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她基于一些原因曾经独自在外很长一段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会自顾自的想很多的狗妖精,心理活动非常丰富,偶尔溢于言表。
简介,自闭。
谢谢春晚,谢谢茄子,谢谢@Akino
“…我不知道他们。”
她没能说出本该存在的后半句话的原因,就连她自己都想不清楚。
“知道他们!”
“明明是一起生活过的大家?”
身旁有记不清是谁的声音。
记忆中模糊的景象似乎在逐渐重叠,混沌的思维如丝线般搅在一起。
“…嗯。”
最终,她没有尝试着理清杂乱无章的线,也没有分辨叠在一起的景象,只是轻轻应了一声,随后便拉了拉斗篷,转身像是随便找了个方向就走了。
她越过新的废墟,爪子和斗篷上沾满了新的湿润泥土;她又将斗篷拉紧了些,斗篷内本来还算洁净的部分也被抹了些许。原本相较下还算干净的内衬自然不能幸免,在翻越那些倒塌的庞然大物时,本就不太擅长活动四肢的狗妖精喘着粗气,最终在半途停了下来。
她从高耸的废墟上几乎是滑落了下来,仿佛要跌在地上一样在接触到地面时打了个踉跄。
啪嗒,啪嗒。她好不容易在有些湿润的地上勉强维持住了平衡。
“请帮我把那些皮草挖出来。”
临走前,她低着头拜托了本来应该抬头才看得见脸的兽人。
而她自己则要回之前去的那个有些远的森林,这本来应该出声才能让其他人理解到她的去向。忘记了背后响起的声音的大意为何,也记不清那究竟是谁的声音。也许是自己心中的声音,也可能是虽然未必能存在于心中,却依然占据心中一席之地的声音。
她在还算平坦的路上合上眼,不再去细想。些许时间后响起的,则是黑德大声提醒她的鸣叫声音。
随之睁开眼后重新调整步行的方向,总算看见了似乎熟悉的景象。她在回去的路与前行的路之间来回,时常偏离通往树林的道,黑德的鸣叫频率逐渐不再上涨。
我觉得我没有走错…
她在原地停了脚步,回头望了眼来的方向。随后叹了口应该由疲惫而来的气,再远望着不大也不小的目的地的山头。然后她从一个小坡度的丘上没注意到地上的石头而跌了下去,方才于地上嗅见了足迹。
她之前来过这里,或者说她们之中的某个人来过这里。不依靠黑德而得出的这个结论源自于自己的嗅觉,并非别的什么。被雨水侵蚀而变得松软的土地踏上去终究有些不熟悉,但得益于只过去了不到两天的时间而还算能嗅出些蛛丝马迹。至于无法分辨痕迹的气息的主人究竟是谁这件事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将粘在脸上的湿泥抹去,总算是跌跌撞撞的寻到了前次在路上生火的痕迹。
作为独自生活了很久的狗妖精,起码她能够较低限度的活下去。将之前并不出自于她手的旧的火堆重新点燃并不是难事,而附近也还遗留了些许能用来燃烧的少许物品。
也许不是她留下来的,狗妖精记不清楚的事有那么多,多这么一件似乎也没有关系。
她捏着斗篷的一角缩了缩身子,面对着还算温暖的篝火。兴许是天色暗了下来的原因,竟有些精神恍惚了起来。
“…黑德。”
她张了张嘴,心理重复着即使问出口也不会得到回答、最终也没能对黑德说出口的问题。
遂没有理会左右歪着头等她发号下令的黑德。
她想起自己的梦,追寻着模糊的火光,灯光,月光奔波而去,双腿却宛如在雪上般沉重。
又想起熟悉的篝火,不断有寻着光亮的飞虫朝火中扑去,却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只能飞出火光。
再想起似乎有问过别人的同样的话,他们去了哪里,她又去了哪里,而你又要去哪里?
