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新歌:http://music.163.com/#/song?id=300648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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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园建在城市外围的山上,若是登到顶,远远就能看见贫民窟。而现在,没人往上爬。
“招人厌的天气。”戴文不停擦着眼镜,最后烦躁地收起来,视线总往上飘。陈氿顺着他视线往上看,白蒙蒙的雾气里站着三人,一高一矮正转身往下走,单薄瘦削的还站在碑前,一身黑色在高处格外显眼。
“看什么呢。”陈氿眯着眼,雾太重,山顶在高处,更是显得远。
“听说从山顶往下看,整个城市都收在眼里。”
“怎么,你没来过?”
“来过,局里几个兄弟被人弄死时来看他们,不过没往上走。”戴文的语气格外轻松,“等哪天我把你送进来,再顺道上去看看。”
“庆祝?”
“等把你们这群吸血虫从城市里扒光,我才庆祝,你只是捎带。”戴文摸摸身上,“有烟没,忘带了。”
陈氿摸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给他递过去。
“那你这辈子登不到顶了。”陈氿给自己也点上一根,“我们不吸血,我们吃欲望,除非你把人都杀了。”
戴文眉头直皱,自己和陈氿有多不对付人尽皆知,他在治管局蒸蒸日上那会,正碰上陈氿扬名,这块骨头被上司丢给他,一啃就是十几年,到现在也没啃下来。年轻时的陈氿则只比项远好上那么一点,两人撞一起,就是针尖对麦芒。刀子样的狠锐在刚正的骨头上砍了十几年,都没讨到好。
一身铁骨虽然没碎,但也被戳出道道窟窿,断了的地方拼吧拼吧粘回来,却还是有缝隙,露出里面经年累月后被血染黑的芯。
那时戴文是个一腔热血又正直的青年,一门心思想把陈氿拉下马,但两人交锋让整片城区动荡不安,直到上司把几个月所有流血事件的档案调给他看。
很久之后戴文和陈氿聊起这件事,说,知道我老大怎么说吗?
怎么。
他说,闹够了吗,也该聪明点了吧。
你这辈子都聪明不起来。
戴文没接话,自顾自往下说。
我梗着脖子说没闹够,他气得把烟灰缸砸到我头上,说,你靠骨气吃饭,别人靠钱吃饭,今天伤五个明天死一个,人心惶惶的,上面追究下来责任是你担还是我担?你担?你算个屁,你担起么?
陈氿默默笑起来,手上的烟都在抖。
戴文恨恨地看着他,说,你就喜欢这种人是不是?
陈氿笑着摇头,不像否认,但也没说话。
戴文叹了口气。
老大说,你想死,别人还想活,狗急了都咬人,你把那群混账东西逼得没活路,还不找你拼命?你一条贱命,死了就死了,那些因为势力斗争被牺牲被抛弃被出卖的人呢?他们不想死,他们有的选么?上头那些人能让他们选么?你去替他们死么?你有几条命?你能救几个?你知道这群亡命徒急了眼会惹多大事出来么?能多大多大!整个旧城区都要被搅得鸡犬不宁!
陈氿不笑了,指间夹着的烟一口没抽,他静静望着天空,白色的飞鸟从波乌达河面上掠过,高声鸣叫着。
没得选啊。戴文唉声叹气。他说的对,我算个屁,我要是有改命者那个实力,就能把你们统统干掉,可我什么都不是。
他也干不掉我们。陈氿笃定地说。欲望是杀不净的。
戴文长久地看着他,说,老大说我觉得自己是大义,他看我是自私,我和你各退一步,大家就能平平安安过日子,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大家都怕了,你没看到么?”戴文学着上司的语气说,“你眼里只有自己的荣耀和正义,容不得被这世界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普通人平凡人小人苟且偷生吗?他们就不是命、就不在你拯救的人里了么?”
陈氿的表情像块石头,夕阳在河面上投下血一样的色彩。
“我看不到……”戴文自言自语似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可我看到那些被你们欺骗压榨欺辱的人,他们更惨,若是连我们都怕你们,还有谁能替他们说话?老大说退一步就能平安,可他们不能平安啊。”
陈氿很平静,问,雄鹰叼兔,狮子搏羊,羊兔食草,草又何辜?
