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把比身高低那么点的大刀,偶尔有点神经不正常的幼稚鬼。
小麦色皮肤,黑发在脑后短短地束起来,额前奇怪地生着一缕白发,虹膜也是显得有些怪异的深红色。个头不算低,只是抽个子的时候显然没得到足够的营养,显得比同龄人有那么点瘦弱的感觉。自称是还在长身体所以容易肚子饿,实际上食量也并没有多大。
家人在末日冲击中丧生,而景箫少小离家对这件事似乎没什么太大的触动,他更不愿提起的似乎反倒是过去一起跑商队的同伴们的死。
没人知道也没人在乎他从哪里来的怎么来的,只是他进入未来镇的时候是一副看起来快饿死了的模样,最后不知从哪里搞来了食物之后好歹活了下来,时时刻刻想要去更远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遇见某只狗妖精以后最喜欢的消遣方式是跟她的鹩哥吵架。
带着把比身高低那么点的大刀,偶尔有点神经不正常的幼稚鬼。
小麦色皮肤,黑发在脑后短短地束起来,额前奇怪地生着一缕白发,虹膜也是显得有些怪异的深红色。个头不算低,只是抽个子的时候显然没得到足够的营养,显得比同龄人有那么点瘦弱的感觉。自称是还在长身体所以容易肚子饿,实际上食量也并没有多大。
家人在末日冲击中丧生,而景箫少小离家对这件事似乎没什么太大的触动,他更不愿提起的似乎反倒是过去一起跑商队的同伴们的死。
没人知道也没人在乎他从哪里来的怎么来的,只是他进入未来镇的时候是一副看起来快饿死了的模样,最后不知从哪里搞来了食物之后好歹活了下来,时时刻刻想要去更远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遇见某只狗妖精以后最喜欢的消遣方式是跟她的鹩哥吵架。
我没力气了
3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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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的收获还是相当丰盛的——他们用黄豆和虫子捉到了不少停留在树林里的候鸟,那些小东西的脖子到了归海青手里就被扭断,然后被景箫拿走用小刀开膛破肚,鸟肉被串成一串挂在身上,至于那些内脏,景箫把它们留了下来准备晒干喂鹅——想要自由的进出仓库,多少还是要给那位看门大姐一点贿赂的。
两人一狗回到镇子上的时候,太阳已经几乎沉到地平线的另一边去了。弗洛斯缇惦记着仓库的鹅和家里的兔子,在进镇子的时候就和他们作别去了另一个方向。两人带着满载的猎物往家走去,准确的说是一人,归海青像是护食的小动物那样把一串鸟儿都挂在了自己身上,留下满身是泥的景箫扛着同样糊满了泥巴的铲子和锄头。
“你回去又该洗澡了。”归海青皱着鼻子看景箫。
“水可是珍惜资源,不能那么浪费。”景箫有点心虚,他知道自己现在像个泥猴儿,但水是珍惜资源倒也是真话,如果人人都像那样洗澡,他们的水就是再多一倍也不够用的。
“……不用水也能洗。”归海青好像被噎了一下,脸上露出不甘心的表情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从镇子里穿了过去。从树林到他们居住的房子有那么一段有些长的距离,他们和家还隔着一个小广场——那里原来应该是个小广场的,旁边可能还有些“镇上最好的房子”之类的东西。现在那些都毁了,那片地方只是堆着些瓦砾石块和开始朽烂的木头的废墟。
那些人原本在这个广场上做些什么呢?他们是不是也会在这里买卖人口,在这里雇佣打手,或者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一群不靠谱的佣兵身上?
景箫发现自己又陷入了沉思,而他原本并不是个善于思考的人,所谓的聪明也只是因为他记忆力过人而被人揶揄出来的。
那些人究竟在这个地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少年忍不住地看着那片散落着碎石朽木的空地揣摩。
「……图,两个……圆,……两个……角形!」
景箫忽地打了个寒战,他又听到那个声音了。
他原本答应狗妖精去帮忙狩猎,本意上就是为了逃离这个声音。他本能地恐惧这没有实体的谜之声音,整整一天类似的东西都在他耳边窃窃私语,它们不像这个断续的声音,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应当属于一个活人,是活着的声音。而那些在他脑中在他耳边来回飘荡的却是真的幽灵一般,他甚至不知道这些声音到底属于什么人,抑或它们根本就不属于任何人。
它们根本就是擅自住在了他脑中的恶魔。
少年觉得自己的眼睛开始发热,两个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痛起来,那些谁也不属于的尖叫声和笑声在他耳边忽近忽远,甚至盖过了那个正气急败坏地对着不知什么人发火的男声。
“啊,是人类!”
有女孩子尖尖细细的声音在那一片噪声中响起来,刺入那层令少年发疯的屏障,像是刀刃劈开谁的身体。
“浪歌,是人类耶!人类可以帮我们清理这里!”女孩的声音继续尖尖地叫唤,景箫忍不住用一只手扶住愈发疼痛的头。
“我知道,约娜,你再怎么大叫他们也是看不到你的。”另一个声音又响起来——少年已经不想去分辨它们了,这些东西吵得他差点想打人,他站在原地就能感受到天崩地裂一样的眩晕。最后他还是没能忍住,腿一软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过去了多久呢?他不知道,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他不在乎。头痛变得捉摸不定,和那些声音一样忽远忽近。
他几欲呕吐,每一次翻涌的内脏都在喉头滚动,而后自己落回他的腹腔里。
“景箫?”
他感觉有人在拍打他又变得像稻草一样的头发。
“景箫!”
“嗯……我在,嗯。”
少年眼睛睁得有些吃力,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的头似乎没那么疼了。
“你没事吧?”
少年抬头,看到灰色的眼睛。
——不是归海青,他自忖。
“你突然就跪在那里了。”灰色眼睛的小个子指了指地面,“本来想要拜托你帮忙的,如果你现在这么弱还是自己回去吧。”
“我没事。”景箫甩了甩头,“什么事情?”
他认识这个小个子,他们因为一个铃铛打过一架,也正所谓是不打不相识,他在那之后认认真真的记住了这个妖精的名字——他叫浪歌,是个巡林客。那件事在之后想起来是景箫不占理得更多,因此淳朴的小伙子觉得自己有那么点亏欠这个小东西,所以他要是有什么忙要帮,只要是他能做得到的,少年绝不会推辞。
“帮我们清理一下那片空地,我们要画图。”浪歌指向他们刚刚经过的小广场。
在做了一天的体力活之后再去做另一件体力活,绝不是什么好主意。景箫觉得自己的腰要断了,搬开石块的手也开始变得麻木。他开始后悔答应了这个事情的时候,海豹妖精拍了拍手。
“好了,就这么大一片地方,应该够了。”灰发的小个子挠着头,“喂,大概有床单那么大的一块地方,够了吧?”
