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魔盒5》http://elfartworld.com/works/2133529/同一段剧情,角度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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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达两个月的旅途终于要走到尽头,但洛尔迦不敢放松警惕,事实上,直到离开这个迷雾重重的地方之前他都不打算让戒备心有喘气的机会。不幸是个狡猾的东西,它最喜欢选在人们以为终于结束了的时候突然投下浓重的阴影,就像一只终于等到捕猎时机的猛禽。
所以洛尔迦选择先行一步去做探查。目标很好找,在约好的地方有个东张西望的人和一栋孤零零的大房子,房子和委托人的房子以及任务要求护送的箱子一样关得严严实实,每扇窗户外都钉了木板木条,难透一线光进去。人和任务委托人一样有着虚弱的身板和略带神经质的表情,面色苍白,双颊凹陷,看起来一副常年没吃饱饭的样子,穿得却很昂贵,里面的布料轻飘飘地套了好几层,外面的大衣用亮晶晶的细线缝出了繁复的花纹,背面的花纹尤其明显,隐约能看出大圆里有两个圆,两个圆里有很多小圆,大圆顶上撇起两条树枝,下边两侧又各有一大丛枝叶繁茂的树丛,洛尔迦觉得有些眼熟,但没等他仔细分辨,载有怪箱子的马车便到了。
现在冒险小队只剩三个女孩子,干净优雅,看着就叫人放心。并不知道还有个鸮形人小子蹲在自己房顶的收货人扫视了一圈,脸上浮现起一丝疑惑,但很快又被迫不及待的欢喜给盖过了。他像个刚学会飞翔的孩子,毫无保留地与三位冒险者分享着自己的喜悦:“既然你们也是迷离的冒险者,就一定能够明白它的意义!它能够帮我们夺回被迷雾夺走的土地!”
听到这里,洛尔迦庆幸自己躲起来了,若收货人看到他这个明显不属于迷离的外来种族,绝不会做出这种掉以轻心的结论。
下方的几人继续着交谈,让洛尔迦意外的是,那三个队友并没有立刻收钱走人,反而是收货人打开房门,对三个女孩子比了一个“请”的动作。
洛尔迦便拆开二楼一扇窗上的遮挡物,偷偷溜了进去。
自从遭遇那场不幸后,他便没法忍受所有人顺着一个固定路径一起行动,所以就算“未经主人允许擅入其窝巢”这事本身就有风险,他也绝不想和队友一起在那个收货人的注视下,鱼贯进入这个黑漆漆的封闭环境——这和挨个丢进沸水里的蛋有什么区别?
屋里不仅黑,还充斥着腐烂的气味,活像个戴胜的巢——主人光鲜亮丽,住处却任由食物残渣和粪便发酵发臭。
小猫头鹰人撩起左边的头发,用一直被遮盖的适应黑暗的左眼扫视一圈,发现这是个放满书籍和卷轴的地方——他想起作为定金的那一大袋金币,这帮人舍得把这么大的巢变成垃圾场,又舍得用垃圾场储存这些贵重物,难怪在运费上出手阔绰。
屋子里没有收货人以外的智慧生物存在的迹象。奇诺娅颇有默契地在楼下用比平时更高的音量与收货人交谈,帮助洛尔迦确定她们的方位。
洛尔迦蹲到楼梯的扶手上,俯视着收货人大衣背部银丝绣出的花纹,揉揉有些发痒的鼻子,想起一个笑话:潜行者身上最宝贵的部位是什么?一个绝不会在关键时刻打喷嚏的鼻子。
一层的臭气比楼上浓烈多了,就算这房子有个藏了尸体的地下室都不奇怪,洛尔迦正这样想着,收货人便扯开一条纹样精美但褪色严重的毯子,露出通往地下室的小门。
洛尔迦绷紧了肩膀,半展开翅膀紧盯着收货人,如果这个人敢把他的队友推下去或者做出别的什么会危及队友的动作,他就会像掷出的长枪一样迅猛地刺穿他。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忌惮一个病鸡似的家伙?
对自己随时会被一只鸮形人空袭这件事毫不知情的收货人兴高采烈地、甚至可说是友好而耐心地为三个冒险者解说演示这箱子要如何使用,在扔进地下室的箱子一通大吃大嚼后还率先爬了下去。当他与三个冒险者爬上梯子回到一层时,洛尔迦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我们只需要夺回足够多的土地,然后再消灭它就好了。我计算过了,即便是以领主骑士团的力量,”收货人继续兴致高昂地解说着:“也只需要几千人……最多不过一万人就能够消灭这东西,而它留下的土地可以让数万人居住!”
洛尔迦觉得这段话里有个毛病,尽管他通用语磕磕巴巴,生涩得像花萼处刚鼓起的青果子,尽管收货人看起来知识渊博,有整整几墙的书和卷轴。
不是“只需要几千人”,而是“只需要 牺 牲 几千人”吧?
奇诺娅用一个手刀结束了收货人的滔滔不绝。然后把洛尔迦叫下来,一起商量该怎么办。洛尔迦才落了下来,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老实说,洛尔迦并不讨厌这位收货人,或者说,学者。
人类比鸮形人更习惯让不同的人去做不同的事,他们有强壮不逊于鸮形人的战士,有手巧不亚于侏儒的工匠,有博学不输给精灵的学者。所以他们当中的许多成员可以一生都与战斗无缘,平平安安地衰老到瘦小干瘪,这也是洛尔迦来到新世界后倍感新鲜的一点,他那活到五十二岁的祖母已经是族人之中难得的长寿个体了,在人类这儿却普遍到每个村都能找出几个,还多半能精神百倍地带孙辈忙劳作。
而鸮形人虽然也各有擅长的事情,却几乎人人都是战士和猎手,洛尔迦最喜欢的吟游诗人“黑舌”就是个出色的强者,他杀死的优秀战士和他传唱过的几乎一样多。大多数鸮形人没来得及变老就死于伤口或疾病,所以在亡灵节里,祭奠孩子和青壮年的幼灵日总比祭奠老人的成灵日要热闹。
这个人虽然富有,看起来却连饭都没好好吃,鸮形人中很难找到一个像他这样纤弱的成年个体,也很难在研究领域上有他这样的成就。从那个馋嘴箱子做出的实绩来看,他完全值得更多更多的骄傲。也许这就是洛尔迦从他身上感受到的与力量无关、却值得敬重的某种特质。
该怎么处置这个了不起的学者和他厉害的发明物呢?按奇诺娅看过二楼书籍和卷轴后作出的结论,这场实验没有使用活人,所以到目前为止,这个学者没让任何活人受苦,没有制造出哭泣男孩那样悲惨的孩子。
如果是洛尔迦的族人遇到这种事,首先是派遣信使前往各个部落,将他们的酋长召来,然后开启中心大厅,由大酋长主持商讨这件事情,商讨“要如何处置一个能吞噬无处不在难以逃离的威胁但自己也将壮大到需要牺牲一万战士才能铲除的工具”。
但这之后呢?全都是少年的小脑瓜想象不出的。
首先,对于会飞的鸮形人来说,“无处不在难以逃离的威胁”本身就很难想象了。毕竟,只要翅膀还在,有什么是甩不掉的?
