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傍晚的街道逐渐变得拥挤和热闹起来。从咖啡馆到Fex有大概十分钟的车程,虽然只有十分钟,但因为是在往区中心走,所以艾茵却还是能够感受到路况正在逐渐变差。中立区被分成了数十个小的行政区,从最中心的一区,向外辐射状分割。看地图的话,就像是以中心为原点,布满了多个被切割开的同心圆一般。每个区的面积大小不同,被交予管辖权的组织也不同。一区由中立区协会直接管辖,之后每一层同心圆上的各个区都分给了不同的组织,每个组织不能在同一层同心圆中有两块行政区。中立区是由各个国家和组织共同构建起来的特殊区域。一方面是为了安置大量的对于本国不满的国民及“残缺者”,另一方面,中立区也是各个国家用来制约别国的方便工具。在中立区,你总是能得到各种在其他地区得不到的情报,有些或许是市井流言,有些却对于某些特定人群十分重要。除此之外,由于中立区生活着从各个国家来的各种种族。所以这里也逐渐成为了文化交流的重要区域。
由于各种各样的理由,以及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开始只是一片荒地的中立区逐渐被开发得物资丰饶,国际地位也在不断提升,可以说是在走上坡路。不过,有好的一面也必然有坏的一面,事情就像是硬币,总有正反两侧。中立区的治安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而且也并不是完全不存在歧视。完全没有能力的[Plain]和角全部折断的[Waste]逃不开流落于社会底层的命运,他们聚集在各区的边角和郊区,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下城区里。这些人好的也许会去做些不需要什么能力就能干的体力活,差的则走上犯罪道路。由于管辖权分散,中立区的治安管理很难搞,如果是住在两个区中间的夹缝里,很可能会被嫌麻烦而被置之不理。不过在中立区也有那种很愿意管闲事的组织,那就是中立区教会。
圣萨米赫恩教会(又称HolySemihorn,缩写为HSH)-中立区教区的总会设置在三区,而总会的分会们可以说是遍布了中立区的每一个角落。分会们分为三个级别,一级二级三级,数字越大则级别越低。中立区教区的负责人——维尔修文·罗森克罗伊茨很聪明,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想控制中立区,他特地在中立区开放了一条别的地方没有的规则。——中立区的政府、中立区协会法定拥有中立区教区各区百分之七十的分会的管理权。所以有些分会的名字里才会带“中立区”三个字。
差不多五点钟,教会的晚钟敲响。街道里咣浪咣浪地到处回荡着这种久而不散的钟声,说实在的有点烦。至少艾茵现在是这么觉得的。他在路上堵了好半天,终于是磨到了Fex的门口。这家首饰店他很熟悉,他那几条用自己头发编织成的“通讯设备”就是在这家店附上的术式。这家店的橱窗总是擦得很干净,里面做的布景品味也很好。艾茵刚刚将车靠边停在店门口,就从后视镜里看见一脸焦急的阿云推开店门,向车这边奔来。同样向车这边跑过来的,还有几个戴着帽子的高大男性。他们应该就是阿云提到过的尾随者,不过要说尾随这也有点太执着了吧,竟然会在门口蹲点等着。艾茵有些不快地皱了皱眉,他抬手发动能力,在那几个人能碰到阿云之前将他们用藤蔓绊倒。阿云趁这个功夫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麻溜地上了车。
“谢谢你,不过……你怎么开着蓝的车?”
阿云本来以为或许是蓝和艾茵一同过来的,却没想到车里只有艾茵一个人。她其实是有点失望的。
“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和蓝在一起。我的送去保养了,所以我开他的,有什么问题吗?”
艾茵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云的脸色不是很好,但艾茵没去在意。他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回过头去确认了一下那几个被拌倒的人有没有再追上来,意料之外的,他们没有。可能因为是在市中心,那几个人放弃了,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艾茵这才转回来发动车子,然后给阿云交代之后的行程。
“我接下来要去接莉塔,你呢?”
艾茵链接着车子,他知道阿云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次。
“艾莉雅,我接下来要去接莉塔,如果你想直接回家的话,我可以把你放在前面的公交——”
“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
阿云低着头,似乎根本没在听艾茵说话,
“冷静?你说刚才尾随的事吗?这种事我经历过很多次,所以比较——”
“不是,我问你,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心安理得的享用着蓝的感情,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阿云依旧是低着头,艾茵听不见,但她自己却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这声音里的不安与愤怒。艾茵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安全起见,他将车靠边停到了途径的一个公园的停车场。
“你这样突然说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不太能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微笑依旧挂在脸上,可艾茵没有看向阿云那边。他刚才瞥见了导航仪上显示的时间,发觉这会去接莉塔估计来不及了,所以正在给绪发消息,说明事情的原因,让绪代替自己去接莉塔回家。
[5:07 Sent:刚刚阿云被几个人尾随了,我去接了她。我怕莉塔也会被尾随,你可以代替我去接一下莉塔吗?]
“艾茵,你不要再装了,你怎么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
“你不把话说清楚,一般人是不会明白的。”
艾茵收到了绪的回信。绪这个人回信息的速度很快,所以某些方面上来说,他很让人省心,
[5:09 Received:行。我正好下班。]
“艾茵,你知道我刚才在Fex的时候,店主和我说什么了吗?”
阿云抬起了头。
“他刚刚和我说,说我和你很像。”
“嗯,所以呢?这和你刚刚说的有什么关联吗?”
“店主和我说,之前有一个蓝发的艾斯伯格人,从他那里买回去了一对戒指。”
“……蓝发的艾斯伯格人很多,也许是别人。”
艾茵顿了一下。
“不会这么巧的。”
“那个艾斯伯格人手腕上带着一条由绿色头发编成的手链,他要店主在戒指上刻上‘艾茵’这个名字。”
阿云的眼圈很红,她表情很僵硬,嘴角颤抖着,握紧衣角的手指攥地发白,这些都是为了让在眼眶里打转的透明液体可以不那么轻易地就掉下来。
艾茵没有说话。
[“哎呀,小姑娘,你知道吗,你跟前两天来我店里那个艾斯伯格人给我看的照片上的人还真是像。也有可能是我多心了吧,或许伊维斯精灵长得都很像?那个艾斯伯格人真是很好的一个小伙子~他在这仔仔细细挑了好久的戒指,说是一定要挑到最合适的一对戒指。噢,对了!那个小伙子手腕上还戴着用那个伊维斯人的头发做的手链呢。他说正因为那条手链是在我们店做的,所以戒指也要来这里选呢,你看,这小伙子多用心啊。”]
阿云拽住了艾茵的领子。
“你不会要和我说,叫艾茵的也有很多个吧!!”
