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 可以向死而生 爱 必当视死如归】
【BGM:《Kiss me Good-bye》by 植松伸夫】
“我会去讨伐微笑圣母。”
“你疯了?”
多雨的渐夏天气,昏暗的小屋里,欧内斯特的语气明显透露出不可置信。
“我会去的。”琉塔斯重复了一遍,语调坚定。
原本背对着他看窗外的欧内斯特忽然转过身来想说什么,顿了一下:“我们一起看的布告,你知道的,微笑圣母的幻觉能力对我们来说都是致命的。”
“我会去的,自己去。”琉塔斯摩挲着怀里的琴,目光下垂:“我就是为了那个去的。”
欧内斯特震惊地看着他。
“我想见她。”幻觉也好。琉塔斯轻轻说道,平日周身温柔湿润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空气里氤氲开来的,竟然是委屈。
“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欧内斯特向来说不过他,沉默了一会儿,他问:“荷斯怎么办?”
“我会回来的。为了荷斯我一定会回来。我不在的时候,请替我照顾荷斯。”
“怕不是他们带回你的……呸呸呸。”欧内斯特说到一半,突然害怕会成为乌鸦嘴,转了话题:“何苦呢?你想见她一面,酒馆里有的是人倒卖睡神香。”他知道琉塔斯是不喝酒的。
“用那些药物可不行。””琉塔斯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窗外,或者看着什么遥远又美好的东西,眼中点着莹莹的光:
“我是去朝圣的。”
于是七日后的现在,游吟诗人带着他的琴与弓站在了那片仿佛涌动的山峦一般的灾厄面前。
苍灰的云经不住万钧的雷兽而向着大地沉沉压下来,微笑圣母的歌声在脑海中遥远地盘旋如鸦群伺机而动。它黑色的裙裾上有无数混沌随着歌声勃然怒放,千丝万缕连影子都看不到的黑色妩媚地攀爬着彼此缠裹出扭曲的形态。无数的灾厄像是从母体中娩出,滑腻的体表牵扯着尚未融入体内的混沌。有些扭动着头颅向外挣扎,有些已经脱出了手爪,半身都从溃烂一般的娩出点钻了出来,开始撕扯着前方已经倒下的讨伐队战士的尸体以借力,试图彻底与母体分离。而那未知姓名的烈士,就在这样的拖拽撕扯中血肉模糊,随裂帛般的一响,被撕成了两截。
失去了生命的红色落满微笑圣母漆黑的裙裾,那之上不止密密排着黑色的刺绣,也到处装饰着大朵的玫瑰。
在那玫瑰园的顶端,就是微笑歌唱着的微笑圣母。他正是为此而来。
轻轻唱着传遍大陆的战歌以保持清醒,琉塔斯在地面轻轻踏起,躲过向脚踝抓来的黏腻魔爪。凌空挥出珊瑚长弓击碎那一片黑暗,将弦拉开如满月,幽暗的层云之下三道光束由下而上依次钉上了灾厄之丘,一同前来讨伐的队伍立刻按照事前商定的战术,顺着箭上拴着的藤索向上攀爬。琉塔斯在空中轻巧转身落在刚刚才娩出的一头低级灾厄的头上,一掌击上其头顶,水针便自天灵贯下绞遍全身,将其解体。打头阵的剑士们在前用大剑挥砍着不断聚集过来的灾厄,将潮水般涌来的怪物挡在铁壁般的盾墙之外;魔法师们努力忘记脑海里不断回响的歌声,紧跟其后齐声咏唱,组织起屏障和元素轰击,不时为前排的剑士补上治疗;有人向着咆哮而来的血盆大口丢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炼金炸药,炫目的爆炸中娩出点里还未脱离的半身都被炸得溃散;另一边有人抛出荆棘钉入巨大兽形灾厄的肩胛,其盟约者立刻挥刀而上,一刀刺进其颈项,抓住掀起的混沌如驯服烈马般引导着它回身冲向母体的本体,一路碾碎冲散无数低级灾厄……
最初只有琉塔斯一人轻声唱着战歌以抵御圣母的歌声,灵巧跳跃着策应主战力的途中,他听到有人在应和,不知从哪个方向而来,不知是谁在歌唱。灾厄的咆哮和嘶吼中,战歌的声音微弱却从未停止过。他放出冰箭将正面扑上的灾厄反钉回山体,右后方有人轻声跟唱着挥剑迎上给灾厄横补一刀,而左边的范围内还有另一个声音也在歌唱。不止那一个声音,一路奋战而来,整个队伍都唱起了激昂的战歌。即便气喘吁吁歌不成曲,无论是为抵御盘旋于脑海的歌声,还是为燃起战意,传遍大陆的战歌在这有如万钧的苍灰天穹之下,经无数战士的喉舌响彻——
战歌之中队伍逐渐靠近了山顶,与国王的军队汇合之后合力击退了愈加高等的灾厄。一路而来战果赫赫,也有代价如玫瑰之海在身后铺开,而面前不远处,就是犹自天真微笑着伸开双臂,仿佛要将来者拥入怀中的微笑圣母。
近在咫尺了。
退入队伍之中,琉塔斯停止了歌唱,任由微笑圣母的歌声占领了自己的脑海。盘旋已久的鸦群终于找到了机会,向着他的意志直冲下来。
混沌横飞中,他睁开眼睛看到蝴蝶——
漫天霞辉之下,初夏的玫瑰海一直肆无忌惮的绵延到天际,那样绚烂而磅礴。奇异的红色汹涌着冲击天际线,浩瀚又温柔,在视野尽头烈烈撞向天宇……红色涅槃成一场浩劫般的奇迹,于是整个世界都浸在甘美馥郁的玫瑰海里。
而在那片玫瑰海的中央,一颦一笑牵动他每一次心跳呼吸——那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以美征服万物所向披靡。她穿着火焰一样鲜红的长裙,在玫瑰海中央,漫天霞辉之中,如烈烈燃烧的火焰一般舞蹈着。
——风华绝代。
琉塔斯注视着她舞蹈,注视着她的身影被眼中突然溃堤的泪水模糊成一片明亮的光。在她的轮廓融化在泪水中的一瞬,他本能地伸出手,生怕她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却在迈步前一瞬停下,握紧了拳。
如果没有遇到我,现在你依然会跳着舞,欢笑着,活着吧?
