径都是通往小溪或河流等潮湿处。
“只有那个出口附近没有很多我们的同伴,那里太干燥了。”
在臭气熏天的地方没人愿意交换情报,凛月在踏入甬道前就将信息一五一十加以转述。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们意见没有完全一致,有些人不愿对父母下手。”
他耸耸肩,语气品不出个人好恶。
“当然是少数。”
“那个弑亲者还说不会刺杀城主,表情倒不像是在撒谎,但是我怀疑他肯定有所隐瞒。”
伊格对此表示赞同。
“他们连丢弃自己的父母都不放过,更别提颁下这条命令的城主。”
急匆匆埋头赶路是尽快远离糟糕环境的唯一良方,头次体验到干净空气可贵的培根,甫一出隧道即准备对月嚎叫几声表达心中兴奋,自然被打着隐匿行踪主意的伊格捏住大嘴。
小木屋轮廓依稀可见。
作为这片荒地上唯一的建筑物及可藏身处,少年的去向几乎不用考虑。
而且,很有可能他正和同伙在一起。
似乎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机会来探知他们的计划。
特别是经由查探,屋内居然仅有方才案件凶手一人,用天赐良机来形容毫不为过。
率先冲出去的是伊格。
凛月有些发愣,队友一反常态的积极令他略显不适,平常充当这类角色的基本都是莉芙,伊格不是在后方默默吟诵神术支援,就是用弓箭干扰侧翼掩护一众近战角色。
虑及对方个性,他觉得还是等到情况不妙再行援手。
毕竟,今天的伊格,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而战斗结束的,比凛月想象中要快。
伊格不是喜欢废话的性子,铁木匕首乌光沉沉,正是针对“是谁”这一喝问的最好回答。
少年举剑相迎,在他看来这个刺客显然有些不够看,性别和穿着倒是其次,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有“创意”,居然雇佣瞎子来取自己性命。
近身搏杀往往是兵器长者占优,刃长仅掌余的宽笨匕首在制式宽剑面前显然不够看,只要防住初始意图必杀的一击,持短刃者被拖入持久战而落败的概率更高。
少年打的,也的确是这番主意。
他稳稳架住劈下匕首,其上所蕴力道倒是足够,但还不至于令他立足不稳。
然后刺客讲了个笑话。
“放下武器,我暂时不会杀了你。”
瞎子煞有其事,仿佛那柄有着木质纹理的古怪武器正落在他咽喉处那般。
“这笑话可真冷。”
“不要后悔。”
简短咒语自口中颂出,少年如临大敌般猛力格开本欲向后撤步,脚下一顿似是想起要事不退反进,足底借力滑步缩短距离挺剑便刺,应该是关键时刻记起不要离会用神术或法术家伙太远的事项。
伊格的手臂仍然滑稽的停在半空中,哪怕到少年逼近时也只是慢吞吞挪了下位置,和最初的凌厉判若两人。
可少年瞳孔不由得陡然放大。
那把形制特异更接近于宽刃砍刀的短兵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细变长,不待其做出任何反应,泛着寒光的三棱锐刺已稳稳悬停在他喉结前方。
少年毫不怀疑对方会比自己更快,即便剑锋已触碰到人衣袍。
“放下武器,我暂时不会杀了你。”
听不出诚意的“劝诫”再次响起,此情此景下将二字调换为“命令”理所应当。
+展开“失踪的大家是来报仇的哦。”
柔声的喃喃自语,传入了同样蹲守在城区角落的伊格耳畔。
没有分析关于这个王国的一切异动,无论是恍惚的意识迷离还是短暂的神智清晰,都没有真正关心过这场看似阴谋的事态演变。
看见了伊格朝自己投来的失明视线,似在疑惑突然作出的莫名发言。莫名发言,没有由来、没有依据、更加不打算作任何的逻辑辩解——
那仅仅是一场染上了血色的童话的梦。
这座王国充斥着叛逆的矛盾气息,浓烈得能让战神的忠实信徒隐约嗅出。恶即斩,以自己的视角认定为恶,不接受任何的外人意见与来自内部的分歧声音,屠尽该杀者,畅快淋漓。
那是一场无关善良过去的狠辣妄想。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现在的我回到了曾经抛弃我的贵族府邸。
——我的确不是你们的孩子哦?