她的声音颤抖着,连字音都有些发不太清楚了。
“蓝对你是那么的好!我羡慕你!我嫉妒你!但是啊!我也希望蓝过的快乐!如果他喜欢你!和你在一起的话会幸福的话!我也会祝福你们的!!可是你!你是怎么对待蓝的?”
“艾莉雅,你到底——”
“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艾茵左侧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掌印。很显然的,阿云打了他,并且是十分用力地打了他。阿云的表情很扭曲,她颤抖着,呼吸很重。刚刚压得很好的眼泪此时全部突破了堤坝,涌了出来。那是愤怒的泪水,同时也是惋惜的泪水。她应该是为嫉妒而哭泣,,是为无能为力而哭泣。但她金色的眸子里却除了愤恨以外什么也没有。此时的她不像是因为无法得到爱情而疯狂的小女孩。
她揪着艾茵的领子,一直没有放下,她努力抑制着哭泣的声音,却依旧愤怒地咬牙切齿。
“你,和凛睡了吧。”
“这怎么了吗?”
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艾茵只是淡淡地,冷静地,从嘴里飘出这么几个字。他这种行为让阿云感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就仿佛是被扒光了挂在城门上一样。阿云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全身都在发抖,她简直没有办法用语言形容出这种感觉。
“……‘这怎么了吗?’你怎么能……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地说出这种话?……你…你他妈还是不是人?……你……蓝对你来说是什么?你怎么能……?”
“……你…你好歹也解释一句,你至少告诉我这是假的,或者至少跟我说这是很久很久以前,你和蓝交往之前的事情……你——”
阿云将拽着艾茵领子的手松开了。
“你快说啊!说你也真的在爱着蓝,说这都是假的!!快说啊!”
阿云几乎是咆哮着喊出这句话的。她没有想到自己面前这个人会给自己这么大的冲击。
“是我自愿的。”
艾茵还是那样,用平静地异常的语气说着。
“先生没有任何责任。”
“可是蓝呢!?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你还是不是人?你的大脑到底是怎么工作的!你就是这么回报蓝的感情的吗?”
“你——”
阿云的手抬了起来,向艾茵挥去,但这次,艾茵接住了这一掌。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样的误会。但是,艾莉雅·奈尔维布斯,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个道理。对于我来说,先生才是我的救世主。是他把我从深渊里拉了出来,从人间地狱里救了出来。如果,他需要一把不带感情的利刃,那么我就会帮他斩尽眼前的所有障碍;如果他不想要弄脏自己的手,那么我就会帮他做尽所有脏活;如果,他心中有无法抒发的感情的话,那么我就会成为那份感情的容器。”
“我以前会这么做,现在会这么做,以后也还是这样。我明白我这份感情是病态的,是扭曲的,但我这样就很满足了,我是先生的工具,这样就够了。艾莉雅,你明白了吗?”
阿云的手腕被捏得生疼,但她觉得胸口的痛却胜过手腕千百倍。
“你这个人……不正常吧,你就,你就从来没有喜欢过蓝一次吗?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你就没有因为他而幸福过吗?”
窒息感几乎要夺走阿云的理智。
“我从来没有——”
艾茵突然停了下来,他的目光闪烁着,变得逐渐想要避开阿云的眼神。
[“你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你顾虑的东西太多,把自己变钝了”]
阳夏的话突然又在他耳侧响起。
+展开
四十二
现在是十一月二日,临近黄昏的下午。
十一月算是中立区晚秋和初冬的界限,这会儿的风已经不像先前那样带着点温暖,能吹得人舒爽。八区位于中立区比较靠中心的内陆部分,所以倒也不算有多冷。但行人们还是匆匆穿上了厚衣服,省的让那些寒气窜进自己的脖子里。
蓝的咖啡厅依旧是老样子,临近饭点时会热闹起来,在那之前没什么人,会比较安静,很适合看书。按弗林克里斯特的话来说,就是“万事俱备,只差三花”。的确,有暖洋洋气氛的这里很适合被打造成猫咖,蓝也这样做了。他买了两只橘猫,一只三花,还有一只长毛的白猫。这个数量对于猫咖来说确实是太少了,不过蓝说这只是做个尝试,如果猫不仅没有给咖啡厅带来好处,反倒徒增麻烦的话,还得把猫挪到家里去养。所谓家,也就是凛的宅邸,所以他为了大局着想,只买了四只猫。
这四只猫都做了绝育,打了疫苗,也训练得很好。他们能自己上厕所冲水,不咬人不抓人,不会乱蹦上客人的桌子弄脏食物。就选猫这方面来说,蓝还真是挺擅长的。
内昂·文迪榭很会照料猫,这四只猫都由他负责。虽然他自己说他给四只猫分的猫粮都一样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两只橘猫长得明显比其他猫肥上一圈。内昂有的时候会自己给猫做点营养餐带过来,所以这些猫也都很喜欢他,没事就扒拉着往他身上蹭。他也不怎么在意,反倒利用这个优势,给撸不到猫的客人一个撸猫的机会。不过这些猫平时倒不怎么挑人,其中那只三花基本上见人都会蹭蹭,所以除了那两只橘猫之外,他长得是最大的,因为时不时会有客人给他投喂。不过即使这些猫都很好客亲人,也总有些客人撸不上猫。
就比如艾茵。
他今天没有选择坐在带着雾气的窗户边落座,而是坐到了远离吧台出口的一处沙发位上。蓝,或者说是此时正占用着蓝身体的阳夏,坐在他的对面。
“你看,又跑了,你可别为难人家了,待会挠你。”
阳夏饶有兴趣地看着三花一次次从艾茵手底下溜走,然后又一次次被艾茵弄回来,之后再跑。如果那只三花能说话的话,此时应该都能骂出diss track了。
“比起这个,你什么时候能把身体还给蓝?”
