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诡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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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铜闸门怦然关闭的时候,迭戈·菲尔兰登的红刃刺穿了熊首魔兽的颈椎。那魔物腐败的犬齿几乎嵌进了驱魔人的面庞,可他的刀刃来得更快更恨——血液从血洞里噗地喷涌出来,狰狞的熊脸定格成了痛苦的哀嚎。迭戈拔出通体血红的长刀,将尸体推进角落里的尸体堆。他啐掉血水,扯掉被血浸透的眼罩——几乎盲视的左眼暴露在灯光里,猛地瑟缩了一下。他把兜帽拉到头上,遮住了那只泛白的瞳孔。
通往地下的走廊已经被闸门封死了,不过“吞噬者”和他的小宠物早就冲进了深处。驱魔协会的护送任务永远干瘪乏味,以至于他的红刃还在忍饥挨饿——迭戈舔了舔嘴角的血,红刃在冷光下泛着咄咄逼人的光。它在叫嚷着要求吞噬更多的血肉。他知道,他知道。菲尔兰登总是知道。
回程的路上,红发的驱魔人在某个不起眼的交叉路口转了个弯。魔兽的血从刀尖滴滴答答地落下来,紧随着他的脚步声回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哒,滴答,哒,滴答,哒。
他拎着血渍斑斑的长刀漫不经心地走过一扇扇铁门——它们看上去早已死透,不论后面锁着些什么东西,都不再能引起驱魔人的兴趣了。阴沉的灰墙一路向前延伸,刚及他腰侧的砖石墙面上不知何时蜿蜒起一些诡异的图形。迭戈伸手揩了一把,褐色的痕迹早已干透,看上去像是孩子拙劣的涂鸦:有些颇有人的模样,却被涂上了奇怪的肢体;有些和魔物形神相似,可又不尽相同。那些画面越来越潦草、越来越慌乱,最后在他脚边的墙上融成了肮脏的污迹。
迭戈在那团污渍前面停下脚步。他面前是扇同样生着积年老锈的铁门——门正中用透明胶带封了一只橘黄色的羊皮纸鸟。他盯着艳得扎眼的鸟儿愣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把耳朵贴在门上:咿咿呀呀悉悉索索——好极了,正有东西在门里窃窃低语。迭戈抬腿踹了一脚,那门没有上锁,砰地一声向内弹开了。尖锐的嘶吼从门里迸发出来,差点儿刺穿他的耳膜:“——是谁取走他的血?嗷,嗷!……是我,鱼说——嗷!用我的小碟子,取走他的血——”那声音嚷道,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哀嚎,仿佛正承受着莫大的苦痛。
门后是个封闭的空间,空气被血腥和腐朽糟蹋得一塌糊涂。迭戈皱了皱鼻子——如果这里曾是个谋杀现场,至少原封不动地幽闭了二十年。屋子里没有亮灯,漂浮的黄绿色光团幽幽地照亮了黑暗,视线可及的范围里排满了铁架。他握了握长刀的柄,循着撕心裂肺的喊声穿过油漆斑驳的架子。架上堆砌着好些瓶瓶罐罐,标签一碰就碎,脆弱得像风化的虫翼,肯定很多年前就弃置在这里了。
“谁来当主祭?鸽子说,是我,是我,我来哀悼我的爱——”那声音已经近在咫尺,它越发急切,隐隐地含着呜咽,像被梦魇紧追不舍。
吵死了。
迭戈猛地从柜后蹿出去,刀锋尖啸着撕裂了空气。