“啊啊——死…不对,去世的人会去哪里吗。”
当时,坐在篝火前的那个比她矮小了好多的狗妖精动了动耳朵,将聚集在附近的似乎是蚊虫一样的东西驱逐掉。
“…哎呀,你居然会在意这个?还以为你是完全不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的家伙!”
她又抬起手在耳朵边上挥动几下,火唯一的坏处便是会吸引如飞蛾扑火般追寻着光的虫子,而仅仅一两下甩耳一点也不能叫它们动摇。
“…难道你有经历过身边的人,呃,那个吗?”
弗洛丝缇的视线回到火上,被火烘烤得眼睛干涩得眨了几次眼后只得稍微往后挪了挪,没有接话。
啪。
同行的狗妖精双手(爪)合掌,而那之前存在于其附近的,似乎是即将扑进火堆的不知名的飞虫。
那个声音仅此一次,而后沉默在两个狗妖精彼此之间持续了好久。
“嗯——…怎么说呢。以前我认识一个…嗯,人类。”
像是受不了这种沉默一样,矮小的狗妖精甩了甩尾巴,身后有啪嗒啪嗒的碰到了枯叶的声音。
“她走之前和我说,命走到尽头后,每个种族的终点都不一样。”
矮小的狗妖精捡起手边的枯叶,无意义的在有些坚硬的土地上画着什么。
“我的话是过不去的。”
…她去了哪里?
弗洛丝缇如此想着,碍于莫名堆积起来的氛围的重压没能开口。她仅仅朝矮小的狗妖精眨了眨眼,这次没有向后挪动。
她注意到矮小的狗妖精耳朵动了一动,周围没有飞虫。而后眼也不抬的停下了手中的无意义动作,将枯叶轻轻丢进了火堆之中。
“我不知道…毕竟她是经验丰富的游荡者。”
枯叶在进入火堆的瞬间噼里啪啦的响,这对两只听觉相当灵敏的狗妖精无异于是不该入耳,但又往往必须倾听来获得消息的噪音的一种。
“她的终点只有她自己知道啦。”
矮小的狗妖精抬起头来,面朝向弗洛丝缇的方向。
——在火光映照下的矮小的狗妖精露出的那个少见的表情,弗洛丝缇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我要回森林深处。”就连面临离别时,她也连一句像样的道别也没有。
篝火带来的光亮开始变小,视野随之逐渐变暗。
她便理了理斗篷,随手将黑德揽进怀里,然后将剩下的所有可以当作燃料的东西丢进火堆,最后在合上眼后于心里对自己说了句晚安。
……
…
黑德的鸣叫声是告知她该清醒了的警报。
梦中寒冷、沉重,又毫无可以追寻而去的光亮。火堆已经熄灭了有些时间了,黑德的鸣叫声确实在值得赞赏的范围内。如果她基于前些时日的疲惫继续这么睡下去的话,梦会延续到她不愿面对的现实中来也说不定。
可惜,她现在已经没有可以用来奖励黑德的谷物了。
如果找些小点的野果剁碎晒干后是否能用来代替谷物?以及起码现在还能看见些微弱的日光。她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一边从地上撑起身子,想要揉眼睛又一时找不到可以用来揉眼睛的东西。
最后只能象征性的伸了个懒腰,而后再迎着初升的太阳光,朝那个山头继续前进。
会在地上滞留一小会儿的感受仿佛行于梦中的雪山,这种仍然有些湿润的地面踩起来总是叫她心生烦躁。以及少了兽人后,出现的时不时总要翻越过去的种种,无不让她想起来到这个镇子,这个聚集地之前的日子。
