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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叶焱是第一次看到母亲哭成这种狼狈不堪的模样,泪水接连不断在脸上流成了小河,将她脸上夸张的妆颜糊成了花,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号哭过后沙哑的喉咙不停地打亘,让叶焱单是听着就觉得心里格外难受。
一切是因为一个突然的电话,接电话前母亲还因客人给的小费心情愉悦爽快地答应给叶焱换个新的书包,然而那通电话让她整个人都愣住了,举着手机连放下都忘记了,就保持着接听的动作放声大哭了出来。
叶焱隐约从那透音的手机中捕捉到了一个词:去世。
父亲和她吵了几句,被呛得闭上了嘴,沉默着主动去收拾行李,过了一会儿还拍了怕母亲的背递给她一卷纸。当天他们全家就坐上了返乡的列车,一路上父母都沉默着,叶焱尽管一头雾水,但面对这样反常压抑的氛围也没问什么,他想着反正到时候自己自然就能知道了,不仅不再急躁反而还因为不用学习而感到格外愉快。
目的地是母亲的娘家,去世的是她的母亲,叶焱的姥姥。
奔丧丝毫没有影响他孩童的新奇心,他扒着列车的窗户,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黄绿相间的大块田地飞速地向后略去,他很少出远门,因此在他看来一切都是新奇的,充满了魅力。
坐了几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又挤着公交颠了不知多久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母亲飞一般地走在前面,父亲拖着他们不多的行李,叶焱则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从记事起他便和父母住在那个永远发着霉味的小公寓里,几乎没有和亲戚走动过,过年的时候倒是回来过几次,但总是站一站吃顿饭就走。母亲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出他们窘迫的本样,总是大包小包风风火火地回家,又急急躁躁地走掉,对亲戚抱怨着自己较真的客户和一刻无法休息的工作,其实都是为了掩饰寒酸的事实。只是这费心掩饰的事实在老家早已传言的方式弄的人尽皆知,根本无从掩盖。说白了她只是在一厢情愿地欺骗自己罢了。
只有孤独的老太太相信着自己的女儿,也只有她对自己的女儿充满了希望,虽然除了最小的女儿其他的子女都在身边,但她最常提起的和一直翘首等待的还是自己这最小的女儿,一年中只在家里站半天的,最宠溺的女儿。
姥姥的家坐落在一个小县城,走在路上都能感到破败感,旧建筑和新建筑扎着这堆不分彼此,相同的是都被蒙着雾蒙蒙的一层灰,仿佛已经被遗忘。也难怪追求时髦的母亲闭口不言自己的家乡了。
她走的急,甩了磨蹭在最后的叶焱快半条街。这三个人呈现着三种截然不同的神态,冲在最前面的母亲不顾形象地跑的风尘仆仆,夹在中间的父亲沉默无言每一步都带着无奈和不情愿,而最后的叶焱无忧无虑仿佛只是个偶然路过的旅行者。
眼前浮现出一片低矮的平房群,屋顶还是瓦片搭成的,有家户墙上挂了一墙的爬山虎,这个季节叶片已经枯黄了大片,无精打采地垂着。户与户之间的路是土路,窄小不平,大雨加上交通工具挤压而形成的沟壑抹不平,走着都觉得咯脚。
花圈和歌乐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指引着一个家的方向,母亲一脚跌进那个矮小的院子里,哇的一声放声大哭。之后的事情叶焱记得不太清楚了,他只记得那个低矮不透风让人胸闷的院子里进进出出全是陌生的人,他被人群裹着寄到了角落里,耳朵里是此起彼伏的哭声,自己木木的站在角落里无所适从。
没有人看见他,更没有人来管他,他就那样缩在角落里,看着人挤人拥,自己仿佛已经脱然出世。他本性喜动,自然坐不住,但他心里还是清楚这是个什么日子的,因此也不敢轻易乱走动,他四处张望,人群之中那个人人头上都有的红色数字变得格外扎眼,甚至刺痛着他的眼睛。
午饭是稀里糊涂地吃的,母亲一直忙前忙后抢着活干,她的泪已经流的差不多了,泪痕挂在脸上,像是干涸的河道。她跑前跑后,让自己陷入一种繁忙的状态,仿佛这样就能弥补自己一直以来的缺席和不孝。
父亲一开始帮帮忙,后来在这混乱的家中实在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索性搬了凳子也坐到了叶焱的身边。叶焱下意识想要躲避这样的父亲,父亲现在沉默无言的样子仿佛比他喝的烂醉如泥挥舞酒瓶时更加让叶焱感到不适。不过这种不适感也只持续了一小会,很快他便习以如常。
无所事事的时候时间仿佛也被无限地拉长了,一分一秒都煎熬的让人心烦,用脚在地上扣了半天之后,叶焱无聊地蹲在地上去数地上爬行的蚂蚁,他跟着排成一排的蚁群向前挪步,中间还撞到了两个走进走出的忙碌的大人。突然他碰到了头,他揉着被撞疼的头直起腰,视线无意识扫进发暗的里屋,房间的床上安静地躺着一个人,静的和杂乱的周遭格格不入。叶焱突然被这种氛围吸引了,他扶着门栏慢慢地走了进去。
那个人平躺着,身上的衣服是崭新的,衣角也摆地整整齐齐,她的双手搭在胸前,沟壑纵生的脸上神色安详。