其次,一万条生命对洛尔迦来说太庞大了,他的家庭人数最多时足足有八个,但最大的聚落人数也不过是一百个八,而一万——从日出之山飞到日落之海,从羽翼未丰的乳儿到斑秃凋零的老者,将苍天之下所有鸮形人召集到一起只怕也凑不出这个数。一个念头决定万人乃至几万人的命运,或者说,自己与其他几万人的命运无意间被一个陌生人的一个念头决定,无论是哪边,洛尔迦都打从心底反感和抗拒。
和洛尔迦的族人相比,迷离这片土地上有力量发声的太少,只安于自己小日子的人太多,绝大多数人难以参与进来,就连那些迷离酋长(人类管这个叫领主)也不知情,他们四个冒险者有资格替迷离诸多居民作出决定吗?
谁的土地,谁说了算。
所以最终他只是摇摇头,站在昏迷的学者和仿佛穿错衣服的狂热信徒之间,展开短短的双翅护住那个瘦巴巴的人类,给出短短的一句话:
“不杀。”
当学者醒来时,奇诺娅正和布鲁搜索值得变卖的贵重物品,而洛尔迦认为一切都该有个定量,所以谢绝了她两分赃的好意,专心看守学者。
不是为了自保而一口气收割走七条命的,自己也活不长,将箱子护送到目的地的,就该只收取护送的酬劳——反正那也很丰厚了,足以让洛尔迦下次能从容选择,避开这种语焉不详的可疑任务。
学者睁大眼睛勉强抬起脑袋,盯着洛尔迦暗色的皮肤和翅膀看了一会儿,然后力竭似的让脑袋重重落回旧地毯上,喃喃道:“难怪,信上说,这次负责护送的冒险者里有个……好兆头,是啊,我族家徽、智慧的信使夜枭……你们,根本不是迷离人……你们不懂……”
此时洛尔迦也终于看明白学者大衣背面由金丝银线编织出的图案是什么了——一只长耳鸮,除此之外,他门口顶端的装饰上、戒指上、信件的封蜡上也都是同样的图案,真奇怪,人类比猫头鹰懂的多多了,为什么还要赋予猛禽以智慧的特性?
他在学者的旁边蹲下,以通用语问道:“你能,牺牲自己,消灭箱子?”
“啊?”学者愣了,在这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蛮子一通比划加解释之下,收货人才弄明白对方的意思是:“你已经想好了牺牲几千人去消灭箱子,那你有连自己都牺牲的觉悟吗?”
“开什么玩笑,”学者又愣了一下,“我都以家族的财力和个人的智慧发明出这么伟大的工具了,为什么还要我拿命把战士的活儿一并做了?”他又左右看了一眼,听到隔壁房间翻墙倒柜的声音,忙问道:“你们在做什么?我的造物呢?”
洛尔迦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他已经做到大部分人做不到的事情了,与其让这个虚弱无力的读书人上战场,倒不如直接抹了脖子丢一旁,免得在战场上绊了自己人的脚。他想了想,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杀了。”果然看到了对方一脸绝望和心碎。
尽管那是一只不死怪物,但洛尔迦很难用“消灭了”来形容他们在学者昏迷期间做的事情。当箱子终于在阳光下打开,里面的“那个”就像个剥了皮又叠吧叠吧硬塞进去的人,难以想象它就以这个畸形残缺的样子忍饥挨饿跟着冒险者们颠簸多日。
没有哪个活人经历了这些还能不被疼死,但它吃饱后打的饱嗝里带着一股满足的滋味,在阳光下嘶叫挥舞巨爪的样子充满痛苦和愤怒,被两把匕首刺穿心脏割开喉咙后的抽搐和哀鸣,又和活人有什么区别呢?
对洛尔迦的小脑瓜来说,这世上有太多不明白的事了,尽管他已经成年了,但外面的世界比家乡复杂太多。陌生的种族,陌生的土地和住在其中人们的陌生念头,让洛尔迦感到冲击和困惑的同时又产生了许多思考,离开家乡后这短短的时光里,他个头没怎么长,但思考的份量却已经要超过过去十四年的总和了。
在回去的路上,他向自己的半精灵队友提出了一个疑问:“如果……不是我们,它吃饱了……会怎么样?”