啜泣声戛然而止。整个空间沉默下来,像是突然凝固成了胶冻,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驱魔人的刀下是朵青绿色的花,内蕊像张小小的嘴。那嘴被刀锋劈成了两半,艰难地翕张着,已经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了。多刺无叶的茎从小巧的花头向下延伸,直直地扎进身下的玻璃罐子。迭戈抓过罐子,粗鲁地抹去上面的尘土。借着昏暗的荧光,他看到浊液中悬浮着一个男人肥硕的头颅,皮肤细腻油亮,保养得很好;凸出的眼睛紧闭着,嘴缝被三股蜡线牢牢缝死,每一根毛发都被除去,光滑得像颗剥了皮的煮蛋。那长嘴的植物就扎根在他光溜溜的头壳上——也许它是这东西的“嘴”,细小的根须扎进脑髓汲取它思想里的东西,再歇斯底里地狂叫嘶喊——
它可算不上是只魔物。它大概连合格产品都算不上,所以被辛瑟们遗忘在这间衰颓的仓库里。
驱魔人把它摆回架子,了无兴趣地退开一步。
那头颅突然瞪大了眼睛。
见鬼,它是活的——驱魔人不快地想,它正紧紧地盯着他呢,癞蛤蟆似的眼珠瞪得就快要掉出来了。境况还会更糟吗?——是的——那头颅用额角撞着罐子摇晃起来了!它直撞得罐壁叮当乱响——铁架上成堆的玻璃罐子拼了命的一齐晃动起来了!呯呯嗙嗙叮呤咣当,凌乱的撞击声撕裂了黑暗,越来越急切、越来越疯狂,像阵狂乱的暴雨,从四面八方砸落下来——
来活儿了,我们走,红。迭戈在心里说,闭紧盲视的左眼,攥紧了手中的刀。
“你吓坏他们了呀。真可怜,他不能再说故事啦。”一个甜腻的声音在他脑后轻声说。
迭戈回身抬手一刀横斩!一团亮绿色的光从刀锋下闪过,飘飘悠悠地浮动在他眼前。激烈的晃动声骤然停止,黑暗里一片寂静无声,仿佛骤雨般的异响不曾发生。
即使床第之间,也从没人敢贴近迭戈颈后——他们说他真像把脱了鞘的刀,动作永远迅猛狠厉,能把床事也干出搏命厮杀的效果;也从不在事后流连于床帐之内,让哪位床伴得到靠近他背后的机会——可这一次,他背后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只有一团飘忽的光。光团咯咯咯地笑起来,空洞地回响在层叠的铁架之间:“阳光里的人,独自来这里做什么呀?做什么呀?”它甜甜地问,尾音带着种俏皮的翻卷,让人想起南部海岸阳光下的沙滩。
“滚,魔物。”迭戈冷冷地说。那团光芒中有一小段苍白的手指,指节生出三对荧光的鳞翼。它们极快地扇动着,让它看起来像是浮在空中。“我很想你,小哥哥。”手指继续说道,还是那种毫无防备的柔软语调——迭戈的右臂猛然绷紧,磷翼指头被他一刀劈成了两段,闪烁着发出一声短促的“叽”,跌进黑暗里去了。
可那声音在他身后真切地响了起来。“想你,很想你——”她说,听上去像个无忧无虑的幼小女孩儿,绝不会出现在邪恶的地堡里:“我很想你——小哥哥。”
驱魔人侧转过身,刀尖向着声音的方向水平送出,指尖叩得长刀的护手咄咄作响。刀锋所指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聚集着一整片荧光手指。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辉光与黑暗交缠的混沌中,站着一对儿光裸的小脚。
——一双孩童的脚。左边的腕子上箍着锈迹斑斑的镣铐,垂下一条两指粗的金属锁链。小脚摇摇晃晃,锁链便撞击着发出一种咕哝似的低鸣,蠕动似的向远处扭曲蜿蜒。迭戈顺着那两条小腿儿往上瞧。荧光里孤零零地站着一个十岁出头的——他的目光在孩子的胯间稍作停留——一个男孩。他只披着件过大的医用白褂,长长的黑色头发从两鬓落下来,凌乱地散在胸膛上;额发则被修得极短,露出整个儿白皙的额头。杏核儿似的黑眼睛缀在泛着潮红的脸颊上,沉静得像无波的深潭。
他不是个单纯的孩子。迭戈挑起眉毛——乌黑的羽毛从那男孩身后垂落下来,贴着奶白色的小腿,微微颤动。
“你是什么?”驱魔人的刀尖纹丝不动地指着男孩:“魔物?鬼魂?被遗弃的试验品?”