叶焱无论如何也无法把面前的这个“姥姥”和自己记忆中的影像连接在一起,他心里这样想,原来这就是死亡,接着他注意到,这个人的头顶没有那红色的数字,没有。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这就是自己的超能力。
+6
第一夜要守灵,母亲穿着孝服和大舅二舅大姨跪在拜访着棺材的房间里,而主动请缨的叶焱被拒之了门外。
第二天就入土,一切按照旧的习俗操办,叶焱无从插手也提不起劲,他顶着白布条默默地跟在后面,听着哭声此起彼伏飘了一路。他看着黑的发灰的沉重棺材被下进了土中,第一抔土刚被撒上去,立即就有两个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倒在地上,其中一个就是母亲。
鲜红的数字扎着他的眼,突然的视野中一片猩红。
这就是死亡吗。
叶焱想到一个多月前,自己被推下楼顶的那一瞬,原以为刻苦铭心的记忆已经变得那么不真实。
下午时,叶焱终于再次和父母坐在了一起,母亲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她和父亲谈了会儿,然后告诉叶焱,家里住不开,要在附近的小旅馆借宿一晚。吃完了饭,母亲又踏进了那间压抑的屋子,叶焱无意间经过的时候发现大人们在争吵,好像在说什么关于房子的事情,但他对此毫不关心。
孩子藏不住自己的小秘密,急切地想要和别人分享,而如此重要的秘密,叶焱第一个想要分享的就是爸爸妈妈。他已经憋了快一天了,等到夜幕降临一家人收拾东西入住私人开的小旅馆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就算平日里再不羁再强装成熟,叶焱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对于自己出口的话大大咧咧不考虑什么后果。
他把爸爸妈妈拉到一起,学着电视上间谍交接情报的语气,对他们说出了自己在他们头顶看到的两个日期,说完还露出一脸神秘兮兮的笑。他的父母听后一脸莫名其妙,父亲毫不留情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问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叶焱本想绕个弯子再说,被突然的一拍,心情一下子降到了极点。
“是死亡日期,我从你们头顶看到的,只有活人才有,我也有。”
他闷闷不乐地说,还指了指自己的头顶,还没说完,就猝不及防地挨扇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扇的又狠又用力,叶焱脑袋一瞬间嗡的一声,眼泪刷地就掉了下来。他的脸上挂了个鲜红的手掌印,眼睛里噙着泪,不解地抬起头对上愤怒地扬着手掌的母亲。
“行了行了,小孩乱说话,别管他。”
父亲拦了拦母亲,抓住了她想要再次落下的手臂。
“混账东西!”母亲彻底怒了,“竟说不吉利的话!”
“睡觉吧,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车。”
父亲推搡了她一把,末了狠狠地瞪了叶焱一眼,叶焱知道那是对自己的无声的警示。
刚刚恢复了和睦气氛的房间里瞬间陷入死寂,连相互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叶焱很想当即就逃出这个压抑的氛围,但是父亲无情地一把锁住了门。
“睡觉!”
他不由分说地下了命令。
怎么睡啊,叶焱心中忿忿地想但忍住了没出声。
他的父母为了省钱,只订了一间标准房,农家乐准备的床又小又窄,把两张床都拼了起来才勉强能盛下三个人。房间里散发着糊墙隔出的卫生间异样的味道,熏得人不得不用被子捂紧鼻子才能合上眼。
叶焱睡在靠窗边的一侧,屋外杂乱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耳朵里。他心里焦躁的要命,对本来好心分享秘密接过被闹得如此不愉快的父母感到不满。他索性拿被子蒙住了头,他没有注意到,身旁躺着的父母头顶的数字正在飞速地变化着。
变化着变化着,仿佛失控的时钟的指针,飞速地向着零点的位置滑去。
+7
你感受过被火烤炙的滋味吗?
你感受过孤立无助的感觉吗?
你感受过面临死亡的绝望吗?
你......
叶焱突然惊醒,觉得喉咙干的要死,他翻了个身想要找点水喝,突然觉得四周出奇的热,除了热还有一种让人非常难受的窒息的感觉。叶焱猛地被吓醒,他才意识到房间里着火了,他吓得浑身震颤,第一反应就是去摇晃身边还在安睡的父母,但摇了半天他们毫无动静,他止不住地咳嗽被呛地完全无法发出声音,但父母却怎么也摇不醒。
叶焱又急又怕,大脑一片空白,泪水和鼻涕糊了满脸手脚软的无法站稳,他绕到床的另一边想把他们拖到门外,但却怎么也用不上力。慌乱中他突然看到了紧闭双眼的父母头顶那鲜红的数字,那数字现在已经变成了零,在燃着火和黑烟的房间里若隐若现。
零。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全部,全部都是因为我吗......?
下一秒他再也支撑不住而晕了过去,火继续燃烧着,仿佛要将房间里的一切吞噬殆尽。
“动作快!他还有气!”
“准备心肺复苏,快快快!”
“等等他睁开眼了!”
这是......哪里?
叶焱茫然的四处张望,发现入目一片煞白,煞白中有格外抢眼的红色,刺得他眼睛生疼。
“爸爸,妈妈......”