“可我们是人啊?”戴文神色古怪,倍感犹豫地重复,“可我们是人啊……”
“人比所有动物都更残忍。”陈氿把烟弹到水里,大河一下将它吞没,观景台上只有河水奔腾的声音。“黑兽也比不上我们。”他看着前方,眼里是从没有过的坚定。戴文有些意外,他以为这种近乎刚毅的表情不会出现在这群心狠手辣的人身上。
“我虽然是恶人,但也是个人。”陈氿拍了拍他肩膀。“我老了,不再想往上爬了,没那个能耐,也看清了,爬上去,有的是人想把你拽下来,还不如踏踏实实享几天福。”
“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幸福?”
“我不在乎。”陈氿直起身,“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和你一样,都不算什么东西。”
“还真是很少听你这么痛快承认自己比别人差。”
“真正有能耐的人出现了。”陈氿重新点起烟,摇着头,“比我强。”
“谁啊?”
“九叔!”
一声呼喊从远处响起,陈氿探出半个身子,戴文跟着看过去,看到大堤旁扛着鱼竿的少女,蓝眼睛在阳光下格外透彻。
“准备走了!”她喊,“卡莱瓦来接我们了!”
“你不怕被黑兽拖走吗!”陈氿的吼声压着河水传过去。
“高乐贝拉在啊!”少女大笑着,拿手肘拐了青年一下,后者挠着头,冲陈氿露出个无奈的笑。
“风行。”陈氿告诉戴文,“我老大家闺女。”
“哦,听过,整天胡闹的大小姐。”
陈氿笑起来,上上下下打量戴文,戴文被看的鸡皮疙瘩往下掉:“看个屁?”
“你这辈子是真的聪明不起来了。”陈氿说,“我以为你会一把把我掀进河里。”
“那边还有两个人看着,我脑子进水了?”
陈氿披上外套,“刚才说的,还没说完。”
“什么?”
“我们踩着别人尸骨活怎么了?和狮子杀羊有什么区别?和黑兽吃人有什么区别?只有人才会觉得倚强凌弱是错的。不要觉得不把我们全都摁死你就是没人性了,换个人来,未必比你做得好,不就因为这你才一直留在现在的职位上么?”陈氿说,“很多人都不是人了,你还是,不要犹豫,你生来就该跟我们作对。”
陈氿极少说这么多话,戴文思索了很久,惊觉自己被对头安慰了,等他反应过来,陈氿已经走了很远,他在视线尽头站着,同趴在车窗上的少女说着什么。
戴文眯起眼,陈氿背对他,什么表情也看不到,那女孩好像察觉到什么,探出神来朝他招手,日光落到她冰面似的眼里,竟像着起火来。
两人都没控制音量,说什么周围听得清清楚楚,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戴文要说点什么难听话讥讽回来时,他竟然沉默了。
陈氿扭头对着戴文,皮笑肉不笑:“要不现在上去看看?”
“谁敢上?”戴文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望回山顶,雾里人影隐隐约约捧着束素白的花,正弯下腰,放到碑前,“你敢?”
“老大叫我们在这等着。”陈氿冲山顶努努嘴,压低了声音,“大家都想去能俯瞰城市的地方,但是现在那儿有人了。风头正劲,她不松口,谁敢乱动?”
戴文猛抽着烟。
“现在想起来,我俩有点傻。”陈氿说,“说不定让咱俩对上,本来就是上一辈的意思,互相挫挫风头,他们在压上几手,直接绝了我扛旗的苗头。”
“偏偏是个丫头片子……”戴文咬牙切齿。
“怕乱?”陈氿笑起来,“很久没这么乱了吧。”
“自从你消停后,就没死过这么多人。”
“是咱俩消停后。你要是还想斗,我陪你斗,看谁耗过谁。”
戴文毫不犹豫问候了陈氿母亲:“这些天到处都在掐架,明里暗里较劲,我三天两头挨上面一顿臭骂,本来打算等你们耗差不多再出面收场,卖风石个面子顺便扶他一把,这人眼高于顶,以后也好控制,结果他竟然三下五除二被个女人给收拾了。消停是消停了,但这女的要是乱来,要是压不住你们这帮孙子没几天就被弄死了,又乱起来,我他妈还是被骂!”
“谁知道呢。”
“你早就猜到了是不是。”戴文说,“几年前在河边,你根本不是跟我介绍她,而是在回答问题。”
陈氿要说些什么,被一声打断。
“陈氿。”维拉缇斯从台阶上下来,“你是陈氿吗?”