孩子忽闪着眼睛歪了歪头,半点儿也没听出迭戈的冷淡与不耐。他往前走上几步,喉管抵上了迭戈通红的的刀尖,深潭似的眼瞳中微微泛起波澜——他弯起饱满的橘色唇瓣,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你是什么?”他清晰地说,“被遗弃的——”
驱魔人觉得浑身一紧。那孩子在学他的话。声音,言辞,语调;冷硬的口气——分毫不差。
一个学舌的家伙。
驱魔人的杀气徒然暴涨。男孩纤细的脖颈抵在红刃的锋芒上,青色的血管紧靠刃锋,突突跳动——去他妈的陷阱。这魔物操控着孩子的肉体作出一副无害表象,柔弱得像含苞的花蕾,自己却藏匿在暗处伺机而动。“来吧,你这肮脏的家伙。出来。”迭戈亲切地说,刃尖慢慢旋进男孩的皮肉,在他雪白的颈子上剜起一朵殷红的花。对方灵动的眸子依旧笑意盈盈,神色没有一丝阴霾;血顺着脖颈温顺的曲线滑落,浸透了单薄的胸膛。
一块碎瓦被什么东西拨动着,发出一声细小的“叮”,一道黑影从孩子纤细的身影后面腾地窜了出来。迭戈早有准备地拉高右手,红刃恰和那魔物的螯牙撞了个正着;紧接着翻转手腕,利落地切下了半个长满突刺的脑袋。那是只浑身附满油亮甲片、生着数只节肢状长足的家伙。血从它头部的创口喷出来,像水一般稀薄透明,夹杂了大量暗绿色的杂质,腥味里带着一丝奇异的甜,像是掺了蜜糖的生肉糜。
辛瑟牌改造魔兽的味道。被他屠空了的实验室里全他妈是这个味儿。迭戈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一个魔兽——正是他们想要的。
虫子扭动着身体,拼命想从驱魔人身边逃开,迭戈毫不犹豫地砍向它仅剩的半个脑袋,可却只得到了一声“叮”。红刃没能切入虫子的身体它撞上了一把银质的小手术刀。
“不要欺负它呀,阳光下的人。”对面的男孩柔声说,忽闪着高草丛似的长睫毛:“乖呀乖呀,乖孩子。”手术刀的柄握在他手里,可他看上去纯真又无辜,压根不像会摸出一把刀。
“你是个辛瑟。”驱魔人哼了一声:“新闻——这儿不再是你们的巢穴了,辛瑟。”他居高临下。对方乌溜溜的眸子近在咫尺,里面映出一张肃杀得过分的年轻面容。灼红的头发燃烧着,病眼里满是白翳;另一只眼睛是蓝色的,带着银的气质,冷得像冰。
红刃向来霸道又凌厉,手术刀的短刃很快被一劈两断。可是一双小手赶在他转向魔物前抓住了他的刀。刃锋切进了细嫩的皮肉,眨眼就被孩子的血淹没了。
“疯子。”迭戈骂了一句,想把刀从男孩手里抽出来,可是不知怎么,它竟纹丝不动。
“诸神在上,多么神奇的造物。”这回是个陌生的男音,温文尔雅却又欣喜若狂。屋子里仍然只有他和姓辛瑟的男孩。辛瑟专注地凝视着迭戈和他的红刃,眸子里闪闪发光,像是滚烫的太阳跌进了潭底,把漆黑的深潭烫得沸腾:“他是活的。天啊……”他用不同口吻的单词飞快地拼出句子,激动得语无伦次,完全不在乎血正像个袖珍瀑布似的,淅沥沥地从指间往下落:“你是一把刀。你们……你们是一体。——是兄弟,你们——”
“闭嘴!”迭戈恼羞成怒地喊道。红刃是他一卵同胞的兄弟,血脉的恩赐让他俩天生带着睥睨万物的凶恶力量——也有人说这是主神的诅咒,让布莱德沃的胞兄弟总有一个生不成人形——这轮不到姓辛瑟的怪物来说。
事实上任何人都不该知道这事儿,除非他姓菲尔兰登。
我们砍了他,红。驱魔人想。拆掉四肢、放干他的血,让他在尸堆里,闭上那张嘴——可红刃停在男孩的指节间,沉默不语。
驱魔人心里闪过一丝惊惶。不,不对。迭戈·菲尔兰登是把刀,凶器是不会受惊的。这是愤怒——对,是暴怒!驱魔人咬牙切齿地增加了手中的力道,刀锋切进了男孩的指骨,发出极钝的“喀”——可是下一秒,红刃他手中散落成了一把锈蚀的灰。
他的刀不见了。
恐惧伴随着黑暗席卷上来,像张铺天盖地的网,缠得他几近窒息——黑暗中亮起了无数猩红的光点。这儿是北方冰冷腹地一间狭小的卧室,独眼鼠群在窗外躁动不安,数不清的爪子和牙齿抓挠啃咬着菲尔兰蒂森家附了高阶祛除术的窗玻璃。他们贪婪地盯着迭戈,好像他是橱窗后面流着油的肉。
不对,我在执行协会的任务,跟着“吞噬者”闯进了辛瑟城堡的地下蚁穴。驱魔人甩了甩头。绿色的荧光模糊成一片,他隐约听到那姓辛瑟的男孩仍在嘀咕着感恩和神迹——别他妈陷到梦里去,迭戈,你还醒着那。他对自己说,开始怀疑辛瑟是否对这空间做了手脚—— 见鬼的老宅,自从他和红刃被打包送到本家、改姓了菲尔兰登,可足有十年没回去过了。这儿没有该死的“仪式”,他也绝不该听到老菲尔兰蒂森暗中打开窗子的锁扣——