他下意识地出声询问道,凑上来的面孔听到他的话突然露出怜悯的神色,于是不用回答他也明白了。
“不要乱动,来个人把他绑住!他想自残!”
自残,我么?
叶焱心里觉得可笑,他没发觉自己正在发狠地死命扣着自己的双眼。他想冲他们大喊“走开”,突然感觉身上挨了一针,于是再次沉沉的睡去。
如果就这样一睡不醒该多好,在意识即将陷入模糊前,他这样想到。
叶焱的伤势好转的速度让医生们称之为奇迹,据说他在急救车赶到的时候已经是重度昏迷,抢救人员差点都放弃了,但他竟然自己缓了过来。
那场大火在调查之后给出的定论是手机锂电池自燃,一场悲剧的意外事故。
当事者没有人提出质疑,而对其他的人来说,它只是茶余饭后的又一件耸人听闻的谈资。没有太多人受到影响,倒是亲戚们少了一个分遗产的人。
那家店农家乐关了门,据说住在姥姥家附近的人也有避讳而搬走的,警察、保险公司纷纷招上门来,但因为叶焱还是个孩子,大多事情是由妈妈的姐姐,叶焱的大姨代理操办的。
葬礼非常的简单,骨灰的盒子就放在叶焱住的医院里,连个送葬的仪式也没有举行。
父母两人留下的东西不多,需要回家才能整理,大姨帮着把处理后事的事情操办了,但从没提过那个留下只剩叶焱一个人的空荡荡的家该怎么办。
更没有人主动提出,叶焱这个孩子以后将由谁来照顾。
自从那场火灾之后,叶焱几乎没再开口说过话,他难以入睡,迷迷糊糊睡着后总是很快从噩梦中吓醒,哭喊着叫着“救命”“爸爸”“妈妈”,仿佛仍在经历那个燃烧着的夜晚。
病房里的其他病人都知道他的遭遇,没有人因此嫌弃他,隔壁的阿姨还总是温柔地哄着叶焱入睡,在他因为噩梦惊醒的时候拍打着他的肩膀让他缓和下来。
只有一次他主动开了口,那是警察来和他见面的时候,叶焱抓住警察的衣角,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是我杀了爸爸妈妈。”
警察叔叔并没有相信他所说的,他和同行的医生说到:“这孩子太可怜了,受到了刺激。”
事故发生的原因和证据确凿无误,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吓傻了的孩子的胡话。
大姨也有很多事要做,她的小女儿还上着幼儿园,其他的亲戚第一天还来看了看,之后就没了影子。因此大多时间里,只有叶焱一个人呆着。
有一天晚上他溜进了医院的卫生间,头顶的数字果然还在,他对着镜子平静地念出了那串数字,看到那数字急剧减少之后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胸口不听话地怦怦直跳,叶焱知道自己在害怕死亡,他从心里恶心这样怕死的自己,但仍无法停止狂跳的心脏。
窒息感很快涌了上来,他痛苦地在地上缩成一团,四肢痉挛着,扭曲地不成人形。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消失了,痛觉也没有了,一切静止了,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
然而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病床上,一直待自己很好的阿姨握着他的手。
为什么?我连,死亡都不被允许了吗。
叶焱不知道该质问谁,只能狠狠地瞪着天花板,绝望的感觉在心中蔓延。
叶焱喜欢上了坐在公园的石凳上,一坐就是一整天,不喝水也不吃饭,就那么呆呆坐着。
日光从石凳的一侧挪到另一侧,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苍白的脸上。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从花园经过的人们,有拄着拐杖的老人,也有跑都跑不利索的孩子,有拎着大包小包来探病的家庭妇女,也有摸的油光水滑衣着光鲜的女郎,有推着坐在轮椅上父母散步的子女,也有跑到树荫下享用午餐的一家三口。
第四天的时候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风风火火地撞开了叶焱病房的门,吓得他猛地一惊,因为他从跟着那老男人进门的老太太脸上看到了一张和父亲格外相似的面孔。
“谁说没人养他,我养!”那老人指着叶焱大声嚷道,叶焱无言地扫了一眼这个大声吵吵的人,无意间看到了站在他旁边的一脸难堪的大姨。
跟在他后面穿着朴素但整洁的老太太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说到。
“老头子,别这么大声吵吵了不行,这还在医院里呢。”
那老人愤怒地甩开了她,继续大嗓门无情地冲耷着脸的大姨吼道:“钱我一分不要!谁敢把这孩子送到孤儿院里,我和谁没完!”