就上次以侦查为主的狩猎活动来看,虽然新的山头或多或少还有些小动物的痕迹,但又以德鲁伊的眼光来看根本说不上乐观——不对,等一下……
重新确认附近的足迹和兽类经过的各种痕迹的时候,她总觉得附近的那种“大型野兽”的气味太过浓郁了些。让她想起了会藏在暗处等待扑出去的时机的虎,又想起了会在树上游荡的豹,还有一呼百应、一出现就一般是一大群的森林的狼。
最后的最后,她瞳孔猛的一缩,想起了那只被兽人死死捆住,然后背了回去的狼人。
足迹较之普通的狼来说偏大,气味较之普通的狼来说过杂。要说熟悉程度,无异是前几日才接触过的狼人的味道更加叫她记忆深刻。
咚咚,咚咚。
哪怕是听觉不如狗妖精这般灵敏的物种,此时也一定能听得见这种程度的心跳声。
也许是狼人…不止一头,不,不止两头……
她一边有些犹豫的往前走,一边数着地上的足迹,确认着在附近曾经经过的生物究竟有哪些。
浓烈的野兽气味呛得她几乎要马上掉头逃跑,她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指使着她继续往前走。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想法有那么多,想必也不差这么一件吧,她总是这么自己说服自己不再继续去思考。
她竖着双耳,面部僵硬得忘了对黑德下任何一个命令。随着足迹跟生物的痕迹而去的方向,由风带来的气味愈来的叫她清醒,仿佛清醒得能听见生物在地上践踏的声音、还有四肢硕大又长相粗狂的生物沉重的呼吸声音。
她情不自禁的,像是知道自己在面对上对方就跟个小动物一样、应该往符合小动物的地方走似的,转了半圈方向便压着身子往灌木丛里走。
压低身子,放缓呼吸,活用听觉,所有的声音放轻,注意四周和目标的四周。
她记得有谁像这样教过她该怎么隐匿的进行行动,而不管那是谁,此时此刻都应该感谢那个不知名的曾经教了她一些原本以为不会用在狩猎以外情况的技能的家伙。
风声响起,狗妖精便乘机拨开些许灌木——那种浓烈的野兽的气息被风带了过来,她背后有些发凉,而这种凉意究竟来源于前者还是后者就不得而知。
风还没有结束,她只知道自己应该逃走,不该再在这里多待上一分一毫。狗妖精本来就不是充满勇气的生物,天空德鲁伊也不是能在此时此刻拥有决心的身份,她有些着急的往回拨开灌木丛,全然忘记了之前隐匿踪迹的诀窍;不知是她迟来的好运在这种时候终于降临了,还是风声完美的掩护了她不太称得上隐匿的逃离行动,狼人的气味没有再被风带过来——恰好,她觉得逃到了离那里足够远的地方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嗅不到那种危险又浓郁的气味了。
一如比起往日增多的狼人的足迹,在这里活动的狼人变多了,是她用眼睛所确认到的事。不能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说服自己,她觉得这件事或多或少有些遗憾。
我为什么要去那儿?