可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声“咔嚓”。
他甚至听到当年那个单纯得可笑的孩子颤抖着叫了一声“妈妈”。
潮水般的鼠群吞没了他。他在活物的狂潮中挣扎,通红的独眼铺天盖地。尖利的牙齿挤进他睡衣上撕扯出的口子,拼了命地往里钻,啃蚀能塞进嘴里的每一寸血肉皮肤,好像他活该被扯成碎片。有什么东西咬住了他的左眼,湿热的液体噗地喷了出来,一阵钻心的痛。
那一夜,是红刃从血脉中觉醒,用凌厉的杀气割开了黑暗,告诉他魔物只是些可笑的肉块,任由他们撕烂碾碎成地毯上的肉泥。可现在红刃不见了。这一回,他手无寸铁,凶手和被杀戮者调了个儿, 没有人会从污沼中把他拉出去的——
“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呀。陪我玩儿好不好,阳光下的人?”一个温和甜美的声音贴在他耳边说,带着南部海岸才有的俏皮,使人在黑暗里也能想起金沙滩上的阳光。有人在他唇上留下了一个温暖的吻。什么东西钻进口腔刺进了他的上颚。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消退了。老宅不再温暖的卧室,凶恶的独眼鼠群,钻心的疼痛都如潮水般退去,消失无踪。
迭戈•菲尔兰登惊醒过来。他还站在层叠的铁架中间,上颚刺痛,满嘴血味儿,冷汗顺着脊梁一个劲儿往下流。荧绿色的光团在他身侧沉浮,照亮了黑暗。姓辛瑟的男孩挤在他怀里,他搂着孩子的腰,像是溺水者抱着团浮不起来的绿萍。辛瑟用湿漉漉的小手捧住他的脸,满含期待地问:“我想要你呀,小哥哥,留下来好不好?”
迭戈一把推开了那个男孩。“开什么玩笑。”他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声,转身就走。不管那孩子是否真的姓辛瑟,或只是个失败的试验品,被遗弃的怪胎——那与他的任务毫无关系。他甚至不关心辛瑟究竟做了什么——也许有害,可不会比做个驱魔人更糟。他还活得好好的,只想回到地面上去。
“凯瑟琳,我叫凯瑟琳,小哥哥,你来陪我一块儿玩儿吗?”光脚板啪嗒啪嗒地踩在水泥地面上,学舌的男孩紧跟在他身后,嘈杂得像个戏剧班子。
“不要走,不要走,你是我的——啪。”一个灌了不少酒的男人,脆弱又疯狂,末尾的枪击简直惟妙惟肖。
“嗨,先生,您行行好留下来吧,一夜只收五块钱,不要小费。”一个站街的姑娘——孩子脚腕上的铁链撞击着,声音激烈又刺耳。
“别离开我,你别离开我!噢我至诚的爱,你再走一步我就……”一个受挫的年轻女人——
“小哥哥,你又要走了吗?什么时候再来?”
哐,迭戈一脚踹开了铁门。身后的闹剧戛然而止。走廊上静悄悄的,青白色的灯光冷清又警醒。迭戈深深吸了口气,一脚踏出那间疯狂的屋子。几乎是同时,一片血雾在他手中缓缓凝集成型——红刃又回来了。
“温。”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干涩刺耳,简直像用钢丝刷刮擦破铁门:“温•辛瑟。”锈蚀了的声音在空气中艰难前行,传到驱魔人耳边几不可闻。
迭戈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的名字。他叫温。
迭戈回过头,看到温用双手攥着白褂的下摆。他站在铁架堆砌出的阴影里,距离铁门不到半米,腕子上的铁链早就断了,只在身后拖着短短一截儿。风从走廊上吹进门里,吹得他腰间的羽毛簌簌发抖。“我出不去的。再见,再见,阳光下的人,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他轻柔地说,橘黄色的嘴唇一开一合——它们的触感很柔软,驱魔人忍不住想,像个人类。也许温只不过是个疯子,还有点儿瞎。他看透了红刃,却不知道禁锢早已结束,像只瞎了眼睛的鸟儿似的,把自己困在了黑暗里。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小哥哥?”温歪着头问——嗙,迭戈关上了贴着橘黄色小鸟的门。
左转路上的第二个岔口,红发的驱魔人遇到了“吞噬者”普雷和他的跟班艾洛尔。“你们不该在这儿。不可能这么快。”他挑起半边眉毛,目光从艾洛尔整洁的蜂蜜色卷头发挪向普雷挺拔的高鼻梁。“黄铜门后有什么?”