景箫一开始没注意他们在和什么东西对话,直到他把注意力挪到听觉上去。
“……床单大?多大的床单?”那声音虽然还带着失真感,好在还基本保持着连贯,“算了,有空地就行了……下面,画两个同心圆,小圆里再画两个相反的三角形。”
“同心圆是什么?”名叫约娜的小虫子——那个种族叫作皮克西,对于景箫而言有些拗口——这么发问了。
“两个三角形怎么画?”浪歌接着发问,口气里带着一股“我怎么知道你想让我怎么画”的理所当然的感觉。
“什么怎么画,同心圆都不会画吗!”声音带起脾气来,“你们都是文盲吗?”
在场的人们都沉默了。
没错,本质上而言,他们都是文盲。
“……是,我们都是文盲。”最后海豹妖精这么断言了。
“……”
谜之声第一次因为它自己的原因沉默了。
“我来试试。”
景箫从旁边拿起那根树枝——他们在被腾出的空地上用这根树枝试过了,它足够坚韧,能够划开土地,也能够保持不断。
同心圆——大概就是像是盘子的底和沿那样,套在一起的两个圆。
少年回忆着夏芝教给他的知识,慢慢地划出一个大圆来,又试着在那里面画出一个小圆。
“来看看呗,我觉得我的画技还是很可以的?”他带着不确定感戳了戳搭档的大腿,归海青从刚才开始就带着一副“我不和你们这些弱智为伍”的神情站在一边,两眼却没离过地面。
“……你不行,我来。”
大男孩的发言言简意赅。
归海青从他手中夺过树枝,重新把土铺平了,一点点地画起圆来。
那之后,便没了景箫的事情。归海青的理解能力很强,他很快便明白了谜之声音想要表达的意思,画过那图画的轮廓之后,便开始照着声音那断断续续的指引画起一些奇怪的符号来——景箫看着那些东西,只觉得看到一堆蚯蚓在爬。
少年头晕,把眼睛瞥到别处。
太阳已经下山了,他们借着火光继续工作,归海青的侧脸在火光里镀上一层金红,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样,眼睛却是亮的。
他看得出来,搭档很开心。
然而注意力一旦分散,那些笑声和尖叫声就又回来了。
报死鸟桀桀地笑,知更鸟哀哀地尖叫。
他听到女孩在乞求,听到男人的怒吼,又听到各种各样他分辨得出分辨不出的声音。
他讨厌那些声音。
景箫用拳头砸在自己的太阳穴上,那只手做了一天的工作,现在还在微微颤抖,砸下去也显得有气无力。他不断地砸着自己的头,用着和那一天同样的动作,只是这次,他连叫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要,不要,停下。』
一个声音哀求。
『去死啊!都去死啊!』
一个声音哭泣。
『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一个声音从少年自己的身体里涌出。
——现在的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因为这件事与自己斗争了这么长的时间,现在终于有了结果。
少年用力咬住嘴唇,有呜咽从他喉咙里传出。他用力地抓住自己的手臂,那里传来麻木的疼痛,让他感到自己是活着的。
是背着那些人的生命活着的。
他不能死,但也不值得活。没有人会接纳他的这条命,从人类,到野兽,再到神明。
——我是不是不该出生的孩子?
小小的男孩红肿着琥珀色的眼睛。
——是的,从一开始,你就不应当存在。
红色的影子冷冷地回答他。
景箫蓦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某一个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里?
杂乱的声音中有这样的问句。
——我要离开这里,到一个不属于任何人的地方,到一个能够让我安安稳稳死去的地方——不,我不能死——我要做什么?我应当做什么?
我 究 竟 是 什 么 ?
天旋地转中有人拉住他的手臂,麻木的刺痛从那里传来,他挣脱那只手,用力过猛摔在地上,额头重重地撞在地上。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吧,把所有的一切都杀了,然后你就可以得到宁静。
——不是这样的,不可能的,他们没有错,这里只有我是有罪的,是应当……
——你渴望血!你渴望杀戮!
——掐死他,掐死他,你一定要做这件事。
——杀……
景箫惊醒的时候,头仿佛裂开了一样的痛着。
他发觉自己坐在归海青的身上,两只血迹斑斑的手正用一种仿佛要扼死他的力气扼住大男孩的喉咙。归海青用指甲抓破了他的手,而他只感觉到从头颅深处传来的痛感。
少年忽然松开了紧扣的两只手。
归海青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得到自由的瞬间连咳带吐地从喉咙里喷出带血的痰来。
景箫失去了力气,从床上摔到地上,头撞在地板上的一瞬间,他感觉世界就那么毁灭了。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妖精与另一个人看到的事情,在他们的眼里,景箫躲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两眼通红地在自己手臂上掐出血来,而嘴角被咬得也泛出血丝。少年朝着某一堵残墙跌跌撞撞地走去,如果不是归海青扔下了树枝去挡在他面前,大概他的头真的会裂开。
他不知道,也大概不会知道。
在残余的梦里少年仍然追逐着影子,白色、红色和灰色的影子。
红色的影子像快要窒息的火焰,朝他猛扑而来,之后就那样熊熊地燃烧起来,将他与它一同烧尽。
影子消失了,光芒也消失了,景箫也消失了。
所留下的,只有静静的窃窃私语里无边的黑暗。
+展开
计字3097,滑铲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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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箫又头痛了。
他最近总是做些乱七八糟的梦,梦见景慰晴和那个影子,梦见夏芝,梦见吉安和优娜,梦见加西亚和弗朗西斯。他们全身鲜血地在他的梦里呼唤景箫,对他说那边很黑很冷,他们离不开那个地方,而最后景箫总是被他们拉扯着落入深渊,接着就蓦地睁开眼睛,看到头顶被暗暗的火光映红的房梁。
少年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和刚刚成为友人不久的大男孩睡在一起,每次这样惊醒时,他身边归海青均匀而安稳的呼吸声总是会娓娓地告诉他“名为景箫的人还活着”这样的事实,而他渐渐变得在那规律的呼吸声中才能沉沉睡去,才能不再做那些撕裂他神经的噩梦。
他没对归海青说这些,然而习惯已经这么根深蒂固地种下了。
他们在这些天里陆陆续续又清理了些倒塌的民房,好歹找出了几件能够替换的衣物,还找到了趁手的打磨工具——景箫的刀已经钝了,甚至还有那么几处出现了卷刃的征兆,在打磨好它之前如果不是必要,他不太想用自己的铁搭档再去砍什么东西。