对方以对语言高超的掌握理解了洛尔迦的意思,或许起作用的还有身为年长者的丰富经验,尽管她没提过自己的具体年龄,但她偶尔间流露出来的某些特质会让洛尔迦想起自己的祖母。
她不在意洛尔迦话语的简陋,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而且说了许多,大部分都很通俗易懂,那干净如初雪般的声音直到多年后还清晰如故,但有些话对此刻的洛尔迦来说略显晦涩,只是记下来,一直到未来他更熟识通用语的某天里,突然回想起这段话,才得到本该有的更多感触。
“……握紧自己的风帆不被命运的河流吞噬就已经艰难,把这些‘如果’当成闲暇时的消遣吧,还有很多值得追寻的东西呢。”
当时的小鸮形人只是点点头,已然期待起下一条河流岸边的风景和河道重新汇流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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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8字。
+展开
洛尔伽猫一样穿行。
查卡是个典型的迷离小镇,较赭石热闹有活力,又比不上伏勒、乌关这类往来交通便利的城市。在这样楼层不过二三且商队不愿久留的地方,外乡人很容易被认出来,就像油浮在水面上那么显眼——都是生面孔,脸上的表情也不同于习惯了平凡生活的人所拥有的疲惫与活力,更不用提他们融不进街市的衣着与口音。
出于谨慎,洛尔伽在同队友打过招呼后便跃上屋顶,尽管这里的房屋并不密集,不像繁华的商业区那样屋顶密集到能排成鱼鳞或梳子的齿,可鸮型人拥有黑色的翅膀,它们或许不如大多数同类所有的那样能支撑己身到一个相当的高度,应付这些低矮的房屋却也足够。洛尔伽灵活地从居民的房顶上掠过,动作既轻又快,如果眼神不好,还真有可能将鸮型人看作黑猫。
现下,诗人驾驶马车,巡林客与春神牧师坐在车厢内,无论由谁来看,他们都是支三人小队。这正是游荡者想要的效果,洛尔伽习惯于避人耳目于暗处行动,简单的障眼法能让他更自由,毕竟,谁会去提防一个认知中不存在的人呢?由于早队友一步,鸮型人很快便看到镇子南边的一栋建筑。它独自立着,在离镇子有些距离但又不至于脱离的地方,像是故意保持这么个不远不近的关系一样。洛尔伽对其他世界的建筑风格没有了解,而巴拉姆的鸮型人集落也并没有建筑风格这么个说法,即使如此,他也能看出这幢屋子与小镇里的那些有着微妙的不同,他说不出什么细节,诸如雕刻、色彩、用料等……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
这桩独特的两层楼房前站着一个人,似乎在焦急地等待什么,他来回踱步,时不时朝北方——也就是查卡镇中心的方向——张望,洛尔伽可以很容易地判断出这就是委托人口中提到的负责接洽的人。鸮型人小心地避开收货人的视线绕着房屋转上大半圈,最终落在房屋侧背,不远处是一片树林,长期缺少阳光的照拂导致这些树的枝桠都争着朝偶尔能晒到阳光的那个方向拥挤,树枝如同从树干上伸出的手,无数手叠着手,手臂挤压变形,细长扭曲如穷苦人家的烧火棍,表面还附有一层漆黑的粉末;层层叠叠的手臂投下可怖的阴影,在这足以吞人的漆黑中,所有的窗户都被封上,被钉在窗框上的木条护卫似的阻挡泥潭般黑暗的入侵,又或者隔绝可能的窥探视线,替屋主守护秘密。洛尔伽找到一个可以随时发起攻击的隐蔽处,等他藏好自己,队友正好赶到。
她们一行人慢悠悠地前进,看不出一点心急的样子,坐在前座的半精灵屈腿靠着身后还算结实的木料,她整个人懒洋洋的,只差在嘴里叼根草茎。从收货人的视角来看,马车始终是远处的黑点,等待总是难熬,有那么几次,藏身暗处的洛尔伽几乎都以为那人会就这样直接奔向被委托的货物,可他的腿始终牢牢钉在那片区域,在靠近院落门口、视野又足够开阔的地方。
终于,随着车轮发出“嘎吱——”一声,马车停下。
“贵安。”
雅丽蒂亚首先走下马车,精灵推开车门走下马车的姿态有着符合其种族与出身的优雅,她问候时略微低头时的角度也恰到好处,但很明显,等在此地的人并没有心思去与送货的冒险者有任何不必要的客套。他简单直接地问:
“你们就是送东西来的人吧?”
在这短短的来往间,先前充当车夫的半精灵已跳下坐席,从车箱中搬出一路“护送”的行李,布鲁在这一系列动作结束后落到奇诺娅肩头,和她一同打量收货人:眼前的男性肤色苍白,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人类30出头的样子,诗人只能从有些皱纹的手作出他不再年轻的判断;尽管显得有些急切,收货人身上仍然有某种气质,这种感觉应当是用足够的金钱和庞大数量的书卷堆砌来。简而言之,一位颇有家底的学者。
“是的。”雅丽蒂亚回答,“可否告诉我们,箱子里放的是什么呢?”
也许是牧师的问题有些突兀,又或者心中的焦急让学者模样的人不再有多余的回答问题的精力,他似乎非得自己确认货物的安全到达才会放下心:
“快点,东西呢?拿来我看看。”
“喏,这儿呢。”
半精灵坐在锁链捆着的木箱上,她反手敲了敲身下的木制箱顶,故意发出吸引人注意力的声响。
学者的眼睛亮起来,有种孩童得到期待已久的礼物的欣喜,还掺杂些许想立刻拆开礼物包装的迫不及待,他搓搓手,一点也不在意木箱被人坐着。他眼神中的亮光不太合衬其苍白的肤色,让诗人想起她的某次冒险,一个洞窟里数对幽亮的眸子,她将这错觉归于学者眼神中隐含的狂热。
对于奇诺娅来说,类似的情景并不是第一次。在她作为诗人出发寻找碎片的时候,那时候暗月城还叫无名之城,有个地方遭了鼠灾,农人辛苦种下的作物被啃噬,兴许是觉得植物不够填饱肚子,或者受到碎片影响的鼠群已经脱离自身所属的范畴向常理之外的怪物迈进,不少村民的生命也被夺去,他们的血肉被一点点撕咬,能够发出尖叫的喉笛早已被撕裂,眼睛所见的最后便是老鼠的尖牙,到后来,连疼痛都不再被感知……知晓这一切后,自称吹笛人的法师便利用碎片的力量影响幸存者的记忆,为此,他诱拐剩下的孩童,无视当事人的意愿对他们施以法术,希望他们忘掉遭了灾的家人。“出于我个人的意愿,想要帮他们走出这样的伤痛”,这是吹笛人对诗人疑问的回答,他坚信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是对他人有益的事。他沉浸在自己的正义里。
怀着试探,奇诺娅说:“也许我们需要先对您作个提醒,这箱子有一些危险。”
“呵、呵,它是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
“哦?那您愿意告知吗?”
“当然!既然你们也是迷离的冒险者,就一定能够明白它的意义!”
学者没有看出眼前的冒险者们来自别的世界:诗人自来到迷离就换上了雾世界的特色服饰,春之女神的信徒如所有信仰相同的牧师一般穿着新绿的衣裳,皮克西太小,鸮型人又不在。事情这部分的进展恰如洛尔伽所希望的那样,收件人没有因装束方面的原因对冒险者们产生会带来麻烦的警戒心,游离在队伍外的他也能获取更多的主动。队伍中剩下的三人没有对学者的误解表达出任何想要解释的意思,甚至将这件事默认。
“请说吧。” 雅丽蒂亚回应。
“它是一件武器……能够帮我们夺回被迷雾夺走的土地!”