艾茵偏着头,放弃了去抓猫回来。他表情有点僵硬,眼神冷冷地,若有若无地瞟着一边溜走的猫。
“你已经用了半个小时了,适可而止吧。”
阳夏一脸戏虐地盯着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精灵,皱皱眉冷笑一声。他看见艾茵又在往茶水里加糖,加到茶杯底能隐隐约约看见高浓度的糖形成的纹路的程度。
“什么叫还?你对‘没用’的人说话的时候,就是这种态度吗?我本来就拥有这具身体四分之一的使用权,是你们……呵,这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我也不是说想跟你讲大道理,只是啊,你这么做人,吓跑的可不会仅仅是猫,你看你上大学,扣去缺勤也得有两三年吧,怎么混的一个朋友都没有。你也不会反省一下自——”
“我问你,你什么时候还回去。”
艾茵的语气很冷。
“以及,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切、当初莫名其妙地把我封印,现在又莫名其妙把我的封印解开,我还以为是突然谁良心发觉了呢,没想到还是不把‘我们’当人看。怎么?气我把蓝这家伙的身体分给红用吗?那你还真是——”
阳夏的视线就像是刀子一般刺向艾茵,艾茵也同样,回以相同冷淡的感情。他金色的眸子在背光处盯着阳夏,盯着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两人的空气如同凝固一般,就像是狮子与巨蟒的对峙。
“我话说在前面,先生从来没有下达过解开你封印的指令,家里也不会有人这么做,是你自己——”
“别装了,伊尔维布斯,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封印为什么会被解开,这你再清楚不过了吧。你总是这么满口假话,你能骗过那个小姑娘,也骗不过我。你们伊维斯人是个什么样子,你们家族是个什么东西,我可是再清楚不过——”
“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赶快换回去,你这个强盗。”
“强盗?”
阳夏笑得很难看。
“谁才是强盗,蓝那家伙单纯,别以为我也一样好骗。你还真是和你那个混蛋爸爸一样啊,真能编出花来。人渣的基因可是会遗传的,艾维奥德伦那样,你也这样,早晚有一天,你的姐姐,还有你哥哥,都不会有什么好——”
“阳夏!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永远消失!”
艾茵突然噔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他伸出手,面前的桌面上立刻生出几只手臂。那些手臂上带有暗红色的咒文,一齐向阳夏伸过去,但又在途中戛然停下。
“伊尔维布斯,你杀不了我的。”
阳夏将身体前倾,一蓝一金的眸子从下往上,盯住艾茵。
“只要我还在蓝的身体里一天,你就没办法杀了我。你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你顾虑的东西太多,把自己变钝了!你还在妄想着成为那家伙的利刃吗?我告诉你,他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可你没有改变,你还是那个被过去耍的团团转的蠢货!”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阳夏的话像是弓箭一般,次次都能刺中。艾茵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剧烈地抖着。他的表情很扭曲,像是突然得到了自己被父母抛弃的消息的孩子一样。
“我……我是不会!”
“别再装了,我都替你觉得累。表情也是,说的话也是,行为也是。”
比起艾茵,阳夏这边倒是冷静得很,他甚至用手抓住了艾茵悬停在空中的那只手臂。
“你不是根本尝不出来味道吗?就算是极辣的辣椒,你能尝到的也只有舌头上的灼烧感吧?真亏你还费了那么多时间,花大笔心思,装的好像真的一样。要我说,你根本就是——”
或许是“交谈”的声音有些大,刚刚在一边清点账单的内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了过来。阳夏用余光瞥见了他,为了避免麻烦,他赶快换了回去,揪出了蓝。
由于他们四个的记忆是选择性共通的,蓝刚刚切换回来的时候,就像断片了一样。他先是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会捏着艾茵的胳膊,之后是好奇为什么桌子上会有凸起来的手臂。艾茵见状赶快将桌面恢复原状。然后摆出笑容,轻轻地解释给蓝和内昂。
“没什么,只是刚刚在杯子里加的糖有点多,‘他’捏着我的胳膊,在阻止我加糖而已。”
艾茵轻轻笑笑,一边抽回胳膊。
“‘你’也真是太严格了,甜的东西可是会带给人幸福感的~”
“那你也还是放太多糖了,这都快成糖浆了吧。”
蓝抻过艾茵的茶杯,喝了一口,之后便是一副如同看见艾茵打死了卖糖的人的表情。
“太甜了太甜了,我给你换一杯。”
蓝端着杯子起身就要走,但他屁股还没离开沙发十厘米,就感受到腰间某电子设备发出了震动及铃声。他有点无奈地放下杯子,然后抽出电话来。
“呃,我接个电话。”
蓝转身,然后又转回来,再次拿过杯子,交给内昂,拜托他去倒掉。
“是阿云打来的。”
他不忘告诉艾茵来电人。
“没关系,我不会偷听你的,你在这打也没问题。”
艾茵干脆直接在壶里倒糖。蓝虽然露出被挫败了的表情,但依旧伸手摁住艾茵手上的糖罐。蓝的袖子是挽起来一截的,这是为了方便而露出一段手臂来。他的手腕处有一束由艾茵的头发编成的手链。这是为了能够让艾茵在两人处于一地时零耗能地链接上他,以此减少艾茵发动能力的次数,节省他耗费的能量。类似的东西凛也有一个,但是是做成了发圈的样式,被绑在头发上。事实上,艾茵发动能力时,被链接到的对象没有身体上的感觉。所以,艾茵到底有没有在偷听,蓝也不清楚。但他愿意相信艾茵,仅此而已。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急促。
蓝在电话刚刚接通时,表情还很正常,但在对面说了几句话之后,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电话挂断。
链接重开。
“听我说,艾茵。”
蓝的脸色并不好看。
“刚才阿云告诉我,说她被人尾随了。她现在在Fex那,就是之前卖戒…卖首饰那家店。你去那里修过刀上的雕刻。你还记得吗?”
