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瘦的青年。皮肤的颜色比常人白上几分——但这并非病态的气色,而是这家伙天生就显得白净整洁。五官有也相对来说较为立体,双眼均为澄澈的蓝色,不过左眼却是比右眼的颜色稍浅一些的,这双异色的眼睛非但没有任何的疾病,他的视力还意外的好着。右侧的刘海有白色的发卡卡住,若是放下来的话能够遮住右眼,黑色短发的发尾则是能够勉强扎起小小一撮的长度。
对待一切的态度往往是比较平和的,他根本谈不上所谓的性情寡淡,反倒一直是一副温和冷静的成熟模样。待人友好却从不过度忘我地投入团体,总是予以人一种“好相处但不太容易深度交往”的气场,相当会照顾人,也习惯于担任“大哥哥”形象。虽说如此,他的口中也是常常能够蹦出简短的搞笑词句的。
实际上心理问题相当严重,且情绪激动时有着一定的破坏欲与自残欲——但他唯独不会做的事情便是伤害队友。幼时被父母抛弃在野外,经历过一段野兽抚养的时期,虽说最终还是在可教育的年龄被猎人发现并抚养,也因天性早熟,在受到教育后并未显得与大多数同龄人不同,但如今还是留下了少数野蛮的习惯。自闭与躁郁的来源是不习惯他人过度的关心,在被收养后也因此深刻地感到自己与常人的差距,因此变得自卑与排斥兽类。最终目睹收养者等人的丧生,背负着极大的矛盾与压力摸打滚爬至今。
喜欢雨后花草的味道,在他的自述中自己热爱的事物似乎很多——他的五感与反应速度也是超过他人的,自称这样能够感受到更多细微的东西——也正是勉强依靠着“想要见到来年春天的景色”这一执念没有选择赴死。
武器是一柄可折叠的枪。战斗时的动作难免会有些野蛮,也喜欢在独自一人的时候用力过猛地咬指甲,放松时最习惯的姿势是缩成一团。
高瘦的青年。皮肤的颜色比常人白上几分——但这并非病态的气色,而是这家伙天生就显得白净整洁。五官有也相对来说较为立体,双眼均为澄澈的蓝色,不过左眼却是比右眼的颜色稍浅一些的,这双异色的眼睛非但没有任何的疾病,他的视力还意外的好着。右侧的刘海有白色的发卡卡住,若是放下来的话能够遮住右眼,黑色短发的发尾则是能够勉强扎起小小一撮的长度。
对待一切的态度往往是比较平和的,他根本谈不上所谓的性情寡淡,反倒一直是一副温和冷静的成熟模样。待人友好却从不过度忘我地投入团体,总是予以人一种“好相处但不太容易深度交往”的气场,相当会照顾人,也习惯于担任“大哥哥”形象。虽说如此,他的口中也是常常能够蹦出简短的搞笑词句的。
实际上心理问题相当严重,且情绪激动时有着一定的破坏欲与自残欲——但他唯独不会做的事情便是伤害队友。幼时被父母抛弃在野外,经历过一段野兽抚养的时期,虽说最终还是在可教育的年龄被猎人发现并抚养,也因天性早熟,在受到教育后并未显得与大多数同龄人不同,但如今还是留下了少数野蛮的习惯。自闭与躁郁的来源是不习惯他人过度的关心,在被收养后也因此深刻地感到自己与常人的差距,因此变得自卑与排斥兽类。最终目睹收养者等人的丧生,背负着极大的矛盾与压力摸打滚爬至今。
喜欢雨后花草的味道,在他的自述中自己热爱的事物似乎很多——他的五感与反应速度也是超过他人的,自称这样能够感受到更多细微的东西——也正是勉强依靠着“想要见到来年春天的景色”这一执念没有选择赴死。
武器是一柄可折叠的枪。战斗时的动作难免会有些野蛮,也喜欢在独自一人的时候用力过猛地咬指甲,放松时最习惯的姿势是缩成一团。
3465字。
-
——救救我。
有谁在这样喊。
——救救我。
………?
——救……
……
…那一瞬所有令人厌恶的事物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不记得在那里面曾看到过什么,只是偶尔出现的疼痛与片段能够提醒某人,它们的的确确是存在着的,提醒他或许大限已到,或许正面临着什么更加可怖的。
……
归海青总觉得眼睛有点痛,琢磨着是不是最近的睡眠质量不怎么好,但还没有深入了解,接踵而来的问题亦或是麻烦就让他不得不把这抛在脑后了。
最为头疼的就是那凭空出现,怎样也赶不走的声音。它没有源头,也不知道今后会不会一直盘旋在自己耳边,况且并不只是他一人会有这样的状况——归海青在今天的傍晚确定了这一点,虽说在更早些的时候也听友人提到过,但这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有什么一直存在着。
带着外出狩猎所得到的收获回来时一天也算是这么过去了,好在今日没有安排任何的夜间行动,大概能睡上一个好觉吧?
