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企“少女☆歌劇 レビュー·ポラリス”用角色)
“这便是所谓‘奇迹’了吧。”
立绘byVV
上色by月行
感谢两位的帮助!
我们将永无再见之日。
*
清晨六点的闹钟,名为《Polaris》的那名剧。午餐是大量的蔬菜、主食加蛋白质丰富的肉或海鱼。可以背出同学们到校的顺序吗?《奥赛罗》第三幕苔丝狄蒙娜的台词呢?一、二、三十。她的叉子落下,将小小的圣女果一分两半,番茄汁浇上冷米饭,饭盒都被染成软绵绵的水红色。
她的生活总是在精打细算。将有限的时间无限地细分,就像是在星光馆的公共食堂里切着食材做便当的早上。将宿舍——学校两点一线的路程卷进煎至微焦的培根、在小心翼翼维持着的人际关系外包上蛋皮淋上番茄沙司、把单调重复着的课业慢慢烘焙出时间的熏香。生活需要一点恰到好处的惊喜,让一把炒得酥脆的鱼肉松,如雪花一样落在米饭上。
但是不需要太多意外,今天吃米饭那么后天可以换成荞麦面,没尝试过的食物就不用列在菜单上了。她井井有条地掌握着生活,就像是在解排列组合谜题,所有的答案都是整齐唯一的,它们排列成一首女神的诗歌。
在另一个正常的清晨六时,影法师濑实从床上醒来,从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开始,生活就不过只是她脑海中按部就班的彩排。今天是昨天的重复,明天是今天的预演,在这一成不变的牧歌式米兰·昆德拉的理想蓝图中,就连同一个笑话都是温情逗趣的。
这个时候,距离她的彩排被打破还有十五个小时。
她打开练习室无锁的门,沿着墙壁走了一圈将所有灯挨个点亮。吊顶明亮的光线像是星星闪烁,四面都贴着平板玻璃的墙壁只照映出了影法师濑实一个人的身影。而她的倒影则在不同的镜中反射,层层叠加,恍若无数个自己。只要她一举起左手,满屋满室的影子都抬起手来。
“唉。”
在重重簇拥着她分不清真相还是假象的影子观众之间,只有她一个人在叹气。
她想她要讨厌起赏善罚恶来了,讨厌人间的好结局,讨厌团圆抒情的正面故事。不仅如此,他们都说努力是有回报的、痛苦是成功所必须的——哪来那么多回报?她宁愿别人承认有些苦难就是残忍的,那么多努力都是水漂一般无用无功的。
反正就算这么承认了、她也不会停下来歇一口气,这是她最后能付出的东西,什么都比躺着等死要好。这是赌徒心理,若是80不够,那么加码到100时总会有人回心转意的吧?
“一切都会好的。”她沉甸甸地说,然后下意识加强语气再补了一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多念念就成真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辉染响歌就坐在她旁边,听到了她念念不忘地重复着、感慨着这句说是安慰更像是预言的话。花园里十分稀罕的绿玫瑰就开在她们脚边,它们团团簇拥着彼此,花朵颜色像是浅色的树叶。
她很少用着这么笃定的口吻说话,也许越是确信无疑、就越发凸显出言语背后的犹豫,需要用一句斩钉截铁的话截断自己的退路。
响歌有点宽慰地笑着,像一颗石子落进脸上,在水塘中荡起一圈微弱的涟漪。
濑实不知道自己说出口的话对她而言是宽慰、亦或者别的什么、什么也不是?她在那里喝不加糖的原味奶茶,被封口的塑料杯中隐约露出无色的冰块与黑色的珍珠,一次性吸管在奶茶杯的底部微微晃动。花朵淡淡的馨香把空间填充得很满。至于升上二年级后愈发繁重的学业、难懂的文字和总是做不到最好的舞蹈练习,好像也变得没有那么难忍,就像奶茶杯底慢慢融化着的冰。
这应该是很美好的一天,至少应该美好得不出格。一天课程结束之后,濑实把头发盘起来扎上浴帽,整个人浸泡在学校的游泳池里,仰倒在浮沉的水中随波逐流,她的眼睛凝视着天花板的瓷砖,自己像一片偶然浮在水上的落叶。被防水袋密封起来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沾着水珠的彩铃声响得整个游泳馆都听得到。