这种无法做到自问自答的问题被她逃跑一样的抛之脑后。
逃避的事并不差这一件,她就像这样既有自知之明又毫无自觉的轻易说服了自己。
她按住还没有缓过来的仍在大幅度起伏的胸口,强制性的逼迫自己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黑德在附近的枝头上飞来飞去,时不时的朝她发出表达关心的鸣叫声音。弗洛丝缇抬手做了个手势——告知黑德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关系,顶多也就只是喘气喘到暂时不能说出什么话罢了。
不管怎么说,她得到了一些本来不是她来这里的目的的对她来说很多余的信息,回去后也许应该告知兽人。
他们还剩下的几个幸存者中,似乎也就只有兽人敢于面对那些凶神恶煞的庞然大物。兽人也类似于他们,但气味上,习性上,思想上皆有差距。她尝试过与狼人进行交流,无疑这比跟兽人交流要来得困难(她没有意识到她本来就跟狼语言不通)得多。
但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些狼人对德鲁伊、对天空德鲁伊来说,都不是能和善的生活在一个林子里面的生物。
猎食者尚能为自然作出贡献,本来她弗洛丝缇也不意外。她能为森林做的事虽然不多,但起码还算能安抚她的愧疚心,只不过现在似乎是个例外。
强忍着立马离开这座山头的欲望,她始终竖着耳朵,左右来回看,饱受假想的狼人于四处潜伏的精神摧残。本来应该让黑德一边吃一边帮忙摘取的野果全然放弃,只尽量爬上一些不太高的小树,寻了些很矮的灌木丛,找到些能吃但是记忆中不好吃的野果,随手捏碎后只喂了黑德几小片,便终究是受不了了似的,不顾黑德的鸣叫声而将剩下的几片野果碎丢进了空的谷物袋。
她便就这样带着一些顺路上找到的、还有些是从黑德口中夺走的野果,以及没有忘记寻找以及带上的重量不大,也很容易收集的枯枝枯叶,然后就像逃跑一样小跑着(没跑出几步就变成了步行)远离了山头。
林中的小生物,被狼人碾过的植被,叫人很在意的血迹、散落一地的皮毛和羽毛——刚踏进这座山头时她所在意的事,全部被此时只想着要逃离这座山头的她忘得一干二净。
她提起精神追寻之前来这座山头时的痕迹,伴着黑德在空中带来的信息回到了之前来的时候生火的地方。
重新生了火,用来充当燃料的枯叶枯木正噼里啪啦的作响。
她眨了眨被烤得有些干涩的眼,缩了缩身子又眯了眯眼,又向后挪动了些位置。黑德则非常习惯沉默的狗妖精,她非常安分的蹦去弗洛丝缇身后探出一个脑袋。
弗洛丝缇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重新抬起头来。
“黑德,我是不是很冷血?”
“是很冷血——!”
黑德给了她意料之中,又似乎不在她期望之内的回答。
一时无法分辨究竟是哪边的弗洛丝缇眉头只皱了一瞬间便放弃继续思考。
“我也不过是…”
…不愿意记住不想记住的事罢了。
她非常小声的自言自语着,一旁的黑德歪了歪脑袋,显然没能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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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飞在天上的鸟儿也注定要回归大地,而奔跑于陆地的走兽也终将升入天空。
还未理解自己身处何处,将会面临怎样的未来的兔子,以及此时此刻也依然霸占着一方领地的鹅,还有仍在树林中警惕的饮水的鹿,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存在着的生物们,以各自的形式,各自的方式挣扎于此、挣扎至今。难以思考抑或说无法思考的未来就干脆不去思考,又或者说根本没有空间去思考,如浮木般随波逐流的结果,不是被作为果腹之物苟且活于某处,就是被剥夺应有的自由给拘束于某处,再便是留下些足迹,留下些背影被追踪,被挂念,被暗地里精神意义上的分而食之。
她认为自己就险些成为其中的一种。
还有些例外,明明拥有着足够的思维等级,也不曾见过其散发的明显沮丧气息,毫无缘由毫无因果,没有放弃的理由,没有强制的决断,再怎样思考也无法得出的满意的猜想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弗洛丝缇叹了口气,横抬手臂朝鹩哥方向一望,会意的黑德难得安静的自树枝上跃下,飞至她臂上乖乖停留。她的视线在黑德身上,黑得一塌糊涂而仅有些眼下的黄色纹路显眼的鹩哥,已经习惯用这纹上的一对小眼跟她对视、然后不明所以的歪着脑袋来表达她并不清楚弗洛丝缇的眼神指令。