他本是这么想的。
“……去看看呗,我觉得我的画技还是很可以的?”在回家半途中他们被喊到了,对方似乎是提到了要画什么,他没有想到景箫会对此执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好。
归海青皱了皱眉,在心底纠结要不要顺从这家伙的意愿——毕竟不仅仅是自己,提出提议的人本身近日的精神状态也不算太好,像是过分在意着什么一样,非要去做着试试看不可。他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愣是没有发出“我就算了”几个字的发音,下一秒他便被少年扯住了手腕,囫囵吞枣地把所有不情愿给了咽下去,化作一声叹息。
叫住他们的是两只小妖精,自然也是“这怪声真实存在”这一理论的证人。据他们说那声音的要求是在地上画出些什么,但首先是要清理出一片算是空旷的区域的——说到这,归海青不用想也知道被点名是为了什么了,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物品准备开始干活。
温度也随着入夜逐渐降了下来,这是他的身体最容易体会到的,但这是头一次,且最近愈来愈明显,他似乎对周遭的环境敏感了不少,甚至身体在察觉到温度的差异后不自觉地发冷起来。归海青缩了缩脖子,没有刻意去观察同伴的神情,但哪里不对劲——他能够肯定这一点,连回头的目光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为什么这么冷呢。他感受不到自己的指尖,分明他们都有在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但又为什么那么轻,那么凉呢。归海青突然觉得周遭异常地安静,像是失聪一样,刚刚还吵杂着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连着那个人的声音也一同……归海青想要抬起头,却迟钝地发现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像是这已经不再是他的了一样。
后来,他终于缓过一口气。不过那时他发现该清理的已经清理完了,都有些怀疑起这是否真的是自己在走神时做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些细密的薄汗,用小臂擦擦也就没有了。但很意外,自己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暖意存在,倒不如说是从头凉到了脚,像是在水中窒息的那一刻,那股寒冷连带着自己的五脏六腑,将最内里的东西也一起封尘。
“我说…”归海青想要询问这阵凉意的来头,却发现景箫拿着树枝在地面上比划着什么,“……你不行,我来。”顶着被揍的风险,他烦躁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音节,蹲了下去。
——在夺过树枝的刹那,那本该存在的声音便回归了。
——枝头不知是什么的鸣叫,悲鸣般的风声,水滴声,脚步,指尖皮肤的摩擦声,某种液体的流动,眼睫开合的细响,妖精的对话,断断续续的提示,夹杂着的、某种高亢到无法捕捉的声音,某个人的沉默,不存在的心跳与呼吸。
这一次他有去在意那究竟是在表达些什么,也隐约地理解了分毫。他试图从扑面而来的音海中描摹出一条完美的弧线,像是做着自己最擅长的事一样,他的手不曾颤抖,又觉得抓住了什么,不会再一次迟钝地松手——归海青很少回去数自己的心跳声,可他这次这样做了,出于自己也说不太清的缘由。
……它们很平稳。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放下了勉强算得上是“画笔”的东西。他从来没有认真地拿起过笔,打从头他就认为,自己与书写绘画这一行无关,这是他出生后不久便笃定了的,永远不可能改变。他没有想象过拾起笔的感觉,或许那个人当初写下那本日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罢——可又有什么是他能改变的呢——什么也没有啊。
他不知道这究竟算是怎么样,但这并没有太大所谓。
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再往后也没有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同行的家伙愈发地沉默,最后跟着他一言不发的回去,也只不过是一个轮廓般的记忆了。
……谁也没有说话。
……
后来注意到景箫的手臂时,他能看见上面满是伤痕,有些还渗出了少量的鲜血。可他也没有任何过问的打算,今天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件事能说的上原因,他知道那家伙的状态越来越差了,连走路也不稳地摇晃起来——全部的情况没有止境地变差,归海青也只是没有表情地看了对方一眼。他一言不发地缩在墙角。
他还是犹豫着,试探性地凑近了一些。
那个人几乎是竭尽全力抑制着什么疯狂的事物,抱着头部告诉他不要靠近。
“……”归海青将伸出了那么一小段距离的手收了回去。
这样的举动也好,最后的结果也好,都使他一惊。但怎么说呢,又好像是预料之中的一样,在短暂的惊讶后,他只是咬住下唇,阖上了双眼。
……
昏昏沉沉,浑浑噩噩,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跌入黑暗的时候归海青是没有知觉的,其实一直都是如此,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永远都不可能清醒,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还是说他根本就算不上是所谓的人类。
这算是什么鬼问题?
但是没有一个人给过他确切的答案。
那个声音也好,任何人也好。
——就这样前行,就能够活下去吗?
自己曾于那小村庄之中得到的的全部,会全部消失无踪吗?
有什么在催促,握住男孩的手,他却感知不到丝毫的暖意。恍惚间好像看到于风暴中坠落的飞鸟,又好像是无数的不见血的死亡——过量的腥味早已扰乱他的神经,以至于在拥抱那片渴盼已久的天空之时是那般木讷。
交叠着无数记忆与痛苦的风雪里,男孩受惊似的最后一次回头。想要说些什么,白色的雾气便在他唇边定形,刺激得人骨髓发痛的冷风掀起他的衣物,漂亮的黑发就这样散乱在北国极寒的空气之中。
他纯粹的双眼中再也无法泛起流光,他总算走出那几乎被灰白湮没的监牢,以抛弃过去的一切为代价获得的,与绘本中完全不同的天幕。
——这不过是刀刃般的成人礼,是使他血肉凝结的馈赠,他知晓连同那唯一的温暖记忆也将成为乌有。
男孩在刹那间挣脱那只手,他眼中倒映出的是冻僵而死的鸟类,以及那不属于他的自由。
归海青常常做些古怪的梦。每一次醒来的时候,那些图画都无比清晰地刻印在脑海之中,分明那些人说梦境总是什么也不会剩下,什么都在醒来后变得模棱两可。
这一次,他在窒息中醒来。
作用于脖颈处的力度是那样熟悉的,像是那时的…那个疯子一样。没有人设想过,当疯子被他人用自己曾用过的手法对待会怎样,可这时他体会到了这种没法用任何一种语言解释的痛苦——他根本发不出声音。
……依旧是深夜罢,还是他自己两眼发黑导致的错觉?归海青的头疼的厉害,唯一能够感知的,便是自己身上最为脆弱的部位正受到威胁,他呼吸不上来,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干呕声,全身的气力都被抽干,想必过不了多久这就是一具尸体了吧。
……这是报应啊,你这混蛋。
难道就不能痛快一些吗?
——不能。
难道就不能饶恕一次这个家伙吗?
——不能。
归海青不知道在那个人眼中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更不知道自己正面对的是那个熟悉的人,还是那个熟悉却遥不可及的人。
反正都怨恨着自己吧…有区别吗?