——我高贵的‘父亲’大人。
遍体鳞伤的稚嫩手掌突兀握上来自成人的结实手腕,直至呼应心中杀意的暴戾鲜红骤然降临,以远超出孩童常理的可怖怪力强硬掰断,露出入目狰狞的断裂筋骨,畅听痛彻心扉的凄厉哀嚎。
——抱歉哦,现在的我才不想被你欺负呢~
五指并起成剑凌厉刺穿毫无防备的血肉胸膛。即使在梦中,他的血也依然温热,温热得想让我反复地,在弥留之际感受更多的皮肉撕裂之痛。
——那个会让你们乖乖欺负的笨蛋孩子。
——已经彻底长大了呢~
“莉芙……?”
将我从思绪里唤回来的,是伊格的担忧声线。
被送到郊外的老人和孩子。吃掉的不仅仅是同类的肉。
还有被无声堆积起来的,仇恨的心。
“伊格。”
环上了她稍微惊愕的纤细脖项,在静谧皎洁的夜幕之下。
“觉得麻烦的话,就杀掉那些孩子吧~”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现在的我成为了曾经应得的上流贵族。
那样的我,穿着好看的丝绸礼服,独步在人人为之侧目的豪华夜宴。
我有着异色的诡异瞳孔,却依然昂首阔步,踏过象征宴会主角的华贵地毯。
——感谢你们哦,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宴会的喧嚣尽头,银发的干练少女在悄然等待如期不至的宴会舞伴。
——我认得她。
款步走近,以居高临下的占有目光温柔牵起如履薄冰的腼腆手掌。
——她是我的。
环上不作反抗的柔软腰身,覆上温软缠绵的炽热唇瓣。
——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
“……唔!?”
戛然而止的甜蜜梦境,是她措手不及的羞涩惊呼。依然温软的唇瓣触感,在提醒着此刻横蛮任性的占有重叠。
完全理解,甚至打从心底认同,那些归来孩子的杀戮复仇。
——感谢你们赐予了我宝贵的存活生命,也怨恨你们夺走了我应得的美好未来。
——这样的事情,很容易明白哦。
只是,最想得到的东西,从未在自己身边远离。
——抱歉哦~
没有歉意的妥协回话,只有依偎的紧密相拥,越环越紧,传递着细至毛孔的由衷呼吸。
——就算是梦境,也不想随便离开伊格。
贪婪地索求着唇舌缠绵的占有滋味,吸吮着被迫妥协的甜美湿润,在无人察觉的城府偏隅,越演越烈。
直至代表凛月行动的弦月通讯,突兀响起。
+展开计字5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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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信件以外的故事
比起“没能够让种子顺利成长”这种委婉的表达,在凛月看来,他对这次任务更加贴切的形容,应该是失败了。
没有任何解释的必要,也没有什么借口可找,既然他是这支队伍的队长,那么只能说这次的失败毫无疑问归咎于他的错误。而当精灵想去与队友们讨论自己到底是否适合做一个队伍的队长时,却发现他们早已不知去向。
诗人有些想笑,他以为自己和这些人已经足够熟悉,已经可以互称友人,然而事实证明他在这些方面简直天真得像个孩子一样。其实仔细想想就已经明白了,就算是那些真的经过生死之斗的人,也不一定会同心同德,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要求这些只不过合作过两次的人真的战友一般的情谊?
没道理嘛。
精灵在心里小小地笑话自己。
想通了一些东西之后,他就那么静静地在中心广场一张挨着喷泉的长椅上坐下了,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匆忙来往,还有身边偶尔起落的鸟儿。这次回到暗月城的气氛与上一次有些相像,却又有微妙的不同。很多人都穿着款式相似的衣服,小袖窄裾,轻薄便利,可明显他们的身份都不一样。那之中有牵手的小情侣,有打闹的好朋友,也有对着一池扑腾水花的金鱼犯难的家伙。
但是他们都很高兴。
凛月并没有去特别地注意这些人都是谁,他心里盘旋着的想法正在渐渐成形,只是青年不知自己是不是要去做这么一件事。他思考着掂量着,漆黑之月的光从暗转亮又转暗,在它完全暗下去之前年轻的诗人背着他的琴离开了广场。
如果再优柔寡断下去,他在那个黑暗的世界中用那些牺牲所换来的一切教训就都只是白白的损失了。
“你是说,要解散‘逆行之风’?”管理冒险者小队的人类女性有些懒洋洋地抬头,“理由呢?我总需要给你们登记一个理由。”
精灵尽量保持着礼貌的笑容:“是的。也许我们这些人一开始就不应该走到一起,而我大概是不适合这种冒险生涯的——作为一个诗人我还是好好地唱我的歌写我的诗比较好。”
“这么简单的问题就要解散队伍,你这个队长当的真是不够格。”女性伸手翻了翻桌上的文件夹,取出一张纸来递到凛月手里,“喏,逆行之风是吧,目前状态非满员,任务成功一失败一。你确定一下?”
