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诅咒所有相爱的人,对此我供认不讳。”
爱是不嫉妒,是不自夸,不张狂,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
我看这圣经在放屁。
人不可能相爱,不可能相互理解,只有占有,入侵,互相试探,互相伤害。
我感到痛苦。
我们分离,我们相遇,我无法触及她——我无法触及在现实中的她,但我控制不住,我得碰到她,爱她,我把脸埋进她的枕头,她床单的气息,可是太浅了,她挂在阳台上的衣服,清洗过,只有一点点甘菊的味道,于是我又找其它东西,我进了她的衣柜,我在那里睡着,那里温暖而安全,我睡了很多次。她不知道。
我在监视器里看着她对衣服上拉出的长发发呆,她好可爱,我看到了很多,我看到了她被背叛,我想要救她,我杀死了他,而且这结果比我想象的更好。
或许没有人比我更感谢这个游戏了。大义,牺牲,寻求自身的意义,我不在意那些,即使声嘶力竭有什么用,几分钟死和几十年后死又有什么意义,即使足够出众,足够让后人传颂又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不享受当下,我不想要爱,不想要互相直接的承诺,恋人的使我恶心,我只想要她在身边,在我眼前,看着我,只看我。
可是明明只有这么点,只有这么点人,明明已经死了那么多了。该死的没死的即将去死的。
但是为什么,总是不看着我! 放下你那该死的恩情和道德,为什么要在意这些,那些虚伪的假惺惺的东西,看着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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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想想,我该从哪里开始描述呢……嗯,不了,相信你们都看到了。
平铺直叙从来不是一个好作者该做的事,如果是在一个电影里,相信这种沉闷的画面一定会让观众打瞌睡吧。
那么,我来说些你们看不到的事,关于很久以前,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坐在这里,并且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现在我知道了,我杀了人,我为我的小狗教训了不听话的坏孩子——是的,我在此认罪,并且我由衷地感到自豪。
如果要让我从这么多作品中挑出我最喜欢的一处,那么一定是剧院魅影中的那一幕,舞者在卖力地演出,而观众的注意力全都在上空的暗处,一个影子闪过,一个交错,尸体落下。
你们在看剧的时候,留意过周围的人的神情吗?舞台上演出的慌乱,作者设置的惊悚转折,到了观众脸上,成了欣喜而期待已久的餮足感。
他们知道那个情节,他们知道那个时刻必定会来临,他们期待着真正的剧院中不可能出现的事。这难道不有趣吗?我们本就是活在故事中的生物,我们相信一张白纸能够换东西,于是有了纸币,我们相信一条不存在的线,于是有了国界,我们相信,所有人都相信,于是那些虚假的事就成了真实。
可是这还不够,我们永远在追逐自己生活中没有的东西,于是我们去寻找更多故事,我们在电影院坐下,我们在剧院里坐下,想想吧,几百个陌生人,甘愿自讨腰包,汇聚起来,去一个小黑屋子里坐定定,谁也不理谁,安安静静地,不吃东西,不上厕所,什么都不干,在这几个小时里,牢牢地盯着一块白布——然后我们从这块白布上获得情感,获得我们生活中没能体验过的情感,白布上的人痛彻心扉,观众也要跟着流眼泪,白布上的人开怀大笑,整个黑屋子里也跟着爆发笑声。我们走出那个黑屋子,或者赞叹,或是不满,长达几小时甚至几个月地沉浸在一些虚构的镜头里。
剧目也是一样,只不过演员从白布上真正地站到了台子上,观众牢牢地跟着灯光移动眼球,于是高潮来临,在那个瞬间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他们满足地说:“啊,那个演员多真实啊,看看他的挣扎,看看他得罪的是谁。”
可是当他们知道那里真正地死了人的时候,他们喧闹着,像没得到糖的孩子,哭闹着,叫喊着,慌乱地逃出去,唉,多么好笑啊,那么多次的演出,他们总算得到了一回真实,却演得和舞台上的演员一模一样。
而我的剧目还没有演完呢,这么多年来,观众早已足够挑剔,你们看进度条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你们看演出时间就知道这里是高潮还是铺垫,可惜这座监狱没有进度条——或许你们已经知道了总集数?
这可不行啊,如果让你们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那么我们这些演出者,和这个剧本的作者不就太失败了么?
那么,忘记你们所期待的故事吧,深海中的新剧本,开始。
+展开“……是我的小百灵,我的克里斯汀,我的艾斯美达拉。”浮罗低垂着眼睛喃喃自语,她看起来很幸福,幸福而快乐,甜蜜得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啊,我只能说三句话,在这个监狱,在这个新规则里,”她像是终于意识到了摄像头的存在,抬起了头,直直地看着黑色的镜头,笑容依旧在她脸上,她似乎也不打算去掩盖,“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我感到高兴,由衷地。”
她停顿了片刻,像是从台词中认真筛选,找出最珍贵的一句。最后她点点头,眉眼弯弯地说:“我丢失过一只小狗,现在她就在我身边,这么近。”
她伸出了一个小小的指尖,像逗孩子一样地弯了弯,还对镜头眨了眨眼睛。
她的心情看起来真的很好,可是这段采访结束得也过于草率。对于前面那模糊不清的只言片语,浮罗似乎也不打算解释什么,不能,或是不想,谁知道呢。她只是公事公办地在这里坐一会儿,说几句话,与屏幕前的观众各自安好,然后就可以继续享受她自己不知由何而来的开心了。
房间里的摄像头还在尽职尽责地拍摄,而主人公则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愉快地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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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音乐剧作家,浮罗。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也不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
如果以一个剧作家挑剔的眼光来看,这仍然是一个很诱人的剧本——戴罪而来的一群人,试图用一种罪行迎合娱乐,去换取对另一种罪行的解放。
但我认为你们选错了人。
这里是犹如监狱的舞台,那些饱满的角色,比如充斥着私人癖好的代理典狱长,符合气氛的布景,亦或是那些拥有着才能的,愿意遵守着规则,为屏幕前饥渴着爆点的你们所表演的,闪闪发光的“玩家们”,才是真正应该站在这里的。
舞台是给与现实之人以虚幻之梦的地方,有张力的人才能给与观众饱满的体验,无论是情绪还是故事。
所以这令我感到困惑。
即使是在失去记忆的现在,我既无法想象我会对谁有所仇恨,也无法理解我会为了什么欲望付诸行动。
换而言之,我认为自己无罪,在与失忆的自己相处的这几天中,认为自己同样是个无聊至极的人。
如果期待着我身上能发生些愉快的事,可能要令您失望了。
——当然,我自己也在期待着某些转折。
屏幕前的你们是无数个上帝,而我们在思考,如果这样能给与故事一些添色,能给与你们一些忍俊不禁的笑声,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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