陈氿哼笑一声,都没正眼瞅她一下,自顾自和别人聊起天来,戴文似笑非笑看了一眼,任由她杵在原地尴尬。
维拉缇斯微不可查的皱眉,有点失措,她是该好言相劝,还是回去找风行,还是用拳头交流感情……她上下打量陈氿,以及陈氿身后虎视眈眈的人群,顾虑一重又一重增多。
说到底,维拉缇斯还是个正儿八经长大的人,虽然魑魅魍魉牛鬼蛇神多少接触过,但却都是些刚入行的小鬼。她不干这一行,更不了解这行里人的脾性规矩,风行没告诉她,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有意的。
最稳妥的方法似乎是再说一遍,但她有些拉不下脸。
“陈哥……叔。”纳西直截了当把话说了出来,“老大找你。”
陈氿皱着眉,吸完最后一口烟,狠狠丢到脚下捻灭。山顶人影又变成两个,相谈良久。陈氿走下来时,发现从高处看,所有人都聚集在下面,无数双眼盯着高处,热切又渴望,刚才还觉得嘈杂的声音飘上来,全都变成了低低细语。
他回身望去,发现风行跪在墓前,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头。
商队转道一趟大废墟,戴文塞了四个治管局的跟着队伍看护风伍和他母亲,约瑟夫派了支小队把他们领进巨兽之颅,停驻几天修整。
“挑几把喜欢的先拿走,你托我带的药品改天遣人送罗斯玛丽屋里,就别自己搬了。”风行站在货车门口,被她搭话的女人又高又壮,在货箱间梭巡着,翻找中意的武器。
“弹药也送来。”对方说。
“上次不是给过了?”
“快用完了。”她装好子弹,打开保险。
“你子弹是用来吃的吗……别在这试枪!”
“我又不傻,看看而已。”她摸着枪,“这里不像城市,用的快也没办法。”
“就当是谢谢你们每次都接送商队,过会和药品一块送过去,还有个东西一块给你送去了。”
“干什么?没用的不要。”
“怎么了帕尔斯里,怕我坑你钱吗?”风行有点想笑,“一穷二白的,就算我想,你也得有钱给我坑啊。”
“那不要了。”帕尔斯里拒绝的特别痛快。
“没要你钱,送了你个新面具。”风行似笑非笑。
帕尔斯里仔细凝视那个表情,试图从里面找到了丝傲慢,城市里来的人大多这样,带着点高高在上的不屑。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凝聚视线,少女就扭过了头。
“你抱怨完了没有。”风行说,“真的,一路了,你怎么这么吵。”
“干嘛在这鬼地方修整。”项远的不满传遍整个货舱,“到了尤金又要多一堆审查!”
“有钱不赚是王八蛋,给我闭嘴。”
“净是一堆脑袋不正常的暴民!”
“项远!”
在车门外徘徊的纳西莎被吓了一跳,这是她第一次见风行声色俱厉的样子,哪怕之前她勒死自己亲叔叔时,也是一派无谓的表情。
降落坪上的废墟住民都看向这边,项远没再说什么,却一直呲牙咧嘴。她听见风行低声骂了一句,从帕尔斯里手中夺过自己要贩售的货物,瞄准项远。
“有种开枪啊!”项远叫嚣,“站着给你打打得中吗?”
风行面目狰狞,子弹倾泻过去,一溜地面被打的粉碎,项远大惊失色,鬼叫着逃窜了。帕尔斯里点点头,纳西莎以为她要夸赞一下武器威力,却听见对方说。
“枪法还是那么差。”
“我又不需要干这种事。”
项远躲在远处,冲两人比了个中指,扯着嗓子吼:“暴民暴民暴民!!”
帕尔斯里捏起拳头,向着项远走去。
“老大,老大。”有人慌慌张张跑过来,“那群香料和治管局的打起来了!”
“打呗,他们队长不也在打项远么,打完就好了,叫人别插手,戴文自己塞人进来,我还要替治管局收拾烂摊子?”风行拍拍纳西莎脑袋,“去把我和维拉的行李搬到房间收拾一下,约瑟夫肯定差人打扫过了。”
“我睡哪?”纳西莎懵懂地问。
“跟我睡一起,你又不占地方。”风行打量她,敲敲她的胸,“让你跟这些男人睡一屋你愿意吗?”