说到这部分时,学者的情绪格外激动,他苍白的面颊浮现出红晕,呼吸也变得急促,如果不是诗人和牧师的质询打断了他的思路,让他未完的话语被堵住落回肚子里,过快的语速和过度的兴奋也许会让他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咳嗽。似乎是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学者吸入一口气再缓缓呼出,他对眼前不知箱子里杰作的人比出一个手势,接着打开门,示意他们抬着箱子进入房屋。
隐藏在高处的洛尔伽并不能很清楚地听到队友与学者的谈话,他小心地往更前方挪,注意着不发出任何声响,接着,伴随脚步声,对话声变大又变小,最终随着门的吱呀声彻底消失。鸮型人很快回到房屋的背阴面,他尝试拆卸被钉在窗上的遮挡物,这些看起来有些年头、甚至有苔类聚集在边缘处的木条很快松动,洛尔伽并没有使用太大的力气,照他的推断,这地方可能开始就没想封严实,也可能将钉子钉入窗框的人没这力气。生性谨慎的鸮型人又仔细检查了其他窗户,最终确认这不是什么诱敌深入的陷阱:它们都是可以轻易侵入的类型,有的甚至直接装的可拆卸款式,只要掌握关键,就能将罩在窗外的木板整张卸下。洛尔伽从最开始拆开的窗户进入房屋二楼,他小心地翻入窗户,又将手上拿着的木板放在铺了厚地毯的地面上。收起翅膀的鸮型人紧贴地面,笼罩在周围的一股味道让他忍不住皱眉,他迅速用披肩罩住口鼻,放缓自己与四周的气息,交流减少呼吸的次数。
——是死的味道。
这是他绝不会错认的东西,尽管有霉味、潮湿老朽的木头和另一种他偶尔从诗人的手稿中闻过的味道作掩护,那种失去生命与灵魂的肉块发出的味道依旧明显。在这股腐臭的环绕下,洛尔伽不作声地观察周围:成堆散着的书山为他提供绝佳的掩护,都是些大部头,既厚且重,砖块似的;四周还丢着不少纸。他从书山最顶端拿起一本,纯黑的封面,烫金的标题,打开书就像捅了蚂蚁窝,密密麻麻能把脑子啃光;又捡起地上散落的稿纸,线连着圈连着线连着圈,比起字更像画。
当洛尔伽在二楼逡巡的时候,他的队友们也随着学者进入他的宅子。扑面而来的腐臭令半精灵眉头一跳,眼前的发展与曾经的冒险太过相似,她不禁提高警惕,让自己的目光落在房屋内部视线所及的每一处,仔仔细细打量,生怕放过任何细小的线索。
这是有钱人家才住得起的房屋,整栋建筑都是由砖石垒起,无论是舒适度还是其坚固的程度都远超查卡中心的那些平房;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大概是房屋的会客厅,只从讲究的程度来看,这里也许不会输给冒险者造访过的黑鸦堡一楼,巨大的挂毯紧靠石壁,上面有着金线编织的树状图形,猫头鹰标志立在树的顶端,也许是学者的族谱;置放在客厅的家具显得十分考究,实木打制的矮桌上放置精致的器具,看起来是纯银的;厚实的地毯铺满屋内,隔着鞋底就能感受到脚下柔软的触感,甚至足音都被吸收;矮桌正对面甚至有个壁炉,立在壁炉前的栏杆同样有着精致美丽的雕花。总之,这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小贵族居所,除开有些老旧外,没有别的问题。
“呜……”
布鲁似乎受不了弥漫在屋内的腐臭与霉味的混合体,她恹恹地挂在雅丽蒂亚的肩上。春神牧师注意到了自己队友的异状,她拿出熏有花香的手帕盖住皮克西,长有蝴蝶翅膀的妖精将散发好闻气味的手帕当做披肩围在肩上,看起来稍微好些了。
“您打算在哪儿展示给我们看呢?”雅丽蒂亚问。
收货人走到矮桌旁,他挽起袖子,将布料整齐地叠几下,然后把地毯卷开,露出通往地下室的入口。随着木板的开启,那股充斥在屋内的腐臭更为浓烈。跟随在腐臭之后的是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以及什么东西拖在地上的刮擦声,那声音像抓着肉在粗糙的瓦罐内摩擦,好叫柔软的食材变成泥。传说琅嬛城就流行这种料理方法,将植物的根茎摩擦再加些蛋清搅匀,用手从大团泥中分离出一个个小球,最后滚入注满热油的大铁锅内。与肉球漂浮在油上发出的欢快的吱吱声不同,地下室中传来的声音倒有些像棉线割肉,双手将单根棉线抻直了,往肉上一悬,接着开始大力摩擦,听起来比新手弹的琉特琴还叫人牙酸。
地下室里的那些东西也注意到“天花板”的开启和随之飘来的活物的气息,先前还算散乱的脚步声急切起来,带动一阵哐啷啷的铁链响动,喑哑不清的呻吟逐渐集中,蜂鸣一般。由于室内的昏暗和场地的限制,冒险者们并不能很清楚地看到地下室里的一切,半精灵勉强能看见一簇拥在一起的手,从各个方位伸向一窗出口,像等待她捧握的肉色花束。渴求进食的眼睛们盯着头顶上的食物,那不是逝者对生者的嫉妒眷念,他们的视线中感受不到任何情感,只剩食欲,如同蛇与蛙。这些躯体还能被称为活着吗?灵魂已由艾瑞克衔走,肉体依然生动,操纵其行动的不再是思想,而是残留在肉体中的原始冲动……这就是由人到未知的转变。
“这地下室里是什么?我们要进去吗?!”
诗人突然爆发的大声在学者眼中是惊慌与憎恶混合的表现,洛尔伽却将明白这队友对自己的报告。
“不需要,”学者说,“你把它丢下去就可以了。”
“抱歉,您也许会厌恶我的啰嗦,但我还是想先弄明白这箱子里到底是什么,它会怎样去除迷雾。”
“放心吧,只要把它放下去你们就明白了,这里只有通过梯子才能上下,那些东西上不来的。”
雅丽蒂亚问道:“你介意告诉我们,地下室里的是什么吗?”