……好痛啊。
他看见梦境中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的目的只有盲目地行走,即便足底肿胀不堪,渗出刺鼻味道的血液。
那孩子想不起来他的造主究竟是谁,也不知为何要这般不知疲惫地奔波,纷繁的记忆使他头痛不堪。类似于不知在何处欣赏过的涂鸦,只可惜他并非逃亡中的公主,踏过的道路也并非那只在绘本中才能够欣赏的模样。
很久很久以后,有人又一次抓住了他的手。与之前的是不一样的,他清楚地感觉到牵住他的那个人并非是引领,那个人——亦或者说,那个孩子的手上,存在着的微温,像是与他约定好了要一起逃离,一起去到何方。
代替某个永远也没法实现这个诺言的人,补全这孩子往后的人生。
……真的是有够蠢啊。
归海青头一次在意识崩溃的界线处吐出了自己不会忘记的字句。他的瞳孔放大,嘴角抽搐,在那自己没有祈祷过的力道松开之后,一切都终结之后,吐出了姗姗来迟的几个字。
……对不起。
只是那声音如同几年前的那句话一样,不会被多余的任何人听到。
最后的最后,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再一次入梦,但他看到了,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那是一对死在雪地里的人类。他们不愿分开早已僵直的十指,那最后所落下的泪水又到何处去了呢?无人哀叹这无垠的灰白将他们推入连痛苦也无从感知的深渊,连同着那片惟一的血色也拆吃入腹——他们还来不及感叹“冬天到来了啊”便过早地,年纪轻轻地死去了。
+展开
共计3422字。
妈呀选中半天咋样都选不中急死我了(。
二
他又做了一个噩梦。
…那上面如果还有生物的痕迹的话,或许是谁日夜祈祷后才勉强留下的讯息吧。
少年不知道第多少次地抬起头,但什么也没有被那毫不避讳的目光覆盖,全部的全部都躲闪着追捕一样隐匿,没有人能听到它们的呼唤,他们被某层窒息的冰雪永远隔绝。
他看不见那上面的颜色,连那曾存在的飞鸟的轮廓也没有办法描摹清晰。只是深刻地意识到若是这样下去,不论是那条线之上还是之下都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处,他没有奢望过任何过多的收获,哪怕是谁人剩下的一点点也好,可一切都渐渐隐没在没有边际的单色中,连自己的双手也没有办法再次相触。
他就这样平静地注视着方才静静睡去的少年,那白皙的脸上似乎无法寻见任一的伤口,唯独那泪痕能够被视线捉捕——究竟在怎样的时空,怎样的世界,他能够再度撑开不再酸沉的眼皮,迎接他本应属于他,一个普通的人类应该有的未来?
那样的结局定是不存在的吧——可那家伙分明不渴求过多的,唯一的愿望仅是在此地有一立足之地,又凭什么没法拥有这样的可能性呢?
……如果冬日就这样过去的话,这层坚冰就这样融化的话,还能够看到一如既往的云絮吗?
他轻轻将菌类底部与地面的连接处折断,小动物模样地抽了抽鼻子。
“…你说毒蘑菇?”归海青眯起眼睛,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样许久没有发话,最后还是放弃似的摇了摇头,于某人讶异的目光下说出了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古怪的结论。“……没什么特别的,我就靠闻。”他摸着下巴思考,“虽然次数不算很多,但是还挺管用?”
这难道很奇怪吗?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事情,自己之前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完全有底气说这种方式还算得上靠谱。他又观摩了片刻,将手上捧着的小东西凑到鼻尖处闻闻嗅嗅一阵,捏拿着补充了一句:“这个我没见过,不清楚。”虽然如此他的眼中还是透露出一丝不太相信这是有毒的神色,起身身了个懒腰。
归海青其实不太喜欢相比起平地会湿润些的树林,也不怎么擅长应付一切都黏糊起来的感觉——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哈出一口气,看着那温暖变为纠缠的白雾,少见地缩了缩身子。林间撒下的阳光总是会比外面冷上几分,且常年弥漫着一股子浓郁的草香,让人错认为春天早已经到来了,可事实并非如此——一眼看去还是有些荒凉的模样,但归海青不得不承认,崭新的气息大概已经在不为人知的深夜光临过此处了,它们会在角落或是罅隙中藏些线索,那为这片劫后余生的土地增添了些许生机。
新生的菌类,细小的幼虫,第一次向上拥抱的嫩芽,这一类温柔却又微不足道的生命。
“你那个我不清楚,但是这个,还有这个,肯定不行的。”归海青在听见对方的声音后顺着看过去,这个不怎么吃这玩意儿的少年很快就被教授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的知识。他听着讲解,有些头晕。
“…还有这回事啊。”最后景箫听见那人回答。是不是因为穿得太过单薄的缘故呢,他在原地蹦跳起来,把那株可怜兮兮的蘑菇当做皮球顶来顶去。那说不上全神贯注,也谈不上心不在焉,只是那家伙似乎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有一些半懂不懂?
…讲了那么多,那这个又是怎样?归海青抓起被自己摘下外加玩弄一番的家伙,在面前晃晃——这家伙是不是瘫软了一点?他细细地查看着,心想这不可能是错觉,随即便无情地啃了一小口。
做蠢事是要遭报应的。这是归海青在被某一只鹅打到毫无还手之力后明白的第二个道理,不论何时谈到这段往事,没有一次例外地,他都会苦笑着表示“这段时间确实吃尽了苦头”。虽然已经习惯时不时的倒霉,但毕竟还是没有被磨平棱角的孩子,更何况这一次的打击未免也太残忍了些,让归海青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对着菌类这一魔鬼般的食物说出“真香”。
……绝对不会,绝对。
“噗咳——”
归海青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该怎么比喻呢,这种已经不能用酸爽来形容的味道。这绝对是归海青这一生中尝到过的,唯一比酒精还要刺激的食物…不,这已经不是食物的范畴了,他现在能一万分地笃定这东西是有毒的,没有做成捕猎的毒药又何尝不是一种可惜?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再说眼泪都快要给呛出来了,就更不必提几乎痛到麻木的口腔和咽喉,归海青蹲坐在地上,委委屈屈地吐出一截舌尖。他又看到那些景箫口中所谓“不能吃”的,咬着指甲做出一副想要把它们踩进地里的表情。
“…○的,亏○○大了。”
归海青吐字不清地骂了一句脏话,在同伴不断的安慰下好不容易喘过了口气,然后他听见景箫拍着他的背又重复了一遍:“不管怎么样,带颜色的带花儿的都绝对不要吃…你拿的这个,还真在正常人的理解范围外?”
“哝,这个红的,肯定不行的。”
…也不知道他最后到底有没有听懂,他很明显能够看到狼崽子眼睑处的微红与隐隐的泪水。
归海青突然觉得头有些痛,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看着同伴手中的事物,视线却未曾聚焦。
……
归海青在中途轻声哼唱起一首童谣般的调子,那让景箫觉得有那么些熟悉,却又说不上缘由。他百般聊赖地重复着挖掘的动作,还拿一只手撑着下巴,不得不说唱歌在此时确实是一中不错的消遣方式,再说也没什么其他可干的。
他们辨认毒蘑菇的标准实在是太惨不忍睹,数量不多的同行者纷纷表示他们更适合去做更没有技术含量的体力活——于是他们就只能出现在这片面积不算太大的竹林中,埋头无止境地挖起竹笋。“你从哪学的啊。”“嗯?”归海青终于抬了一次头,他愣了一小段时间,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小时候…从那个姑且算是爹的人那学的?”