喂?您好?是谁?晚上九点,命运的舞台即将再演。熟悉、莫名其妙,好像一个笃信别人就该听懂他说什么的自大狂。
但是她的确全部知道,这个声音她曾经熟知、这个措辞似曾相识。在那场令人心痛的惨败后,好像在嘲笑着什么的邀请。
一年前的影法师讨厌这个声音。
一年后的濑实心态仍然不明。
她隔着一层防水袋挂断了电话,然后把束发的皮筋摘下,失去了禁锢的长发沿着背脊散落下来。影法师沿着泳池扶梯慢慢地登出水面。除了想洗个热水澡外什么打算都没有了,她脑中空空的像是个被拿空了所有糖果的盒子。
*
兴许该把这件事情称为巧合,或者是不大不小的意外。影法师的室友,每天早晨总是兴致勃勃洗着塔罗牌的神崎罗绮隐藏着一个秘密。每天晚上九点,在影法师故意将脸对着墙壁闭着眼装作熟睡时,都能听见她蹑手蹑脚走出宿舍的声音,随着咔哒一声关门,宿舍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她究竟去哪儿了?答案呼之欲出,但影法师依然装作不明不白的样子。
既然这是秘密就随她们好了。据说棘园香蜂不止一次被目击到夜晚消失在游泳池了,神神秘秘的校园传说愈演愈烈。那又能怎样呢?那扇神秘的大门错过了就不会再敞开第二次,不是被选中的人就找不到桃花源的小道。她拉起被子遮住大半张脸,在空无一人的寝室中一觉睡到天际泛白。
再后来那几个人出事了、躺进了医院。
再后来就是新一年的开始。
晚上,她心不在焉地把手机按灭又点亮,看着墙壁上纤细的时针与分针向着九点钟慢吞吞地重合。
神崎罗绮走路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掀起被子,距离改变她日常生活的那场选拔赛还有十分钟,这时她做出了一个很久以来,都不确定是好还是坏的选择——影法师濑实远远跟在她身后,向着本应闭馆的游泳池走去。
她没有在夜晚出过门,漆黑一片的环境与白天似是而非,安静得吓人。
二度推开游泳馆的大门仅仅是她离开的数小时之后。神崎罗绮的脚步声仿佛还回荡在空廖的走廊之间,映入紧随其后跟来的影法师眼中的,却只有一成不变的泳池——和突兀地立在泳池中央,倒映在她眼中的玻璃电梯井。
学校新安了电梯吗?她甩开制服皮鞋下水,冰冷的水面一直浸没过她的学生制服、蝴蝶结和脖颈。
在这种地方?通往哪里?她敲下了按钮,电梯大门发出叮的一声向她敞开。
这就是大家的秘密吗?影法师向着电梯井的尽头看去,井底漆黑而又幽深,仿佛被一片星空盖住了。并没有电梯来迎接她。
——我可以分享这个秘密吗?
向前一步、两步,渐渐失去了踩着坚实地面的触感。然后少女向着尽头落下,落到比最高远的回忆之鸟更加令人难以触及的地方。
潮水般的窒息感一拥而上包围了她,不知何时自己已经置身于星光灿烂的海洋中间。水母、发光鱼,还有微小的浮游生物自耳边划过,浸水的长发仿佛海藻般纠结地漂浮。她闭上双眼,为了不将这一幕用视觉而是用心记下,无论再过多少遍影法师都会记得——
在北极星海洋的尽头,伫立着闪耀的命运之舞台。
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传来阵阵掌声,舞台灯光不约而同地向着中心攒聚,位于光圈正中央的是一枚金色纽扣。影法师拾起扣子来,洋红色的披肩就披戴在她身上。因此她像每一个舞台少女所做的那样堂堂正正地握住了武器,满地垂坠的帷幕在她面前层层揭开,仿佛黎明到来般的光线洒满整个舞台。
“太阳啊,燃烧殆尽吧;月亮啊,坠落天际吧。”
抬起手来,仿佛试图要将那光芒抓在指间,照向她的所有灯光因此而同时熄灭。
“让黑夜得以延续、影子行走在人世。夜晚的乐章永无休止。”
她向着藏身于黑暗之中的那道身影抬起刀刃。下一秒,聚光灯不约而同地偏移了位置,将少女的身影点亮。
“99期生,影法师濑实。”她说,对着自己的室友,手握投枪的舞台少女笑着,那是笑吗?平日中从容有余的笑容,不知何时就再也笑不起来了。
野心家的剧目在夜晚九时开演了。
*
“剧本?”影法师有点探究地挑眉,看向摊开来平放在神崎罗绮床铺上的那本精装薄书。彼时对方正翻着下一页,手指夹在薄薄一层书页之间,空余出来的手臂托着下巴瞧向她,“你想看看吗?”