“噢,您要让我说,一切可是好透了,先生!”被叫做艾洛尔的人恶声恶气地说,他有对儿近乎透明的银灰色眸子:“辛瑟家的那群怪物好酒好菜地款待了我们一顿,感恩戴德地承诺不再把他们邪恶的尾巴尖儿伸到地面上来——嗨!”他用力绞着十根手指:“事实上——那黄铜门根本就不往地下走,迭戈……我是说,菲尔兰登先生。”他在驱魔人严厉的目光中显得有点儿泄气:“路往下走了不到三十英里,就折回来了。我们本来捉住了一个姓辛瑟的——可是对方乍一反抗就被这位好先生拧掉了脑袋!!”他怨气十足地瞥了吞噬者一眼,对方却只是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抿成一线的嘴唇斜了斜,仿佛在说——这事儿没错,他就是该死。
“我们得重新找一条路。”迭戈说。他的右手死死攥着红刃,四根指甲全都嵌进掌心的肉里去了。“我知道一个人。”他一字一顿地说,脑袋里突然浮现出金沙滩、黑羽毛和翕张的橘黄色小嘴:“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鸟——他一定认得去地下的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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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场景下的艾洛尔和青年特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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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洛尔Ver.
谢尔盖拉着希尔的手,看着汽车旅馆的引路人给他们打开了301号房间的门。
那年轻的小伙子长得很讨人喜欢,炫目的亮金色卷发在脑后简单地扎成一束;他的T恤衫和牛仔裤洗得有些发白,散发出一股洗衣粉特有的人造香味。“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他说,夸张地扬起手,展示这间狭小的房间,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上衣磨毛的边角:“欢迎来到——全多宁角最奢华的——温暖舒适的——滨海旅店301号房间!”
谢尔盖看着这间位于走廊尽头、又狭窄又破旧的小房间,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
“您将享受到——超级酷炫的海滨美景!噢,白沙、美女,湛蓝的大海!我爱海景——”
谢尔盖一把将窗帘拉上,遮住了怒涛翻涌的黄绿色大海和堆积着海藻的褐色海岸。
“感受到如家般的温暖舒适!看看我们时尚又高档的装修吧——”
那泛黄的壁纸毫无疑问是二十年前的流行款式。
希尔把背包放在床上。床褥洗得很干净,可是那床太破旧了,一根不老实的弹簧硬邦邦地戳在那儿,把床单顶起一个鼓囊囊的包。
“我们提供24小时热水和热情周到的客房服务!”
谢尔盖恰好想要洗手,却发现热水龙头的旋钮早就锈死了;他回过头,看到客房电话的线是断掉的,电话旁的墙上有一个擦不净的污迹,看上去像“FUCK”。
“来吧,让我来帮您挂起大衣——”他从椅背上取下黑色的呢子大衣。谢尔盖夺回大衣,目光犀利地瞪着对方手中那个熟悉的黑色皮夹。
“噢!噢——我很抱歉,不是故意的——”那年轻人毫无诚意地说,把皮夹丢在桌上,摊开双手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我们的餐厅五点半开餐,欢迎来品尝全阿勒蒙德最、最、最美味的新鲜柠檬汁淋盐浸鲱鱼,由和蔼可亲的罗斯妈妈亲自主厨~”
但愿他说的不是楼下肮脏的小厨房里那个满脸脓包、疯言疯语的夫人吧。希尔想着整个楼梯下面飘散的那股臭咸鱼味儿,不由得嘟着嘴拉了拉谢尔盖的衣袖,用口型说:我们可不可以出去吃?
“都听你的。”谢尔盖说,揉了揉希尔的头发。他转头看到那侍者还待在房间里,一副翘首期盼的模样,于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可以走了。”
年轻人立刻露出一副天塌了似的惊恐表情。“噢,您!您不能这么对我!”他用一种受害者的腔调嚷嚷,句尾带着委屈的颤音:“我母亲常告诉我说辛勤的蜜蜂会赢得最香甜的蜜——我是如此辛勤地为您们服务,我的好先生们——”他伸出手,搓着指头比出一个“钱”的手势。
谢尔盖冷着脸打开皮夹,抽出一张小面额的钞票拍在桌上。“出去。现在。”
“好的,先生! ”年轻人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欢天喜地地挟起那张钞票。“请尽情享受吧,先生们~”
他抛了个媚眼,把门关好,哼着歌儿跑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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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雷斯特Ver.