这一句把叶焱也惊到了,他半响没动,直到感觉耳边一直在有人在他耳边问东问西,他才抬起了头,轻轻地叫到:“爷爷。”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这是事故发生之后他第一次哭出声来。
+8
叶焱的爷爷是个体型颇壮的老头,一头灰白的短发,国字脸,粗眉毛,笑起来和不笑没什么两样。嗓门极大,脾气极爆,长的就一副干部模样,也确实是个退休的老干部,不过官职普普通通,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事迹。
他的奶奶和爷爷完全相反,对谁都笑呵呵的,个子小巧,慈眉善目。
叶焱以前没见过他们,因为在他只有两岁的时候,他的爷爷就在一气之下断绝了和那不争气的儿子的父子关系,奶奶虽然极力阻止,但无奈拗不过倔强的老头。直到东拐西拐地得知儿子儿媳的死讯和他们可怜的遗孤叶焱时才急匆匆地火速赶了过来。
老两口无可争议地拿走了叶焱的抚养权,第二天就带着他和两口骨灰离开了这个地方。
爷爷奶奶住在相邻的城市里,同行的还有他们的另一个女儿,模样随了风风火火的老头,但性格完全不像他那么暴躁。
对叶焱来说,崭新的生活开始了,但在此之前他还要回到过去的家和过去的学校,将过去了结。
办理手续的时候老师一直在看叶焱,她也有些不敢相信之前的那个无恶不作的调皮鬼,竟然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憔悴,苍白,瘦了一圈,目光躲躲闪闪的不敢看人,以前巴拉不停的小嘴紧闭着轻易不肯张开。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老师在心里这样想到,在叶焱和那位称是他的小姑的女士要走的时候慈祥地摸了摸叶焱的头,鼓励他在新的学校交到新的朋友。
阵雨已经停了,夕阳西下,红霞满天。
叶焱跟在小姑的身后,经过熟悉的街道,也不躲水坑,任凭积水溅到自己的鞋上。以前无数次放学上学的道路,现在竟变得如此陌生,他漠然地经过一个又一个路口,猛然发觉变的不是街道而是自己。
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了,他想,再见了,老肉店、拉面屋、总是飘着香的面包店、装满看不完的漫画的书店......对了,还有,旧公园。
叶焱在花园入口处停了下来,他扭头望向那废旧秋千的位置,看到了拼命向自己挥舞手臂的山吹唯。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小姑感到他停了下来,扭头问他。
叶焱不回答,指了指抱着笔记本站在花园里的那个金发孩子。
小姑明白了他的意思,冲他笑了笑:“去和你的朋友告别吧,我去路口等你,不用着急好好说个再见吧。”
叶焱没有回答,抬腿缓慢地走进花园。
唯早已准备好了本子,举了多时,上面歪扭地写着:“焱”。
对叶焱来说几乎一切都变得暗淡无光,但唯独看到唯,让他突然提起了一点劲头,他努力地挤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是焱,你有好好记住我的名字呢。”
唯开心的笑了,他急急忙忙翻到下一页,上面写着:
“好久 不见”
“嗯,好久不见......”
叶焱的声音有气无力,似乎只是开口就让他费劲了力气。
“你 好吗”
唯已经感觉到了异样,他的笑容消失了,露出担忧的表情。对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便低头不语了。唯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讶,他哗啦哗啦翻过写满了字的本子,找到了空白的一页,飞速写下两个词举到叶焱面前:
“发生 什么”
叶焱沉默了许久,他发狠地咬住下嘴唇,直到被咬的部分因血液不流通变得惨白,过了一会儿,仿佛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他终于开口了:“我杀死了爸爸妈妈。”话语刚一出口他的声音就低了下来,尾音抖动地有气无力地几乎要消失不见。
他不敢看唯的表情。
他会害怕我的吧?他会觉得我是杀人犯的吧?他......一定会讨厌我的吧。
叶焱闭着眼身体颤抖着,本来他只是想要简单地对唯告个别,但不知不觉就把自己逼到了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赶紧离开吧,快点走掉吧,不要,不要,不要对我说讨厌我——
小小的手臂张开,突然环抱住了叶焱,温暖隔着拥抱传达了过来,叶焱突然呆住了,他久久的立着不动,静静地被比自己矮一头的唯抱着。这个拥抱如此温暖,如此温柔,一下子化掉了挡在叶焱心头的冰,泪水涌了出来,堆积在喉咙里一直无法释放的那股憋屈在一瞬间迸发,叶焱呜咽地号哭了起来,他终于明白了那天母亲哭的如此剧烈的心情。
泪水肆无忌惮流淌,发出的声音比起哭喊更像是野兽的吼叫,悲伤终于抑制不住地漾开,成为了汹涌的潮水。
这是积攒的泪水,是无法阻挡的泪水,是释放的泪水。
唯轻轻拍打叶焱的背,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静静地陪伴着哭累了只剩下啜泣的力气的叶焱。
叶焱终于攒够了力气回抱住了唯,一直缠绕着自己仿佛噩梦一般的猩红数字消失了,只剩下了唯温柔的拥抱和轻柔地卷着裸露肌肤的微风。
他终于敢于睁开眼睛,一直下意识躲避着所有人头顶叶焱看到唯的头顶没有数字,他突然紧紧抱住了那个小小的身体,生怕他会消失。确认了唯确实存在着后另一个念头冒了上来,既然这样,就永远不用担心自己会伤到唯了,他想到。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叶焱笑了。
在那场事故之后,叶焱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笑容。
TBC.