狗妖精的眼里并没有什么光彩,她的瞳孔里映着的鹩哥除了那点花纹以外没有多余的别的颜色。而她的眼里也许终有一天还会映出鹩哥以外的画面,绝对不止一次,更兴许还会再有两次、三次。
狗妖精抿了抿唇,心理准备到此为止。不管怎么说,她并不讨厌本就属于优泽的大地,虽然,基于性情而下意识的有所反应则是另一回事。
所以,弗洛丝缇还需要时间去做好将这件事给其他人阐明清楚的准备。等到她的瞳孔里再也映不出鹩哥的那点黄色花纹的时候,这些准备对她来说会大有用处。
她花了些时间跟功夫简单的处理了现场,然后重新将鹩哥放飞,从头到尾一言未发,没能捕捉到任何可以重复的语句的黑德只得低低鸣叫一声,将追在后面的弗洛丝缇带出了森林。
带着几步小跑的快步,没有回应任何招呼,刚踏入屋内便迅速转身带上房门,“啪”的关上门的较大声响惊醒了大大小小的所有在皮草上安逸的坐着的,此刻正竖着耳朵盯着她的兔子。
她径直走至壁炉跟前,在压根就没有点火的炉子前坐下。那明明就很常见,不需要在意太多。虽然一点也不想去习惯,但确实迟早会习惯吧,这一路上不也见得够多了吗,那个也好这个也好,无法思考,或者说难以思考的以自己的形式存在于世界的生物比比皆是。
与她共享着一个空间的几只兔子靠过来动了动鼻子,始终竖着的耳朵没有放松,最后蹦跳着回到皮草上,紧紧的盯向这一个方向。
这样的对峙也许持续了有一段时间,直至弗洛丝缇自地上起身,象征性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转身面向兔子。
看见兔子就想起了鹅,想起鹅便联系到鹿。仅以某个节点相连的几个本来没有关联的事物无意的催动了她,被一些奇怪的责任感催动着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无法想清楚的事索性先放在一边,起码现在不是想那个的时候。食物很紧张,她不该在这种时刻毫无意义的随波逐流。
她的脚步缓慢得像是仿佛漫无目的,唯一还记得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计划是去看看爱尔。
奉命(现在她大概已经觉得这附近是她的地盘了)看守于此的爱尔差不多进入她的视野了,而爱尔显然还没有注意到她,正这一步那一步的在自己的领地里面徘徊。等到接近得差不多的时候,爱尔昂着头向她“嘎”了一声,弗洛丝缇的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依然是警告她进入了爱尔领地的一种,只不过比起部分被追着咬的人来说要温柔得多。她向爱尔做了个手势,随后便向有着相当的战斗气息的仓库里进。
即使再怎么确认,她们的食物显然不够了这件事依然摆在那里。而如果能捕到一头鹿,也许这周的食物问题能暂时解决。从兔子到鹅,从鹅到鹿,经由这一系列原本毫无关联的节点,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真正该做的事是什么,生活在森林里的经验告诉她也差不多过了鹿会去饮水的时间段。她现在就该动身,而之前会一同去狩猎的人都多少有些别的事要做,虽然只靠她一只狗妖精也有办法找到路,但能多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她这么想着。
然后她左思右想,没能想起任何关于之前那个长断角的家伙的名字的记忆。现在去找长断角的人是否已经太晚了?在她茫然失措,四处游荡的这段时间内,兴许对方已经在某处创下了对所有人都有贡献的伟大功绩。
我醒悟得太晚了。她这么想着,转身向森林入口奔去。
但也许并不晚,在她看见森林入口处的一个对她来说相当高大的人影时又那么想着。被责任感所助力的交流欲望升了上来,狗妖精难得的主动开了口,问着对方已经等了多久这种其实是在浪费时间但是似乎又必须的事。
不,我也刚到。长着断角的人大意上是这么说着,被狗妖精只取出几个关键字进行理解。
我该怎么称呼你?弗洛丝缇脱口而出,然后长着断角的人回答了,狗妖精遂而点点头,无视掉又开始贯彻自我不断重复着几个字眼的鹩哥,果然没能再脱口而出下一个话题。
现如今需要很长时间来恢复的生物族群都是杀一只少一只,它们也经由不擅思考的生存本能在存活的边缘挣扎着。但是世界剩下的资源仅此而已,要说成分配未免太过美化,事到如今也只能承认那是赤裸裸的“掠夺”了罢。