纳西莎想了想项远和卡莱瓦,一个劲摇头,在她心里这俩人几乎是所有商队男性的代表。
真是冤枉了其他人。
“这个,可是。”杵在旁边的人有些慌张,“小少爷……风伍吓到了,母子俩都很紧张,觉得是你……”
风行皱起眉来,纳西莎盯着她,过了几秒,少女低头对孩子笑笑:“看我干什么?”
纳西莎低下头不看了。
“看我会不会去帮他吗?”她盯着纳西莎,纳西莎盯着地面,“抬起头来。”
纳西莎硬着头皮抬头,视线和她对在一起,一瞬过后,疯狂乱飘。
“我长得有那么吓人?”风行使劲皱眉。
“没有,好看,太好看了,所以总盯着有点不好意思。”
风行失笑:“这油嘴滑舌跟谁学的,项远吗。”
纳西莎撇撇嘴,心想她才不跟那个白痴学,自己这种小鬼在贫民窟里得会说话才好过日子。好在她嘴角被拉扯着,撇一下也看不出什么来。
“你现在不在贫民窟了,不用看人脸色。做你自己,怎么想怎么做,想做什么做什么,谁敢揍你就揍回来。”风行看破她的心思,“虽然我的话要听,不过这次破例,你想让我帮他吗。”
纳西莎花了几秒理解风行在说什么,继而有些发懵,她努力分辨这是不是试探以及在试探什么,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是自己会不会听话?她把视线挪回那张脸上,试图发挥一下自己察言观色的特长,风行挑了挑眉,湖蓝的眼睛在日光下一闪。
“让你看的时候不看,不说的时候倒是看回来了,怎么,这次也是因为我好看吗?”
“是……好、好……”纳西莎结巴起来,不知为什么刚才顺顺当当说出来的话突然变得难以启齿。她低下头,心觉阳光炽烈,仰着脖子看人实在太过刺眼,以至于多年回想起来,都记得这恨不能让人闭上眼的光芒,而少女笼罩在日光下,眉梢眼角都带着轻浮玩味的笑。
纳西莎想想那个和自己擦肩而过的孩子,那被维拉缇斯挡住的好奇、探究又惊慌的眼神似乎万分不解为什么自己境况和一个贫民窟小子发生了倒转。
她咬咬牙,小声挤出几个字:“都听你的……”
风行大笑着抱起纳西,一把举高,孩子惊慌躲闪的眼神无处可藏,全都落在她眼底。
“你还真瘦啊。”风行说。
纳西莎想我也没想到你还有点力气,
风行让卡莱瓦去解围,再见面已经到了晚饭时间,身后跟着鼻青脸肿的项远。商队有一半人没去社团食堂,而是在屋前空地三五成群架起锅。风行让维拉和卡莱瓦帮忙,自己抱着纳西坐在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凝视项远。
“看屁啊!”项远没好气的把水倒进去,洒出来一半。
“你是不是被揍了。”风行不忍的问,一丝没藏好的戏谑漏出来。
“老子不打女人!”项远愤恨地把勺子扔进水里,发现几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
“行吧,他们群殴,人那么多,我打不过不是挺正常吗!”他想挽回面子,表情下意识狰狞起来,可惜一狰狞就牵动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倒抽冷气,“幸好老子跑得快……”
“知足吧,那个治安官断了几根肋骨呢,帕尔斯里肯定是看在生意的份上手下留情了。”纳西莎幸灾乐祸,项远一瞪眼,她就往风行怀里缩过去。
“跟小孩怄什么气。”风行没往心里去,“那个治安官怎么回事?”
“肋骨断了几根。”
“谁问你这个了,我说怎么打起来的。”
卡莱瓦想了想:“本来只是互相看不顺眼起了口角,后来就……毕竟是这里是废都,废都的人对当差的都没好感,反正就是打起来了,谁叫他们是治安官。”
“……”风行捏着鼻梁,有点头疼,“找医生看了没?其他三个怎么样?”
“看了,还好,剩下三个都是皮肉伤,没伤筋动骨,过两天就又活蹦乱跳了。”
“那就行,我不想被戴文那个死记仇的惦记上。”她似乎没什么胃口,胡乱吃了两口压缩干粮,拍拍手站起来,“你们吃吧,我和约瑟夫有约,指不定几点结束……”
“还按以前的准备么?”卡莱瓦问。
“嗯。”她看了一眼远处沉默的婶婶和风伍,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去说些什么,最后摇摇头,径直离去了。
屋里只有两张床,维拉缇斯占据一张,和纳西莎大眼瞪小眼。
“你和风行睡一张。”她说。
“为什么????”