“还有怎样把箱子收回来!”布鲁追问。
——嘭。
在牧师与巡林客提问时,诗人将缠了锁链的木箱推向地下室,她出手很快,并且十分安静,等在场剩下三人反应过来,箱子已经落地。紧接着低下传来一声因饥饿产生的咆哮,再然后,是一串可怖的咀嚼声。那些隐没在黑暗中的,半腐的肉团、枯槁的尸体,之前还在呻吟的畸形,就这样被生吞活剥,皮肉撕扯和骨髓被吮吸的声音不时传出,好一场盛宴。箱子里那生物明显也是这样觉得的,等不死者被吃光,地下室恢复安静的时候,它懒洋洋打了个饱嗝。
“哈哈哈,他看起来很饿……很好,很好!”
学者失控地笑起来,他急切地搬来梯子搭在地下室入口边缘,由于兴奋,他的语速变快:
“它的实体部分是不会增长的,对于武器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方便的了!”
“这么多年了……终于……终于!”
诗人没有说话,她垂眼看着地下室,谁也不清楚她在看什么,或者她只是在盯着那团黑暗出神。出乎意料的,雅丽蒂亚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现, 无论是作为生性优雅的精灵对眼前蛮荒原始一幕的惊讶厌恶,还是作为宽恕者信徒对捕食这自然又必然一事的无可奈何或悲悯。牧师静静听着声音的平息,接着问道:
“这是你们研究出来的吗?”
“当然!除了我们外,还有谁能发明这样的东西?”
学者回答,他蹲下身,一点也不设防地顺着搭好的绳梯往下爬,并摆手示意冒险者们跟上。
“您是说,这是您的……发明?”
这会儿诗人回神了,她紧跟在学者后顺着绳梯往下。实际上,她这问题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只是将内心早已确定的事以疑惑的语气说出,以此来获得某种确定。
“是的,是我们创造了它!”
学者带着满意的神色巡视地下室,也许是因为长期在阴暗的房屋内活动,眼前的黑暗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障碍。在获得许可后,半精灵点燃携带的火把,橙色的火光让先前掩藏在黑暗幕帘下的一切显现出来:也许是受到落地后冲击的影响,箱子侧翻着,各式各样的骨头散在木箱开口的方向周围。诗人蹲下身查看,从形状与大小判断这些都是人骨,不少躯干骨上还沾着残存的一点腐肉,旁边也留下些许啃咬的痕迹。
地下室弥漫着一股几乎让人坚持不下去的浓烈尸臭,布鲁几乎要披着花香手帕钻到春神牧师好闻的头发里去,她忍不住抬眼看向表现如常的其他人,学者也许是因为习惯和过度的兴奋,因此表现如常,而诗人微张着嘴,明显是在用嘴呼吸。在奇诺娅检查地上那堆骨头的时候,雅丽蒂亚问:
“我们可以打开箱子看看吗?”
“不可以,它不是这样使用的。”
“我之前见过一只手从箱子里伸出来,现在倒是没见着。”奇诺娅直起身,问。
“呵、呵,因为它已经收回去了。住在里头的东西,平日里就是用那只手在觅食。”
“啊,真实伟大的发明,您是怎么做到的?”
“我可是不死生物的专家!我研究它们……我已经研究它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了!我当然能做到!”
“能请您具体谈谈吗?比如,觅食的那只手?”
“我们先上去再说吧,先上去。”
夙愿达成的那股狂喜已经过去,学者虽然仍沉浸在积极的情绪中,剩下的兴奋也不足以让他忽视眼前所处的环境。就这样,一行人回到了门厅。
“这可是件跨时代的伟大发明!”学者看起来很高兴,他一个劲地说着,借此发泄自己过剩的情绪,“箱子里的东西和那些家伙没什么本质的不同,但它只以同类为食!”
顺着他的话,牧师问道:“你是如何令它变成这个样子的呢?实在是太令人好奇了。”
“我们使用了不少不同种的不死生物,还利用了宵银牧师的神术,让它可以直接把不死的力量转变为自己的力量。这样,就算迷雾也是不过是它食谱中的一部分!它能够吃……能够越吃越多!为我们留下土地!”
“太厉害了!”诗人装模作样地鼓起掌,“您这样厉害的人,想必是有办法控制他的吧!”
“不需要。”
“不需要?”
学者语气中的漫不经心与不在意如石头一般砸在诗人警觉的神经上,她自下到地下室起就集中精神戒备着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眼前的一切的确与曾经黄沙飞扬的地方过于相似,秘密进行的研究、专注狂热的学者(或法师)、听起来相当好心的理由,以及可能会到来的灾难般的后果——无论它是否在研究者的计划中。
“我们只需要夺回足够的土地,然后再消灭它就好了。”
“那么……如何消灭它呢?”
“我计算过了,即便是以领主骑士团的力量,也只需要几千人……最多不过一万人就能够消灭这东西,而它留下的土地可以让数万人居住!”
这计划实在疯狂。
学者沉浸在宏伟的想象中,他甚至看得到未来人们在新开拓的无雾区安居生活的样子,行商不必再担心路上会有不死生物的袭击,人们也不用在夜晚被困在家中,孩童可以自由地奔跑在山岗,感受风的吹拂……甚至他自己的故乡,也会从迷雾中浮出,再次散发曾经的美丽辉煌。想象的图景过于美好,他没有注意到诗人的靠近,因此,当诗人击中他颈侧动脉一个部分的时候,他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抗就晕了过去。
“好了,我们来讨论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吧。”奇诺娅接住学者,将他放在壁炉前的沙发上,“洛尔伽!可以出来了!”
“箱子里的生物是不可以留存的,”雅丽蒂亚陈述自己的想法,“不死生物其本身就是对生命之流的破坏,更何况这还是人的造物。
“这所污秽之物藏身的房子也不能留存,火焰将带来净化。
“至于委托人和他……既然选择和宵银牧师合作,就应当支付相应的代价……
“逾矩者必须清除!”