“她现在正在那家店里等着,说是走在路上拐弯的时候,从橱窗的反射看见自己后面跟着几个人,一直在跟着她走。我担心她是不是被人盯上了,你看最近那个‘精灵狩猎’事件不是还没被解决,该不会是……”
“我明白了,我替你去接她吧。你在店里不是还有事吗?我开你的车去就行。”
意料之外的,艾茵答应地很爽快。
“对了,莉塔呢?莉塔不是也快放学了,我怕她也出什么问题。我接了阿云之后,再去接莉塔吧。”
“行,那拜托你了。”
蓝半松一口气。这口气松的原因大概有两个,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艾茵的确很靠谱。另一个的话,或许是他在担心艾茵会因为和阿云有点‘同性相斥’的感觉而拒绝帮助阿云。不管怎么说,在他看来,大家都是同住的家人,艾茵和阿云之间的关系或多或少有些僵。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希望艾茵能够多交几个朋友。
但好心却不总是能招来好结果的。
+展开
阿云,本名艾莉雅·奈尔维布斯。
一名在伊维斯本土教会修院长大的女性。
由于幼时无法操控与生俱来的[毒]之能力,意外杀害了一名无辜的同伴。虽然双亲极力掩盖事实,但真相很快便被家族发现。
身为皇室分家的奈尔维布斯家不允许污点存在。为了逃避死刑,年幼的艾莉雅便被送去了伊维斯山区的一座小小的修院。她在那里被悉心养大,学会了乐观,善良与正确的知识。她曾经想着,就这么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或许也不错。
但事情总会与愿想背道而驰,由于伊维斯内部进行的,由现任伊维斯教区负责人艾特罗帕·贝拉德纳·亨巴内所引导的宗教改革,这所传统的小小修院被下发了整改令。政治场上顷刻间风云万变,但深扎于人们内心的想法却不会轻易因为区区一个“整改令”而改变。小小的修院很快便遭到了名为强制整改的肃清。
同伴的惨叫,师长的愤恨,美好生活的平静湖面被投入重石,美丽却又脆弱的玻璃瞬间碎裂。
走投无路的艾莉雅,在偶然的机会下被凛,准确的说是因为凛的指令而行动的蓝救下,就此被收为凛的养女。这是她第二次被拯救,被蓝超乎常人的温柔与关心治愈内心的伤口,被与贴心的兄长共同相处的时间擦去过去的伤痕。那份超越了亲情的爱恋被种在艾莉雅心里最隐秘的那块,等待某一天发芽,成长,开花。
湖面再次归于平静,本应是这样的。
直到,艾莉雅偶然在温室花房里瞥见二人拥吻的场面。
明明是同样的伊维斯精灵血统,同样的绿色发色,同样的眸色,甚至连姓也只差一个发音。艾莉雅觉得自己有一次因为伊尔维布斯,这个可恨的家族而遭受了不公的对待。即使她自己打心底明白这样的想法是再错误不过的,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它从脑子里扔出去。
[皇室不论到哪里都是皇室吗?即使被流放,也依旧拥有着夺走他人心爱之物的特权吗?]
嫉妒油然而生。
少女无数次在教堂晚钟敲响后依旧留在祈祷室中默念着经文,金星女神之子的箭矢射中谁,又不射中谁,这是无法由她决定的,这种简单的事艾莉雅也明白。她乞求着弥赛亚可以将她从七原罪之一的水深火热中拉出来。即使是一点点也好,艾莉雅想得到解脱。
获得解脱的办法,无非只有两种,让爱恋消失,或是——
无论哪种她都做不到。
“是吗……她和你说了这样的话呀。”
刚洗完澡的绪正坐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津津有味地摁着手柄上的按钮。动作还是那么熟练,不过队友似乎是换了一波。
莉塔听完阿云的哭诉后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直接躺床上睡觉。对于这个家的各种事情,她觉得自己还是知道得少之又少。她其实尝试了把窗户开开透点新鲜空气进来,但还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在数次纠结之后,她决定去找废话很多一聊绝对能变困的绪摆龙门阵。其实去找绪而不是找别人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莉塔觉得绪这会绝逼没睡。
别说没睡了,他甚至才刚刚洗完澡。
莉塔实在是很佩服这种大半夜(其实也就十点钟)还敢洗头的人,先不说会睡出奇怪形状(因为她自己是卷发),光是潮乎乎导致落枕就已经让莉塔对于“半夜洗头”闻风丧胆了。更别说是绪这种算得上是长发的长度。
不仅长,还很厚。
莉塔由于实在是精力充沛,于是自发地说要帮绪捋捋顺头发,绪因为专心打游戏,于是就同意了。莉塔找来梳子,刚打算开工,就听见绪的门被用大概是踹的方法打开的声音。
想都不用想,是兰切斯特。他穿着深棕色的全套睡衣加睡帽,一脸严肃地抱臂走到绪面前,站定。
“你也不看看几点了,还睡不睡觉。明天还要上班不是吗?”
“嗯嗯嗯好好我打完这把就睡,你别站那,挡着我了。”
绪口叼棒棒糖,四处摆动着头想要绕开兰切斯特这个大型视线阻碍物。无果,毕竟兰切斯特也是会动的。
“你嘴上说的容易,我信你个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完一把接一把根本没完。”
“你凭什么污人清白,我哪——”
“你以为我傻吗?咱们两个是好友,我只要登陆游戏平台就能看见你在不在线。”
“嗯……是诶。”
“是你个to……”
兰切斯特还没说完话,他突然发现绪可以听音辨战况。绪虽然被挡着看不见屏幕,但他竟然能盲打。
“你有完没完,你再这样我拔电源了。”
“那样子的话电视会坏掉哦,这个电视我买得·超·贵的一个。”
“——你”
“而且我头发还没干,这么睡觉会脖子痛。”
这说的真有道理。
兰切斯特见无法反驳,叹了一口气,然后熟练地走向洗手池边上的小架子去找梳子。他看了一圈后没找到,然后回头,这才发现了暗搓搓藏在洗手间门后的莉塔。
“所——以——说——”
“为什么莉塔也在这!是不是你带她不学好这么大晚上还打游戏的???”