“因为你体型小。”维拉缇丝说,“难道你想和我睡一块?”
“我没。”纳西莎立刻否认,“和谁都一样,你可别误会。”
太好骗了。维拉想。只要换个方向诱导就立刻上钩。
夜深的时候,纳西莎终于明白了卡莱瓦在准备什么,一碗汤汤和几片药被他送进卧室。
维拉缇斯靠在床上看书,瞥过去一眼:“这是?”
“醒酒汤,还有缓解头疼的药。”卡莱瓦说,“一会大小姐回来提醒她吃。”
她坐直身子,神情严肃:“没想到你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类型……”
卡莱瓦用了一会才明白维拉是在玩笑,冲她露出个干涩僵硬的可怖微笑。
“打住。”维拉用书遮住眼,“算了,别笑了,晚上会做噩梦……”
卡莱瓦又恢复了石头似的表情,纳西莎怎么看都觉得他有点懊恼。
“她酒量不好吗?”纳西莎问。
“不知道,说酒量不好,有劝酒的从来不拒绝,说好,喝完了又会难受。跟约瑟夫见面更这样,每次都喝得烂醉如泥。”卡莱瓦说,“偏头疼,老毛病了,查不出原因,医生说是精神紧张作息饮食不规律造成的。”
“换谁都紧张,让大小姐歇歇吧。”
“她不能承认。”卡莱瓦摇头,“那个医生被威逼利诱把话收回去销了病历,精神紧张、感到压力这种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维拉缇斯沉默了会,重新举起书,卡莱瓦见她不打算再说什么,安静地退了出去。
灯火陆陆续续熄灭,维拉关上灯准备先睡一会,卧室里安静下来,纳西莎在悠长的呼吸声里辗转反侧。她第一次离开中心城,再怎么克制也难免兴奋。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维拉缇斯悄无声息的坐起,摸向床头的枪。声音断了一会,继而是衣料摩擦的声音,仿佛有人靠着门坐下。纳西莎蹑手蹑脚凑过去,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会,只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开门。维拉缇斯比了个手势。
纳西莎猛地打开门,罩在头顶的人影猝不及防整个跌向下来,她吓了一跳,就要躲开。
“谁!”维拉缇斯喝道。
“靠!”人影气得不行,“滚开!”
维拉缇斯呆了下,手里的枪被拍在地上,纳西莎一把拾起来,抬手顶在对方头上。
月光从门中洒进来,三个人都愣在原地,纳西莎看清了扶着墙半跪在地上的风行,湖蓝色的眼里恼怒又疲倦,自己手里的枪顶在她头上。纳西莎吓得扔掉枪,险些坐在地上,维拉缇斯扶住她,有些尴尬的拽起风行:“你怎么不敲门……”
“我又没想现在进来!”她甩手推开维拉缇斯,灯也没开就往床上倒。
“不洗澡啦?”维拉缇斯有点无奈。
“洗过了,回车上洗的,不是想你们已经睡了么。”回答她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也不知道约瑟夫跟谁学的在酒桌上谈生意……”
“啊,嗯,嗯。”维拉缇斯不清楚也不想清楚细节,“还顺利吗?”
“过程顺利到不一定,结果满意就可以了。”风行捂着脑袋,“药呢?”
“床头柜上,伸手就……唉停停停,别乱摸,碗要被你碰掉了!”
纳西莎眼疾手快把汤碗抄在手里,维拉缇丝想把风行拽起来,后者死沉死沉的赖在床上。
“人喝醉了都会性情大变的?”维拉缇斯有些无奈,“我以为她不论什么时候都很清醒来着。”
“我又没醉,只是头疼。”风行捂着脑袋坐起来,“我觉得有一千个高乐贝拉在我脑袋里载歌载舞拎刀乱砍……碗呢!?”