“非满员?”精灵一愣。
“是啊,今天早上有人来我这里登记退队来着……”女性把纸塞进他手里,“你这队长也真是可以,居然会让队员自己来申请退队,你到底干了什么事啊。”
精灵没说话,他低头去看着那张薄薄的纸。队员栏上的两个名字被划掉了,诺艾尔·梅耶和切洛。
看到这些他才想起来,他甚至连他那个同胞的姓氏都不知道。
窗外的光暗下去了,远远地传来人们大笑的声音。
8.归来者·第一封信
叶子小姐亲启。
在我给你写信的这个时刻,我们正驾着马车穿越荒野,为了前往一个陌生的村庄。
我们周围是土地与野草,它们毫无章法地生长着,时不时有野兔似的东西被马车的轮子惊得跑掉,也有小型的鸟雀从草丛中冲出再落下,我们头顶上有鹰隼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盘旋着,也许是在寻找它们的食物。
这是个充满了野性的地方,而我们正在沿着他人的车辙前行。
这段我没有给你写信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切洛和诺艾尔离开了,至于离开的原因我也不清楚,毕竟这是他们的自由,而每个人都有些不愿意说的故事。然后伊格带着两位新的队员来到了我们的小队,一位是带着幼虎的德鲁伊,似乎是弗德瑞莉名义上的监护人介绍来的;另一位是个高大强壮的武者,是伊格与莉芙之前冒险中的同伴——说到这点,我刚刚才意识到这两个姑娘竟然也是参与过两年前那场大战的英雄!不过她们似乎不太愿意提起那时的故事,我还是不要去做些讨人嫌的事情了。
还是回归正题吧,我们租了马车跑去一个村庄,只是为了尝试解开一个谜,而这个谜与我们这趟旅程的任务目标有关。
这次作为种子苗床的地方是一座城市。这座城市居于荒野之中,远远看去修得固若金汤,那些灰色的城墙给我的感觉比德莫拉的黑色岩墙还要高出一截。弗德看到那高高的城墙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振翅飞了起来,看起来是已经想到了我不会阻止她在这里上天。然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在某些方面她还是蛮聪明的。可我还是不得不说她的习性在各种方面都近似于鸟类,我觉得两次不能让她尽兴飞翔的旅程几乎让这个小家伙憋坏了。
之后我们进入了那座城市。
我这样来给你介绍这个地方吧:这座城市叫作卡堤亚,是座独立的城邦,或者说我称它为一个小国家你更加能够理解?它的地势与你所熟悉的绿都截然不同,就像我上面说的那样,它可不像菲薇艾诺那么生机盎然,这座城墙高耸的城市矗立在一片荒地之中,两边的两座山脉将两个王国,而与菲薇艾诺最不相同的一点是满街都是灰白的石质建筑,看得人有些憋闷。而种子虽然选择了这个地方作为苗床,却露着一副不乐意在这里生长的样子——我指的是,它在不停地闪烁,就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这么看来,这座看起来平静祥和的城市里,还有些不小的事情需要我们去解决。
疑点很快就找到了——在这座城市里几乎找不到年轻人,我指的是那些已经长大,但是还未成年的孩子。街上的人都在二十多岁或者十几岁左右,不是已经成人就是还不通人事,唯独没有那些十七八岁正当青春的年轻人。
这就是我们现在想要解开的谜题了:这里的年轻人都怎么了?
最初我们当然是在城市之内寻找答案,从学校一直找到图书馆,其间应该算是一无所获,还闹了些无意义的笑话——比如说,以为少年们都在上课之类的。
总之,我们在图书馆里遇见了转机。本来这里简直是门可罗雀,连管理员都在打盹,可是居然有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在历史区看书——这是我们第一次在这个城市里见到这个年纪的孩子。你知道正面对一道谜题百思不得其解时却忽然出现了提示的那种感觉吧?那感觉就像在迷雾中看见了灯塔,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而这个少年似乎就是我们在这道难解的谜题之中遇到的第一盏灯火!