虽然粗心,他也是会心疼东西的。
好在学习现在用的这种大开大阖的刀法之前他还用过短剑和匕首,毕竟一个十岁的孩子力气有限,景箫现在这柄刀大概比那时候他自己的体重轻不了多少。当他久违地试图从那堆匕首和短剑中找出趁手的武器时,有那么一瞬间竟然后悔起没把加西亚的剑也带来。
然后少年突然觉得背后发凉,仿佛那些同伴的幻影就站在他背后对他说话,用他们腐烂的怨毒的眼睛看着他,冰冷的黑色的粘液从他们发白的伤口里滴落下来。他战栗着猛地回头,背后只有正在默默收拾柴火的归海青。
可他总觉得自己听到了幽灵的耳语。
「有……吗……」
景箫确认,一定是有什么人——或者什么鬼,正在他耳朵边上断续的窃窃私语。
「有……得到吗……?」
少年能分辨出,那声音属于一个陌生的男人,带着种奇怪的失真感,让他忍不住去想象那些诗人们口中所述的“来自深渊的呓语”。
“归海青,你听见什么声音了么?”景箫忍不住对着男孩发问。
大男孩带着一丝迷茫抬头,四顾之后摇了摇头。
“没什么声音啊。”他耸了耸肩,继续把从倒塌的房子里捡出的木料劈成小块。
少年烦躁地挠起头来,他的幻听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出现过了,现在出现的声音他从没听过,但也无法确认是不是他自己的幻想,毕竟那个总在他脑中响起的声音他也没听过。
“谁啊?”景箫试着去回应那个声音,毕竟那个幻听从来没有回应过他,这次如果有了回应,大概就不是他自己的幻想,而是某个飘荡在废墟里的幽灵了。
“喂?喂……有……听见吗?”声音提高了嗓门,景箫能更清晰的分辨出来这声音属于一个年轻人——从语调来判断,这个“幽灵”比他自己大不了几岁,还处于心高气傲的年纪吧,大概——听起来现在有那么些气急败坏,随后还咋着舌头嘟囔了句什么,少年没听清楚。
“所以你谁啊,幽灵吗?”景箫噌的站了起来,判断出那声音不是从自己脑袋里发出来的时候他的胆子一下就壮了,在少年看来就算声音的本体是幽灵也不过是和空气差不多的东西,只不过比空气要烦人一些。归海青好像也听到了什么动静,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狐疑地四处扫视。
“这小子怎么跟人说话的?”那声音毫不客气地反问,带着股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神气。
“嘿你还上劲了哈?”少年无名火重新冒了上来,两下把袖子捋起来做出要打架的动作,“个什么玩儿还装神弄鬼的,信不信老子给你蛋黄打出来?”
“什么东西?”归海青歪着头皱眉,似乎也听到了这奇怪的声音。
“总之有人就……,快……图……你们……民!”清晰了几十秒的声音重新变得模糊起来,只是听这谜之声音的口气都能听出里里外外的不耐烦,而从断断续续的音节中分辨出来的字词显然表示着它已经无视了景箫的挑衅,说了件什么事情想要听到声音的他们去做。
——听都听不明白,谁会去做啊?
景箫的火气一下被憋下去了,只好用鼻子出了口气,朝着归海青耸肩膀。大男孩表现得像只受了惊的小狗,探头探脑地四处看着。
“别听了,不管它。”他伸手揉归海青凉而柔软的黑发,“白天弗洛斯缇要我明天去树林帮忙挖水源,你一起来么?”
归海青偏了偏视线:“不想去。”
“最近有候鸟停在树林子里休息了,说不定就有肉吃哦。”景箫锲而不舍地继续引诱。
大男孩眼睛突然亮了:“我去抓鸟。”
人类肉食动物的秉性当真可怕,归海青一晚上修整好了全部能用的装备,还把他们上次从仓库拿来的黄豆耐心地切成小块装进袋子,甚至连从镇子里倒塌的民房里刨出的铲子锄头和箩筐都被他修整得像模像样了。拿着短剑和匕首对着空气熟悉武器重量的景箫看着搭档高涨的行动力感受到一阵凉意,如果第二天抓不到鸟吃不到肉,大概这家伙会消沉很长一段时间吧。
第二天早上归海青像是要出远门的小孩那样天不亮就把景箫给晃了起来,他们出门的时候弗洛斯缇已经带着那只多嘴的鹩哥静静地站在他们房子的不远处等着了。狗妖精话很少,偏偏归海青也是个话不多的主儿,三人一路几乎无言,憋得景箫从胃里尴尬。
这一次他们走的方向和上一次采集蘑菇的时候有微妙的不同,从某个地方开始他们走了一条更加湿润的道路,有新鲜的泥土粘在景箫的鞋子和裤子上,弗洛斯缇循着景箫看不出的痕迹轻车熟路地疾走,少年有那么一瞬间对妖精竟然生出了羡慕的感情。
“你们妖精的体型真的很轻巧,像我这样的人类永远都做不到这样。”他没话找话地跟狗妖精这么说。
“轻巧归轻巧,我们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比如清理大块的石头和木头,比如今天找你们来帮的忙。”弗洛斯缇没回头,“你们带的铲子就快有我那么高了,像我是绝对挥不动它的,如果不找你们这样的人来帮忙的话,大概我永远也挖不出那块水源吧。”
“说得对,”景箫拍掉一块粘在他裤腿上的泥,“不过我也就做些这种粗活,再细致的事情是真的做不来的。”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弗洛斯缇文绉绉地说了这么一句,少年闭着嘴想了半天这句话的意思。
他们到达那个水源地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天顶了。这片树林的枝叶比起他们上次达到的地方来更加稀疏,而所谓的水源现在也就只是一片泥沼而已,大概两个世界的撞击对这里的地势也产生了影响。柔软的泥土里横七竖八地印着某种食草动物的蹄子印记,景箫不太能确认那是羊还是马,而这两种动物似乎都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是鹿。”弗洛斯缇似乎看出了他在思考什么,“那是鹿的脚印,他们应该在这附近喝水觅食。这个地方如果挖开,应该会有泉水涌出来……虽然也不太一定。”
景箫还在思考的时候,归海青已经扛起了铲子。
“挖开它吧。”大男孩说话言简意赅。
看起来很简单的任务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如果穿着鞋踏入泥浆,他们就会白白地损失一双鞋子,而光着脚踩进去,如果被隐藏在泥沼里的毒虫咬到就更加得不偿失了。思虑再三后景箫一咬牙穿着他那双脏靴子踏进了泥里,瞬间黄黑的泥水就漫过了他的脚面。他用锄头把泥沼周围那些土地翻开——这不是件轻松的工作,如果动作太大泥土就会没筋没骨地落回它们原来的地方,如果动作太小只能在原地留下一点痕迹。少年皱着眉一点一点翻动周围的泥土,把它们慢慢变成可以下脚的硬地。归海青跟在他背后将泥土踩实,用那个对于他们的身材而言不算大的铲子一铲一铲地将那些黑泥从浑浊的泥浆里起出来,扔在那道泥土构成的小小堤坝另一侧。
这件工作是繁杂又枯燥的,挖了一半的少年们很快失去了兴趣,仅仅凭着在这个年纪的孩子中少见的耐心和言出必行的自尊心在机械地重复着劳动。他们一直挖到太阳开始向着树林的另一边沉下去,稀稀落落的候鸟开始陆续归巢,有一半以上的泥沼都已经被他们挖开,浑浊的水从地下缓缓渗出来。