即使你的生命里从来都没有我也好。
我爱的,请永远……
泪水夺眶而出,少女以征服般的姿态舞蹈的身影再次清晰。
琉塔斯站在原地,离她很远的地方,在她裙摆的范围之外,浩瀚的玫瑰海之外,甚至在那漫天的霞辉之外。
注视着她,静静伫立。
“琉塔斯!当心!”忽然有人从背后拉住了他,高级灾厄的攻击擦过身边的一瞬,琉塔斯眼中的玫瑰海凋谢了。微笑圣母近在咫尺,刚刚没来得及在娩出之前杀灭的高级灾厄又掀起了一波腥风血雨。刚刚身后的同伴按照山下的约定叫醒了他,很快又转身咏唱起咒文来。
琉塔斯甩甩头,把幻觉的残像从脑海中驱走,皱起眉,再次举起了长弓。
“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该结束了。荷斯还在等我回家。”
【关于她•人鱼少年的回忆】
离开海洋之后,人鱼旅行到一个相对内陆的城市,那里有着茂密的森林,在溪流边喝水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但是当他四处张望的时候,视线投来的方向就变了。人鱼少年警觉地在树影斑驳的森林里寻找了一会儿,但是当他靠近的时候,气息就会消失。一直看着他又不肯靠近,靠得再近也不肯现身,向往又戒备,若即若离。
人鱼少年就这样被盯了两三天,始终没有见到盯梢者,他以为那是某种小野兽,不算危险,于是就放松了戒备,任由它跟着自己一起穿过森林。获得食物的时候,他也会丢一些在自己视线看不到的地方,然后他就会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视野的死角里想起。在入夜之后,人鱼少年也尽量使用较小的火堆,避免吓到那个尾随而来的小家伙,每个夜晚,他都会在火堆前拨动琴弦,向月亮歌唱。而这种时候,那个气息就在不远的地方安静下来,做他沉默的听众,虽然从不现身,但,确确实实地在那里。
他唯一一次差点看到本尊是在一个暴雨夜。
他在洞穴里,回过头看到水光漓漓的丛叶间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一个身影偷偷探出了树丛。而那个影子发现他看了过来,很快地就缩到了树丛里。
躲在灌木下的尾随者忍受着湿漉漉的雨和湿气,似乎相当后悔冒着雨跟来这里。然后有脚步声隔着雨声靠近了,正担心应该往哪儿跑的时候,头顶一阵窸窸窣窣,然后就没有雨落下来了。
人鱼少年把自己挡雨的斗篷盖在了灌木丛上,然后退回到洞穴里,像过去的每个夜晚一样,对着云层之上的星星与月亮唱起了歌。歌声在雨里很遥远又很温柔,小家伙默默舔着尾巴,在带着些许体温的斗篷下面平静下来。
等到人鱼早晨起来想取走他的斗篷,灌木上面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他有些无奈地笑笑,他只有一件斗篷,希望之后不要再下雨了吧。
离森林的尽头已经很近了,人鱼少年依然默许了那只“小动物”和他一起旅行。
走出森林的时候是黄昏,整个天空都是玫瑰色,他需要在夜深之前到达城镇。漫天霞辉之中,他回望森林,那双眼睛也透过层层的绿叶望着他。
一路走来,他挺喜欢那只小动物的,要这么分开了,诗性如他,总不免心生感慨,以至于对着静静的树林自说自话起来。
"我可能有段日子也不会来森林里了,下次我来的时候你还认不认得我呀?你会忘记我吗?"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对着森林的方向唱起了歌,非常温柔地。
当歌声攀上顶峰时,突然另一个声音从森林里响了起来,和着他的歌声一起,在他惊讶地停下之后,替他唱了下去。
少女披着他的斗篷,含着笑唱着歌从森林里走出来,。在她身后沐浴着霞辉的森林在晚风中沙沙吟唱,遥远天际线上的太阳为这一切勾上灿烂的金边。她歌唱着,温柔的嗓音里排着整齐的砂,细细的瞳仁点着锐利的光,就像夕辉洒落在茫茫的大海上。
然后他的整个世界,就在玫瑰色的天空中悄然盛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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