+展开
+4
叶焱翘掉了最后一节课,跨越半个城市赶赴和那个名叫“慧慧”的女生约定的地点。
他没想到自己能如此顺利地联系到慧慧,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慧慧提出的当面说的请求,同时还逞强地坚持自己来找她见面。
逞强的结果是很惨烈的,他不仅差点走错了路,还迟到了。
跳下车的叶焱逆着放学的大军一路狂奔,拥挤的人群中,他们头顶的红色数字显得格外晃眼,让叶焱觉得晕眩,但他已经无暇顾及,只顾着往前窜。
是什么时候发现头顶的那些数字的呢?他已经记不清了,每个人头顶的数字都不同,鲜艳的红色数字,像是什么日期,并且还在不断变化着。当他告诉玩伴们他们的头顶有东西时,他们都当他是神经错乱了,他生气了索性不再管这事。回家时他特意照了镜子,发现自己头顶也顶着一样的红色数字,他不明白这是什么,于是将这归入和那不死的超能力一样的未知中。
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他,慧慧一定会是解开这些谜团的线索,因此好强的他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她。
太阳垂挂在天边,几欲落下,夕阳的红晕染在细碎的残云和广袤的天空上,风已经是凉的了,吹在裸露的皮肤上竟已经能让人生出寒意。
远远地叶焱就认出了站在奶茶店门口的慧慧,她如同信息中描述的那样,扎着侧马尾,别了一个巨大的蝴蝶结,上衣很随意地敞开着,贴着墙边站着四处张望,一看就是在等人。
等跑到她跟前,叶焱才感到了迟到的愧疚,然而慧慧完全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矮自己大半头,向自己走来的小个子,还在继续张望。
“慧慧!”
叶焱径直叫道,听到自己名字突然响起,慧慧明显被吓了一跳,她惊讶地瞪着叶焱,下一秒突然欣喜地叫出声来,她冲他笑了,还跑上来捏了捏他的脸颊。
“原来和我聊天的是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她惊讶地说着,瞬间卸掉了不安。
被捏了脸的叶焱皱皱眉头,有一丝不悦,但是女孩笑的自然而亲切,让他突然觉得没有了发火的理由。
“你是从那过来的?”慧慧问道。
叶焱如实地说了个地名,慧慧露出惊讶的神色:“这不是很远吗!我快点说吧,你一个人回去太晚会很危险的,你的爸爸妈妈也会担心的吧?”
“没事的。”听到爸妈这个词,叶焱的神色黯淡了许多,慧慧看到他的脸色,没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在她的坚持下,他们边走便谈,一言一语中能感受到这是个性格爽朗的女孩,这让叶焱对她心生好感。
“我是一诺的后桌,开学初和一诺分到了同一个学习小组,平时打打闹闹吃吃喝喝,周末假期也有一起出来玩,关系挺好的。一诺对人很好,在班上人缘也不错。”
“那种家伙,人一点也不好。”一想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叶焱就气不打一处来,嘟着嘴打断了慧慧的话。
“抱歉,一定让你有了不快的回忆吧。”慧慧脸上竟带了一丝歉意,她继续说到,“后来他的脾气确实突然变得很差,那是大约是四月份的时候。平时和我们关系很好的还有一个人,叫明,是和一诺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他们小学到高中都是同校,高中还是同班,就坐在一诺前桌。他俩的关系好的让人羡慕,总是偷偷一起跑去天台休息,但是四月份左右开始,那两个人开始变得有点奇怪。”
“奇怪?”叶焱好奇地歪头。
“对,他们总是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几乎不和同班同学说话,我向他们搭话也经常被无视。一诺每天都是一副‘别跟我说话’的表情,脾气差到让人不敢接近。之后明开始频繁地请假,一诺也开始了逃课。”
今天我也逃了课呢,叶焱突然想到。
“5月31号,”慧慧反常地停顿了一下,叶焱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个特殊的日子,而慧慧接下来说的一定十分重要。在短暂停顿一会儿后慧慧再次开口了,是很沉重的语气:“请假结束的明回来上课,午休的时候他们两人依旧去了天台,在那里,一诺把明推了下去。”
“他也推了我呢。”
叶焱小声地说,但慧慧专注地回忆着,并没有听到。
“把明推下天台之后,一诺也跳楼自杀了,据说在跳之前他给班主任发了短信,只写了五个字‘我杀了同学’。”
在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慧慧停住了,叶焱也跟着停下。放学下班潮还没过去,行人车辆向潮水一样向前进,涌漫了整个街道,接连不断,仿佛永远也不会停下来。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样异常,他们天天究竟在谈论什么,还有一诺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叶焱听出慧慧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位比自己高许多又年长的大姐姐,只得下意识拽了拽她的衣角,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是不会哭的啦,叶焱真的很温柔呢,”慧慧噗嗤笑了出声,她揉了揉叶焱炸毛的脑袋,舒了一口气,“能够找到人谈出这件事我感觉舒心了许多。”
他们过了十字路口,等身边的声音安静了许多之后,慧慧继续说到:“之后我又一次看见了一诺。那是一诺自杀后的某个周末中午,我无意中经过学校前的奶茶店——就是我们见面地点的那家店——看到了一边打电话一边喝着奶茶的一诺。我吓了一跳,跑进去想向他问个清楚,但当我跑进店的时候,一诺已经不见了。奶茶店的店主叫律,我们都叫她律姐,我慌张地向她打听,但她也十分疑惑,对于我所描述的一诺没有印象。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将知道的发在网上试图得到一个帮助或有同样遭遇的人,然后我就遇到了你——这些就是我知道的一切。”
叶焱沉默不语,这个事实超出了他的想象,让他不知道从何下手。
“时间不早了,今天先到这里吧,天就要黑了你快回家吧,”慧慧看了一眼手机,冲叶焱笑到,“我就送你到这里,以后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她笑的真诚而可靠,让叶焱心中升起了一丝暖意,他顺从地点了点头,一边往车站走一边向她挥手:“慧慧姐,再见。”
“再见,”慧慧也笑着向他挥了挥手,“注意安全哦。”
“嗯!”