“这样就行了,过上一段时间它自然会变得清澈。”狗妖精用手掬起一捧水来闻了闻,她身边是个看起来相当精巧的套索陷阱。
归海青没理会弗洛斯缇的动作,他眼睛里闪着光看不远处枝头上站着的鸟儿,从包袱里摸出了那个箩筐。
“我们今晚有鸟肉吃了。”景箫看着搭档的动作,忍不住笑出了声。
+展开
计字3606
冲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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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泥土味道,微微的潮湿感充盈在少年肺部,比他待在火堆旁呼吸那些干燥得过分的空气要舒服许多。
景箫也许来过这个地方,但他记不得了。从他进入那座山之后的事情在他印象中都是模模糊糊的,唯一清晰的记忆就是一片漩涡般的灰黑色中,归海青白色的影子。
也许和这家伙的相遇是景慰晴最后送给他的礼物吧,少年嘴里叼着根嫩树枝胡思乱想,那根树枝是他进这片树林子的时候随手折下来的,虽然这个动作被作为德鲁伊的狗妖精剜了一眼,现在却也没人对他啃树枝的行为做什么评价。他叼着树枝,嘴里动来动去的,不用费心说什么话,嘎吱嘎吱的声音就从牙齿传到他耳朵里,聒噪却让他安心。
——这样他就听不到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了。
树木已经泛起了春天的颜色。景箫总是觉得很奇怪,明明前几天还只看到黑灰色光秃秃的枝干,而似乎是一眨眼的工夫,那些植物就变成了郁郁葱葱的模样。夏芝曾经说过那是因为他太不善于观察,景箫选择拧他的嘴——他是个那么优秀的战士,敌人的破绽他都看得一清二楚,怎么能说他不善于观察呢?他只是觉得这些生命的色彩实在是神奇,那些事物每天一个样子、每天一个颜色,仿佛他一个转身,初生的嫩芽就长成了手掌大,幼嫩的绿苗就结了果,之后白色的冬天就又来了。
而现在就算所有人都换了位置,天和地都翻过了个子,它们还是这样,不疾不徐地迈着自己的步子,和那些窃窃私语一样每天都在行进着。
就像原地踏步的人只有他一个那样。
越往林子深处走,空气越发地潮湿起来。景箫能看到这条被妖精和精灵们踩出的小路两边有小而嫩的菌菇,那些东西似乎就是今天的目标。
“别摘那些,它们还小,就算拿回去也不能吃。”在前面带路的弗洛丝缇似乎猜到了少年脑子里在想什么,“就算能吃,也很有可能是毒蘑菇。”
“是毒蘑菇!”名叫黑德的鹩哥在他们头顶喳喳大叫。
“是毒蘑菇呀!”名叫约娜的皮可西精灵——景箫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小东西,早上集合的时候几乎没看到她还在那里,他到现在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她当成自己找死的苍蝇一把拍死。
“毒蘑菇我还是能认出来的,彩色的有毒,灰色白色的没毒。”景箫被那只蠢鸟叫的头大,有点烦躁地挠挠脑袋,像个小孩儿那样跟在狗妖精背后小声嘟囔。
“有的灰色白色蘑菇也有毒,有些彩色的蘑菇也可以食用。”弗洛丝缇头都不回,“在这方面我觉得你不如黑德。”
“不如黑德!不如黑德!”蠢鸟似乎听懂它的主人在夸它,叫得更起劲了。
“还不如黑德!”皮可西绕着他的脑袋飞来飞去,还做着完全不可笑的鬼脸。
景箫又萌生了把皮可西当苍蝇一把拍死,把蠢鸟从空中捉下来拧断脖子烤了吃的想法。
又走了一段路——被蠢鸟的大叫和皮可西的好奇心吵得有点头晕的少年说不清楚他们到底走了有多远,他的方向感在树林子里被剥夺了一大半,只知道他们出发时蒙蒙亮的天空已经变得晴朗大亮,就算在这片相对茂密的树林里,也能看到金色的阳光冲破树枝和新生树叶的重叠投下到地面上,变成一个个泥土上的亮斑。仿佛响应着这树林里逐渐增高的湿度,淡淡的水雾也鱼那样在阳光的缝隙里游动,倏忽便不见了。
“有蘑菇呀!”皮可西欣喜地大叫一声,便跑得——应该说是飞,少年马上在心里纠正了这个用词——不见了。而弗洛丝缇搓了搓手——应该是爪子,少年再次纠正自己的用词——也在一边观察起那些蘑菇的特征,嘴里还念念有词地不知说着什么。景箫扭头看了看(在他的想法里应该是)同样迷茫的友人,却发现这家伙已经二话不说摸出那个不知用了多久的布口袋开始往里面装起蘑菇来。
……看起来还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这里毒蘑菇很多,你们两个采的时候注意一点,不要乱吃东西,采过给我看一遍。”弗洛丝蒂终于直起身来,转过身看着独自一人的景箫,面面相觑。
“……他们呢?”狗妖精似乎被他们的行动力震惊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问了这么一句。
“……采蘑菇去了。”景箫耸了耸肩膀。
少年追上归海青的时候,大男孩正在把一朵景箫没见过的白色蘑菇往下掰,还小动物一样地抖动着鼻尖。
“先别薅!薅了毒蘑菇再吃进去就大条了!”景箫还没跑过去就嗷嗷大叫起来,吓得归海青全身一抖,把那朵蘑菇放了手。
跑过来的少年手扶着膝盖对友人解释了原委,流露出一副“求你不要吃奇怪的东西”的表情看着大男孩。
“……大惊小怪。”归海青翻了个白眼,把那朵菌菇从根部折了下来,“毒蘑菇?没什么特别的,我就靠闻。虽然次数不算很多,但是还挺管用?”
“狗都闻不出来蘑菇毒不毒啊!”景箫被这句话噎得想打嗝,“你凭鼻子能怎么样知道那东西到底会不会把你毒出毛病来?”
男孩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那朵他拿起来的蘑菇,最后用一句话结尾:“这个我没见过,不清楚。”
景箫气结,而归海青却一脸的云淡风轻,朝着头顶交缠重叠的枝叶伸了个懒腰。少年伸着脑袋看了半天男孩手里的蘑菇,那朵蘑菇算得上是洁白,只有边缘和伞顶有些浅淡的小小灰色斑点,要是用什么东西形容,大概就像女孩子脸蛋上的雀斑。
这东西他也没见过。
“……你那个我不清楚,但是这个,还有这个东西,肯定不行。”景箫最后放弃了去辨认归海青手里的蘑菇到底是有毒还是无毒,只好拽着他的胳膊给他指出一朵红色蘑菇和一朵带橙色斑点的蘑菇。这些知识还是景慰晴教给他的,那时候他们接到的委托经常要几个孩子在树林子里钻来钻去,一般情况下夏芝负责认路,他负责开路,而慰晴负责后勤工作。后来慰晴为了打发无聊,就教他白色灰色棕色的蘑菇没有毒,彩色的蘑菇一定有毒,他也就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而现在他把这些一丝不漏地全盘教给了归海青。
“……还有这回事啊。”大男孩含含糊糊地嘟囔。
然后在少年回头的时候,刚好看到他把那朵蘑菇塞了一点进嘴里。
他没来得及开口阻止,就看到归海青瞬间瞪大的眼睛。
“噗咳——”
景箫吓得脸都白了:“吐出来吐出来吐出来快点吐出来!”
