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睁开眼睛,掀开毛绒绒的毯子,神知用手掌费力按压额头,让大脑变得清醒些。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手臂微微颤抖,略显无力。
看来黑夜中的消耗和伤痛还为完全恢复。他叹了口气,扶着床边的书桌站起来,环视四周陌生的环境。
——意料之中的境遇,意料之外的情况。
昨夜收服霜巨人之后,红的两人前来夹击,自己竟一时大意被她们擒住。然后……赫尔生气了,又出现了奇怪但实力不同凡响的麻烦家伙,那位官爷打扮的大叔……不,这已经不重要了……
神知愤愤地握紧拳头,又不免有些失望。
「那东西就暂且寄存在你们那里好了。」——昨夜,赫尔消失前,只留下这样的话语。
他并不求得谁的怜悯前来营救,只是,倘若吸血鬼真祖都是这样仗势欺人暴殄天物这样该死的生物,对她抱有幻想,寻求一份自身对真祖信任的自己,实在是愚蠢至极。
这个女人和那该死的家伙别无二致,孤高、傲慢、自我主义,视他人为微不足道的工具恣意蹂躏。
神知快步走到窗边,对着玻璃狠狠砸下充满怨恨的一拳。玻璃没有振动,甚至没有发出沉闷的声音,而他的拳头却走着实实在在的痛感,不禁刺得他咬了咬牙。他再次触碰玻璃,换了个温柔的方法,将它慢慢拉开,想要伸出手到窗外,却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
——结界吗。
他在窗边怵了一会儿。窗外,风卷着树叶,撒下不停蠕动的树影;窗前,前发和围巾岿然不动,感受不到任何风的存在——或许这屋内的整个空间都被隔绝开了。
如果不做好这样的准备,他们也不会这样安心地放自己在屋内自由活动吧。
身上所有的随身物品都被收走了,包括装着某种特质药片的阿莫西林药瓶。不过万幸,至少口罩还在,而且还被贴心地换了一个干净的。看来他们暂时没有起疑,或许只是觉得自己花粉过敏或者有哮喘罢了。
桌上摆着一杯白色液体和撒了些葱花的圆饼,他拿起杯子闻了闻,抿了几口。
没有味道的豆浆。不过标配应该是油条吧,这奇怪的葱油饼又是什么。
他皱了皱眉头,靠在桌前,继续思考着。
本以为自己会被关在牢里,甚至束缚住手脚,遭点拷问——虽然自己根本没有掌握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可现在放他住在类似于员工宿舍之类的地方,不管不问,着实太奇怪了。
是有什么阴谋吗?不过那官爷绝对不会傻到拿他这种喽啰去要挟癌组织,倒是在现在这种法治社会,过几天被押上法庭判个故意杀人罪倒是合情合理。那么假如走到那一步,自己有多大把握逃走呢……
他无聊做着假想,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
咚,咚,咚……
尔后,轻快的敲击声与门外急促逼迫般的叩门声重合。神知淡定地继续倚在桌前,抱臂作出一副警惕的样子——反正他们会自己进来的,这不走心的敲门完全是装模作样玩所谓的尊重罢了。
“司马先生要进行审讯。”
接着,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高声宣告道。
神知被带到漆黑一片的小屋内,借着门外的光,能依稀看清里面简单的布置——一张长桌,两把分别放置在桌子两侧的木质椅,以及一盏台风。
他尝试在手中聚集魔力,对着押他进来的人发动巫术,却无法如愿。看来这个房间里也同样设置了结界,不过也好,如果那个魔力怪物也能随心所欲出招的话,危险的是自己。
暗暗唏嘘着,他拉开椅子乖乖坐下,双手放在桌上,低下头,反复做着手指相互交叉的动作——他多少感到不安。突然,面前的台灯迸射出夺目的光芒,一暗一明的强烈反差让他的视野一下子涂满白色。他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待刺激减弱后,才小心翼翼地试着睁开。
面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将一个塑料袋放到桌上。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对方的话语听上去有几分关心的意味。
神知再次睁开眼睛,视觉总算恢复正常。他盯着对面奇装异服的男人,一言不发。
“回来的时候顺带买的,要吃吗?”
男人——头领司马源将袋子往前推了推,里面装着一袋奇怪包装的薯片。神知看着它,厌恶地皱了皱眉,又一脸歉意地摇头拒绝。
“不想摘口罩吗?”司马源意味深长地问着,“那么我可以去外面等一等。”
——这个男人想做什么??
神知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对方,无法理解他怪异的举动。出于防备,他依旧摇着头。
“抱歉,我没有那种心情……有话直说吧。”
听罢,司马源正了正颜色,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身上也散发出一种威慑气场。神知将手向后撤了一些,攥紧拳头。
“前些日子,一些有钱人搞了个party,结果被全灭了,这件事是你干的吗?”
——一上来就把两天前的事情……?!
神知有些恐惧,低头避开对方犀利的眼神,声音有些动摇:“……你既然会一开始问出来,那代表你早就知道了吧。”
司马源笑了笑,没有接着回答。他打开薯片,自顾自吃起来,仿佛在等着神知亲口承认,才将对话继续进行下去。
既然对方早就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神知叹了口气,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是我干的……那又如何……?”
“那边除了你之外,其他的都是恶魔的魔力,”见对方开口,司马源的眼神又尖锐了些,哪怕神知没有抬头,也依然感受到了压迫力,“应该不全是你的爪牙吧?”
