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普拉玛夫,你这个金发的恶魔!”
衣衫褴褛的男人用两只满是鲜血的腿挣扎着,筋骨被挑断的痛苦就快无法阻挡他想要冲上台去杀死仇人的欲望了,但还是只能被两条铁链拖着向前。
“快,快放开我!让我掐死那个台上的伪善者……你们没有良知的——啊!”
急切的话才被罪人喊出,但男人马上就发出了另一声沙哑的痛呼,刽子手拧断了他的下巴,包围刑场的人群为此欢呼叫好。
他们一个两个面红耳赤,大声地赞颂着神的圣罚,感谢他们的天父惩罚了这个叛国之徒。
普拉玛夫背着手,站在高台上俯视着下方汹涌澎湃的人群。那些愤怒狂热的人民们高呼着加纳德拉的威名,又在罪人头颅落地的时候爆发出欢呼,几乎穿透了云彩。
待刽子手将尸体拖下血腥的刑场,他张开了双手,换来广场上的一片肃静。
“如诸位所见,侵犯神圣威严的罪人已被斩除,至此,我父加纳德拉的荣光倾斜于这片染满罪人鲜血的大地上!他护佑着你们——”
令人恶心的宣言。
扶着墙壁的,普拉玛夫用温热的湿布擦了一遍脸,半晌才从腹部传来的恶心感中缓过劲来。
在这阳光明媚,空气却微凉的天气里,他的旧伤最容易重犯了,但这可不是铁血统治者向他人示弱的理由。
“嘿嘿,还好吗?我亲爱的普拉。”
“你给我让开。莫兰德。”普拉玛夫回头怒瞪了王国的神授将军一眼。
“噢,是,是——国王陛下。”
莫兰德微笑着摊开了手,就把那颗刚从刑场上摸来的头丢到了角落里去,他知道普拉玛夫绝对是厌恶这个玩意儿。
“迷恋死尸的家伙要下地狱的。”普拉玛夫转过身来,捶了一下挚友的胸口。
“我只是沉迷那份沉寂,普拉玛夫。”
他不跟莫兰德辩论,转身唤了侍从,走了出去。
凄冷的凉日在天上挂着,传说中以神眼化的太阳散发着光芒,金光穿透单薄的云雾,却没给两层礼服的他带来一丝温暖。
再加上远地传来的噩耗,年轻的王早早逝去的消息。普拉玛夫一想到这个就叹了一口气,心中深怀对此的遗憾和感慨,也有些许的难以释怀——又少了个北方的贸易人力来源。
他不紧不慢地下了马车后,坐在新缮的精致花园里的外交首席大臣就一摇一摆地迎了上来,就连宽厚的远东绸服也难以掩饰这家伙的满腹肥油,同时花园里的侍妾们赶紧擦去了委屈的珠泪。
“啊哈,我亲爱的国王陛下,您今可算到了,来来,这是来自奇美拉上好的热烈辣椒酱和肋排……”
“瘟疫扩散到哪了。”普拉玛夫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席子上,手随意地搭在圣剑的柄上。
外交官有点支吾,嘟哝了半天才道出了有点骇人的事实。
才两星期的时间就扩散到了其他的国家里。
普拉玛夫低着头寻思着办法,同时抬手止住了面前这个再次欲献殷勤的圆球。
“那就这样吧,先封锁北方的所有城门,终止一部分外交贸易,询问城内的异国学者是否见过这种病状。”普拉玛夫皱着眉说,“如果能发现外部症状的话就隔离患者,必要的时候可以采用极端手段。”
大臣听着连忙点头,吩咐从官记下,接着起身凑了过来:“还有其他嘱咐吗?陛下。”
“有的……”
“是吗,那么就——”
砰!
周围的侍妾和仆从们大惊失色,胆小的跑了,牢记侍从准则的还站着,普拉玛夫也不急着叫部下去追那些有极大可能是共犯的家伙。
他站起身,用脚踢了一下脑门上的血洞在汩汩冒血的前外交大臣,又抽出了另一把火枪补了一发,才转身离开。
想刺杀的家伙,今天是第二个。
普拉玛夫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当然没忘了叫人把那些辣椒酱和那个猪猡藏在手心里的银制钩爪拿走。
+展开普拉玛夫立于宫殿阳台旁,正趁难得的闲暇时光试着享受这繁杂国事中少见的宁静。希姆顿的王都圣拉雅恩萨靠着大海,吹的风永远是夹杂着咸甜味的,这一切仿佛他还是当年十几岁的时候,在辽阔的大海上亲自航行。
沉重的炮火,落入深海的水手,还有船只残骸和顺着血味而来的鲨鱼……瓦奎因的船队下午就要回来了,需要安排食物淡水还有其他的军备补给,军饷明日上午分发,希望船只损失保留在两艘以……
普拉玛夫回过神来,略有恼火地责骂了一声自己,他总是不让可怜的自己放松下来,自从宣称自己持了圣剑,是沐浴于圣神荣光下的神使神王后,所谓尘世间的事情就层层堆压在了他的身上。
但他自己比谁都清楚,这宗教,这信仰,空有的头衔,都是从头到尾的谎言,虚伪空洞——
国王走下了铺着长毯的楼梯,立于王座旁边,他刚想闭目养神一会儿,却又被人惊动了。
“禀报神王陛下,来自沙芙国王艾拉格特的信件送达了!”