纳西莎蹲在床边,只露出半个脑袋,递过碗去,小心翼翼看着她,看得风行想笑。
“看你这怂样。”风行捏着她脸摇晃,“关门去。”
空碗落在木桌上磕哒一声,维拉缇斯爬回自己床上,风行在换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一次传来,纳西莎站在玄关处,刚好能通过镜子把一切收进眼底。她有点无措,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回去,明明都是女性,可她还是觉得尴尬。
屋里光线昏暗,少女表情模模糊糊的,身上伤疤倒是个个清晰,胳膊上一条长疤狰狞的往肩头蔓延,像是最近才有的。纳西紧贴着墙,似乎这样就不会被发现,她看着风行转身,露出左背上的文身,心口一个枪疤没去掉,虬结的纹路被做成火焰,散开的长发挡住了火焰中央,隐隐约约藏着某种图案。
风行的动作忽然顿住了,她转头看向镜子,眼睛和纳西莎的镜像对在一起。
“看什么呢。”风行说,“过来睡了。”
地上的凉意顺着墙钻进脊背又窜进脑里,纳西莎缩着脑袋钻上床,不知怎么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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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黑血还是没写完,还要一章才行。
这次7000字,其实这章还挺温馨的呀是不是——总之明天争取把黑血收尾。
+展开
☆搞事情
☆感谢风行小姐姐答应互动√
“先生。”她转身过去面对对方,吞噬支撑自己的岩体从而获得形状的城市不为光明眷顾,仅在她的身后投下怨怼的影,她上前,十指交叉、在胸前做出祈祷般的乖巧模样,她嘴角上扬、目光含笑,于是就再没有人知道柔嫩的唇下藏起的齿尖利且善于撕咬。
“为什么您就不愿意开开您的尊口,询问一下我的名姓呢?”
年轻人闻言瞪大了眼,瞧着实在滑稽得很,让柯罗诺斯几乎笑出声来,她一手掩着嘴、一手翻弄茶几上四散排列的药瓶罐子,心情甚好地等着他按照她所预计地开口询问。他会问她到底是想干什么,然后他会说调查很危险、不要去。唉!他就是这么的好懂。
“你……到底想干什么,柯罗诺斯?”“是‘姐姐’才对吧,卡伊洛斯,我亲爱的弟弟,要知道人类若是没有了礼仪,他们就与蛮兽没有任何区别。”“……柯罗诺斯姐姐,请问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吗?”“唔,我想要去见见妈妈以前的雇主、想要对父母了解更多一些,怎么,不可以?”“我在很认真地问你,柯罗诺斯,也请你认真地回答我。”
她又一次深感那双眼眸的颜色是多么的澄清,以及得以从中窥视到些许的、与她生于同源的灵魂是多么的奇妙。他温柔如麦田,坚定如金石,有如古老诗歌中身披甲胄的骑士于此世间持剑前行,一切善的都会被他保护,一切恶的都会被他消除。所谓[理想]的具现化。
“你除了你的善良精神以外身无长物。”女子轻声喃喃,尔后恢复平时的样子,“你已经得到我的答案了,卡伊洛斯,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为你预约一位我所知最好的医生。”“柯罗诺斯,你连对我也不愿意说实话吗?”“我已经说了——”“柯罗诺斯。”
这声呼唤被年轻人微不可察的怒气拉扯着、沉了下来,这就是最后的警告了。看啊,他就连[会为什么生气]这一点都是这么的简单明了,卡伊洛斯·艾利克憎恶着欺瞒与背叛,非常巧合的,两者都是现在的她轻车熟路的伎俩。
“看来我们的对话结束了。”语毕,女子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装后就转身向门口走去,每走一步,弟弟所熟知的姐姐便从这副躯壳上剥落、掉下、消散一点,等到她的手握住门把,为了将门拉开而微微侧身的时候,看上去甚至已经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我不会陪你去的。”“除非我给出你觉得满意的理由?”“对。”“这样啊,再会啦。”
柯罗诺斯没有回头,因此卡伊洛斯也无从知晓她道别时究竟是什么表情。
她和这个商队做过几次生意,在她之前,她的父亲也和这个商队常有往来,因此在宴会的现场认出新的领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那个人笑得开心,来者不拒,觥筹交错间竟有些喝酒划拳的豪迈氛围扩散开来,这样的情况在如此这般的社交场合中着实少见。
她起了好奇心,便不顾弟弟劝阻的眼神走到对方的身边,向她搭话道。
“虽然很唐突,不过,请问你愿不愿意和我打一个赌?”