谢尔盖拉着希尔的手,看着汽车旅馆的引路人给他们打开了301号房间的门。
那年轻人长着一张苍白的俊秀脸庞,微卷的黑头发用发油打理得一丝不乱;笔挺的西装显得和这破旧的小旅店格格不入——他很可能是被从哪个经营不善的星级宾馆打发到这里来的。
发现谢尔盖用毫不掩盖的审视目光盯着他瞧,那侍从微微颔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把他们让进房间。这间位于走廊尽头的小房间既狭窄又破旧,泛黄的壁纸是二十年前的流行样式。“滨海旅店,301号房间。有点老旧,不过在这个街区,您找不到性价比更合适的屋子了。”
他把手里希尔的背包放在床上,遮住一根不老实的弹簧在床单上顶起的鼓包;然后又从谢尔盖手里接过黑色的呢子大衣,拂掉上面的浮灰,恭恭敬敬地挂在衣帽架上。
“外面的景色好像和宣传画上的不太一样……”希尔说,跪在窗边的扶手椅上,失望地看着窗外怒涛翻涌的黄绿色大海和堆积着海藻的褐色海岸。
“尊敬的客人,”侍者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美丽的海景需要等待一个绝妙的好天气。”
“没有热水。”谢尔盖的声音从厕所里传来。他想洗手,却发现热水龙头的旋钮早就锈死了。
“事实上,我们这里提供24小时的免费热水。”年轻的侍者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子:“一定是老糊涂了的里尔斯还没来修理。您看,孙女儿分娩,让他忙得什么都忘记了。——这是我们最后的空房——我这就打电话喊他来修……”
“不必了。”谢尔盖简短地说,用冷水洗了洗手。“你可以走了。”他回到房门前,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小面额的钞票。
青年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毕恭毕敬地接过那钞票,深深地鞠了一躬:“鄙店的餐厅五点半开餐,提供新鲜的柠檬汁淋盐渍鲱鱼,由怀特夫人精心烹制。——祝你们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先生们。”
他关好门,整了整领结,轻手轻脚地走下楼,动作优雅得像是正穿过哪座宫殿铺着华贵红毯的走廊。他径直拐进了二楼的最后一个房间,顺手把门锁好。
“打发掉了吗,特蕾西宝贝儿~?”一个油腻腻的声音在他身后说,语气里带着种露骨的饥渴。这房间比301号宽敞很多,摆着张半新的大床;一个赤裸的年轻男人等在那里,肥胖的胸部垂落在肚子上,看起来活像只白里透红的猪猡。有什么东西直直地挺立着,把盖住他下身的被子支起一个鼓囊囊的肿块。
“嗯哼。”叫做特雷的侍者回答道。“一个装模作样的恋童癖俄国佬,带着他的娈童。”他转过头,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微笑:“十岁出头的小崽子,哭起来一定很动听。——幸好不是我洗床单。”他往床边走去,一边扯下纯白的手套、规整的领结,脱下笔挺的黑色上装,一件一件地丢落在褪了色的地毯上。
“宝贝儿,你刚刚放我的鸽子,准备怎么补偿~?”细皮嫩肉的男人喘息着说,看着特雷斯特在床边坐下,并且慢悠悠地点起一只烟。
“你想让我怎么补偿,里尔斯?”他从嘴里吐出一团淡蓝色的烟雾,轻佻地挑起唇角;扯开衬衫的头两颗扣子,露出紧实而匀称的胸肌。
猪猡似的男人发出一声难耐的呻吟。“特蕾西,宝贝儿,你这小恶魔!”他油腻腻地嚷道,像只嗅着了臭肉的苍蝇似的,眉开眼笑地扑过去,一口咬住那青年坚实的脖颈。
侍者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冰冷的杀意汇聚在他眼中,像是把磨利了的凶刃——它若是把真正的利器,塞进他高高抬起的手里,怕是当时就会要了对方的小命。杀气很快消散了。半空中的手缓缓落在男人肥厚的脊背上,轻轻地拍打着。
“你还要走开吧,——甜心?”男人放开青年的脖子,用那豆子大的眼睛瞅着他:“你们这里五点半还要开餐呢。”
特雷斯特噗呲一下笑出了声。“得了吧,里尔斯。”他说,把烟卷儿叼回嘴里:“你闻不到整个楼里飘散的那股臭咸鱼味儿吗?没人喜欢令人作呕的腌鲱鱼——更别提做菜的是满脸脓包的疯婆子罗斯了。”
“我可怜的宝贝儿……”猪猡样的男人把他拽进怀里,让身下的器官紧贴在他身上:“别担心,我很快就能让我爸在政府里给你找份工作的。”