说实话常年只计算自己的食物量,再顶多加上一只鹩哥的食物量的她根本不清楚一头鹿够她们吃多久。就算加上些她并不是很喜欢的内脏部分物尽其用,也无法确认那是对所有人来说“足够”的食物。狗妖精的知识领域局限于此,她很多时候都只会想自己的事,只顾得上自己。
所以,当这种大任突然肩负于身的时候,狗妖精不适到连吩咐鹩哥闭嘴的必要的事都给忘了。
她跟长着断角的人说不上什么话,虽然总有一种“不仅仅是那次自我介绍”见过面的印象,那种似乎闻过第三次的特殊气味,但始终想不起来对方的事迹,对方的名字。
即使之前似乎又听过一遍自我介绍了。
这样的一组看起来相当不适应的组合步至了陷阱前不久的方向。狗妖精忽然耳朵一竖,带些警觉的抬高手按住欲要继续往前的同行的人(大概只按到了对方的腰附近),她动了动耳朵,随后靠近同行的人,仔细嗅了嗅对方身上是否带着什么足以让动物产生警惕的气味。确认之后她才昂着头朝同行的人点了点头,鹩哥也非常应景的从她的肩上飞至了附近的树枝。
拨开前面的树枝——她们看见一只看起来没成年甚至小得像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鹿碰到了套索,遂而被吊起一只后腿,可怜巴巴的束缚在树干旁。因为被树枝吊着而略微有些浮空的原因也完全使不上力,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被狡猾的狗妖精猎人布下的陷阱抓住的它看起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连有一下没一下的挣扎都显得异常无助,它究竟在这里被吊了多久这件事,起码她弗洛丝缇是看不出来的。
这时同行的人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她没能听进去。
明明以前在森林中生活都时候还没有这种罪恶感,即使觉得再怎么不解,也无法在这种时期静下心来真正的思考。起码能确定的资源稀少是造成这一切的原罪,原本就有的自然法则在现如今的世界里大胆彰显着“残忍”的本质。它们应该没有同理心,所以拥有同理心的话就会成为弱点。与它们争夺资源败下阵来的代价,将因为拥有的复杂的思考能力带来的同理心变得更加惨烈。
弗洛丝缇顺便看了看另一个套索陷阱的位置,边上似乎有过被踩上些脚印的痕迹,果然能存活至今的成年的鹿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原本这种套索陷阱也只是用来捕捉小动物,她本身也对这些小陷阱不抱希望。能骗到一只小鹿踩进去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不应该奢求更多,将这只小鹿牵回去便是完成使命。
她走出遮掩身形的树丛,将旁边没有触发过的陷阱小心拆下。挂在树枝上的绳索也许还有用处所以没有拆掉的打算(或者说她自己也根本拆不掉),无视掉小鹿相当可怜的眼神。
自上次将这里稍微挖开了一点后,作为泉水来说变得有模有样,弗洛丝缇重新查看了泉水四周,判断鹿原本的脚印上有新的脚印按上,留下的气味也并不淡。即是说拥有经验的,更加警惕的成年鹿也并不讨厌这样的白得来的一小处水源,那么接下来如果在小鹿附近设置新的陷阱的话……。
同理心本来应该是擅长思考的生物才拥有的才对,作为鹿的话会有想要救下小鹿的欲望这种事吗,她也是现在才开始去思考。或者说根本不是基于同理心,而是它们身为动物的一种本能、看见跟自己长得类似的面孔,身形而难免产生的“想到自己”的源于那简单思维能力的简单行为,归类为本能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
想到这里,一只小鹿可能不足以解决她们面临的食物难题,而作为“吃人嘴短”的一方,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下意识的更加卖力想必也是条件反射。于是她决定再多考虑一下鹿究竟有多灵活,决定将这附近挖成不适合奔跑跳跃的致命地带。然后再将陷阱布置在小鹿附近的坑里面,理想的是如果成年鹿要接近小鹿,想站稳便必须踩入的坑内。
她唯独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一天,会想要利用动物的同理心来设置陷阱。而在此之前,她必须作为没有同理心的那个去考虑动物的同理心,这种在因果上矛盾的情况光是想想就难以继续思考。
“…那个。”
狗妖精开了口,却半饷都没有说出个什么关键字来。她忽然意识到要将刚刚这一大串思想全部说出来有些困难,要精简到能口头表达的话她还得再多想想要怎样才能表达出去。
“嗯?嗯?”