“你在说什么?”
“字面意思,需要重复吗?”
“抱歉,不必了……谁知道呢……既然都查到是我杀的人,你不如也猜猜看?”
神知带了些嘲讽,依旧小声说着。
“那还用问,你知道啊。”
“我不知道。”神知斩钉截铁回答说。
“真不知道?”
“……”
你是在逗小孩吗?!神知攥紧拳头,抬头瞪着表情也颇为认真的司马源。后者识相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这样追问下去,对方也只会闭口不言,毫无意义。
“好吧,每个人都会有些秘密,不想说也罢。”
他这样说着,视线落在神知的口罩上。
神知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咳嗽几声。更强烈的恐惧感在心中蔓延开来。他若是知晓自己的秘密,那么可能在来到这里之前,不,或许更久,在查明自己是害死众多富豪凶手的时候就已经把底细全部调查出来了——那么自己的弱点也已经暴露无疑。
该死的。他将拳头攥得更紧,指甲扎入手心,疼痛席卷着内心的混乱变本加厉地拍打着他。
“说起来,你的这个东西......”
司马源继续吃着薯片,顺手从薯片袋子里拿出一部手机。手机屏幕在台灯下反射着油腻腻的光,屏幕接缝出沾满了薯片和调味料的碎渣,同时,还被他一直抓薯片的手指触碰着……
作为向来将电子产品视为宝贝的工科生,神知觉得自己要是有力气,一定毫不迟疑就掀了桌子上去教训这个欠揍的臭男人一顿。然而现实,他只能紧紧扣着桌沿,忍气吞声。
“......从跟你交过手的人那里听说,你好像是用这个来召唤恶魔的?”
感受到对方的怨气,司马源用手背拭去屏幕上的碎屑。神知瞪着他,更加不爽。
“你这不是知道吗。”
他没好气地回答,声音也提高了一些。
“收服恶魔的方法是什么?”
司马源沐浴在对面快要冲上去杀人的视线之下,悠然摆弄着手机。他尝试启动名为「恶魔召唤」的应用软件,但是毫无反应,多次点击之后手机甚至卡顿起来。
召唤软件被编入了特殊程序,一旦不使用特殊口令解锁手机,程序就无法启动。这是神知防止这样的情况出现特意设置的权限。
“……杀了它。”神知猜想对方或许早就知道,干脆坦白出来。他开始挑衅以报玷污手机之仇,“杀了你的话,你也可以变成我的使魔。”
司马源似乎等到了他期待的答案,扬起眉毛,“那你要不要——”
他从已经吃光薯片的袋子中拿出一把匕首,插在神知面前,如同在回答他的挑衅。
“——试试看呢?”
什么……?!
神知伸出手,想去握住匕首,却不自觉地停住了。
这家伙……根本就是在玩弄自己!
从一开始,把手机和匕首藏在薯片袋子里,明知自己不会吃却还故作关心询问,完全就是为了让自己放松戒备。以及后来的那些问题,既然已经算计到会用的上匕首这一步,那全都是明知故问!这场审讯从一开始就毫无意义,这个死男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么自己应该怎么做呢?
房间中有结界,就算自己杀了他,也不可能施展巫术,况且最关键的道具都不在手上,这一选择从根本上就不成立。或许他也是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才如此慷慨地丢匕首过来吧?
切,谁要一直如你所愿啊!
神知猛地站起来,拔出匕首,借椅子作垫脚石,踩上桌子朝司马源扑过去。他双手握紧刀柄,对准对方头部用力刺下去。
然而以神知门外汉般的反应力,怎会抵得过自幼习武的兵主?司马源轻而易举地擒住对方的手臂,一分力气都不需要,便把轻飘飘的袭击者从高处拽了下来,并折过他的手臂,把对方整个上半身压在桌面上。
“……虽说我也不可能就这么乖乖地让你杀就是了。”
他轻描淡写,话音盖住了神知痛苦的呻吟。
“……放……开……”
神知断断续续挤出两个字,手臂痛的苦不堪言。见状,司马源便乖乖松开手,放他坐回去。
等到神知呼吸恢复正常,他继续问:
“跟恶魔打交道是什么感觉?”
“……”神知沉默片刻,“比起你这种人,愉快多了。”
“是嘛……”司马源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失落。
“起码他们不会这样糟蹋别人的东西,玩弄人心。”
“可是呐,恶魔会做出更过分的事哦。”
对方像个长者一般告诫道。
“……那就在这之前,让它们变成我的东西。”
使魔是不会危害主人的——如果有足够的魔力供应的话。神知一直认为,比起人类,驯化的恶魔更值得信任。
“像你这样肆意染指它们的力量的话,小心有一天会遭到它们报复。”
仿佛是最后的忠告,语毕,司马源起身。在他打开房门,将要离开的时候,神知弱弱地开口,却依然低着头,眼睛盯着桌面:
“……你们会把我怎么样?”
“有人对你的恶魔很感兴趣,过会就会来找你了。”
“抱歉……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嘛,在那间屋子里住上几天,然后出席法庭吧。杀了那么多人,估计是要判死刑的。”
说完,司马源便踱步离开了。
神知留在漆黑的屋内,趴在桌子上,茫然望着前方。他已然是弃子、阶下囚,现在能给予希望的只有……
“……果然吗。”
不知在肯定什么,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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