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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是灰暗与寂寞的颜色。蓝色的大海往下沉入,最终将会成为进入光线无法到达的深海暗黑。海面的蓝与深海的暗黑其实没两样。不管事物具有怎样的两面性,唯一不变的是平凡平淡下掩藏的最为深切的实质。』——摘自乙一《暗黑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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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宫,等等有事吗?」
名为琉璃宫攸的娇小哺乳类在被八咫空突然点名后,先是浑身一震,圆滚滚如橡实般的眼珠骨碌碌转动着,宛如受惊吓的小动物一样睁大双眼,好奇眼前的男人突然叫住她有何要事。
见眼前的女孩如此惊愕,八咫空先是无奈叹口气,随后握紧的掌心——色彩缤纷、晶莹剔透的五彩糖球正静静躺在那宽阔带茧的掌内,他神色淡漠撇撇嘴,以眼神示意无论琉璃宫攸想拿多少都可以,甚至全部拿回去他也不会介意。
「不喜欢就别勉强,喜欢就拿。」
「可以吗!?哇啊!谢谢前辈!」
惯例让人倦怠的星期一竟能得到这份赠礼,琉璃宫攸喜出望外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
那种单纯直接的反应让八咫空下意识联想起获得赞美的幼稚园孩童,每当年幼的孩子做了好事或是有准时写完作业,老师们便会在那张空白的集点卡上盖上一个动物图章,懵懂无知的孩童们时常盼望早日将那张小小的硬纸卡盖满印章,以便能换取满满一箱的零食包或是英雄卡片。
琉璃宫攸的反应向来十分单纯,就像实验室裡被当作样本的白老鼠一样好理解,会在什麽场合採取何种反应完全能从她变化多端的表情与肢体动作一应了解,打比方说好了,她会因为意外的收穫或惊喜而瞪大双眼,抑或是因为预料外的噩耗而大受打击——标准的女孩子,典型的年轻少女,至于为什麽一名好端端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动物会跑到这儿女扮男装,这就得问她本人了。
琉璃宫攸兴高采烈从八咫空摊开的掌心拿去好几颗糖球后,随后像是想起了什麽,微微歪头询问对方:「不过……八咫前辈怎麽会突然送我糖果呢?难道是最近店裡要举办活动,店长託您去买东西剩下来的?」
八咫空并非吝啬小气,只是就习惯上而言他不曾送过店裡任何人食物,他在饮食上有惯例的坚持,基于这点除了工作时间外,他甚少会带食物来到店内,也几乎不会在店裡进食。
听着琉璃宫攸的询问,原本打算前往製冰室的脚步声骤然停止。
「某个陌生人送的,味道太腻,我吃不下去。」
八咫空目光停滞于窗外夕阳,淡淡的橘红瀰漫天际,他的声音极轻,几乎无法从晚霞暧昧的光线裡将他本就晦暗的五官分辨清楚。仅此一句,便能想像到黄昏时分落影渐长的巷口,迟迟无法在初春烂漫盛开的浣花,毫无生机与冀望,有的只是出于心坎的嘲讽。
「这样啊……」
「那、前辈有喜欢的糖果吗?」
琉璃宫攸思忖片刻,将手裡那些圆润晶莹的彩色糖球收好后,再次看着八咫空的背影询问。
而这次,当事者过了数十秒才选择回应。
「……金平糖。」
「那个不会太甜,倒还不算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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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谷川一家在上个月集体烧炭自杀了。
原因为长谷川先生任职的小型建筑公司突然宣布破产,过度抑鬱的长谷川先生无法承受今后必须面对的债务与责任,于是藉由死亡来将一切划下句点。