他的眼中有些不解,又有些好奇。
“没…我就是觉得有点耳熟。”少年叹了口气。
归海青最终得到的也只有一声叹息。他以手掌支撑住身子,看向上方——无需多加确认,构成阳光的一切已经散发出无法被璀璨一词形容的光辉。凉风也恰巧与日光中的竹林擦肩而过。那光辉瓦解的并不算太有实感,他注视着天际因正午到访而示出的明媚光晕,面部呈现的是一个的难以被发现笑靥。
……熟悉,吗。
“…要我教你么?”归海青在脸颊处擦出了一道泥印。
那个少年回答他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用“熟悉”一词来定义,但他记得最后的自己是随着那人笑了起来的。
他头一次感觉自己有在做出“微笑”这一表情。
……
这一段在他看来算是满足的时光结束之时,当外面的一切都黯淡下来时,心脏的跳动也就像缓慢了一格,他的手脚冰凉,可又没有浸泡在那河水中,难道现在的自己与那时无异吗?他突然想起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很少看到猎人的身影。他总是与他的妻子交谈着什么,却在少年想要加入之时戛然而止。
……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回忆呢。归海青在深夜睁开了眼睛,他呆滞地望着不高的天花板,那是一片黯淡的灰白。他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突兀地醒来,而某种困意又在无言地催促着他陷入梦眠——多余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如果没有那双捏住心脏的,久久无法松开的手,他甚至会误认为此刻的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清明梦。
为什么会因此感到痛苦呢——是还对什么抱有小小的期盼吗,即便那是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
…可他究竟在等待着什么呢?易逝的纷繁花景,鞋跟与石板路碰撞的声响,还是一汪的氤氲荡漾?——当樱花再度绽满枝头的时候,他却听不到旧日熟悉的脚步声,看不见眼中的涟漪,还以为仅只有“春天”这一样东西随着那个人与时光日行渐远。
最后,自己却连一句道别也没有给他啊。
归海青闭上了双眼,试图将那些不该有的驱散干净。
有一天,常年被掩盖色彩的天空,终于放晴了。或许算是意料之中的惊喜,当终于有真正的阳光透入那温室中时,一切都早已做好迎接这一切的准备。属于春天的味道,来自白日的光谱,有什么是不充实的呢?这是“已经得到”的东西呀。
这是毋庸置疑的奇迹,又何尝不是为某一场自我斗争结束而准备的额外贺礼?当少年再一次顺着光影的走向去摸索的时候,某种还残存着光晕的温度在手心绽开。他看见自己所想要见到的一切,也来不及辨别真伪,内心就没有一丝抵触地接受了一切,大抵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罢。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是早早就背好了台词吗?少年看向自己的脚尖,又望向天空。已经没有什么阻碍物存在了,久违的光芒也不再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身影,今生所有的幸运,都在这一时换算为了其应有的价值。正是因为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因为放弃了挣扎,才会将一切被覆盖的未来视为光亮,哪怕与梦境外的自己能看见的是全然不同的,但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一个人,只要不做出反抗。
——都结束了,什么也没有了。 直到旧日一切都随着那阴霾烟消云散之际,我才发现沾染脸颊的是欣喜味道的泪水——我想我终于能够从那使自己伤痕累累的回忆与负担中挣脱,舍弃全部过去的喜忧重新上路——啊啊,但愿如此。
……
……原来这样的我也可以活下去吗?
…原来这样的我也可以笑出来吗?
他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展开
共计2858字。
-
一
对着食物挑三拣四绝对是一件很白痴的事情,至少归海青本人是这样想的。但某件事打破了他这个长久以来算不上认知的认知,让他现在想开荤了。
想把某一只鹅做成烧烤。
……他不清楚有多少人是(或者将要成为)这只鹅爪下的受害者,但它已经在自己的脸上狠狠蹂躏过一遍了,在去仓库取食物的时候。起初归海青是还残留着一丝善心的,可这家伙似乎坚持认为自己是袭击者,不由分说地对着他的脸扑了上来。那只鹅吵得吓人,叫声也听得人心生烦躁,而且相当喜欢啄它认定的对手的脆弱部位,也不清楚它是怎样凭着这种恶趣味攻击手段得意到了今天。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种几乎是混世魔王才会拥有的狂乱殴打下,归海青只能自认倒霉。
在很久以前猎人对归海青评价“这孩子不太擅长应付反过来对着猎手死缠烂打的生物”,这个起初不信邪的少年在今天总算是尝到了苦头——他的这份仁慈很快便被消耗殆尽,但不知为何就算是用上双手双脚也没法让它从自己的身上下来,那真的很痛。最后归海青不得不以一副狼狈的姿态回屋,随即就遭到了室友的嘲笑。
好吧,那确实很不愉快。他本想提醒他的,但还没有来得及细说便被对方敷衍了过去,自然是郁闷的不行——以至于在最后他在心中都暗自嘀咕一句“你好自为之吧”,开始期待着某人脸被打肿的模样。除此之外,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在某一天悄悄地去把那惹是生非的小东西抓住,然后做成食物一类的,但他放弃了——一方面是这样做估计会引来不少人的诟病(或许如此),另一方面则是他一时半会也拿它没辙。
……这只不过是一切的开端。
后来,景箫确实是如某个人的愿遭了报应,归海青不得不承认对方被追得哇哇乱叫的场景有些好笑,甚至不忘不留情面地补上两句刀:“要我来救你吗?”说着摆出一副标准的微笑,他可从来不在乎自己的表情会不会太欠揍了。可这家伙不也是活该——这样想着,归海青头一次体会到了来自报复成功的小小快感,哪怕这有点扭曲过了头。
“要要要要要啊当然要啊!”
他从对方的回复中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求生欲,更是想要理解究竟怎样才能把点头点得和打桩一样高效率,不过话说回来,归海青确实看不太下去这幅狼狈的模样,也不希望这房子的房梁会因为多承受了某个家伙的体重而不堪重负,他绝对没有听说过这么丢人的死法——因为挂在房子上导致房屋垮塌被压死?