本来已经走远的叶焱转过头来,留下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蹦跳着前进,脚步因为内心的愉快变得轻盈。今天一行疑惑虽然不仅没有丝毫消除还平增了许多,但他的心情却因为分享秘密而变得格外轻松。
TBC.
+展开
+01
叶焱是被吵醒的,挣扎着活在残夏凉夜里的蝉聒噪的声音将他惊醒,而他的第一反应是惊异于天堂竟也有蝉的存在。也许正是今天看到的被蚂蚁蚕食的那只吧,他想,原来它也来了,不知道天堂的蝉会说话吗,我要不要向它打个招呼?
他抬头望向天空,夜幕中闪着几颗残星,看起来依旧是那么辽远。他被冻的打了个哆嗦,不自觉地裹紧了身上残存的衣物,幸而是裹着校服外套出门的,宽大的衣料裹在身上,又一次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存在?
我还活着吗?
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叶焱这才渐渐的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何方——教学楼后的,常青树坛。
在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天堂里时他本能的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但夜的寒冷、酸痛的四肢和扯烂的衣服却证实了之前的那一切不是梦,它真真切切地发生了,然而自己却没有死,从那样的高空摔下来的自己几乎毫发无伤。
叶焱觉得自己完全无法理解。
他心神恍惚地想要站起,手指碰到了亮着屏幕的手机。这老手机和自己一同摔落确竟然也没有坏掉,叶焱惊讶了一下,用僵硬的手指点开手机查看里面的消息。
还是那个号码,最下面的未读消息由三个英文单词组成:“to be continue”,然而他辨认了半天也只认识其中的两个,最新的消息则是在他刚摸起手机是一连串发进来的:
“恭喜你,成为超能力者啦^ ^!!!!”
“哈哈”
“怎么可能骗你的。”
“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超能力者了对吧?”
“啊~好羡慕啊。哈哈,不过小心点,别被别人抓住了。”
叶焱的大脑此刻已经完全停转,他想不出这闹剧一般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并且正巧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也不明白消息里的“超能力”指的什么。
“你是谁?怎么回事?我活着吗?”
他向那个号码发出一连串的问号,但就如同它的突然出现一般,现在它又突然消失了。
可恶。
叶焱回想起那个黑发男人的身影连同他带给自己的震慑性的恐怖,回想起当时身体凌空的感觉,突然的失重感和无力的窒息感......后怕让他的身体颤抖浑身无力,腿变得又酸又软,颤抖的几乎无力站立。他深呼吸恨恨地捏紧了拳头心里发誓下次再见到那男人,一定要暴打他一顿并且问出一切。
幻想着这样的场景的叶焱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和那高大男人间无法衡量的力量差,通过这个幻想,他又一次变成了开心无忧无虑的少年郎。少年郎看了一眼手机,发现现在已是凌晨,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去向何方,新一层的迷茫又包围了他,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助,在这个诺大的世界里没有归处。他恍惚着,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自家的楼下,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去,抬头望向家所在的楼层。
灯亮着?
叶焱先是感到惊讶接着心中又窜上一丝恐慌。
他不知道父母是无意中忘记了关灯还是正准备着扫帚拖鞋擀面杖等待着惩罚深夜不归的自己。他想转身离开,但身体已是又乏又疲,无法动弹。
犹豫再三之后,叶焱不安地爬上了楼小心翼翼地向家摸去,他放轻脚步让自己尽量地不发出声响,当手掌终于碰到门的一刻他突然犹豫了,心里咯噔一下,乱了拍动。
门没有上锁。
叶焱愣在门边,但那扇门已经被推开了,借着力向里滑去。
“焱?是焱吗?”
母亲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动听,但似乎有些沙哑还带着哭腔,叶焱想不起自己多久没有被母亲这样呼唤了,他就保持着向前探推门的姿势愣在了门口。
母亲一把推开晃悠的门冲出来抱住了他,将他紧紧裹在自己的怀中,继续忘情地叫到:“孩子你去哪了?担心死我了!你终于回来了......”
温暖又湿润的东西落了下来滴到了叶焱的脸上胳膊上,他感受到母亲的味道体温还有她的颤抖,她在颤抖?是因为害怕我不回家,害怕失去我吗?原来母亲是因为害怕我而哭泣的,是因为我.......叶焱觉得自己突然平静了下来,他闭上了眼睛,尽情嗅着母亲的味道,循着这个熟悉的味道他仿佛又回到了最初,最初安静又焦躁着期待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母亲终于抱够了他,用她温暖的手牵着他的手进了那个拥挤的家,她倒了热水递给他喝,又告诉他他的父亲还在外面找他现在她就打电话把他叫回来......