不用他说这句话,大男孩已经夹杂着含混的脏话呸呸呸地吐了一地的唾沫,还伸着舌头用手去挠自己的口腔,少年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那双蓝眼睛里泛出的泪花。
“不许再乱吃东西了!什么不认识的都不能吃!!饿死都一口不能吃!!!”景箫觉得自己的眼泪也快吓出来了。
“……嗯。”大男孩带着哭腔应了一声。
少年听见这猫儿一样的嘤咛被酥得一愣,抬头看见归海青正吐着一截粉红的舌尖,带着泪花的脸上表情就像被训了的小狗一样,委屈又无辜。
“……不管怎么样,带颜色的带花儿的都绝对不要吃……你拿的这个,还真在正常人的理解范围外?”他疯狂抓着自己的脑袋,头皮被挠得生疼,只好指出旁边一个红艳艳的蘑菇,“你看,就这个红的,肯定不行的。”
“嗯……。”归海青抹着不知是咳嗽出来的还是被那蘑菇呛出来的眼泪。
景箫一直觉得自己在荒野求生这方面相当有点本事,最后却被这只叫作弗洛丝缇的狗妖精给全盘否定了。
“全部。”她粗粗地看过去,脸上毫无波澜。
“啊?”少年一时没反应过来。
“全部,毒蘑菇。”弗洛丝缇叹了口气,“我带你们采一遍吧——这些就先别扔了,说不定有用。”
之后两个大小伙子跟在一个一米高的狗妖精背后亦步亦趋地听她指导如何采集蘑菇,交换过眼神之后,两人大概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情。
——从今往后再也不想看到蘑菇了。
这一天最后的采集,在树林旁的一小片竹林里结束了。冬天刚刚过去,黄嫩嫩的笋子也挨个从土地里拱了出来,它们是竹子的孩子,也是果腹的好东西。和那些长得看起来都一个模样其实全都不一样的麻烦蘑菇不同,这些小东西对他们这种粗人也是很友好的,只要从地上挖出来,剥掉外面的皮,之后在开水里焯过就能下菜吃了。景箫跟归海青讲他过去用熏肉炖笋子吃的事情,仿佛能看到大男孩眼里泛出的绿光。
那是饿出来的,他能理解。
之后果不其然这家伙又忘了他“别乱吃东西”的警告,趁他不注意扒掉了一个笋子的皮,吭哧一口啃在了嘴里。
“……难吃,涩的。”归海青咧嘴。
景箫默默地扭过了头,觉得下次出门应该把一切他能碰到的“暂时不能食用”的东西都远离他。
最后自然变成了景箫拿着小匕首挖笋子,而归海青在一边扒拉土里的小虫子玩的结局。少年时不时回过头去看自己的同行者,能说得上是俊朗的侧脸却透露着一股小动物般的纯真——或者说是蒙昧。
他究竟拥有什么样的过去?他为什么会和他所熟知的“人”有这么多的差距?少年的心里曾经有过这种疑问。但若是以这个标准来定论,他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也和他所熟知的“人”差之甚远。
不会有人去毫无顾忌地砍杀自己的至亲好友,更不会有人拖着一具背负了无数人命的身体继续上路。
少年手里的匕首不知不觉停了下来,而男孩唱起了歌。
他听不太懂那些语言,只能依稀从断断续续的字句中分辨出“花”“雪”还有“月亮”,却觉得那么熟悉,就像过去有人在他枕边唱过一样,只是那乐音从男孩的嘴里吐出,竟然让他觉得鼻尖微微发酸。
“那首歌,你从哪里学的?”景箫抬头看着低头不语的归海青。
“嗯?小时候…从那个姑且算是爹的人那学的?”男孩终于抬了抬头,眼睛里全是“怎么了”的神情。
“没……我就是觉得有点耳熟。”景箫叹了口气。
“…要我教你么?”男孩偏了偏头,手指在脸颊处擦出了一道泥印,眼睛里闪着少年不曾见过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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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字3151
r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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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箫和前几个补充食物的日子一样,朝着仓库溜溜达达地走过去,心里盘算着这次拿些什么吃的回去——他觉得自己好像比以往要挑嘴了,最近吃的东西似乎都没什么味道。
——他不知道仓库附近新添了一位住户,所以那惊天动地的大叫响起来的时候首先把少年吓得原地摔了一跤。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白色的鸣禽挥动巨大的翅膀劈头盖脸地朝着少年扑了过来,景箫仿佛感受到足以威胁他生命的气势那样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连身上的泥都来不及拍打便窜了出去。那个嘎嘎叫的白色恶魔还毫不放弃地在他背后扑闪着翅膀,他甚至能感觉到屁股后面一阵阵的风声。
他上次被打得这么惨还是十岁的时候。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景箫觉得自己快摔倒了,他跌跌撞撞地往仓库的方向跑着,长脖子的大强盗却一刻不停地追在他身后,有那么几次他觉得那张能把人拧得嗷嗷大叫的喙就快啄到他屁股上了。
仓库的大门在他眼前越来越清晰了,他跑得双膝酸软——其实一半是被吓得,只不过少年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快被吓尿的事实——看见仓库门边的柱子什么都没想,便手脚并用地抱了上去。
然后那只鹅的大嘴就毫不留情地拧上了他留在整个身体最下方的屁股。
“啊——!!!”
一瞬间少年的惨叫就冲口而出,只剩下他尚且醒着的理智在催促着他赶快往上爬,不然这个家伙又要拧他的屁股,到那时候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惨叫一声就可以解决的了。景箫慌不择路地朝着房顶爬上去,到这个时候他却突然想起来小时候自己爬到房顶上被景慰晴拽着耳朵拖下来臭骂一通的事情,又被那头大鹅嘎嘎嘎得背后一凉,最后只能双手双脚以一种非常丢人的姿势挂在房梁上面。
好在大鹅终于够不到他了,现在这家伙在他下方伸着脑袋耀武扬威,不时冲着他嘎嘎叫两声,声音里充满了把猎物逼进绝境的得意。
也可能只是景箫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已。
他突然想起昨天上午归海青揉着胳膊上一条红痕走回来的样子,还一本正经地警告他“仓库那里有危险”。当时景箫没当回事,如果是有什么大事,肯定镇子里这几个人中间就已经传遍了,如果没人在意,那就说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少年非常自信的地认为归海青小题大做,还充满了自信地稍稍嘲讽了他两句——然后归海青委屈得在屋角蹲了整整一下午,慌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他充分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嘎嘎嘎嘎嘎嘎嘎!——”
大鹅伸长了脖子在他屁股下面叫唤,景箫痛苦地扭过脖子去看那个黄嘴白脑袋的野禽——现在虽然是家禽了,人家似乎觉得它才是这个镇子的真正主人。
“大哥,你看我这屁股也不好吃,你就别……”
“嘎嘎嘎嘎!!!”