只是归海青还没有来得及出马,真正的救世主大驾光临了。
他最后看着可怜人从高处犹犹豫豫地爬下,无奈地耸了耸肩作为对方才嘲讽的道歉。被谢过的搭救者走远后,归海青转过身,毫无征兆地拧了把对方刚才被狠狠啄了一番的部位,在景箫痛呼之际翻了个白眼。
他以为区区一只鹅是不会那么执着的。
但他们还是低估了一只生猛禽类的智商与毅力。
说实在的归海青不太明白为什么那小东西这么想要把他们痛扁一顿,总不会是因为他们长得比较凶悍吧?——长相比他们恐怖的家伙又不是没有。
“嘎啊?!”熟悉的尖锐叫声几乎穿刺了他的耳膜。
那凶猛恶兽飞奔回来的样子把归海青看退了半步,惊魂未定的景箫到是迅速地躲在了自己身后,更何况手边也没有什么有效的防身用具——归海青笃定他们活不到拿到武器的那一刻。那只鹅像是永远都用不完自己的力量,在紧张起来的二人面前跃跃欲试。归海青头一次没能理解一只动物到底想说什么,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其中的原理,那家伙不会是更加高等的存在…不,绝不可能。归海青呆滞地对着自己的脸扇了一巴掌。
这一次它瞄准的是归海青的大腿。
……或许如此。
……到底还有完没完了?!某股无名的怒气直接把站在它面前的少年给点燃了,虽说他敢保证不会真的把这只大鸟给煎炸烹煮,但这素质低下的行为根本没有人能够忍受吧?!归海青完全没有想到在鹅的世界观里可能根本不存在什么正常的三观素质,在它又一次扑上来的同时扼住了它命运的咽喉。
提起来,走到门口,踹屁股,关门。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只是…在和上门缝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了鹅的表情。那个让自己生难忘的表情。
……怎么形容呢,像是充满了仇恨与怨恨一样,又类似于某种能够使一切都燃烧殆尽的火焰,在冷静的极端将敌人直接扼杀。归海青从未在自己目前还短暂的人生中见过如此丰富的表情,他有些编纂不下去来描述这个神情的形容词,但大意基本如此,心想着那家伙是不是又在盘算着什么了,不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没有错的。
后来的后来,在与平日没有什么太大差别的宁静午后,在好不容易能够放松神经,享受着早春阳光的午后,在他们用自己的手争取来的午后,将要到来的还是到来了。
虽说不怎么愿意,但归海青没有对对方的提议做出反对,毕竟要弄吃的这句话也是自己说的。“…我又不是小姑娘家家?”归海青有些含糊地抗议,但这根本不是真正的反抗,倒不如说他本人也挺顺从的,这么说着还用手指蹭掉了粘在嘴边的碎屑。他有些心虚地看向旁边,想着那家伙会不会真的后悔,空气就这样略微尴尬了起来。
这样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但打破这一切的事情更不值得庆幸。归海青在事后想着还不如让这份尴尬永久地持续下去。在旁人看来这确实是一个意义非凡的下午,但他本人绝对不会承认,仅有的好心情可是很快就被满身的疼痛给掩盖掉了啊?!
他敢打赌,和人掐架受的伤绝不比起鹅啄的要更痛。
在归海青突然想起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仓库不太远,且听到了一阵不详的响动后,一切都太迟了。
他本来是想提醒景箫的。
“诶你等一下后面…”
在那个瞬间,无数的画面在他昏花着的双眼前出现,从一只偶尔会从他眼皮下出现的小虫,到稀里糊涂被揉作一团的枯草与积雪,再到还没有来得及吃掉的小半份口粮,某个令他厌恶无比的家伙的脸最终在他脑中定格。在那个瞬间,归海青以为自己真的被那房子垮塌时掉落的东西砸中,身体承受住了他这个年纪不改承受的重量,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呜嗯?”他眨了眨眼,自己似乎是还没有咽气,只是呼吸的渠道稍有些堵塞,定睛一看才发现当前的情况是多么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又一次被同行的少年死死压住,而这个让归海青险些没法换气的罪魁祸首用嘴唇贴住了自己同样的部位。那时候他并没有觉得有太大的不妥,只是被摁在地上的滋味实在太过差劲,便轻轻推了推景箫,示意对方起开。
在双方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归海青的额间传来一阵不轻的钝痛,猝不及防的少年挣扎着滚到一旁,随后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不出意料,果然是那家伙——那只使他们受伤无数的大鹅,此刻正得意地扑打着翅膀,抖着自己全身的羽毛,还引吭高歌了两句——归海青哪体验过这样的屈辱,如果与狼人作战受伤叫做英勇负伤,那被区区一只家禽啄得毫无脾气那只能称为没气概了。对,归海青完全发不起一丝怒气,他可不想再轻举妄动然后被打个落花流水,他擦掉冒出来的冷汗,与一旁的少年交换眼神。
数到三,咱们就豁出去。
归海青用纤细的手指比划出几个连续的数字。
三…
二…
一…
……跑啊!!谁不跑谁傻逼啊!!
……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拉下面子说爬上树就已经很有尊严了,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对这只神气得不行的鹅敬而远之,保持着极高的警惕。
他也不是没有祈盼过能够过上轻松的,一惊一乍的日常。
只可惜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也有点不太明白那孩子在起身之后到底在难堪什么。
+展开
共计7514字。
二
少年面对着没有破绽的夜空。他闭着眼,北风将他的衣摆掀起,周遭只剩下呼吸间的死寂,却又似乎有着无数不见声的咆哮纠缠着,将他死死束缚。它们想要扼杀他,但这里并不是他的葬身之处。
他像是僵硬的死物般伫立在原地,在那一轮惨白的月光之下,最接近那冷漠星体的山顶之上,他却没有伸手去捉捕天空的恩赐与低处的群蚁,仿佛他的全部都在此刻休止。他闭着眼,北风将他的发丝凌乱,他舍弃掉视觉,全部能够嗅到闻见的事物在他的脑内汇聚。
他看见地面残旧的嫁衣,看见那雪还未融化时盛装;
他看见未曾存在过的花影,看见拖沓着伤残身体终于抵达终点后见到的春天;
他看见哀嚎的野兽,看见某个男人的尸骸;
他看见新生的恶意,看见尖利兽爪下骇人的伤痕;
他看见展露獠牙的怪物,看见血流成河的送丧。
有一种熟悉的,仅仅属于畜生的味道。伴随着微弱到几乎无法听闻的低吼声弥漫在空气中,搅和着过头的湿度,淋撒上虚伪的月色,无论怎样修饰都无法将它本身就带有的恶臭感颠覆,他稳住心跳,将手中的武器攥紧。
“…来了。”
少年睁开那双在夜幕双臂之下燃着微光的眼。
可那股子味道有点重的过分。归海青将一直没有离手的长武器展开为最具攻击性的模样,原本的折叠处发出卡槽相扣的清脆声音。
在常人难以反应的刹那后,响亮的撞击声充斥双耳,即便极其迅速地示出武器,归海青还是被那扑上来的东西撞的退了半步。那怪物的利齿距离他的脸部的距离相当短,完全靠那杆挡在他们之间的枪来维持,能够明显感受到它喷出的潮热气息,他轻哼一声,扭转方向挣脱那股子不小的力量,在怪物还未来得及转向时向后跳开。
这次的警戒果然没有白费功夫——只不过将这大家伙引到山顶费了好些功夫,少年用眼神示意同行者小心些,那只野兽警惕地注意着二人的动作,发出凶恶的吼声。与方才上山时虽说紧张但却能够聊上几句的空气不同,此刻绝对可以说是箭在弦上——归海青发觉它的注意力已经落在了另一人身上,既然“偷袭”自己不成,那或许另外一个是个软柿子?