兰切斯特一把夺走了绪的摇杆,然后又拿遥控器关了电视。绪虽然不甘心,但由于头被兰切斯特另一只手摁住,无法起身,所以只能不满地哼唧一声。
“呃……那个,兰切斯特哥哥……是我,是我自己跑过来的……那个,我睡不着。”
为了防止这河水越搅越浑,莉塔当机立断决定自己出来解释。不然的话,她觉得自己今天晚上脑子里估计会充满了两人扯淡的话。
说实话,莉塔还挺聪明的。
她清清楚楚地交代了自己来的原因,来的时间,和来的目的。兰切斯特听了点点头,一边熟练地用吹风机把绪的头发吹干,然后用夹板夹直,最后甚至还熟练地给他造型了一下。
“你知道吗,绪这个人头两侧有点扁,所以弄蓬松一点会比较好k……”
“啊???你头才扁,你——”
“你信不信我把你头卷成包租婆。”
“哦。我头扁。”
莉塔觉得听听相声也不错。
兰切斯特在帮绪卷完头,然后叮嘱过绪要照顾着莉塔早睡后就离开了。绪从自己房间里找了本故事书,然后到莉塔的房间去了。他拎了把椅子搁在莉塔床边,郑重其事地翻开书,做出一副好哥哥哄妹妹睡觉的态势来。
“咳咳,那么今天我来给你念个故事哦,你闭上眼睛,我要开始念了!”
莉塔闭上眼睛。
“从前,有一个坐落在伊维斯的牧场,那里的天很蓝,水很清。肥沃的土地里长满了高高的牧草。有一天,一个十几岁的牧羊少年带着他的牧羊犬去放羊,他带着他的羊群,来到了河……”
绪突然戛然而止。
“诶,莉塔,你知道吗,伊维斯有一种特别培育的羊是绿色的,不仅毛是绿色的,连肉也是绿色的,说是专门提供给皇室吃的。”
“不是吧,他们这么喜欢绿色的东西吗?为什么啦,连肉都是绿色的那岂不是有种在吃草的感觉吗??这个画面好有趣——”
莉塔的眉头皱了皱。这也算童话故事的一部分吗?不,这应该是人生挑战的一项吧,听相声入睡。
“你一说这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想起、想起艾茵哈哈哈哈哈哈哈弗林克里斯特说他的头发嚼起来是草味的、哈哈哈哈、是因为吃草太多了吗,好好笑哈哈哈哈哈。”
他在狂笑
“艾茵吃草哈哈哈哈哈不行我脑子里有画面了、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绪哥哥!!!!”
莉塔垂死病中惊坐起。
“我们能换个故事吗?你看……比如——比如这个!”
莉塔实在是受不了了,她拿过来书随便翻了一个出来。这似乎是一个讲述关于冰激凌的故事。莉塔看着笑得前气不接后气的绪,有点体谅起来胃痛的万德兰斯老师。
“好、那我们接着……读。”
绪深呼吸几口气,努力使自己忘记刚才那些破事。
“嗯,咳咳,在遥远的北方国度,有一个卖冰激凌的少年,他——”
绪又令人揪心地停顿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不就是蓝吗哈哈、你知、知道吗,蓝因为体温很低所以夏天经常会被人请求帮忙拿着冰棍儿、哈哈哈哈、他、他还有个外号,叫、叫冰棍儿、、棍儿holder、、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要啊!!!!!让我睡觉!]
莉塔深吸一口气,她这回是真的体会到兰切斯特平时的辛酸了。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在等待了大概一分十五秒之后,绪总是安静下来了。为了防止他再搞出什么极品笑话,莉塔这会只是请求绪安静地陪她聊聊。莉塔努力想找出个话题,她的视线四处瞟着,不经意间落在了绪睡衣领子间裸露的那块皮肤上。准确的说,是那块皮肤上的十字形疤痕。
“绪哥哥……这个是?”
莉塔伸出手指,指指绪胸前的痕迹,绪低下头看了两眼,短暂地犹豫了两秒。
“这个是[刻印]哦。”
“刻印?”
“嗯,简单地说就是,教会给上层神职人员留下的,一个类似于身份证明那样的东西。中级以上的驱魔师,以及三阶以上的神职,都会有。”
“嘛……只是一个小的刻印而已吧,应该也没有什么别的用处,用相应的术式召起的话就会有反应,类似于磁卡感应一样的东西?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使用到的场合并不多。”
“那……不会痛吗?就是,弄上去的那个过程。”
“这个嘛……还好啦,一眨眼的时间就……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要睡觉吗?比起聊没什么营养的话题,不如我抱抱你吧、”
绪满面笑容,对莉塔发出邀请。莉塔想当然地楞了一下,毕竟就连她自己的亲哥哥也很少会拥抱她。
“嘛……那个什么,我在和你这么大的时候其实很期待能搂着什么睡一下啦,不过机会很少就是了。我猜你可能也——”
“不愿意的话就算啦,毕竟不是亲的哥哥,肯定会——”
“没!没关系!我也很喜欢抱着妈妈睡觉……只不过……”
[机会比较少罢了]
莉塔没说出这句话。
她主动空出一部分床,绪就这样侧身躺在莉塔旁边,关掉床头灯,然后轻轻拍着莉塔,一边唱着摇篮曲,将这小小的女孩送入梦想。莉塔则是心满意足地窝在带有淡淡雏菊沐浴露香气的绪的怀抱里睡着了。
当兰切斯特发现绪掉在地上抱着莉塔的等身泰迪熊睡得像螃蟹一样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展开
室内的空气降至冰点。
莉塔僵硬地看着艾茵离去的背影,他走得很快,长发编成的麻花在腿间摇摆。
不是啊,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莉塔再次确认自己是不是来到了什么异次元,根据她的记忆和从绪那里得来的情报,大型犬一样的蓝理论上来讲应该不会说出这么逻辑奇特的话的。
简直跟换了个人一样。
“蓝……蓝哥哥,刚刚您说的话,是不是——”
莉塔声音有些颤抖,毕竟现在显然不是一个给长辈提建议的好时机。
“这样的话,会伤到艾茵哥哥的吧,不管怎么说——”
对于莉塔的话,蓝没有任何的反应。因为是背光的原因,莉塔并看不清蓝现在的表情。再加上蓝过于高大的身材,莉塔几乎都怀疑自己的声音是不是没传过去。她再三犹豫,最终还是决定了提高音量。
“蓝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刚才那个表情真是太棒了!喂,你看到刚才那个绿色的家伙的表情了吗?简直太有趣了好吧。”
蓝突然爆出一阵狂笑,一边笑着,一边扯开凳子随意地坐下。
“蓝这个家伙还真是的,总是能让我抓着这么多把柄,这么多年了,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什……?”