同行的人连着疑惑的嗯了两声,姑且还算有耐心的抱着双臂等她说出点什么来。
弗洛丝缇就在小鹿边上想了很久,小鹿的眼神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就像是寻到了什么别的小动物似的,在弗洛丝缇边上不断的挣扎了起来。
“挖地,做新的陷阱。”
一顿左思右想后,弗洛丝缇稍微离小鹿站远了一点,尽可能的把那一大堆高等生物的思想给省略成了这样的精华。虽然确实很简洁,但也难免被问个为什么。连她自己都能意识到这个简称有多难以理解,便没等对方再开口便加以解释,外带在小鹿身边的土地上比划了几下。
“这只小鹿也许会引来成年的鹿,把附近挖一下。”
“噢,新的陷阱吗。”
她们的交流相当简单,也许是因为她们清楚彼此的责任,清楚彼此有谁填饱了肚子,有谁还饿着肚子。不管是哪一方都会想要加快进度,这让她们闲聊(或者说狗妖精根本就不擅长闲聊)的时间变少了,精力应该投入正事,这是所有人都开始慢慢认同的事实。
弗洛丝缇在小鹿周遭的还有些湿润的土地用她的爪尖画了几个圈,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布置这些坑才能叫成年的鹿难以在这附近奔跑,跳跃,以及必须将它的前足或者后足踏入其中的一个。等她画得差不多了再回头的时候,发现同行的人竟然已经非常效率的把不少圈好的地方给挖了个小坑洼,不由得愣了一愣,随后被对方唤醒了来,开始对这些坑洼进行最后的细化——将这些坑洼与坑洼之间的间隙变小,弄得不足以鹿安稳的踩下,或者说踩上去必须很小心,否则就极大可能滑入坑内的模样。等她的爪子差不多变得跟同行的人一样满是泥土后,终于得以将小鹿附近的一小片泥土给弄得如她所想。
当然,把自己的手变得脏兮兮什么的还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她还要面临的问题,不仅仅是在坑里设置好一个不会冒出坑太多的套索陷阱究竟会有多困难,还有就是是否真的会有一开始就抛弃了小鹿(难道说小鹿是形影单只的来喝水的)的成年鹿回头来找它,弗洛丝缇对动物的研究仅限于能够狩猎到些许猎物的层次,这种上升到和猎物勾心斗角的程度并不是区区一只得过且过的常年独居的狗妖精能面临得上几次的。
狗妖精抿着唇,对她们德鲁伊来说,年幼的动物不应成为食物,这是在森林中获取自然的恩惠时理应遵守最基本的法则。不管是出生不久的动物,还是刚冒出少许嫩芽的植物,皆不可过度采集。作为向自然索取,寄生于森林而仅能为自然做些微不足道的事的她,本该本着她的习性,一直以来的习惯放过这只可怜的触了霉头的小鹿,但是现在究竟还会有几个人能去指责违反捕猎法则、不知满足,事到如此也还用着“被动”来作为借口,依然贪婪的向优泽索取着的她们?