这番听起来像是最虔诚的珂旭信徒才可能说出口的话让诗人微微睁大眼睛,她由上至下仔细打量眼前的牧师,从她新绿的衣裳看到领口点缀的树叶与流水图案,再到有些长的袖子,直到她确认这位同行近一个月的队友的确是位信奉瑞图宁的牧师。
就在奇诺娅准备开口的时候,洛尔伽带着一叠手稿落在她面前。
“上面,这个……很多,看不懂。”
“再仔细考虑一下吧!”诗人对牧师说。
接着,她就跟随一直潜伏在二楼的游荡着一起走上楼梯,前往二楼。洛尔伽径直将奇诺娅带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那房间大得出奇,除开房门之外的三面墙都放置着实木打造的书柜,很明显是定制,普通的书柜不可能有接近天花板那么高,在被撬开的窗户旁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可搬动的小矮梯,学者大概就是踩着它拿取书柜上层的书。奇诺娅凭经验走到书桌旁,她先在桌面上搜索一番,找到一些写到一半的记录和一些摊开的解剖图纸,书桌左上角堆着一些试验记录,这些记录的归档清楚分明,都是对不死生物的研究记录。除此之外,诗人还在抽屉里找到了学者和宵银牧师的往来信件,她来不及细看,只随便挑上几封带走。
“是什么?”洛尔伽问。
“都是些记录,大概是他造那东西时写的,”奇诺娅回答,“嗯……没用到活人,从这一点来看,倒还是个好家伙。”
洛尔伽歪了歪头,他眨眨眼睛,明显没理解诗人后面的自言自语。
他们回到一楼门厅。
“说起来,回去的时候怎么确认有送到货?”布鲁突然说,“是拿信物回去交差,还是口头确认就好了?”
“哦,说到这个。”
奇诺娅走到学者身旁,她仔细地搜索,最终从他的手上取下一枚戒指,那枚戒指做工精美,看得出有段历史,但它表面依旧光滑,也许是经常被摩梭或受到保养的缘故。
“夜枭……猫头鹰!”洛尔伽认出戒指上的图案。
“我想这个足以证明我们‘有把货送到’,那边挂着的家族树顶端也绣有猫头鹰,应该是家徽吧。”诗人说,“那么,怎么处理他?”
“我们,外来者”洛尔伽指了指自己,“他们,迷离,自己解决。”
像是怕队友们理解不了似的,洛尔伽补充:“一个人,外来者,不可以决定。”
据奇诺娅对鸮型人有限的了解,她这位皮肤黝黑的朋友大概不会改变想法了,鸮型人都相当顽固,对自己认定的事无比坚持。洛尔伽此刻的想法也许与他自己的遭遇有关,这个重视血缘的种族对外族人与外来者有着相当大的成见。可这也只是诗人浅显的想法,毕竟之前她与鸮型人最亲密的接触就是在暗月城关“门”时割下他们的翅膀或将他们从天空射下。但话又说回来,洛尔伽的想法相当有道理,几个其他世界的来客与一个沉溺在幻想与执着中的学者无权决定如此多的生死。“有权裁决”,诗人还未自大到如此地步。
“他所犯下的,不可饶恕。”雅丽蒂亚重申。
看到雅丽蒂亚似乎就要拔出武器付诸行动,奇诺娅也将手搭在腰间挂着的长剑上,诗人的食指轻轻敲击着剑柄,仿佛是在为某段未哼出声的曲调打节拍。精灵注意到半精灵的动作,她抿紧下唇,尝试放松自己。
洛尔伽尝试着用通用语表达自己的意思,他磕磕绊绊地说着,像在仔细挑选自己所知不多的词汇:“不杀他,觉悟……消灭怪物,牺牲自己。”
“唔,我赞同洛尔伽的想法,”诗人干脆坐在沙发另一端,“不能因他还未做出的事对他下达判决,我们也只是冒险者而已……可以把他交给迷离的人,让他们自己想怎么办
“但那箱子,我认为不能留,谁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样呢?怨恨之女最初也只是位被遗弃的女性啊!”
洛尔伽点点头,他没有对诗人最后戏剧化的腔调和配合的手势发表任何评论。
雅丽蒂亚皱起眉头,她对队友的想法相当不满意。什么叫做还未做出的事?和宵银的牧师交流,使用宵银的神术,擅自造出新的不死生物……这些罪过难道还不够吗?她甚至可以断言:这都是对秩序之主、不死者之敌的冒渎!
“他犯下了罪。”
春之女神的信徒重申。
“不行!”洛尔伽站起来,他紧张地揪住自己的衣摆,漆黑的羽翼展开,羽毛竖起,这让他看起来更为蓬松。
“我坚持。”
雅丽蒂亚也站起来,她双手交握放在胸前,是一个标准的用以祈祷的手势,牧师微皱眉头,看着眼前试图阻拦她的队友,比起普遍认知中温柔宽恕人的瑞图宁信徒,她的表情倒更像是正在对抗不死生物的珂旭圣武士。事实上,雅丽蒂亚也相当顽固,否则,她也不会对抗斯卡蒂对她的规划,成为春之女神的信徒并离家冒险。
“通常来讲……”奇诺娅看着对峙的两人,缓慢地说,“我是不愿意与队友发生冲突的……那没必要,对吗?”
听到这话,牧师将视线挪开,转向仍旧端坐沙发的诗人。之前在地下室点燃的火把被放置在壁炉中,半精灵由光照着,她另一半的脸孔则隐在暗处。很奇怪的,在说那番威胁的话时,奇诺娅仍然是那副表情,无所谓,也不太在意,她的嘴角还带着些许笑意,好像在说什么俏皮话,想要逗人笑一笑。是她的眼睛……一对闪着的玻璃珠。
她是想大笑,想发怒,下一刻就要拔出匕首,又或者其实什么都没有考虑呢?
“……这附近有瑞图宁或者珂旭的教会吗?”
诗人回答:“查卡这样的小镇应该没有,乌关大概能找到珂旭的牧师。”
“那么去找珂旭的牧师吧。”
说完这话,雅丽蒂亚就坐在一边,不再言语。
“……那种东西太恐怖了!”终于,皮克西发表自己的看法,“我们知道了这种事,会被委托人灭口吗?”