蓝这幅反常,或者说是骇人的反应,着实将莉塔吓得不行。她不知是为何,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一切的本能都在告诉他,面前这个人不对劲。她看到蓝发男性先是坐在桌子的侧边,将颈上的围巾扯下。他先是用眼睛扫了一遍桌子上的照片,然后又扭头看向自己。那眼神不同于以往的蓝,炽热,外放,充满着蓝不会有的感情。
[这莫非就是——]
莉塔脑内浮现出了之前在海滨别墅与樱花丸交谈时,提到的,蓝的第二个人格。
“哦呀,是没见过的面孔呢~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蓝发的男性朝着莉塔走过来,双手撑膝半蹲着。虽说他确实是在提问,不过却压根没打算给莉塔留回答的机会。
“嗯嗯,那种事情怎么样都好,你应该是新被收养的孩子吧?你是伊维斯人吗?不是伊维斯人吧~看你的样子不像呢,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阳夏转身离开莉塔,饶有兴趣地在屋子里踱步环绕着,四周张望,像是到了从没来过的地方一般。莉塔就这样盯着来回踱步的阳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你不用害怕哦~我可不会对女孩子做什么坏事的。不过要是安格烈那家伙出现了的话,你可得小心,他就跟没脑子一样,小心被他伤到——”
阳夏用着蓝的脸,做出笑眯眯的表情,一蓝一黄的眼眸,就如同狡黠的波斯猫一般闪烁着。莉塔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带围巾的“蓝”,她看到蓝的脖子后侧有一个小小的疤痕,形状扭曲,因为离得远,莉塔并看不清它具体的形状。
“喂,我说,小姑娘,不要总是我一个人说话,你也陪我聊聊呗,好不容易出来了一趟,时间也不多,要是就这么浪费过去多可惜啊。就像好不容易从泥土里爬出来却找不到配偶的蝉一样。我会伤心的。”
“嗯……嗯。”
莉塔还是没能接受这个用着蓝的脸的全新的人。
“我……我叫莉塔,是——”
“嗯嗯,莉塔吗?是个好名字呢。怎么,那个黑色头发的大姐姐还活着吗?”
“黑……您说红姐姐吗?她还活……”
“那那个绿色的家伙呢,那个雄性伊维斯人,他揍人的习惯有没有改善一点?”
“艾茵哥哥已经不会——”
莉塔觉得这个人不是个什么善茬,他对于他人的称呼让莉塔觉得很不舒服。“雄性的伊维斯人”,这样的叫法也太——
“小姑娘,我跟你说哦,闲着没事千万不要和伊维斯人沾上关系。尤其是那些所谓血统纯正的伊维斯人,跟他们打交道的话可没什么好结果。”
阳夏绕了一圈,又坐回椅子上。
“蓝这个家伙上辈子是不是捅了伊维斯人窝了,总是会和奇奇怪怪的伊维斯人扯上关系。尤其是那个小聋人,真不知道蓝是造了什么孽才摊上他。要我——”
“你和、你和伊维斯人有什么过节吗?”
少女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艾茵哥哥他惹了你了吗?”
莉塔不知道自己从哪来的勇气,竟然就这样径直向阳夏走去,站在他面前。
“刚刚,说那些过分的话的也是你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出来的,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但是,但是没有理由地去难为一个人,这种做法是错误的!请你向艾茵哥哥道歉。”
少女的眼神十分坚定,她就这样直视,或者说是盯着阳夏的眼睛,目光如刃。她比起当初训斥弗林克里斯特的时候,更添了一份气势。阳夏显然是被这“小不点”出乎意料的攻势给惊到了一点点,他楞了一下,但很快又回到了刚刚的状态。
“好好好,我会道歉的。毕竟五年不见了,我也有点激动嘛。你看,任谁被憋了这么多年,都会受不了的吧。”
阳夏揉揉头发,趴在桌子上弹照片儿玩。
“……五年?”
“嗯,对哦。五年前那个白毛的家伙,因为说什么我们几个让蓝很困扰,所以用了个什么术式把我们都封印起来了。说真的,我们太冤了吧——先不说蓝那个家伙占有这个身体的主导权,然后总是不让我们出来,尤其是在那个绿色的家伙面前。凪和安格烈都太听话了,都不肯偷偷溜出来。所以只有我一个能跑出来玩玩。”
照片儿被弹到地上了。莉塔过去捡起来。阳夏的这些话里蕴含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先不说阳夏口中的“白毛的家伙”到底是凛还是绪,光是被封印就已经够莫名其妙了。只是多重人格的话,明明依靠普通的治疗术式就能够治愈,为什么,要特别的花力气封印起来。
“那……既然如此,封印是被解开了吗?”
“嗯?对哦。不知道为什么,几个月前那个封印的力量就突然减弱了,然后之后一直处于很不稳定的状态,像是有个什么力量在干扰一般。然后呢,今天我终于从封印的缝隙跑出来咯。”
阳夏扬扬嘴角,做出一个自豪的笑容。莉塔觉得如果现在这幅身体里装着的人是蓝的话,这个笑容倒还能算上是好看。
“不过我的时间也不多,尽管能从缝隙里跑出来,但是依旧只是跑出来一会罢了。我会赶在时间用完之前去道歉的啦。毕竟说了那种话,要是不解释清楚,那个偏执小绿人又得折腾半天吧。”
语毕,阳夏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把照片收拾好,落成一摞放在一边,转身想要离开,但在离开之前,他又一副恍然想起来什么的样子,转回来低头看向莉塔。
“喂,你,是不是被人下了诅咒的术式啊。”
“呃……?”
莉塔不明所以。
“算了,没什么,时间不早了,小孩儿要早点睡觉哦,我去道歉咯。”
[真是奇怪的人。]
阳夏那最后一句话让莉塔十分摸不着头脑,虽然那是从看起来很不靠谱的阳夏嘴里说出来的话,但莉塔却无法当作是戏言。她想要去追问,但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却早已没了踪影。莉塔只得出门寻找。却没想到在开门的一瞬间撞到了人。
“嘶……!”