此刻我还被爱着吗?那么之前的那些又是什么?他捧着水杯开心又迷惑。
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分不清,大人的感情,爱与恨,何为真实何为虚幻。
+02
那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一切仿佛从没有发生过一般,母亲和父亲的温柔也如同那个事件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似乎只属于那个夜晚。叶焱又回到了自己所熟悉的生活中,上学放学厌恶着回家,和哥们一起捣乱然后被抓住受到惩罚。
他总以为那只是一场梦,但它却那么真实,刻苦铭心。
每当父亲又一次喝醉酒而痛打他或是母亲因为他做的某件事不和心意而用指甲掐进他的肉里时,他都会再一次否定一遍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那晚的坠落和父母的温柔是连在一起的,温柔不在,痛苦自然也是假的了。
只是每次当他经过教学楼后的花坛时都会望着那里发呆,那天之后花坛中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凹陷的洞,不透光的黑,像个深渊入口般每每将他吸引回不过神。那之后手机也变得有些不灵光了,幸而还不太影响使用,它再也没响起过,叶焱向那条陌生的号码发过很多的消息,但再也没有得到过回复。
他还不会揣测,便只能无端的疑惑,这未知是个无尽的漩涡,找不到出口窥不见真相,在一圈又一圈徒劳的旋转中直至晕眩,陷入死局。
经常呆在废弃花园中的那孩子消失了很长时间,再次看到他时已是两个多星期之后。他的模样没变,依旧穿着水手服带着贝雷帽,但这次却不是孤零零坐在秋千上。
叶焱提着书包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儿,发现那家伙丝毫没有对殴打着自己的三个大孩子还手的意思,他甚至还在笑,这让叶焱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心里十分火大。叶焱没怎么思考就扔下了包踏进了花园,他冲着那些挥舞着虚晃无力拳头的大个们吼了一声便冲了过去,像个斗志昂扬的小牛,将没反应过来的三个大孩子撞的七零八落。
当他们意识到自己是被矮自己大半头的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不点打断了之后气得嘴都歪了,被激怒的他们马上把注意转移到了叶焱身上,三个大个如同三个恐怖的黑影将叶焱团团包围。作为一个从小打到大,对上比自己强大的对手也从不畏惧退缩的孩子来说,叶焱显得非常镇定,他这次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眼手口并用。
这场力量悬殊的战斗以一个大孩子被咬的哇哇乱叫和叶焱被撞在花坛上磕出一大摊血告终,另外两个本不太甘心,一看见叶焱胳膊上泛红的血印,吓得夹着尾巴就逃走了,留叶焱一个人在身后得意地哈哈大笑。萧瑟的花园里现在只剩下了叶焱和那个孩子,焱放松下来坐在地上抬起胳膊查看自己的伤势,却发现它已经不在流血了。
原来伤势比想象中的要轻很多?他疑惑着。
那孩子走了过来,叶焱抬头,看到他脸上挂着泪水还没擦干,但微笑着举着一个本子,上面歪扭地写着两个字。
“谢、谢?”叶焱读出声来,他伸手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那孩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原来你是不能说话啊,”叶焱如释重负地笑了,他拍拍衣服上的土站起身,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会让对方觉的难堪,“之前你一直不和我说话我还纳闷呢。”
那孩子怔了怔微微低下了头,拉住叶焱并将本子翻到了下一页递到他的面前,叶焱立刻会意地弯下身子看那上面写的字。
“因为爸爸妈妈吵架、所以、不回家、会、被讨厌。”
念完这几个零星的几乎不能算是句子的词语,叶焱迷惑地抬起头,他突然啊了一声,开心地冲那孩子叫到:“这不是之前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吗!原来你的爸爸妈妈也经常吵架啊!我家的也是!”
“我叫叶焱,三个火的焱!之前我超羡慕你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们一样的啊!”他兴奋的滔滔不绝,“对了,你叫什么?”
那孩子看着叶焱,无神的脸上渐渐露出欣喜的神色,他蹲下把本子翻到下一页,拿出笔在上面写下几个字后迫不及待地推到叶焱面前。
“山吹唯?”叶焱指着三个字读出声,扬起脸冲那孩子又一次开心的笑了,“吹唯?真是奇怪的名字,以后我就叫你唯吧!”
山吹唯嘴角动了动,带着笑的脸上添了一片红晕,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低头翻开下一页。
“yan,很厉害。”
叶焱耐心地等着唯写完,他探头,看到唯在本子上这样样写到。
“焱这个字确实好难写,”叶焱评论到,“当时我花了好长时间才会写自己的名字,我好多同学都不认识这个字呢!厉害……是指我吗!?”他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看起来激动的不能自已。
唯微笑地冲他点点头。
“那是当然,我打架很厉害的哦,我们年级里的大个子都怕我。”
叶焱说到这里不禁嘴角上扬,自豪地笑了起来,他发现唯在摇头,疑惑地问道:“这样不够厉害吗?”
唯又摇了摇头,他拿着笔的手几次落下但不知道该写什么纠正对方会错的意,他抬起头冲叶焱笑起来并点了点头。
“唉,你这个人果然很奇怪啊,无论怎样都会笑,”叶焱蹲累了,索性坐在了地上,他揉着困惑的脑袋径直指出,“光写字的话,我也没办法理解你的意思。”他看着唯眼神中露出一丝失落的神色,加上了补充,“不过,只要你想写,我一定会等着的!”
唯愣了一下冲他笑起来,叶焱也满心欢喜,突然他意识到了时间,摸出手机发现现在已经不早了。
“我得赶紧走了!还要回家做饭,”叶焱跳起来,他一边冲被吓了一跳的唯挥手一边跑去捡扔在路边的书包,他将书包背在肩上同时收紧肩带方便一会儿奔跑,“明天我再来找你玩!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呢!”