大鹅似乎突然气急败坏。
“那,大,大姐?”景箫嘴角抽抽两下。
“嘎嘎嘎嘎嘎嘎嘎!”
大白鹅骄傲地昂首挺胸。
“总之大姐你放我一马吧下次我给你带吃的过来嗯?”
景箫苦着脸。
“嘎嘎嘎,嘎嘎嘎。”
大白鹅一抖脖子上的羽毛,似乎对他的贿赂不屑一顾。
景箫觉得自己快哭了,可能精神越紧张人就越容易胡思乱想,这时候少年还在思考被鹅吓哭这件事是不是能算作他这辈子最大的黑历史的问题,接着便听到他吊着的房梁发出令他牙酸的嘎吱声,瞬间毛骨悚然。
因为被鹅追到了房梁上结果把房梁拽断了导致房子塌了最后被压死在里面,可以算得上是全人类最蠢的死法了吧?自己还没吃饱肚子,死都要做个饿死鬼,也太惨了点吧?
然后他泪眼朦胧凄凄惨惨戚戚地一转头,看见归海青揣着手手似笑非笑地靠在一边的断墙上看他。
“要不要我帮你啊?”男孩子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要要要要要啊当然要啊!!!”景箫点头如捣蒜。
归海青开始撸袖子。
“……爱尔,回去。”
大白鹅突然扑棱棱地连跑带颠朝着仓库的某一个角落扑了过去,景箫得以松一口气——然后他看见名叫弗洛丝缇的狗妖精原地蹲下一边撸着这只白毛恶魔的脖子和胸脯一边哄它吃饭,瞬间全身又紧张了起来。
怎么看她都没有要帮自己的意思啊?!
好在这家伙吃过东西之后便大摇大摆地走回了它该待的地方,狗妖精抓过它脖子上的麻绳拴在了柱子上——他打赌狗妖精从那家伙窝里摸走了什么东西,他没看清,鹅也没注意,景箫觉得以后来仓库拿东西还是找上这个小个子狗妖精比较合适。
麻绳很长,鹅就算被拴着也能劫掠仓库的大部分区域,那根玩意只不过是聊胜于无而已。在弗洛丝缇“它咬不到你放心下来吧”的表情里,少年犹犹豫豫地顺着另一边的立柱滑下来,中间三次被鹅伸头的动作吓得窜回去,最后在归海青忍不住的笑声和弗洛丝缇鄙视的目光中靠着仓库的墙根溜走了。
向狗妖精道过谢后,两人终于得以走进仓库里去取食物。归海青一边揶揄景箫还一边在他屁股上被鹅咬了又拧的地方再加一把,痛得他只剩嗷嗷大叫。至于那鹅,被赶走一次还是不肯罢休,在仓库另一头亮着两只小眼睛嘎嘎叫唤,看到他们拿了食物更是着急上火似的扑棱翅膀,最后还一边挥着翅膀一边迈动那两条小短腿跑了过来。
景箫一看不好二话不说就缩在了归海青背后,硬是把自己高了他快半头的个子缩得比他低了半头,完全没注意到这个一直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大男孩也被吓得退了半步。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然后大白鹅朝着归海青裆部狠狠地啄了过去。
景箫猛的闭眼,准备接受这家伙惨叫的洗礼。
“你他妈有完没完了!!”
男孩怒吼一声,接着就是大鹅扑棱翅膀的风声和咯咯嘎嘎的乱叫,景箫一睁眼看见归海青掐着大鹅脖子,而这头不屈不挠的鹅仍然毫无惧色地使出全身十八般武艺去袭击他,虽然这家伙的脖子还没有归海青手臂长。
“我就不信你还没完了。”归海青拎着鹅往门外走,颇有种要把它放血拔毛烤了吃的气魄,景箫赶紧跟在他后面——他绝对不想再跟这头鹅一起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了,这专攻下三路的腌臜玩意说不定下次就会把他的蛋给啄爆。
归海青提着拼命挣扎的大鹅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了个身,差点就把鹅嘴凑到景箫身上。少年往外面一躲,正好错过了归海青漂亮的飞起一脚——他把那头鹅毫不留情地踹回了仓库里,然后在它嘎嘎大叫着追出来之前关上了仓库的门。
“漂亮!!”景箫啪啪地对着归海青鼓掌。
归海青没做回应,景箫觉得他好像突然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他抹了抹脑门上的汗。
“没怎么。”归海青摸了摸鼻子,然后快步走开了。
从白色恶魔的狂怒袭击之下逃走以后,自己亲手夺还的日常就显得弥足珍贵——景箫绝不承认那家伙拥有一个“爱尔”这样的像谁家没出阁的小女儿一样充满可爱意味(他自认为)的名字。鉴于归海青胳膊上被抽了好几块青,旧伤未愈手上还被咬了个小口子,而他也只能用一半屁股坐在地上,归海青就拿脚垫着他屁股,而他负责把午饭掰碎了一点一点喂到归海青嘴里去。
“……我又不是小姑娘。”大男孩嘴里嚼着迟到的午饭,含含糊糊地抗议。
“抗议无效。”景箫往他嘴里又塞了点掰碎的烙饼。
这种有点尴尬却又让少年心里有点暖暖的喂食行为没进行多久,归海青突然把脚从他屁股下面抽了出去,那一半被鹅拧了又被归海青拧了的屁股咣的一下掉在地上,痛得他大呼一声。
“……你后面……!”大男孩发出含混不清的警告。
一股大力从景箫背后传来,他感觉脊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让他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朝着前面扑了过去,之后是狂风暴雨一样的风声对着他的脑袋猛抽不止——他一时间被打蒙了,噼里啪啦的一顿乱抽让景箫觉得自己等下就会变成老家摆宴席的时候供桌上的猪头,嘴里又有种温凉柔软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吮了吮这感觉的来源。
然后被他压在下面的人发出了奇怪的呻吟。
少年脑袋里嗡的一声,他瞬间明白了嘴里含的是什么东西,羞得连鹅都顾不上怕了,腾地蹦起来把在他背后站着耀武扬威的鹅给甩了老远。他满脸通红地去看归海青,结果被他亲了的家伙居然没什么反应。
——居然没什么反应!