“这个嘛,谁知道呢?”诗人说,“那么大家都对箱子的处理没有意见,嗯,我们这就动手吧。”
通过手稿,冒险者们得知,箱子里的东西不喜欢阳光,在阳光下会变弱,但想完全杀死它还是要依靠攻击。于是,箱子被搬到阳光下打开,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里头东西的全貌:那是个成人规格的躯体,像叠床单意义被折成好几段硬塞进木箱里;它身上的皮好像被全部剥下,露出其下裸露的血管和真皮,它身上的脂肪层不明显,这让它显得干瘪,像被挂在晾衣杆上曝晒了好几个月;那只用来觅食的巨手蜷缩在他腹腔本该放置脏器的地方,肩关节似乎同脊柱连接在一起,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手挥舞的范围。
“好疼……”洛尔伽喃喃道。
在晒到阳光的瞬间,手臂狂乱地挥舞,它被打扰之后显得很愤怒,细长嶙峋的手指像冒险者抓去,偶尔,它还会招来一些幻影。最终,它被打倒了。
在将仍然昏迷的学者绑好抬进马车,从他家搜出一些古旧但精美的器具后,洛尔伽驾着马车驶向乌关。在那里,雅丽蒂亚将学者与宵银信徒来往的信件和学者本人交给了那里的珂旭牧师,奇诺娅则将那些看起来是从前贵族使用的器具倒给停留在当地的一些商队,她将得来的金钱分给队友,洛尔伽拒绝了。
“来吧,当做额外消灭不死生物的报酬。”诗人劝道。
“分内,应该的,多拿,不好,厄运。”
听到鸮型人的回答,半精灵笑起来,抬手揉乱洛尔伽的黑发。
在回程找委托人领取剩余酬金的路上,年轻的游荡着迟疑片刻,还是将心中的疑问说出:
“如果……不是我们,它吃饱了……会怎么样?”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诗人已经可以大致理解队友不熟练的通用语,她想了想,说:
“嗯……如果我们当初没有急行,而是让那东西吃饱的话,也许我们会提前打开箱子,与里面的东西战斗吧,那学者会大发脾气,或许需要用些特殊手段才能知道真相;如果我们不去管这桩事,就拿着信物复命,也许会有几万的家庭为难得的安居快乐,也会有成千的母亲为失去儿子流泪;如果在最初,我们接受其他的任务,这张委托单被迷离本地的冒险者撕下,而他们又恰好是被迷雾吞噬了故乡的人……也可能,珂旭的牧师将这件事上报,传到某位领主那里,为着扩大领地、成就威名,也许会让那家伙继续他的研究也说不一定!毕竟他已经成功过一次了,有领主的支持,再来一次也不是什么难事。”
奇诺娅耸耸肩,继续:“不过这些都只是‘如果’,在无数可能性中,我们走在现在的道路上,现在由过去建构,过去又支撑并影响现在,握紧自己的风帆不被命运的河流吞噬就已经艰难,把这些‘如果’当成闲暇时的消遣吧,还有很多值得追寻的东西呢。”
伏勒近在眼前,诗人打算领取剩下的酬金后就离开小队,通过“门”回到遗都,继续她不知追寻何物的追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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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9591,打戏不会写,我是弱者……
+展开P1起因是冒险这四人组为了压制擅自打开的箱子,排排坐在上头靠体重压制。
布鲁:“好像社畜早上坐地铁”
(画面感,笑喷)
然而皮可西直接坐在箱子上很危险的样子,于是就洛尔迦便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她坐上来,反正总重量不变。
P2就是纯插图,详情见《魔盒4·孩骨的眼泪》http://elfartworld.com/works/2028283/
“他帮骨头抖抖土,将自己的斗篷扯下,平铺在地上,然后将男孩小小的骨架放在上面,小心包起来,用的是就算被谁看见也不会立刻惹来麻烦的那种包法。然后他抱起这包骨头,突然回忆自己第一次抱起妹妹们的襁褓时的情景,就连刚出生的婴儿都更沉一些啊……于是他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小包裹,然后展翅飞起。 ”
按道理说,领地与领地间接壤的边关小镇,总归比路途上经过的三两乡村热闹:人多,生意多,气氛也更活泛。
乌关是个例外。
终年笼罩迷离的雾气就像缠在居民脸上一样,每个人都阴沉沉的,眉毛耷着,嘴角下拉。这里人是不少,可压在肩上的沉默如此有重量,倒让一个边关小镇还不如一个充满活力的村庄明快。但乌关到底是一个边关小镇,四处闯荡的货郎沿街串巷兜售其他领的新鲜玩意,有些规模的商队确认清单准备过关,还有和诗人之前一般的独个儿旅人……打听起消息来是再方便不过了。
从完成任务的方向上思考,此时这支冒险小队该做的就是抓住机会及时休整,至少让队伍中瑞图宁牧师的神术回复到位,让一路至此的紧张情绪得到缓解,接着不去理会这镇子上的事,尽快将不知装进什么生物的箱子送到目的地——从这一路上的表现来看,时间拖得越久,对冒险者们自身就越不利。话是这样讲,让一位看起来富有责任感与使命感的善良牧师忽视乌关居民的愁苦显然不大可能,就在他们去往旅店的路途中,雅丽蒂亚就时不时转头观察周边的镇民,试图从偶尔漏出的只言片语中抓取字句背后的含义。
很快,冒险者们到达旅馆,他们一路上甚至不必向居民问路,只跟着商队就可找到较为舒适的休憩所,入住手续的办理也很迅速,在将行李安置稳妥后,奇诺娅就离开队伍,独自走向大厅。对于在行事上颇有些特立独行的诗人来说,这举动实在不算什么,甚至说,在离开队友后,她反而拥有更多的方法去完成目标,例如,当面对十分顽固的交流对象时,诗人会尝试着配合其他方式,就像她在遗都时使用暴力,或是像在伏勒赌场里那样用些亮闪闪的钱币……无论哪种方法,都不适合当着一位瑞图宁牧师使用,类似的道理在她同鸟羽的队员们一起冒险时就已体现。
半精灵只简单打了个招呼,她的态度如此平常,以致队友们回过神来时,只看见大厅某个酒桌边一个长着银发的脑袋。
鸮型人洛尔伽眨眨眼,他用手势和简单的语言说明自己的打算:
“需要食物,问消息,发生的事情?”