因为到了晚上,所以走廊里没人用的部分已经关了灯,莉塔就着房间内部溢出来的灯光,勉强看清了来者的面容。——较艾茵相比颜色更深些的绿发,以及深琥珀色的眸子,无疑是阿云。离着门这么近,而且又是这种时间,莉塔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确确实实觉得阿云是在偷听。当她这么问了之后,阿云虽然有过犹豫,但最终还是承认了。
“所以,阿云姐姐,您为什么要——”
偷听是不好的行为,莉塔本想在蓝的房间门口便问清楚缘由,但阿云似乎是有着什么难言之隐一般,似乎不太愿意在这种随时有可能有人过来的地方开口。莉塔看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拉着阿云来到自己的房间,现在她们两人坐在床边,面对着面,除了一个等身大的毛绒熊之外,再无他人。
阿云将双手放在膝上,低头盯着那上面的指甲。她的神情落寞,如果是作为对于偷听被发现这一事件的反应的话,未免有些太过了。
“我很喜欢蓝。”
“啊……诶?”
莉塔愣了一下。
“喜欢……是指哪……”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喜欢。”
阿云低着头,双手抓紧裙角。
“我刚刚看到艾茵表情僵硬地从蓝的房间离开,所以控制不住地就想要去一探究竟。我知道……我知道这样做是错误的,可是我没有办法控制住这种对于蓝的感情。”
“蓝是一个很好的人,在大家难过的时候会去安慰,有困难的时候会去帮助。他是大家的好哥哥,对大家都很好,对我也是……但是……但是……”
阿云说到一半,便忍不住地抽噎了起来,莉塔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慌慌张张地取来纸巾,帮着阿云擦拭眼泪。爱上一个人是无法控制的,喜欢一个人也是如此。莉塔多少能够明白阿云的心情,但她却想不出安慰的办法。一个人的感情是无法强行扭转的,对于阿云来说是这样,对于蓝来说也是如此。
“明明是同样的发色,同样的瞳色,出身地相同,就连姓都相似,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阿云小声嘀咕着,似是在自言自语。
“抱歉,我知道我不该和你说这些,但是……阿樱的话是无法理解我的吧,红也是……对不起,所以,我只能和你——”
“嗯,没关系,说出来会好受一点吧。”
莉塔有些哽住,她再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她在这种事上毫无经验,再多的思考也只能将她带回记忆的深渊。被收养前的经历,在原来的家里的经历。虽然爱的类型不同。但,本质上却是相同的。
她又何曾不是渴望着被爱却又无法得到呢?
+展开“绪,停一停。这条路太奇怪了。”
听到兰切斯特的呼声,绪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我懂你的意思。”绪说,“周围的景色一直都是重复的,就连树木上的纹路也一模一样。”
“没错,我们又陷进对方布置的结界里了。”
“既无法知道方向,也无法通过空中元素因子的振频来检测生命活动——在这种情况下,不用想,也能猜出只有一种解决办法吧。”
绪顿了顿,视线对上了兰切斯特的眼睛。兰切斯特显然是知道绪想干什么,他也显然是对于这个行动方案有所不满,但又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来。他撇撇嘴,无奈地轻咳一声。
“你准备开始之前告诉我们,我们好离远点……”
“好嘞您内!”
绪来了一句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方言,之后将右臂抬起。
他虚握起右手,一团黑雾随即聚集在手边。黑雾极快速的运动着,旋转,压缩,随后以绪的右手为端点,在水平方向向两侧伸展开来,聚集成一把炭黑色的重型法杖。这整个过程极其快速,所用时间不超过0.3秒。
这根法杖通体乌黑,这种黑色不是一般的黑色,而是能够吸收所有光线,没有一丝反光,如同深渊一般的极黑。法杖约长两米,尾端有同样黑色的金属制成的保护层,在保护层上端有一枚金属套环,环边上利用焊接的术式装有可拆卸的、与法杖杖身平行的一把黑刃。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法杖杖身上刻满了极细且微小的咒文,这些咒文从底端一直延伸到顶端,覆盖全杖。杖顶为一个大个的,侧边断开的圆环,圆环由类龙鳞的材质环环相套结合而成,断口处呈深紫色。环中漂浮着一把纯黑的十字,十字和圆环上还套着大大小小几个细圆环,这些圆环从不同角度看去,呈现出或乌或紫的反光。
“——稍微躲远一点哦!”
绪单手将法杖举至头顶,用另外一只手握住后、猛地向垂直于地面的方向向地面刺去。杖尾与地面猛击,发出如同低频音叉震动一般的、短暂的嗡声。在敲击的一瞬间,杖身的咒文在一瞬间显现出深紫色的微光。这些刻好的咒文可以代替繁杂冗长的咏唱,快速、直接地发动术式。几乎是在法杖与地面碰撞的顷刻之间,术式就成功地发动了。
震动,摇晃,破裂。
以杖尾撞击点为圆心,绪的脚下显示出了一个内接八芒星的紫色二层同心圆。紫黑色的雾气凝聚成荆棘一般的巨刺,从这个圆阵向外射出。它们砍断土层,击碎地面,折断树木。几乎是在几十秒内,这里的地面就已经发生了极度的损坏与扭曲。被毁坏的范围逐渐变大,绪银白色的长发被气流高高吹起,与紫黑色的雾气相衬。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况,兰切斯特已经预先做好了准备,发动了空中飘浮平台的术式,将自己和除了绪以外的一行人抬至半空中,远离地面上的破坏。
晃眼的白色逐渐消散,代替它的是深绿色森林的本来样子。
“就照这个势头!绪!”
在确认平台的稳定性后,兰切斯特从空中跳下,来到绪的身边,在绪身边展开一个屏障术式,金色的屏障包裹住二人,将高速崩飞的土块树枝挡在外面。
“结界已经在逐渐瓦解崩塌了!对方的结界是强制一定范围内的元素因子静止,我只要使因子动起来就可以了!”虽然觉得兰切斯特应该明白术式的原理,但绪还是又解释了一遍。兰切斯特这个家伙,虽然理论内容背的滚瓜烂熟,但由于实战的机会较少,有时的判断会出现偏差。绪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有需要的时候,他还是会和兰切斯特交换一下情报。
“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一点就如同冰水里的凝结核,只要有结界内有一小块开始崩塌,那么其他部分也会跟着完蛋!”