然后少年看见大男孩眼睛亮晶晶的,对他伸出三个手指。
两个。
一个。
——然后他撒腿就跑。
被景箫甩飞的大白鹅再次嘎嘎嘎地叫着连飞带扑地跑了过来,少年也顾不上细想了,撒丫子跟上归海青的步伐。
少年在心里向十二神挨个保证了一遍,绝对不再招惹鹅这种玩意——除非他还想继续把这个人丢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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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字4595
我又赶死线了,汪汪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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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归海青早早地把景箫叫醒了,鉴于他从来都比景箫起得早,少年也没当回事。带着鸟的狗妖精来找他们说仓库受袭的事情,他们才知道,那只海豹想要铃铛的原因是他们储藏食物和水的仓库被狼人袭击了。景箫去看了仓库,有巨大的兽类脚印在那附近徘徊过,而那个黄铜铃铛挂在损坏的墙壁外面,随着微风晃荡。
景箫有那么一会觉得自己挺幼稚的。
算是对海豹行为的认可,他这次主动揽下了夜间警戒巡逻的活计。虽然这事情可以说是出力不讨好,但搞了仓库的那帮畜生肯定还在附近,如果他们及时去巡逻的话说不定还能把它们剁碎在地上。
少年再次去拿起武器的时候,竟然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陌生,好在那丝违和感随着他空挥过两下手臂就消失了。长刀入鞘后背上熟悉的重量也回来了,景箫迎着夜空伸了个懒腰,一种奇妙的安心感在他心里氤氲。
“走了。”归海青从他身边擦过,蓝眼睛里落进一片晦暗的星辰。
他们离开镇子的路不算长,而气氛也没紧张到无话可说的地步,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他和归海青聊到过去,景箫和他说到慰晴,说她是如何把脏兮兮的自己牵着手带走,如何教他写字的,而归海青抿着嘴听他说,偶尔插进一两句问话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边走边说,归海青还是对自己的过去只字不提——景箫猜他还在对那天晚上两人说着话他就睡着的事情耿耿于怀。
不仅模样像个姑娘,连小心思都细得像个姑娘。
北风带来的不止是柔软的春意,还有味道。景箫耸耸鼻子,风里带来的那股腥臭的野兽味道再明显不过,他看见男孩的瞳孔缩了缩。
“就在附近了。”他握住背后的刀柄,“在这里解决掉,还是把它搞到跑不掉的地方?”
“要杀就杀透。”归海青手里折成两段的长兵器碰撞出清脆的一声又拆开。
“那就引到山上去,”景箫目测了一下那座小山和自己的距离,“没多远,如果这东西有足够的耐心,前后夹击就可以把它逼死在山路上。”
“嗯。”归海青哼了一声,大概是表示同意了。
两人蓦然加快了脚步,野兽的腥味似乎更近了一些。
“要是有机会的话,拿花给你做个头饰?”既然定下了作战计划,景箫也就不那么紧张,何况一只狼人对上两个人也形不成太大的威胁,他盯着归海青的头发就开始突发奇想。
归海青没说话。
“……会不会有点女孩子气?”少年有点踌躇,怕男孩生气。
“没事。”归海青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鼻尖时不时小动物似的抖一抖。
“那,我就找个时间给你做?”景箫挠挠头,顺滑的手感让他一愣,才反应过来那头脏稻草一样的毛已经被身边的人洗干净了。
“只要能够见到多到能做出来的花。”归海青这么说了一句。
“那就等到春天吧,春天的时候,我去找到足够做出花冠来的花,给你做个戴戴。”景箫小心翼翼地看看男孩的眼睛,心里想他的眼睛真好看。
那双眼睛和他的不同,清澈透亮,映着天空的时候就像藏着星星。
“嗯。”男孩的鼻音里带着些许的笑意。
“……来了。”男孩这么说。
他在山顶听到归海青的声音。
锁扣可称悦耳的连接声,野兽带着血腥气的咆哮,狼牙与金属相撞的巨响——这几样声音在景箫拔刀的瞬间几乎同时响起,他不知道归海青拥有什么样的过去,能够让他拥有这种和野兽如出一辙的反应能力。那东西没能在归海青那里占到便宜,弓着脊背跳到他们二人中间。景箫几乎能看到它发着光的瞳孔向自己身上瞥来——
可惜你打错主意了,少年勾起嘴角。
景箫俯身下去,双手握着那柄几乎同他一般高低的刀。他将刀锋对准狼人,准备在它扑来的时候给它来个一刀两断。
野兽动了。
“躲开!”
称得上是清脆的音节和武器破空的尖啸同时响起,野兽的惨叫伴着黑色的血花迸出它的身体。少年向侧边倒去,闪过了狼人变形的指爪,抓住了那柄枪。
他看到淡红色的肠子从它的侧腹流出,浓黑的血液变成了红色的血水,狼人在这短促的几个呼吸之中已经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景箫抬手,把刀刺进野兽还在起伏的胸口。
“这东西,最后动静还意外的大。”他确认一般又在它胸口捅了两下,将带着血的刀逆着伤口旋了一圈,带起动物的又一阵痉挛,“不过这样,该是断气了吧。”
“只要附近没有同伴就好。”归海青也走近过来,伸手去拿他的武器,“这样就……”
有只乌鸦嘲笑般叫了一声,扑棱棱地飞走了。
男孩在抓住武器之前猛地转身:“……哪里不太对。”
然后少年看到了天空,和自己飞溅的血液。
那种滋味有些熟悉,从肚腹到胸口都弥漫着麻木的疼痛,而显然这一击是不足以让他离开地面的——在被攻击之前他就飞了起来,而那道伤口只是在他皮肉上浅浅的一道而已。
之后是被重击的痛感从背后传来,少年眼前瞬间发了黑,一口带着血腥味道的气体从他气管里翻涌上来,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无法动弹,上半身甚至使不上一点力气。
后来他把这样的情况归因于自己大病未愈,毕竟这次事件距离他上一次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还没有两个星期。
意识再度回到他身体里的时候,景箫看到那个男孩像是疯了一般用闪着微光的利器切割野兽的脖颈,狼人的血和他自己的血将归海青的半个脸染红,野兽断了一半的脖子还在向外喷涌着黑红的液体。
而红色的血顺着蓝色眸子男孩的手心流下,他用那双温凉的、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毫不犹豫地握住白色的利刃,任由那些锋刃切入他的肌肤,可他的眼睛仿佛燃着火,那双装下整个夜空的眼睛,现在正被烧灭了整座孤山的火愤怒地燃烧。
那双手不是用来战斗的手啊,景箫张开嘴,发不出声音。
“……青。”他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流出的气音却只能发出最后一个字来。
少年抓住地面上死去的野草,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归海青……”他艰难地翻过身去,身前的伤口还在向外涌着一股股的鲜血,他用嘶哑的声音呼叫那个他起的名字。
“归海青……!”他用手撑起身体,看着狼人的利爪渐渐接近男孩的脸。
——他不想让他死。
他想打破那个绝望的循环。
他又一次被人接纳了,又一次与人产生了交集,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这一生都要与这个由他起了名字的男孩绑在一起,可现在他就在那里流着血,看起来就要死了。
他不想再带来毁灭,他不想成为带来死亡的怪物。
他想要和所有的人一起,活下去。
“归海青!”