她检查了一下捆住小鹿后足的绳子,这根绳子紧到将小鹿的后腿勒出痕迹(也许是因为小鹿有挣扎过一段时间)而并没有显得松了多少,这得益于并不是她弗洛丝缇系上的结,而是由两个人类其中的一个用力系上的结果,即是说这不同于她经由自己的经历得出的经验,在依然捆住小鹿,吊着小鹿的情况下也还能撑上好一会儿。用陷阱进行狩猎都是一场赌博,花费的时日,气力是否有所回报不仅仅取决于猎人丰富的狩猎经验,更何况在这种猎物并不丰富,数量少到猎人都想保护起来的情况下,运气占据着非常夸张的部分。
在坑中打入被折过的“桩”,然后在折过的地方卡入绳索——这些设置套索陷阱的行为她重复过不知道几次,以至于在坑中设置相应的陷阱比她想象的要简单一些。
说到底她也只擅长这个了,其他的陷阱对区区一只狗妖精来说都有些艰难。但这个“小鹿套索陷阱”究竟会导致小鹿逃走还是最终也一无所获,她甚至不敢去苟求什么“最好的结果”,也许她就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等着,以防难得上钩的小鹿会跑掉比较好。
不过,像这样一直看着小鹿,她的同理心难免会开始作怪,也许只是因为对德鲁伊而言,“鹿”这种灵活而灵性的生物稍微有一些特殊。起码很少跟其他人接触过的她依然听过不少森林中的鹿的传说,虽然尽是些难以确信的睡前故事一样的存在,但正因为是难得的让她记住了的故事,反而非常记忆犹新。
化身为鹿的德鲁伊带领着鹿群在林中奔跑,在即将逃出森林之前被猎人涂了毒的箭矢贯穿,诸如此类,在某些方面来说,这种生物似乎恰巧与德鲁伊息息相关。即使是作为天空德鲁伊,更加与有羽类而非走兽类亲近的弗洛丝缇也有着微妙的亲近感,她虽然看不出小鹿的眼里有着什么别样的光彩,唯独那种求助感,那种似乎还未绝望、仍对这个陷阱的最终经手人怀抱着一丝丝期待的眼神,难免叫她次次都陷入沉思。
小鹿瞳孔中倒映出的弗洛丝缇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形象,这种事根本无从开始假想。
最终她也没能改变主意,对狗妖精来说已经想不出更好的获取猎物的方式了。遂带着同行的断角的人藏身于附近,好注意在这个陷阱能哪怕生效一瞬间之前,防止陷阱的最中心部分有哪怕一点点的逃跑的可能性。
明明对兔子就毫无怜悯,毫无意外的能将它们视为确切的食物。而唯独对上这只鹿的时候,她会有所迟疑,随后一如既往的思考了一大堆到头来毫无用处的事物。
假如能通过这个“小鹿套索陷阱”捕捉到一只成年的鹿,也许这只小鹿可以一时免于灾难。但这短暂的幸免又有什么意义?它在因为自己的年幼无知而触碰到这个陷阱的一瞬间就差不多被判上了死刑,又何况是在这种特殊中的特殊时期里,就算弗洛丝缇多少有些不愿意将它牵回去,而就好像是防止她产生这种想法,还饿着肚子的人跟她一起过来了,如此,根本不可能有放走这头可怜的小鹿的任何一个哪怕能当作借口的理由。
而这些都是后话,毕竟,要是在缓刑的过程中有那么几个人跟小鹿产生了感情,很难说以后还能不能下得了刀,下得去口。就像是现在让她弗洛丝缇将黑德或者爱尔给宰了用以救急,毫无疑问她会尽全力的拒绝掉食用她为数不多的有羽类朋友。
她打心底会感受到一阵恶心。
而话又说回来,鹿皮一点也不毛茸茸,鹿肉的味道说实话她也没有尝过。弗洛丝缇如此想着,将之前的乱七八糟的想法连同同行长断角的人的名字一起给忘得一干二净(也许她从一开始就没能记住)的时候,显得非常小心翼翼的四足动物的脚步,被始终竖着耳朵的狗妖精给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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