有一只乌鸦还是什么的鸟类落在一旁枯树的枝头,那不知是死是活的木头悄鸣了一声,没有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发哑。
没有任何一个活物轻举妄动。
那只怪物——归海青记得自己曾经遇到过的,但那是记忆较深处的残片了,他想不太起来那曾经发生过什么,但这丑陋的形态他永远也无法忘却。他看见粘稠透明的液体从它可以称得上是裂开的口中滴落,收缩着的瞳孔,以及半站立着,覆盖着厚实皮毛的躯体。就是这家伙袭击了仓库,所以要杀掉。他没有想什么过多的,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他的脑内出现多种不同的应战策略,最终做出了一个有些艰难的决定。
那只狼人似乎是将身体转过去了一些,少年注意到它绷紧了腿部的肌肉,蓄势待发。然而作为代价,对着自己的一面也自然是露出了弱点与破绽,归海青紧锁着眉宇提起那杆枪,全力向它掷去。
“躲开!”
有着自己手心温度的长枪脱离掌控的那一秒,他抛弃刚才收敛住的所有气息,简短有力的两个音节自他的口中清晰吐出。像是狩猎最重要的一环一样的,对着猎物发起攻势的眨眼之间,只有一次命中机会,只有是或否两种可能,凶猛的猎物与自己站上判决生死的天秤,没有多余的选择,没有能够重蹈覆辙的方式,所以只有这时,他会毫不怜惜地展露出全部的杀意,映衬着刀片新生的锋芒。
那没有多余暖意的枪深深刺入怪物的腹部。
它哀嚎一声,伸向景箫的前爪没有划出原本应有的弧度。像是有什么特殊的默契一样的,那少年甚至没有耗费任何的反应时间,便弯曲膝盖,侧身闪过了这不圆满的一击。他抓住了那把枪,抓住了归海青曾握着的部分,稍加用力旋转,那埋没入狼人体内的锋利部分便造成了更大的创口,内脏,血液与不知称作什么的组织从它的侧腹争相漏出,它张着嘴,声带颤动出几个短音瘫倒下去。
最终它挣扎了一小会儿,想要把刺伤自己的东西拔出,却没有想到这一下反倒带出了更多的鲜血,它运动的幅度也逐渐微小。
直到它彻底没了动作,两个少年才稍微松了口气。
“ ……最后动静意外的大啊。不过像是断气了。”他听见对方这样说,将已经被那尸体生前扯出了三分的武器抽起,捅进了它的胸腔。
“只要附近没有同伴就好。”
归海青想要走上前去取回自己的武器,顺带再三确认这家伙是不是真的死透了。
那只乌鸦——这场战斗的看客哑着嗓子发出了刺耳的叫声,那像是嘲笑一般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后来它扇动起翅膀,枝头再也没有了这模糊的身形。
“这样就……”
归海青还没有迈出几步,还没有彻底放松的神经便再一次绷紧了: “……哪里不太对。”
…腐烂的气息。
伴随着压抑到化不开的血味,还有伴着虫群出现的残缺肢体,在这个充斥着寒冷与无光的漫寞冬日中,挣脱周而复始交错的束缚,剥离层叠厚重的恍惚,刺激着他的鼻腔。就像是看着没有来得及被野兽啃食殆尽的,早死的动物,总是令人的胃袋收缩——这种他熟悉万分的气味,少年抽了一下嘴角。
——那味道还没有消散。
那绝不是来自于这具尸骸的,他敏锐地察觉到,刚才就有某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这股腥味太重,而现如今以及很可能在即将发生的事情证实了这一点。
归海青不知道同行的少年有没有发觉,他完成一轮简短的呼吸,腿部发力试图更快拉进自己和不远处的那把枪的距离,他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向着前方伸出手。
“只要附近没有同伴就好。”
——那要是有呢?
他的瞳孔猛烈地收缩起来。
他突然想起自从来到此处,四周就再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响,他的注意力被眼前的家伙分散,甚至顾不上思考为什么这一只这么容易讨伐,甚至没有在最后及时打断它发出的声音。
那是某种信号。
某种呼唤同伴的信号。
归海青意识到自己犯下了最低级的错误。
……附近还有一只。
他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会这样,脊椎处爆炸般的疼痛就啸叫着传遍了全身。
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满目的颠倒,满溢的黑灰与白。他的指尖还没有触摸到想要抓住的东西,便在撞击后被甩出了数米之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在那之前他好像碰到了某样柔软的事物,但模糊不清的大脑使他一时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身体做了些什么,能够比自己的思维还要更快一步的。
只记得自己的耳边炸开了一段清脆的音节。
他无力地闷哼一声,侧伏在地面上,脸部被粗糙的沙土擦破了些,但这并不是最严重的——他的每一块骨头都欲将散架似的发痛,好几次想要抬起头却又倒下,眩晕感令他想要呕吐——或许还有一部分是那种在他的感官中无比明显的腥臭的功劳,他颤抖着吐出些胃酸,紊乱地吸气吐气。
……那家伙呢?在姑且能够想出些什么后,归海青的第一反应便是他。
……好痛。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过了,归海青不自觉地缩成一团。
……不能休息,一刻也不能休息。不然的话——
不止一个人忍耐着五脏六腑碎裂般的痛楚。
……
他再一次惊醒的时候,是同样的清晨。
同样的心跳加快,恐惧着同样的事情,从同样的梦中脱身。
……暂且没有什么异常。归海青稍稍松了口气,视线落在一旁的少年身上。相比起在床上醒来的自己,这个打地铺的人就显得可怜了几分,他还没有醒,隔着这样的距离能够听到平稳的呼吸声。如果不是被特意要求,他绝对不会答应“昨天我睡在床上了所以今天交换”这样的话,不过看那家伙也没什么意见的样子——
“那今晚你就给我好好睡到床上去。”他用吵不醒人的音量低声嘀咕,将熟睡的人乱掉的头发稍微理顺了一些,头也不回地走出属于两个人的狭小房间。
那个人好像是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那是默许了呢,还是根本还在梦中呢,他不太清楚,但绝对不会为擅自做出这样的决定而后悔。
……
“要是有机会的话,拿花给你做个头饰?”景箫突然这样发话,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会不会有点女孩子气?”