景箫叫出声来。
他的刀落在了一边,少年单手抄起那柄陪着自己走了快五年的刀,朝着野兽猛冲了过去。
他能感受到伤口在撕裂,能够感受到血顺着自己的身体向外流淌,但那些都不重要,这样的伤还不会让他死掉。
重要的是,他不能让归海青死掉。
刀尖捅进野兽的身体,就像曾经穿透那些它夺走的生命那样,毫无犹豫。
过去景箫用自己的手杀死谁的时候,通常都是失去理智的,但这次他非常清醒。
他清晰的感觉到刀刃刺穿的皮肉的手感,看到黑红的血顺着刀身上的血槽涌出,看到狼人的眼睛失去光芒——然后他扔下武器,接住跟着野兽一起倒下的男孩。
那双蓝眼睛像是被火燃尽了,被苍白的眼睑盖在下面,再看不到那片无垠的星空。
归海青的两只手不停向外涌着鲜血,而他仍然没有松开抓着那些锋利刀片的手指。
“喂,喂你醒醒,归海青,归海青你醒醒?”景箫开始紧张,他害怕这个男孩闭上眼睛以后就再也睁不开,他见到过太多这样的人了,那些人流着血,被他背在身上,不知何时就没有了气息,也没有了温度,最后在哭声或沉默中被埋进土里,只有一个墓碑或土包留下他的痕迹。
他怕归海青也得了一样的结局。
景箫将男孩的手指小心翼翼从刀片上扳开——这中间那些刀片割中了好几次他的手,流出来的血和男孩半凝固的血掺杂在一起。然后他将归海青的武器一件件捡起来,他不知道这些碎块还能不能用,但那孩子是聪明的,应该能够自己将它修好。少年脱下上衣,撕下一条碎布——这件衣服刚刚被洗干净,显然就不能穿了,他撕碎它的时候还有那么一丝心疼。景箫把少年扶起来,紧紧地扎住他肩头胸口的伤,然后将刀鞘和皮带挪了个方向戴在胸口,用另一条碎布把那堆枪的碎块扎在了一起,和自己的刀放在一起。
他托着男孩的腿,让那两条手臂垂在自己身体两边,站起来的动作又带动了他刚开始凝固的伤口,痛得他一咧嘴。
然后他的余光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人显然已经死了,没人能在那么惨烈的伤口里活下来,那些狼甚至掏空了他的内脏,现在那具尸体正散发着淡淡的腐臭。他在镇子里见过这个男人,这个人的名字对他而言有些拗口,再加上仅仅是一面之缘,他没能记下来男人的名字,但他记得那是个精灵。
就算只是见过一次的人,死去也是要有归宿的吧。
他叹了口气,用上衣最后的部分把自己和归海青绑在了一起,然后重又弯下腰去,拖起尸体的手臂。
“走了,我们回家。”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说话,但他就想说那么一句,回家了。
那个用木板当做家门的小屋,那个烧着暖暖的火堆的小屋,那个住着两个年轻人的小屋。
那是少年生命中的第一个家。
景箫带着归海青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到后半夜了,夜鸟的啼叫都已经停止。他背着一个人拖着一个人走得十分困难,将尸体放下在门口之后,他把男孩从腰上解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木质的床上。归海青像是睡着了,呼吸匀净,景箫用那块前一天晚上拿来洗他的布把男孩的脸一点点擦干净。
他还活着,景箫忍不住松了口气。
少年站起来的时候才感觉到腹部的疼痛,那种皮肉伤特有的痛感让他有点烦躁。景箫拾起墙角的水桶,打算去水井打水给自己擦一擦伤口,也带些回来煮开了给归海青喝。
他再回到家的时候,除了基本光着的上半身,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清理的差不多了。少年一进门就看到在舔舐手心伤口的归海青,动作像只受了伤的小狼狗。
“别舔了!”景箫上手就抓住归海青的手腕,换来的是不解的目光。
“……为什么要舔伤口啊?”景箫被看得全身不自在,慢慢松开抓着男孩手腕的手。
“……因为唾液可以消毒。”归海青小声说。
“又不是没有消毒用的东西,别舔了。”景箫低头去床底,翻出了那瓶酒。他有点庆幸当时把这瓶酒给留下了,不然现在连点用来给他擦拭伤口的东西都没有,用水井里打上来的水擦的话,怕是他过不了几天就会死于感染。
“忍着点,可能会疼。”景箫拔开酒瓶的木塞——这东西比他想象的结实很多,他有点佩服自己那个混蛋爹能每次都直接用手拔开塞子,“为了不浪费你就将就一下。”
酒入口有些辣,却又有一股奇怪的香味冲着他的鼻子。
景箫没忍住,噗的一口全都喷在了归海青手上,倒是真的一滴都没浪费。一回生二回熟,他很快就把男孩全身的伤口都用酒精擦过了,除了归海青皱起的眉毛以外没得到别的反馈。
“好了,这算是结束了。”景箫拍拍手把塞子塞回去,这么一通下来,一瓶酒很快去了三分之一,不知怎么回事景箫觉得身上有点发热,脑袋也有点晕。也许是失血和劳累的原因吗?过去景箫没有过这么虚弱的感觉。
——他没往酒上想。
好累啊,他自己嘟囔。床就在背后,他往后哆嗦了两步,扑通就坐了回去。
“我睡一会……你小心点,别沾水。”少年有点困难地抬起眼皮看归海青,然后如释重负一样的闭上了眼睛。
窗外是露出鱼肚白的天空和晨鸟的鸣叫,可他在梦里看不到日出了。
再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了老高了。
景箫是被冻醒的,少年睁眼只觉得上半身冷得发抖,伸手想把被子扯过来盖在自己身上,却遭到了阻力——和阻力一起的还有一声嘤咛从他胸口传来,他一低头大惊失色。
归海青像是小猫睡觉一样缩成一个团,正把额头贴在自己胸口。似乎是感觉到少年的动作,男孩在他怀里蠕动了一下抬起头,半阖的、半深半浅的蓝眼睛带着水雾一般的迷蒙。
“……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然后归海青重又将头埋了回去,景箫甚至能够感觉到男孩薄如蝉翼的鼻息和他冰凉的皮肤接触的温暖。
少年觉得自己的心脏没来由地跳了一下,有种温暖柔软的小小的植物正在他心里悄悄地生长发芽。
“好,你睡吧,我不离开。”他伸出手臂,把男孩圈在自己怀里,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生都不会离开。
少年在半梦半醒间,和男孩许下了这样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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