绪的魔力顺着法杖源源不断的向外界输送出去,与空间中存在的元素因子相混合。这类术式发动的原理即是将自身魔力与外界元素因子以一定比例混合,之后通过自身的魔力来控制元素因子。就像是从自身发射出去无数只手,用这些手抓住大海里静止的鱼,强行让他们游动起来一样。这样一来,虽然能够顾及到的范围比较小,但效果却是十分强劲的。这类的术式多为带有强破坏性的攻击类魔术,或是强力结界。——当然,也包括部分固有能力。
地面的裂缝迅速向远方延伸去,白色的结界逐渐瓦解。绪用右手将戳在地上的杖拎起,向右侧划去。杖上的几个圆圈在划动后的瞬间开始高速旋转,发出如高频音叉振动般的嗡嗡声。圆环上刻有的铭文显示出金色的微光,这些微光很快汇集成一整束,向远处的某一个方向指去。
毫无疑问,这些圆环上刻有的术式是检索魔术。这一类的魔术需要发动者精神的高度集中,或是利用特殊的道具加以辅助来提高成功率。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最终得到的结果将会产生偏差,甚至是完全相反。
兰切斯特在绪指出方向的同时展开了高速移动的术式,刚刚呈金色的屏障瞬间形成一个圆形平台,向绪所指的方向快速漂浮过去,就像童话中主角会用到的魔毯一样。
“他们两个人的配合无论看多少次,都还是会觉得了不起呢。”从刚刚起一直坐在浮动的平台上的阿云说道,她后面显然半句话没说出来。
“我们的存在也是必不可少的呀。”凛用右手拍拍阿云的肩,之后帮她捋顺了被风吹乱的发丝,“如果记得没错的话,你也会操控植物吧?”
“诶……?是这样没错,不过我没有艾茵那么快和——”
“绪做事一直都不够温和。”凛说,“兰切斯特虽然干什么都考虑得很周全,但他和绪在一块的时候,也总是放任绪不管。”
凛叹了口气。
“他们这种硬刚类型的做事风格……我怕待会会伤到莉塔。”凛望向四分五裂、被撕出深深沟壑的地面,哭笑不得。绪的能力终究是过于具有破坏性了,他就算控制的再好,也无法改变那带有侵略性的本质。况且,绪对于他的能力也没做到百分百完全掌控,毕竟他大部分用能力的时间,都是在破坏。
“你能够在我们到达前的这一小会制作一个软的网吗?我会借给你魔力的,尽量把网做的密一些,结实一些。”
“行倒是行,但是,对方也不会是能被网抓住的类型吧。”阿云皱皱眉,金色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并不是要抓对方,只是用来接住莉塔而已。”
凛摇摇头。
“你看绪自己正嗨,估计再过一会这片地就要不得了,莉塔如果掉进哪个缝里,那可是抠都抠不出来。”
也是呢,哈哈。
阿云听罢,从裙子的侧兜里拿出一小袋种子,她将袋子打开,将手放在上面,发动了淡金色的术式。种子冒出细细的嫩芽,突破坚硬的外壳,这是棉花的种子,经过术式的加工之后,可以迅速形成柔软结实的绳状物。这些绳状物自己把自己打好结,逐渐形成一张大网。
阿云的手很稳,即使是坐在高速移动的平台上,也能够织出平整的网。地面的崩坏没有停止,一直向远方延伸去,它们扩张的速度甚至比高速移动的术式还要快。
“Boss!就是前面了!”
绪的长发被风吹得水平,他手中的杖上金色环放出的光芒变亮了许多,刚刚汇集的光束也更加集中。白色的结界几乎已经全部瓦解,破碎落下的白色碎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一个方向汇集而去。那里就是结界的中心,是结界发动者所在的位置。
最后一块白色结界归到中心后,绪一行人所见到的,是一座白色的祭坛,祭坛的正中间有一条白色的阶梯,从底端一直通往祭坛的最上方。那条阶梯实在是太高,太长了,即使阿云坐在漂浮的平台上,也得仰着脖子才能看到那阶梯的尽头。
但比起那令人看着就觉得累的高度,逐渐消失的阶梯底端对于绪一行人来说显得更加要紧。
“这些阶梯也是结界的一部分!绪,击碎它们!阿云!准备好网!还有绯声——”凛顿了顿,轻咳一声。
“虽然这样很不道德!但是请你准备好足够大的结界!我们要将对方困在这里!”
“是做出笼子困住小鸟对吧~我明白了——”
绯声应声起身,从衣服的侧兜抽出一摞带有图案的纸,他伸出双手,将这摞纸夹在两只手的手心中间。瞬间,高纯度的洋红色光芒从绯声的手掌中溢出,凛在同时用手握住了绯声的手臂,那些洋红色的光芒便一下子扩大了数倍。
“看好时机发动,绯声。机会只有一次。”
“好好·~我明白的——”
感应到身后熟悉的能量,也就是凛的魔力的放出后,绪再次拿起那根重型法杖。他这一次用双手握住杖身,将杖向前方伸去。他屏气凝神,使自己的魔力注入到杖上的咒文里。和之前相比,这一次的术式发动似乎用了较长的时间。或许是因为之前有所损耗,也或许是因为这一击需要使用更复杂,精度更高的术式。
答案显然是后者。
随着减缩过的咒文从绪的口中而出的瞬间,绪的头顶似乎显现出了一团白色的雾气,这些雾气逐渐汇聚成形,那是他具象化后的角——
白色的,呈微弧形的,直着向上的角,虽然有一侧的只有一半,但这并不影响绪能力的发挥。重点是在那之后,雾气转化为紫色,绪的第二对角出现了。
带有缺口的,如同缎带一般的形状组成圆环,从下至上套在第一对角上,这些圆环从下至上逐渐缩小,漂浮在空中。
就像是断了的,天使头顶的环一样。
“EXOT————!”
咒文被喊出,一束乌紫色的光应声从杖尖射出,直直钉向了那些白色的阶梯。它们在接触到白色解体的一瞬间,便化作黑色的尖刺,如同荆棘一般向四周发散,在不断向祭坛的内部接近的同时撕开了那些台阶。
高高的祭坛坛座轰然倒塌,在半路上的少女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当然,在少女还没来得及尖叫的时候,那柔软的植物做成的网便卷住了她,将她平稳地,快速地拖向凛的方向,拖进凛的怀抱。
“莉塔,终于找到你了——”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