从以前开始我就很喜欢解谜游戏,你知道的。
我们和他聊了起来,刚开始的交流还蛮顺利,他告诉我们他住在郊外,可说到他的同龄人的时候,他却忽然结束了对话,说了句“时间到了”便直接离开了图书馆,留给我们的只有一头雾水。
之后我们便做了去郊外找他的决定,为此我们才租了这辆马车,并且奔跑在这片荒原之上。
这样写信,好像是变得有些像报告了。不过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所经历的一切,让你能够通过我的信看到外面的、更加广阔的世界。
等我到了那座村子,我会再给你写信的,我亲爱的叶子。
愿珂宁永远保佑着你。
您诚挚的,凛月。
8.5 信件以外的故事
“零,那个瓶子可千万不要撒手,也不要弄坏——我看你是准备随时把它捏碎的样子么?”
凛月从信纸上抬起头来,一脸无奈地看着单名为零的武僧,只因为他写完结语就刚巧听到了玻璃瓶在那个巨汉手中的呻吟。
“不会的。我能控制好自己的力道。”壮汉一脸严肃地回答,还点了点头。
“你能控制好就再好不过了。”诗人叹了口气,将信纸折了一下放回包裹。
名为零·逐风者的这个男人,他的性格从各种方面而言都属于很可靠的类型,只是那个明显超过了人类、直往巨人的方向发展的个头,总是让精灵忍不住对他的种族产生疑惑。而且他超过两米的身高也令人头大,方才租借马车的时候就因为他的块头导致了几人很大一阵子的犹豫,最后他和伊格同时想到了“那个东西”,这才算租了辆合适的马车,而不是去找辆运牲口的马车来容纳零的身高,或者让他跟着马车跑步前进——虽然有些虐待队友的嫌疑。
至于“那个东西”,只是个小小的魔法道具而已。
“烟雾之马”,伊格这么称呼它。
凛月对这些东西有所耳闻,他在苏古塔停留的那一段时间之内曾经有幸参与过一次法师协会讨论的旁听,那时他便听过有人是骑着“烟雾之马”而来的,似乎还说了要对这个东西做出什么改进一类的话。零拿到它之后便将那匹马从玻璃瓶里放了出来,烟雾迎风膨胀成了匹巨大的马——这马足足有两米高,马背几乎超过了凛月的头顶,然而零骑上去竟然十分的合适,也真亏了那马鞍居然能够放在它的背上,虽然现在它在一个大汉一匹巨马中间夹着,看起来小得可怜。
“我真的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有巨人血统。”他们熟稔起来之后,诗人有一次这么问他。
“应该是没有,至少我的师父没有告诉我我有巨人血统。”巨汉如是摊开两只蒲扇般的巴掌,一脸无辜地说。
“又开始师父了……你是小孩子吗。”诗人无奈地捂住额头。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一行六人在荒野上的奔跑一直持续了一整个下午。弗德瑞莉飞到最高的地方才能看得到的村子果然很远,队伍中的两个男人牵着拉车的马走进村子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分了,有些小小的孩子吮着手指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看他们这些陌生人,也有老人在屋檐下面摇着扇子晒太阳,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着炊烟,看起来和城市里一样和平。
真的和平么?精灵皱起眉头。
离开城市之前发生的那件事情他不可能忽略掉。从图书馆出来之后他们的脑子里塞满了十三年前的那场旱灾,却在把这些信息消化完毕之前又遇上了一场犯罪事件。
针对武器店的抢劫,除了有人在策划暴动之外别无解释。他们看到了疑似抢劫犯的人,对方却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消失在了他们所不熟悉的街道里。而卫兵对于他们这些乱打听的旅人似乎也心生怀疑,并没有听他们解释的意思,相反还把他们赶出了出事的武器店,最后的结果是他们这些旅人被晾在卡堤亚不算寒冷的风中,面对着一个空荡荡的街道,地上连片落叶都没有。
现在他们所在的这里不仅与卡堤亚的城区看起来一样祥和,而且同样没有那些十七八岁的少年。这里中年人居多,连二十一二岁的年轻人都不多,十二三岁的孩子们更是寥寥无几。冒险者们问了一圈,并没有人认得那个他们在图书馆遇到的少年,最终一行人看着西沉的太阳只能作罢。再赶回城里大概就得到半夜了,最终他们在这小村里借住了一宿。
一夜无事。
第二天,他们在天边刚刚泛出鱼肚白的时候便出发了,顶着早晨的雾气赶了一路,等到冒险者们赶着精疲力尽的马匹们回到城里时,天色已经日上三竿。
“马车停下!例行盘查!”门口有卫兵在吆喝,“停在旁边,不要挡着路!”