柯罗诺斯在前往黑迪艾郭之前先赶去了奥错,这当然是有原因的,艾利克家族名下主要负责开采加工高档宝石的矿井因近日市内形式所迫不得不加强安保,她便需要一些枪支弹药,最好是可以通过不记名的方式购买的、法律上登记在他人名下的武器,而有个人恰好能够提供满足要求的货物,时间上是今日交货,就是她不清楚来不来得及和风行见上面。
“很高兴我还是赶上了。”柯罗诺斯摘下帽子置于胸前,伸手和合作对象握了握,“许久不见,风行小姐。”“自三月份的晚宴以来吧。”轻装上阵的年轻女子稍稍回想了一下,“哎呀,你来得正好,你的人死活不让我进去,都说了半天了。”“抱歉,前段时间才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情,大家紧张的神经都还没松下来,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来,我们进去谈。”
主营军火的商人比她还年少些,今年才不过刚满二十,相仿的年岁和同样接手长辈产业不久的处境让柯罗诺斯颇有些同类相惜的温馨错觉——也只是错觉而已。
在风行身上发生过的事实在不是寥寥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她都被人做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来报复回去,光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有数十个版本,而耳朵听到的人长什么样,眼睛见到的人长什么样,这又是另一回事,当然,平心而论,柯罗诺斯是喜欢这样的生意人的,直来直往,有利就做,无利就收,不顾忌任何事,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好不痛快。
[要如何才能做到那样呢?]每次看到她,就会有这样一个疑问在柯罗诺斯的心里升起来。[要如何才能像那样,活出自己的模样?]
她自然是不会问出口的,回答也不是能够从对方那里得到的。
我们从别人那里得到的东西,我是说,财富也好,前人经验也好,丈量这个世界的标准、对善恶的定义,等等等等,总有一天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这个时候,是应该推翻沙堡,还是以此为基础构建更大的城池?
……要是有人能告诉我答案就好了。
长久地处于善意的环境中,便会产生他人对自己的善意是理所当然的这样美好的结论,等到真正地遇到恶意,不论大小,就会难以适应,习惯的劣端就在于此。而柯罗诺斯的情况,与其说是为自己遭遇的无端的不公待遇感到难过,不如说是感到生气,这强烈的不满基于他人故意的冒犯,顺着复杂的境况生根发芽,变成了近乎恼怒的感情。
到达黑迪艾郭的第三个小时,还未找到合适的落脚点柯罗诺斯就被废墟阴影下蛰居的难民或是流亡者堵在小巷里,落单且衣着光鲜的女子被划为抢劫者的猎物实在是太过理所当然,要不是预定的受害者是她自己,她说不定还能对这老套的剧情冷嘲热讽上两三句。
“我和你们无冤无仇,就不能看在今天天气这么好的份上各退一步吗?”她面无惧色,怒极反笑,“你们想要钱财,我想要从这苦境脱身,互惠互利有什么不好呢?”
不正是如此吗,可他们不会就此停手,憎恨美化恶意,它让它们合理化,让欲望得以披上复仇的正当外衣,可他们却又没有在憎恨柯罗诺斯·艾利克这个个体,他们憎恨的是她浅淡的发色,她白皙的肤色,她出生于雪城、且自中心城远道而来而来的事实。
——这也是她被惹怒的真正原因。
我难道生来就必须背负众多标签,永远都无法成为我自己吗?
那又为什么风行就可以?
柯罗诺斯不再笑了,她微微侧身、猛地提起膝盖的同时收紧手肘向下狠狠击中其中一个男人试图拉扯她上衣的手,接着是他身旁的那个,脚下站稳,手上的手提箱金属边角就砸上那人的太阳穴,这时候她身后传来破空声,这会儿已经不可能完全避开,除非——
片刻过后回应她的是重物落地的闷响,有人替她收拾了一个、两个,其他所有人,来者是一位年轻的姑娘,穿着不很合身的红裙,爬行动物的鳞片慢慢地从她的手臂上褪去,只能看见骨骼的蛇吐着信子、从她的脖颈处探出头来,瞧着着实乖巧得很。
“难道每次我遇到危机的时候你都能出现在我的面前吗?”“我不能保证,这次也只是因为我看到你需要帮助所以才采取了行动。”“……那你想要保证看看吗?”
没有称职的猎人/弟弟在身边保护自己,行动起来着实是吃力了点,而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加上现在也只见过两次面,多多少少也是能把握到一些关乎于人格的情报的。
“成为我的剑,成为我的盾,作为回报,我来提供你需要的任何东西,这样如何?”
“这是你不会拒绝的邀请,对吗?”
+展开
bgm: Titanium -Sia
我也搞不清时间顺序了呃...就接着上篇写吧
大概是6.16前几天到6.15的时候
风行来打个酱油
终于填了章节名的坑!!