“没事。”归海青的回答稍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意着一路过来的情况,狼人的味道还在——看来到目前为止的诱导还没有失误。
他确实挺喜欢花的,再说对什么穿着风格也没有什么概念和讲究,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提着折叠好的枪,和身旁的人用相同的速度前行。
“只要能够见到多到能够做出来的花。”
他这样补充了一句。
……
一些短小的记忆片段在他的脑中闪过,如果要未来的自己回忆起这天,大概最庆幸的就是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没有再去回想那些久远的伤痛,在拯救某个人外的空余时间,他都是平静的。可能是因为和谁的约定吧,琐碎生活中的也好,宿命性的誓言也好——他有去一一遵守。
迷茫如潮水般退散,归海青察觉到自己手中拿住的是长枪的一半,他的心脏还在跳动,思考还没有停止,还没有一命呜呼,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也在他的脑中明了。
在那生与死指尖触碰的刹那,第二只狼人在他的身后出现,扔掉了什么重物后向自己撞了过来,而本应死去的那只耗尽最后的力气睁开了眼睛,弹起身咧嘴示威。
他没有抓住自己的枪,却像是有先见之明一样推开了有可能被地上那家伙袭击的同伴。他现在宁愿相信真的有一种默契存在,对方在自己做出动作的同时抓住了那柄武器想要递给自己,半死的、失算的怪物胡乱地伸出右爪,却只抓到了枪杆的下半段——另一半自然是被他拿到了,且那一声脆响就是它发出的,只是短时间内根本没有把这东西重新拼接好的可能,更何况那两头狼正盘算着如何把在自己看来最重要的人拆吃入腹。
但是那个被危及到生命的少年,那个默认了今晚和自己换位置的少年,那个要给他做头饰的少年,那个在最后一刻将武器交给自己的少年,现在失去了意识。
他又注意到,第二只狼扔掉的东西是——人。这个人归海青见过一面,虽说印象不算太深,但他有信心自己不会在这本就没什么人烟的世界错认,眼前不由闪过他还活着时的样子,而真正摆在面前的却是一具伤痕累累的,被抓伤啃咬的尸体。他艰难地收回视线,那两只兽类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眼中。
这样下去,他们都会像那个人一样死掉。
归海青在疼痛间感到愤怒。
因为这些怪物,更多的是因为他自己。
他以手肘作为支撑点,每将上身撑起一段距离,关节处的疼痛就会向心脏处延伸一寸,从牙缝间挤出残破的喘气声都擦上了一丝名为怒意的色彩,那团灼烧着他身体内部的火焰终究是把伤痛给燃烧殆尽,在他的双瞳中擦亮。如果没有自己的错误,如果没有这样的东西活着,如果没有他们——归海青的额间少有地渗出汗珠,他决定弥补自己所造成的,决心又一次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去拯救他自己,以及那个孩子。
他本就不愿忍受那作呕的味道——更不愿承认自己就是与这种东西同样的,哪怕它与它们是那样相似。
…不,相似也无所谓。那是造就了今日自己全部痛苦的源头,或许在最开头的时候没有遇到它们,自己就这么死掉了更好。或许在哪里会有一丝对兽类的感激吧,但绝对不是对这种家伙的,归海青摇晃着支起身子,低垂着头看向那两只怪物,发卡早就掉落在了地上,他曾经被某个人拨弄过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只剩下无法被遮挡的杀意散漏着。
……本来怎样都无所谓,但今天一定要将他们杀掉。
因为这是自己的造成的。因为不想这样窝囊的死掉。
因为它们首先伤害的是那个人。因为还想要活到春天真正到来的时候。
……所以。
若是第一次见到他作战的人,会认为这个人是个不要命的疯子。但他从不在乎这些,凭借自己没有来源的战斗天赋冲到了那两只狼的身旁,此等的反应力是它们没有预料到的——它们怎么可能知道这个人模样的家伙其实与自己并无大差?归海青拾起了那刚刚从那只狼人体内抽出的枪,原本的枪头就是在这一边的,他反手将它刺向了早就盯好的猎物,最后一声干哑的呼号也如期而至。
有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归海青将枪尖狠狠插入了那垂死怪物的心脏处,完成短暂的换气时还不忘给了身边的那头一脚。在将刀片拔出的刹那,污浊的液体喷涌而出,连带着叫不上名字的内脏组织,还有多半是不存在的灵魂一同,脱离了这姿态丑恶的躯体。
还存活着家伙怒吼一声,摆出誓要为自己死去同伴复仇的模样。刚才的踢击没有造成过多的伤害,反倒是让它转移目光,瞄准了归海青刚刚捅死一只狼的手。它咬了上去,少年下意识躲闪开来,他都知道这样做的代价——好不容易拿到的那一半枪又脱手了,而使用最方便的枪头就在那一侧。
归海青灵巧地跳开,肩膀因为遗留的阵痛与呼吸的幅度起伏着。
他知晓自己手拿着的一部分也并非全无作用,这东西的小机关早在自己刚拿到它没多久后便精通了,它绝不止能够折叠这样简单,归海青拨开一个小小的卡扣,在那形单影只的凶兽面前甩开了一条类似长鞭的事物,只不过在那上面有着无数薄而小的刀片,在月下闪烁着寒光。
这本是作为干扰猎物行动的器具,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归海青压低了身子,肺部完成了又一次的换气。
但换一种使用方法就不一样了。
他做出一个假动作,在怪物迷惑之际闪身到它的背后,又在同一时轻跃到了它的肩上。怪物猛烈地挣扎起来,吼叫着想要把归海青甩掉,但这只是徒劳——少年两手握住那条鞭子,从前段勒死了狼人的咽喉。刀片没入它的脖颈,绞刑一样的为其判死,同样的血液从那伤口中流出,只不过这混杂着一个人类的——归海青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得上是人,但那尖锐的金属同样存在于自己双手死抓着的地方,他的手心传来阵阵的刺痛,他知道创伤会导致失血,却不知道自己所流着的和它们有什么不同。
……这并不重要。
他想要的,是——
被刀片刺破的地方不断地发痛,可在这时松手的话自己所依赖的,那个人的体温就会消散在寒气中,消失在这个不知哪一天会失去自己的世界,他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变成谁人的遗物,不希望最后连他也没有办法抓住,就算是死去也不能被这样杀掉——他听见狼人的怒吼,想不通它为什么而发怒,他将那能够辨明他与它生死的锁链收紧,屏息度过这只狼呜呼前的一小段时光。
他平日没有波澜起伏的那双眸子,澄澈得如同天空般的眸子,反常地被怒意填满,即便它们的颜色不曾改变,但毋庸置疑,这不会是其他的情绪了。没有人能够直接看到自己眼睛的色彩,那么他们看到的自己双眼的颜色就是它真正的颜色吗?归海青无法发觉从两那块晶莹的宝石中流露的是什么样的情愫,但他的神经被牵扯着发痛,尖锐地哭号在他耳中成声,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剧痛。
如果没有你们的话,自己就不会背负这么多的苦痛。
自己不想再做出错误的决定,所以这一次自己不会再忍受受到的伤痛。
因为第一次得到了名字,所以至少要再活一段时间。
…又怎么能让这种家伙阻拦自己啊?!