气喘吁吁的侍从快步小跑进了圣歌缭绕的殿堂,跪在了台阶下,将厚重的信封呈递了上来,信上那火漆反着亮光,图徽一看就知道这信定然来自沙芙皇室的手笔。
“沙芙?那个浪荡子写信来干什么……”普拉玛夫疑惑地嘀咕了几句,让侍从拆出信件,念读出来,一旁唱诵圣歌,弹奏圣乐的男女纷纷放下了手中的事物。空旷的大殿里一时只剩下了侍从的声音,但接着乐师与兵士的心情很快就随着神王的面色变化而紧张起来。
普拉玛夫听完后长叹了一口气,紧皱起了眉头,他觉得自己可能再需要一点熏香来缓解一下自己的头疼。
“食树神?这不是先前我国西边的开拓农民们也有所提到的蚊虫吗,陛下。”军官的皮靴踩在地面上,发出了声响。
“是啊,莫兰德。”普拉玛夫顿感疲惫地坐在了王座上,用手扶着额头,尽力地审视着这份信件,似乎想再三确认这上头的文字是否属实,但那少有人写得出的花体文字和已经熟悉的国王署名,以及最最明显的火漆都表明了这是难以伪造的明证。
“看来这些恶魔祸及的地方还真是不小啊,这样下去舰队是要延工的。”国王摇了摇头,放下了信件。
靠在刻满殿堂石柱旁的独臂军人也感觉到了一丝无奈,因为木材的存在对于建造光荣舰队的工程非同小可,那是不可或缺的基础材料,就好比一个人若没了肉身,灵魂也无处安身一般,再加上若是舰队的工程延期了,那个计划也就离实现更远了一步……这也难怪他这位向来震静的国王挚友此刻为何如此发愁。
“这些恶魔虫子胆敢挑战圣神照耀于大地上的光辉,那它们定然落得渣滓应有的下场,陛下——”莫兰德捏了个圣礼。
神王看了眼自己得力的左膀右臂,就能知他肯定是想说什么,抬手便让下人都退去了,自己走下到与军人平视的位置。
“听刚刚的信说那家伙想要‘资金援助’?呵,普拉啊,你觉得这家伙的听话程度有多高?”莫兰德冷笑了起来,看了眼放在了铜台上的信,“我甚至能闻出这纸里渗着的妆品味。”
“惹人忧虑。”普拉玛夫背手踱步,“况且这批费用他要的可不小。”
“所以您的想法是……?”莫兰德满怀期待地等着国王的下一句话。
“你还问我?莫兰德将军阁下最擅长的是什么啊?”神王难得笑了一下。
“那么这件事就请包在我身上吧。”将军又鞠了一躬,“我敢保证我的部下们能完美地完成伪装成随军教士的监视任务。”
“那就麻烦你了。”普拉玛夫挥了挥手,这才漫步回了王座上,“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还有何吩咐?陛下。”莫兰德滞了下脚步。
“出去时把第六根柱子后的那个偷听的乐师解决掉吧。”
“哦嚯,那是必须的。”
+展开“但我有一点疑惑。”普拉玛夫在他面前拿出了宗教的信物,又诚恳地比划了两下。那是个漆成白金色的倒三角架,古老的铸造铭刻艺术就现在看来也不失美感,精细古雅。
“我父是伟大的,他甘心用神迹关爱着他的孩子们,同时也希望他们能够崇敬他,但您……您崇敬创造你我的天父吗?”自称神王的君主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艾拉格特抬了抬手,又向这最诚恳的传教士行了一礼。
“如果您的天父愿意庇佑我,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展现我的崇敬呢?”他面上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着实显得自己毕恭毕敬的,对于普拉玛夫而言,若不是他作为国王已经十来年了,换做以前的自己说不定还真的对这艺术之王的表态欣然接受了。
“那您愿意以金器之血,肉身之痕向父示忠吗?”普拉玛夫微眯眼睛,“只有我教中诚恳的圣徒才能与吾父一同飞翔,共享荣光。”
“当然,这个圣礼我了解,但是在舞会上这么做,或许会引起其他国王的误会,我并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艾拉格特耸耸肩,“不过,您必须得向我保证,我的子民不会被迫信仰您的宗教。”
“……这可不由得我,我只传达我父的旨意。”
他看起来是想要拒绝艾拉格特了,普拉玛夫抬起了靴子,就想转身离去。
“好吧,既然作为天父之子的您不打算与我交谈,但是作为地上之王的您也应该听我说两句。”艾拉格特上前一步,故意放轻了声音,“您国家的好战远近闻名,尤其是海战……我的意思是,想必造船的木头应该很紧缺吧?”
“……”
普拉玛夫一顿,他的动作怔了怔,那些森林里不愿离开的顽固外族人所带来的麻烦事迫使他得重新转过身来正视艾拉格特。
“异教徒之王,你是想寻求庇护是吗。”
“我并没有宗教信仰,算不上异教徒。”艾拉格特表面上很严肃的纠正了一下他,又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没错,我的国家需要军队保护,以此,我愿用我国如同巨人之须般茂密的古森林作为平等交易的内容。”
普拉玛夫无声地喝完了杯里的酒,神色有点低沉,他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我会诚挚地期盼我们会拥有一个良好的合作。”
“敬您如圣者贤才般的明智,我愿用美酒相报。”艾拉格特这才笑了起来,他举起自己的酒杯,欲与他碰杯。
“睿智一词,您也与之相配。”普拉玛夫唤来侍从重新添满了酒,用力扯出一个还看得过去的笑容,抬手与他轻碰杯,盛满美酒的器皿发出轻响。
“圣父之光将沐浴你我的肩上,共誉之王艾拉格特。”
接着他一口喝完了这杯酒,趁身旁的侍从与其他贵族并不注意的时候,俯下身拍了拍艾拉格特的肩膀:“我同时希望我们还能拥有一次私下见面来促膝长谈,互利互惠需要航路旅道,以及时间计划。”
“我随时有余出的空闲等待您的到来。”艾拉格特微笑着点头同意,他张开了双臂,很客气地说,“邻国之间,必然鼎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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