“昨天好像没有这么森严的搜查?”伊格小声咕哝了一句。
凛月正皱着眉头把满头大汗的马儿赶到一边去,赶车时间久了他有些背疼:“是因为昨天的那个抢劫事件吧。”
“不知道。”带着头狼的德鲁伊耸耸肩,“等下进了城去问问吧——问这些守城的卫兵不是什么好主意。”
盘查相当严格,不过没带什么违禁品的旅人们还是轻轻松松过了关。进入城里后他们才意识到昨晚的事件比他们想象得要更加严重。路人们所关注的是有一对中年夫妇被杀,卫兵们关注的是这事件又像抢劫杀人又不像,城市的秩序虽然还未彻底乱套,不安与躁动的情绪却已经在人群中蔓延开来了。
“他们身上的财物都被拿走了,像是金戒指金项链一类的东西。”有个卫兵这么对和他搭话的精灵说,“不过他们藏在柜子里的那些金币啊珠宝的完全没有损失,明明犯人有充裕的时间去翻箱倒柜的。”
“说不定犯人只是误杀了他们,慌乱之中才只搜走了尸体上的财物?”诗人随口一说。
“你说的有点道理……不过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就是犯人?”卫兵睁大了眼睛去打量这个可疑的精灵。
“不不不,这个怎么可能啊。”诗人苦笑着摆手,“且不说昨天晚上我就没在城里,我还穷不到去杀人劫财的地步。”
“每个人都是有嫌疑的!”卫兵继续盯着他,“在真正的凶手被抓住之前。”
“好好,每个人都有嫌疑,不过抓人的时候可得慎重点,毕竟抓错人了不是什么好事。”凛月没忍住笑了出来,“那我就先失陪了,卫兵先生。”
说是先生,其实也只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而已。而另一边,诗人的同伴们已经在招呼他去面见城主了。
那些与他的关系摇摇欲坠、仿佛累卵的同伴们。
他看着那些人,看着两个互相微笑少女与她们监护的迷糊小姑娘,看着两个互称姐妹的德鲁伊姑娘,看着仿佛守护者一般待在女孩们身边的男人。
精灵忽然就笑了。
“所以,你们来到这里有何贵干?”姓古德曼的城主皱着眉头,和冒险者们说话的时候都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最近需要处理的事情非常多,我很忙,所以只能给你们五分钟的时间。”
“我们来自暗月城,是连通之神第五季的使者。”先开口的是伊格,看起来年轻的姑娘已经在路上想好了如何与城主交流,“我们准备在这里播种连通之神的种子,它将会成为‘门’,作为世界之间往来的通道。”
“但是现在它无法成活,因为在卡堤亚还有纷争与不和存在。”凛月接上了伊格的话,“连通之神的种子无法在存在不稳定因素的土地上发芽,而我们的使命就是将种子所选择之处的不和因素尽量排除。”
“是吗,是连通之神的使者啊……”看起来身体还颇为壮实中年男人终于放下了笔,按着眉心从桌上小山一样的纸堆里抬起了头,一脸好像自家女儿和人私奔了那样的烦躁,“虽然很感谢各位的心意,但是这件事你们这些外来者恐怕帮不上忙。”
“是什么样的事情呢?我们是诚心诚意地想要帮助这片土地变得和平安定。”虽然城主已经相当委婉地下了逐客令,诗人还是不死心。
“这件事情,你们真的帮不上忙。如果各位要证明自己帮得上忙的话,就去调查出这些……”城主叹了口气,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这些‘犯人’,到底是因什么而来吧。如果你们能调查出他们的来意,那么你们也就会明白为什么我说你们帮不上忙了。”
“这样么……”诗人按着下巴略一思考,“那么请城主大人先将这件事情的始末简要解释一下,我们也好去寻找您口中的‘犯人’。”
城主还未作出什么回应,伊格却抢先开口了:“莫非,是和十三年前那场旱灾有关?”
他们第一次看到这个中年男人出现了一瞬间的卡壳,刚才面对他们的游说一直游刃有余的城主愣住了。然后他深深叹了口气,挺直的腰杆忽然塌了下去,似乎连眼角嘴边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原来如此,各位真是相当敏锐。”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与旱灾确实有关,十三年前的那场旱灾时,我曾经下过一个命令。”
房间里很安静,连人的呼吸声都能听见,不祥的预感在人与人之间缓缓地滋生出来。
“将老人和七岁以下的孩子送到郊外,让他们自生自灭。”
一时间众人无言。
“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各位自便吧。”古德曼挥了挥手,重新埋头进了办公桌上的那些文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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