这样常见且容易从脑袋裡褪去存在感的名字竟然就这麽消失在世上了,虽然这事挺严重的,但很微妙的是,整座公寓大厦替他们惋惜的人却少之又少。
丧礼举办的地点,是一座典雅的日式宅邸,也是长谷川先生的老家,如今在充满现代化的物原市要寻找到像这样淳朴的宽广府邸已是相当困难了,长谷川一家本是物原市人,那场丧礼自然也是选在这举办,合情合理,按照传统规则而言也没多大问题。
仪式简单而庄重,袅袅的线香与禅师慢悠悠的诵经声萦绕在所有人四周,并列摆放在参与者眼前的正是这一家三口睽违数年的合照,八咫空那日虽因工作无法亲自前去,但基于礼貌也准备好帛金託人送去,他与这家人认识不多,然而对那个曾以鸽子写了篇好作文的小健太倒有几分印象。
八咫空仍记得长谷川健太这孩子是多麽天真纯粹的好孩子,他功课优异、体育不错,而且还是班上的年级委员之一,他总是傻呵呵笑着,他会为了赢得下一场小学棒球联赛而努力在社区空地挥舞球棒,他甚至会为每个曾给予过帮助的人隆重道谢,包括了他这个只是偶尔会给点建议的陌生者。
他确实是个好孩子,可如今已成为过去了。
无论他的灵魂曾缔造多少值得赞扬的佳绩,如今他的重量与意涵也只剩下不到三十克的碳酸钙,赤裸的烧灼在馀烬中,有梦想有天真,有特製汉堡排与满分考卷还有彻夜熬夜的辛勤,有满满的教科书以及将近两年的寂寥时光,有大人们为了现实而引燃的撕扯,还有——
想与家人去一次迪士尼乐园的小小愿望。
长谷川健太的遗体是在浴室被发现的,全身上下有无数个被殴打过的紫黑瘀青,新旧各半,男孩修长的颈子就这麽留下一道刺眼的掐痕,失去意识的头颅在满是艳红的热水裡载浮载沉,而他临终前紧握于掌心的,正是即将到期的三张游乐园门票。
八咫空拧紧眉头,以极小的幅度甩了甩头,试图以自我催眠将脑内杂絮全都抛个远远的,他是名调酒师,而这裡是物原市最知名的牛郎店之一,距离营业时间只剩半小时了,现在该做什麽自然非常明显了。
别再想了,你以为你是神吗?
——若你真是神,怎会连自我都拯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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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麽,空?」
低沉慵懒的嗓音倏地打断了八咫空原本正翻阅酒谱的动作,他微微抬眸看着黑田泽也半眯的双眼,试图想解释方才他并没有走神,可手裡的事物确实是上下颠倒的状态——此时此刻,他真希望能让自己鑽个洞跳进去,管他是通往下水道还垃圾场,跳就是了。
刚打烊没多久的NENA仍带着一股特殊的奢华感,浓郁的脂粉味与酒气溷合而成的馀韵让人有些难受,但儘管如此,在牛郎店工作就得设法适应这种环境,否则还是赶紧找过工作比较实在。
「看你今天恍神那麽多次,应该是有事吧?」
八咫空沉默半晌,人都说双眼好看的人生来多情,有好皮囊的人更是懂得怎样将女人捧上天,碰巧黑田泽也这人不仅佔了个全,还运用得当到让人难以反驳的程度。
他生得好看自是所有女人公认的,能把全年龄的女人都迷得放飞自我的男人,自是有他的本领和头脑,更何况他已蝉联这家店的头牌好几年了,作为一个下属而言八咫空确实对黑田泽也的能耐有几分敬佩。
但他实在讨厌这种时刻。
自厨房飘来的阵阵香气让人食指大动,可当他意识到他正面对黑田泽也那双蕴含星火的眼,他实在没那个劲等待消夜,也没那个耐心继续想着该怎麽脱身。
八咫空保持缄默数秒后,最终选择放弃,微微叹口气绕到吧檯椅坐下。
他将整张脸埋入掌心,嘴边的弧度微微垂下,粗砺的嗓音毫无一丝起伏:
「昨天在公园遇上一个怪人,被搞得心情很烦。」
「是一隻聒噪的蓝鸟小姐,如果可以,真不想再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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