他已经从过去的那层旧壳中脱出,那个男孩跌撞着向前,即便那仅存的一线希望早已凋零,但至少还拥有着迟钝的脚步——他以沾染鲜血的手拾捡着他支离破碎时刻遗落的碎片,摸索他脚跟印记所比拟出的航图,痴妄着终有一日将再度投入某一个人怀抱中的光明。
因为要追随着那个一直憧憬着的人,因为好不容易找到了又一处温暖的依靠。
“给我……去死!!”
归海青失去控制地狂叫出声,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直至他自己的眼角发干发涩,他不想就这么离开,还有更多的事情等待他去做,所以起码这一次,不能像个碌碌无为的懦夫一样死去啊!
请让全部的血液换得哪怕是一毫末希望;
请让全部的赌注换得哪怕是一星点成功。
还不想死,至少还记得和那孩子的约定;
还不想死,至少还想看到那久违的笑靥。
为了救那个人,为了救他自己。
为了把失去的某样东西找回来。
为了活下去。
“……去死啊!!!”
蓝色眼瞳的少年竭尽全力发出嘶吼般的声音,他是没法看清自己表情的,但那已经是他,这个名为归海青的人情感能达到的极限,不需要任何修饰,不需要任何点缀——他这样喊出来了,两眼酸涩,咽喉发痛。
…把那些本来和其他人类一样能够得到的,把那些从他们那里剥夺的——
“…还给我啊!!”
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嘈杂,失血与昏厥,他想要醒过来,可是四肢百骸都重得难以动弹,在答案还遥远的时候残酷就过早的降临,是在预兆着什么吗,又或是一些事情早就已经敲定了结局——他不知道,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了。他难得渴望自己会在某个没有噩梦的清晨醒来,没有多余的慌忙与顾忌,像是已经心知肚明自己值得安心地苏醒过来。
他想要尖叫,却听不到任何的,属于自己身边,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后来他能够触及到的,那他能控制的最后一时,那怪物歪着撕裂了一半的脖子倒地,自己也在重力的作用下闭上了双眼。他没有松开手。
意识被从逐渐远去的叫喊声中剥离,他的手心沾满了自己与怪物身体中流过的,毫无区别的血液。
……
后来发生了什么,在归海青的记忆中就是模糊的了。
他再度醒转的时候,已经被连带着那具尸体一起带回了住处。同行的人并不在,想必这家伙在醒来后把自己和尸体一起连拖带拽走了好一段路才安顿好的,他展开手掌才因为一阵刺痛想起那里是有伤的——伤口处的血已经止住了,也有了结痂的势头,少年安静地看着那两道不浅的口子,没有犹豫地舔舐起来。
…因为唾液可以消毒。在被不知干什么回来的景箫当场抓包之后,归海青是这样解释的,然后他就挨了一顿指责。
凡事身上有伤的地方都被撒上了酒精——那是他们之前找到的。如果他的表情足够丰富绝对会夸张地龇牙咧嘴起来,那实在是有点痛,归海青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在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这样的小伤反而会比危机场合中所受的要更疼一些,也不明白眼前这家伙说着“为了不浪费你将就一下”,把酒送入口中又吐在自己手上的行为。
他知道生活在北方的人会以此来让身子暖和些,也见到过,自己也不是没有尝试的经历。
然后他就知道,这玩意儿喝多了要醉的。
酒量不好喝都喝不多的。
……只是如果那个人不听的话就是另一码事了。强制的包扎果然还是有些费时,结束后归海青几乎睁不开眼睛,可能是出于今天的运动量太大的缘故,他有些费劲地想。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发亮了,偶尔晨鸟所发出的动响无不预示着已经迎来了新的一天。
哪还顾得上这些。另外那孩子像是也昏昏沉沉地睡下了,他自己也突然感觉到无力,以至于不能再走到那个靠近门口的位置,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吧,归海青缩在在那张小床靠墙的角落,希望不会挤到对方。
这一次就好…可千万别再被责怪啊。
他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那个少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想哪天能一睡不醒该有多好,这样就不会有噪音使他头痛,他要强得有些不听劝,想要比所有人要更加接近他怎样都无法拥有的身份,一定是因为这种偏执,使得他常在昼间也久违地渴望起梦乡。
可是他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四季轮回,可是他还没有见到过真正的远方与海洋,在这段旅途的终点,说不定会有能让他放下这重担的人,告诉他不值得死去,要和他一起等待无限个明日的到来,直到世界的终焉。
就在这里驻足也为免太可惜了。
所以至少,先活到明天吧。
……
在不知道多久之后,那乌鸦停留过的枝头也生出了小小的嫩芽。熬过沉寂漫长的冬日,他们还有无数见证春天的机会,可以过度耐心地等待这些树木的枝头再度被装点的时日,可以细嚼慢咽体验存活于这个世界上的真实滋味,也不用担心于某处绚丽的风景前停留过久而浪费时间。
那是梦中的景象吗,他发现自己头一次在睡梦中感到满足,那就像是真的一样,像是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差点说服自己,在这梦境里,他可以再次入梦。
只是他记不太清那笑靥了,那些枝叶繁花分明不比它绮丽——但可能正是因为这个不足以被提起的遗憾,他在那个人的怀抱中睁开双眼后,竟隐隐地期待起了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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