奥瑞斯看着窗外的云朵,叹了口气。
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啊。
他收拾了一片狼藉的家之后就狼狈地逃了出来,乘上了回到雪城的飞艇。
比起自己那个小窝来说,就算在塔德区的房子里有着那么惨痛——这个词实在是完美的形容——的记忆,奥瑞斯也愿意回去。
至少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不是那么孤独地活着。
奥瑞斯自己的人际关系其实很淡薄,唯一有联系的就是在科学院内的同事和自己大学里的导师,也没有什么至交好友之类的存在。他也没有什么社交活动,不下酒馆,最多去去建立不了任何社交联系的咖啡馆。父亲在雪城教书,母亲早已去世,他在中心城也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人。
“普通人”活的方式跟他是不太一样的,这点他完全了解。
他的头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听着身边的人的窃窃私语,看着一片灰暗的云层挤挤挨挨地倚在一起。
这一切好像不是那么真实,却又是无比的真实。
离奥错还有好几个小时的飞行,奥瑞斯却已经感到困倦不已。他回想了一下这几周以来的经历,恍惚了一下。
那个强势的女人和她的同伴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也像她的性格一般蛮横地撕裂所有屏障离去。奥瑞斯仍记得他和整支小队一起走过贫民窟所见过的一切,那几头死去的黑兽和现在在公寓里扑腾的那只蝙蝠。
希望黑兽不会很容易饿死。奥瑞斯迷迷糊糊地想,不知道放的生肉够不够多。
他陷入了深眠。
“喂,”黑发扎得高高的女人低着头对他说道,“你就没有什么可以挂念的吗?”
奥瑞斯望进她湛蓝的眼睛说道:“我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
“嗤,你这样也叫没有牵挂?不要侮辱了这个词。”女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奥瑞斯才注意到她破旧并且沾满血污的衣服。她转过身去,留给了奥瑞斯一个潇洒的背影。
“你还是早点回家吧。”
奥瑞斯跟着她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塔德的房间里了,身边坐着笑容满面的母亲。
“妈妈?”他疑惑地叫了一声,发现自己腿上有着那本母亲经常给自己念的书。“你今天不用出任务吗?”
母亲笑着,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爸爸呢?”奥瑞斯不知为何感到了一阵惊慌,他想走出门外,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沾满了粘稠的液体。
“?!!!!!!!!不要!!!!!!!!”他惊惶地看向母亲,发现更多的液体从她的眼睛里,鼻子里,嘴里甚至耳朵里流了出来,然而她依然诡异地微笑着。
没有人进入房间,也没有人来帮助他。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风行靠着门冷淡地看着他的不知所措。
阳光透过窗户,母亲身上流出的液体闪着光。
像蝙蝠的眼睛。
奥瑞斯惊醒了。
他茫然地直起身环顾着四周。其实他并没有睡着很久,离奥错还有挺久的时间,但是他不敢再睡了。
飞艇里有几个小孩在跑来跑去,大约是因为兴奋而睡不着觉。有个女人走了过去,把几个小孩全部拎到了一边小声地开始教训。
小孩低着头,母亲逆着光站着,奥瑞斯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他重新戴上了自己的眼镜,默默看着一切,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母亲这个词,离他本来就已经很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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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塔德呆了几天,奥瑞斯觉得有点无聊。
毕竟很久没有回来过了,也没有什么朋友,父亲也不是一直在家。这种生活还不如在中心城安安稳稳的上班,至少还有导师和同事一起交流。
说起来,当时跟风行一起出去的时候真是对不起老师了...奥瑞斯认真地思考着,回去打算要给他带份礼物。塔德并没有什么特产店,要买东西还是得去尤金的商店街。反正自己闲着也没事情干,奥瑞斯就出门了。
父亲正好在家,但是看他出门也只是笑眯眯地答应了一声。
奥瑞斯其实很久没有好好打量过父亲了。在中心城的工作让他们两个聚少离多,很久以前父亲乌黑的头发也被岁月染上了白霜。
其实他也过得很辛苦。奥瑞斯走在大街上想着,乘上了最近一班去尤金的公交车。
以后多陪陪父亲吧...奥瑞斯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新闻,一下子怔住了。
公交车刚好在这一站停下,他连忙下了车,盯着广场上的滚动屏幕。
“...纸媒小作坊爆发急性加尔姆综合征,从发病到死亡的三周被急剧压缩,直接进入疾病末期...”
奥瑞斯的心咯噔了一下。
跟当年母亲死去的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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