特雷斯特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民政部的艾尔文·康拉德。”他轻柔地说,仿佛在慢慢咀嚼这个名字:“别忘记——我要做他的上司,猪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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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格尔尼是西班牙人在大航海时代建立起来的镇子。几个世纪的风吹雨打下,路面有些腐蚀损坏是很正常的事。这十几年镇上先是采珠业不景气,跟着渔业也渐渐淡薄下来,近几年又闹出了些不太上得了台面的怪异事件,青壮年人口流失的非常厉害。目前仍死守着镇子的,除了些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因为眷恋旧土而不愿离开的老人,就只有一些稚嫩的孩童了。因此,镇上的公共设施也因为缺少人手修缮而损坏的很厉害。就是镇中心最地标性的建筑——圣格尔尼小教堂和美人鱼雕像都显出了颓唐。更别提相当于镇子中贫民区的土著聚居地了,住宅和街道,从门窗到墙壁,处处都东倒西歪,腐朽的极为严重。铺地的砖石只剩下零零星星些许还在,有的地方用木板一垫了事,但大部分的地面都仰面朝天露着泥土,坎坷不平,非常难走。
栗原空一脚一绊地追着俄国人的步子,费解他怎么能在这么糟糕的路况上健步如飞。然而他这一走神,脚下被翘起来的一块石板绊了一下,再抬头时,连俄国人的一根毛都没了。
他懊恼地想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然而等他稍微冷静下来,却发现这条狭窄凌乱的街道上没有半个人影,安静到有些可怕。而且隐隐约约地,从那些用破木板或者肮脏的布帘随便遮掩起来的歪斜的窗洞里,透出令人不舒服的窥视感。
栗原空僵在原地,意识到自己往镇长先生叮嘱过的“这个可爱的小镇里唯一治安混乱”的地方,走得太深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应该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沿着原路返回去。但是他又不想直接放走那个口出狂言的斯塔洛夫金先生,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到自己下榻的小旅馆里。
偶尔理智会妨碍人类本能那敏锐的判断力。
在他站在原地纠结的时候,被窥探的感觉更加重了些。好像有无数躲在歪斜木板墙后面的虫豸正通过窗帘上的小孔,满怀恶意地注视着这个单薄的东方人,计划着能够从他身上割下几斤几两的肉来。
栗原空被这不合时宜的联想整的无端打了个寒战。
站在这条混乱,逼仄又肮脏的街道上,他根本止不住自己的想象力胡乱飘飞。
他背后有一栋看起来歪斜的没那么厉害,外形也远没有其他建筑那般丑恶的二层小楼。在他犹豫的当下,那栋楼一楼靠街的窗洞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形容枯槁的阿拉瓦克老人——那张泛着浮肿的面相太过阴郁可怖,甚至让人在第一眼根本无法辨别他的性别。而他开口说话之后的声音又像是敲破的铜锣在砂纸上刮蹭,极尽毛骨悚然的效果,交谈之于这个老人而言,已然成了折磨他人的良方。
“……!”
一种古怪的,模糊的可憎语言从他喉咙里冒出来,像是潜水者从鼻孔里挤出来的气泡那样扭曲。
栗原空被他吓得一怔,转过身就想倒退,然而那个老人从黑洞洞的窗户里伸出一只木乃伊似的黑手,闪电般地一把捏住了东方人的小臂。用一股与他的干瘪身躯极不相符的大力将栗原空拽向那漆黑的窗洞。
栗原空心里猛地一跳,那手指捏着他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完全出自于心理上的强烈恐慌感击中了他。眨眼间的功夫里,他就已经半个身子被拖进了那黑乎乎的窗洞里——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屋里一股扑面而来的浓烈鱼腥臭味,使他猝不及防感到一阵翻江倒海的反胃。而屋里可怕的气味还伴着其他不可名状的恶臭,来不及闭气的栗原空太阳穴被刺激地突突直跳。头晕眼花之间,又被拖进去大半截身子。现在只剩下两条腿还露在外面了。
“嘿先生!东方人在这儿!”
清亮的少年音突然插进来,接着有一双手拽住了栗原空的衬衫下摆。
“您把头探进破屋子干嘛?”那愉快的声音继续说道,“您卡住了吗?”
卡住?不!这分明是绑架!
栗原空在内心无力地嚷嚷道。
然而那双少年的手还来不及用力,就又有人从后面一把拽住了栗原空的腰带,硬生生把东方人又拖了回来。歪斜的窗洞里支撑用的板子因为碍事,也被他用暴力给扳下来了,隔板啪的一声砸下,那个生的像个怪异滴水兽的老人刺溜一下缩回了屋子里,像只缩进壳里的寄居蟹。而来人也不再管这个半人半鬼的怪物,只是用手臂在后面托了栗原空一把,让他在地上站稳。
栗原空被这一系列变动转的眼冒金星,一个没忍住,胃里的酸水全吐在了来人灰色的西装外套上。
“**!”