叶焱活力十足地冲唯喊到,又一次不等对方回应便自行跑走,他一边跑一边咧着嘴开心地笑着,心里为交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遭遇的年纪相孩子而激动不已。
直到吃完饭坐到桌前磨作业时,叶焱才想起打架时摔在花坛边留下的伤口,他抬起胳膊,但那里却没有丝毫受伤的痕迹,一瞬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的他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仔细地又找了一遍,但记忆里受伤的地方完好如初。
叶焱疑惑地摸着胳膊,突然想起那个陌生的男人发给自己的信息。
“恭喜你,成为超能力者啦^ ^!!!!”
所谓的超能力,指的就是这个吗?
叶焱是一个想到什么就去做的实干者,心中一旦升起了疑问,立刻就要行动起来解开疑惑,他溜进厨房找出了菜刀。
他把左手摊在水池边,右手颤抖地握着刀。
加油,叶焱,他给自己心里暗示,你可不是怂包。
很快的很快的,他闭上了眼睛,落下的刀砍中了手,疼得他一个倒吸气,趔趄地扔掉了手中的刀。
叶焱屏住了呼吸,睁开眼睛,如同希望的那样,他看到自己左手的伤痕正慢慢地、慢慢地愈合。
+03
10岁的叶焱现在有一个秘密。
他是一个超能力者,他不会受伤。
叶焱第一次谨记住了这个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约定,做了一个守口如瓶的人。
第二天他起的很早,天气有点阴,带着一丝闷热,他草草做了早饭吃罢抓起书包就向学校跑。自从发现自己的不同之后,他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焕然一新,还有一种傲然立于众人之上的自豪感,让他情绪高昂。
上课的时候几次差点抓不住凳子想要突然站起,但叶焱还是忍住了,他迫不及待地期待着下课,期待放学,期待着见到自己的新朋友唯。他还不确定要不要这件秘密分享给自己的新伙伴,但兴奋让他想要快点见到唯,和他一起玩。
这念头涌上来便无法遏制,直到,突然下起了让人绝望的暴雨。
这场罕见的倾盆大雨下的突然,才四点钟,天空已经昏黄一片,大地因雷声而震颤,眼前的一切都在这场暴雨中飘摇不定。
叶焱趴在教室的阳台上,感到了深深的绝望,看着这种雨就能感觉到被它砸在身上一定很疼,这种鬼天气唯也一定不会呆在公园了。
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他闷闷地想。
同学一个接一个地都被赶来地家长接走了,慢慢地教室里只剩下了叶焱一个人,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父母不会有空来接他,只能扒着窗台等待着大雨停歇。教室里安静的可怕,突然灯灭了。叶焱被吓得全身一颤,他猛地回头,黑压压的方块状的影子向他压来。
可怕,可怕,好可怕。
叶焱的心跳突然加速,呼吸也变得紊乱,他从阳台上的台阶跌了下来,手脚并用没命地冲出教室。接下来的几分钟叶焱没有记忆,知道被冰冷的雨水浇了个透心凉他才猛地回过神,拖着书包走回了教学楼一楼的门厅。
刚才因为电压不稳而停电的建筑物已经恢复了,叶焱胸膛里温热的那东西依旧跳个不停。他长出一口气瘫在地上,双臂环腿抱紧了自己。
不知道坐了多久,叶焱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小男孩倔强的自尊心让他从没和任何人说过自己害怕一切封闭的空间,他偷偷上网上查过,似乎是叫“幽闭恐惧症”。因为在封闭的空间而产生恐慌,担心无法逃离这样的情况而感到恐惧。
大雨虽然烦人,但却冲刷了恐惧感,让叶焱迅速地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又有几个没等到家长的孩子聚集到门厅里,此刻他开始庆幸刚才自己跑出来的早,没让别的同学看到自己的丑态。
现在他重新变得无所事事,拉开被淋了的包摸了本书撕了一页纸开始叠小船。
叶焱把叠好的小船放在楼边的水摊中,轻轻推了出去,小船摇摇晃晃,一淋到倾盆的大雨,瞬间被打翻变回了纸沉了下去。
旁边几个无聊的孩子看到叶焱在叠船纷纷也跟着叠了起来,各色各样的纸小船飘了出去,接连翻覆在大雨之中。
有两个女生没有加入叠纸船大队而是躲在大厅里窃窃私语,感觉无聊正四处寻觅新鲜事物的叶焱恰巧听到了她们的对话,瞬间就被吸引住了。
她们正在谈论,“死不了的高中生”的网上奇闻。
最终叶焱也没有等到雨停,只得在雨变得小一点的时候狂奔回了家。半夜他一想到女生们谈论的“死不了的高中生”便心里发急,最后他实在忍不住,悄悄爬起来溜进了父母的房间,今天母亲没有回来,房间里只有父亲一个人鼾声大作。
叶焱紧张地打开了电脑,借着屏幕的光满头大汗地将那几个字敲进了搜索框,捂着因害怕被发现和激动而怦怦直跳的胸口,他找到了好奇的缠绕了自己一晚上的那条新闻以及一个名字:
“慧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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