投枪是沿着灯光的方向飞来的,它沐浴在耀眼的银月色泽中,好像它就是那灯光一样。舞台的布景在暗处发出嗡嗡的呻吟,机械齿轮带动装置运转在平狭的箱庭之内。
影法师茫然地、下意识地伸手一挡,投枪擦着她头发和披风掠过,最终以毫厘之差钉在墙壁上。是喔,神崎罗绮再也不会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展开惊吓了,她的脚下升起层层阶梯,将握枪的红色身影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
那是一个王国和一个政治家的讽刺剧。
有一位大臣才华横溢,胸襟广阔,对待群众像是宠爱孩子一般友善。
被人民爱戴着的他,那份才能、仁爱也被年迈的国王认可了。
少女在歌唱,舞蹈,难以接近。只有凌厉的武器向着自己的方向落下。影法师挥刀挡下,用木头立板接住,必要时甚至不顾形象地滚倒在地,她左支右拙地防守着,任由神崎罗绮在舞台中央,如同独角戏一般继续着表演。
国王死去之前,将王位留给了那个大臣,这也正是众望所归。
但是,登上王位的大臣——
成为了名为暴君的魔鬼。
“新国王的暴政与脱离实际的命令被人们憎恨着,原来他那谦和文雅的外表,只是为了篡位的必要掩饰而已。”
“这是名为「野心」的revue。舞台少女歌唱、舞蹈、抢夺的命运之处。”她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影法师,从她眼瞳中的倒影看来,不知何时自己的表情已然消失殆尽了。
“暴露隐藏的野心!抒发真实的愿望!若是没有这个觉悟的话——”
“我就不能与那个人(她)站在一起了!”
自己回答了她什么?仅仅是脱口而出的话语,没有任何意义。
在麻木的视野中,只有少女的身影愈发高远,似乎自天际降下了华丽的王座。她一跃而上,任由在空中滑翔着的道具带着自己向影法师冲来。
最后,新国王被憎恨他的人民推翻了。这就是篡位者悲惨的结局。你有什么感想吗?
“我讨厌这个故事。”影法师濑实说。
别开玩笑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喊了出来,还是说这也是自己的错觉呢?不过,声音的确在传递着,一级一级的螺旋台阶如同仙境阁楼般在她向前奔跑的道路上冉冉升高,影法师匆匆地踩过台阶,那看似微不足道的努力,的确是向着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王座前进着。
不再思考体面的问题,险些被绊倒只要重新再爬起来,将那傲慢和那俯视的神情不留情面地破坏掉、破坏掉、破坏掉。赢得比赛的渴望吗?需要剖白的野心吗?那种东西——
“我也有啊!”
影法师登上了穹顶的王座,红色的披风与裙摆高高扬起,长发肆意披散在身后,她仍然带着那似笑非笑的僵硬神情,只有背光的眼睛明亮得刺眼,就像是完全盛放开来的恶意之花。
她挥出刀,二人的武器短兵相接碰撞出耀眼火华,高高筑起的王座仿佛可以摘到悬挂的星星。在这狭小难以腾转的空间内,手持着短刀的她终于找到了机会。
“人们把他的失败归结于篡位的虚伪,他们常常粗暴地以此评价另一个人的功和过。”她说,“实际上,他的所有失败都只是源于无能。”
影法师合上了书。
金属纽扣与刀刃发出碰撞的一声脆响,旋即飞出了这座孤悬舞台之上的岛屿,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见踪影。
披风外套如同凋败的花朵一般,漂落在地上。
仿佛这正是剧目终结的讯号一般,厚重的深红色幕布从两边垂下,如同流体般覆盖了舞台。布料在玻璃泡般的空间中穿行,影法师找到了地板上凸显在外的T字记号。
于是她上前一步将长靴踩在那个标记之上,她的背后就是王座,面前是没有尽头的白色阶梯,仿佛一直通向闪耀之海的尽头。
“position zero。”
“你的野心是与她平等地站在首席上吗?”
影法师对着已经降下的那道割裂了胜利者与输家的深色帷幕说,对着空无一人的静寂的观众席说。
“我的野心则是将某个人「取而代之」……”
接着,她露出了这个晚上以来最生动的笑容,近乎神采飞扬般地说:“这是开玩笑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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