阿列克谢被喷了个措手不及,惊得眼镜都差点掉了,他瞪着还没回过神来,一脸痛苦状捂着嘴巴的栗原空。愤怒地脱下自己的外套连连抖落了好几下,然而这招对污秽并没有什么用,他只好用食指和拇指拈着那件外套,伸直手臂,尽量让它能离自己远一点。
瞪着东方人的那双灰眼睛上面,眉毛嫌弃的几乎要飞起来。
尴尬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好在在场的还有个机灵的少年领路人,他重重咳了一声,让两个成年人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
这位少年是一个肤色奶白的纯正殖民者后裔,脑袋上歪戴着一顶干净的鸭舌帽,从帽檐下面的阴影里用带点儿狡猾的打量眼神看着俄国人和东方人,双手插在宽大的牛仔裤裤兜里,冲阿列克谢努了努嘴唇:“喏。”
他说:“您要的东方贵客在这儿呢——本镇的知名人物——我——对这个镇子了如指掌,找人也轻而易举。”然后他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颠了颠。
阿列克谢嘴角用力向下一撇,往对方手心里拍了一张纸币。
少年瞅了眼面值,笑眯眯地将纸币塞进裤兜里,然后用慢悠悠地,颇有些殖民时代贵公子风范,从电影里借鉴来的仪态向两个成年人欠了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领着路往外面走了。
本着谁干的坏事谁负责的原则,阿列克谢毫无风度地将脏了的外套丢给栗原空,随后命令领路的少年:“嘿小家伙,来点儿本土风情介绍。”
少年在前面走着,顺手把鸭舌帽拿下来挥了一下,极为流畅地侃侃道来:“——众位贵客,您们现在看到的是本镇最破烂的地方,这儿十几年前全是阿拉瓦克土著和混血。”他手一挥,卢浮宫的小导游似得,让他们看道路两排互相挤压的破房子,“他们潜水摸珍珠是一把好手,但那都是以前啦,自从镇上有个老土著从珠蚌里取出了一块奇怪的小饰品之后,这些土著就变得不太对劲啦!”
“深夜集会,成群结队的划船到海上去,第二天天亮才回来,每次总会少上几个人——您猜我怎么知道的?”
“我有个朋友,是个酒神,但是在他还没当上神祇之前是个杂货商,您猜猜怎么着?”他顿了几秒钟,以确定他的听众们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可怜的老头儿,他爱上了一个土著姑娘,成天给她写写酸味十足的诗,跟她走上一段路,可就是没胆对她说说自己的爱情。”少年老成持重地摇摇头,“而那个姑娘有一天跟着出去集会啦,然后就没了,再也没回来。”
“可怜的老家伙,他心碎了,心碎的人总是能干出不可思议的事,他就偷偷跟着土著们去了集会,结果回来之后,就成了醉生梦死的快活酒神啦。”
“镇上人都说,他是看见了那些黑加勒比的邪恶巫术仪式,被魔鬼震慑了心神,魂都丢了。”
栗原空试图阻止少年把这些诡异的故事继续下去:“……你还在土著的地方不是吗,不怕被他们听见?”
少年笑起来,满不在乎地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先生啊,这儿早就没人居住了!”话音刚落,他就把石头冲着最近的窗户扔了过去。石头从黑乎乎的破洞飞进去,撞在木板上发出空荡荡的闷响。
屋里没人。
栗原空张了张嘴,刚刚那种模糊的毛骨悚然又从背后冒出来:“可是……刚刚……”他赶忙看了眼自己的小臂,被老人攥出来的五指印从红色渐渐变浅,只是有些淡淡的青痕遗留。
古怪。
这里太古怪了。
栗原空忍耐着心底的不安,发现自己已经渐渐无法安抚自己,越来越难以乐观地假设弟弟还安全地呆在某个地方。这个少年可能并没有见到那个试图绑架自己的老人的模样,但是明显是有备而来,一举把他从对方手里拽出来的俄国人应该见到了对方的身影!对!他绝对看见了!
栗原空猛地把头转向阿列克谢,而俄国人却没给他发问的机会,只顾着调侃带路的少年:“……哦。”他不怀好意地笑着:“把活人献祭给人鱼的巫术仪式?倒是有意思。”
少年却猛地停下步子,转过来:“嘿,听着,先生。”他一本正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人鱼是圣格尔尼的骄傲,您面前的本人我——是创建者家族的后裔,关于我尊贵的祖先在海难后被人鱼所救,然后与其相恋,之后建立镇子的传说,相信我,那是个小人鱼式的美好故事,从头——”他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到尾,都甜美的一口能吞下去。”
随后那位少年赌气似得转过头去,非常有风骨地拒绝再与俄国人进行交流,一路将他们带回了栗原空下榻的小旅馆,然后拂袖而去。
老板娘放下手里的针织活儿,对客人掀了掀眼皮,正好看到了少年那个浅金色的脑后勺一颠一颠跑出门去,她像只老绵羊似得叹了口气:“……哦,艾洛尔……可怜的小艾洛尔……欢迎……欢迎您两位。”那吞吞吐吐模糊不清的发音和她的记性一样糟糕,显然已经忘了栗原空已经在这儿住了有两天这件事。
在她忙着用拖沓的动作从柜台后面站起来,并且没头苍蝇似得到处寻找登记用的圆珠笔的时候,少年——艾洛尔又推门回来,理直气壮地直奔阿列克谢,在他面前站定,然后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颠了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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