洛尔伽将想法里的要点罗列出来,它们足够简单,也足够清晰明了到让队伍中的其他人理解。于是,他们就离开旅馆,向卖食物的商贩走去。
由于是边关小镇,往来的商人及旅客较多,乌关这边出售的食物也是些便于携带的黑面包及肉干,以及冒险者和佣兵们较为喜爱的麦酒。
非常明显的,小贩的精神也不是特别好,他瞧起来精神萎靡,脸色有些苍白,眼眶下的乌青也很严重,像是许多天没睡好的样子。
见到这样情况,雅丽蒂亚问道:“你最近睡得不太好吗?“
小贩抬头看了牧师一眼,苦笑一下:“嗨,别提了,最近晚上啊……“
他停顿片刻,才接着说:“最近晚上啊,这一带都能听见一个男孩的哭声,一开始只是一两个人,现在整个镇子,半夜都能听见他哭。“
说完,他又恢复那种没精打采的样子,虚着眼睛望着街上的行人发呆。
洛尔伽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是黄昏,天空渐渐变暗,于是他建议:“那我们早睡。“
这提议很恰当,先前赶路时的一连串袭击和雾气让人疲惫,连续的野宿实在比不上旅馆的床铺和被褥,尽管它们并不十分柔软,比不上家中内里填满羽毛、外部包裹织品的高级货,但对冒险者们而言,旅馆的床铺无疑具有相当的吸引力。更何况,既然已经知晓夜晚必定搅人睡眠,将人从梦中揪起的哭声,早睡实在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这时,旁边的雅丽蒂亚说话了:“女神赐给了我力量,我认为我们应该试着去解决这件事。“
“早睡,晚上解决。“
等到他们回到在旅馆订下的房间,奇诺娅已经坐在桌边等待,她看到队友手中的肉干和黑面包,露出笑容。
“我们先交换一下信息吧,“她说,”镇子上的人每晚都会听到不死生物的哭声,关卡因为这个检查得很严,每个箱子都会翻开看,不过给些钱就可以混过去。“
对方给出的信息也差不多,不过比起向商人打探的要更详细些,清楚说明了是个男孩的哭声。
“男孩,想找到。“洛尔伽说。
“哦,那你可以去边关看看,好像最开始就是在那里听到的哭声。“奇诺娅很快给出回应。
“一个人晚上在迷离游荡不是一个好主意,引人怀疑之余,自己也不安全。“雅丽蒂亚劝阻。
鸮型人笑了笑。
傍晚很快过去,夜晚到来,厚实的黑色幕布笼住整个边关小镇,风也吹不动夜晚的幕帘。照样是洛尔伽负责上半夜的警戒,他垂着腿坐在木箱旁边,看向窗外。
一阵哭声传来。
那是个小男孩的声音,还没到变声期,细细的、有些尖利,他哭起来有种指甲刮擦在玻璃板上的感觉,音调又比悲凉的悲剧诗更牵动人心,在不知名力量的作用下,这凄凉的哭声似乎在整个镇子上回响。
鸮型人反应很快,他叫醒躺在床上的半精灵和皮克西,又用手势解释片刻,接着飞出窗外。高等精灵仍在安睡,为了保证神术的恢复,队伍中的其余几人一致决定不去叫醒她,等事态紧急再说。
在洛尔伽离开的一小段时间以内,房间中还十分平静,布鲁落在窗台上,试图透过云层去看天空中的星星,她伸出手一下一下点着。奇诺娅则倚着桌子看向木箱,让思绪在过去所获得的诗歌和流言传说中漫游。
“吱呀——“
这微弱的声音将诗人从沉思中惊醒,她伸手摁住抬起些许的箱盖,又用剩下的那只手提起些重物压在木箱上。箱子被阖上,里面关着的不知名生物仍在挣扎,奇诺娅可以清晰地听到它碰撞到箱壁发出的响声,被堆着重物的木箱也因为它的挣动轻微位移。
皮克西也跟着趴在堆叠着行李的木箱上,等二人回过神来,窗外的哭声已经渐渐弱下去。还来不及考虑这变化所代表的含义,诗人就在回头的不经意一瞥中发现皱着眉头的瑞图宁牧师,她脸色苍白,像是看见了什么令她厌恶或害怕的事物在眼前乱窜,在乌关泛着冷意的夜晚,高等精灵的额头甚至有汗珠出现。奇诺娅将雅丽蒂亚摇醒。
“看窗外!“布鲁喊道。
鸮型人拍着翅膀停留在窗外,敲击窗户发出的清脆声响和皮克西的叫声几乎是同一时间传来。
等洛尔伽通过窗户进房,队友们才看清他怀中的那包东西。
“我捡到了,呃……“
洛尔伽拍拍怀里的物品,它们被鸮型人披在肩上的斗篷包裹,从枝楞出来的部分可以看出,这些大概是一具骸骨。诗人将视线移到鸮型人脸上,发现他眼眶有些红,正低着头思考些什么。
“呀!这是什么?“布鲁问。
“别怕,“他轻轻说,”哭泣男孩的,骨头。“
“看来我们得带着他离开了。“奇诺娅回应。
若是在平时,诗人会对这没有姓名的骸骨产生极大的兴趣,她会朝洛尔伽问上许多问题,在将对方知道的信息全部掌握后,再掺进自己的想象作出诗歌。但现在,出于疲惫及不知名因素的影响,她实在懒得去开口,询问队友他与“哭泣男孩“相遇的情景——没那个心情。
“遇见……答应送回家,指引我找到。“
诗人点点头,又说:“让这孩子离箱子远些吧,免得那东西饿了。“
就在奇诺娅这么说着的时候,箱子忽然猛地震动一下,从里面传出一声咆哮。
“怎么,真饿啦?“她关心道,”男孩不能吃哦,其他你随便吧!“
“活人也不!“洛尔伽哭笑不得的补充,他抬手将床边搁着的木制案几也压上箱子。
雅丽蒂亚坐在床边看着他们,说:“我们多租一个房间,让男孩远离箱子。“
“明天,我会想办法让男孩和他的家人团聚。“
还没等队友们问是怎么个团聚法?你知道这男孩?或者就守夜不方便这一点提出异议,洛尔伽就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他低头一看,发现一只鲜红的手反向撑住了那张案几。同时,男孩的尖叫声响起。
奇诺娅抽出配在腰侧后方的匕首,径直刺向那只手,匕首上有博特乐的神徽,那是柯洛·格利泽交给她的。
“先带他离开!“她冲洛尔伽喊。
洛尔伽应了一声,他将桌子狠压向箱子,接着在松手丢开的瞬间抄起包裹着男孩的桌布,飞离木箱,与其中饥饿的不知名生物拉开距离。
“那个东西!它会吃了我们!“陌生的声音叫喊。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奇诺娅问。
她的匕首被血红色的手抓住,它似乎饿到失去神智,此刻抓住锋利的武器不放手。
“不知道!不知道!但是……好可怕……!……“
男孩抽泣着回应。他的声音因为恐惧变得更加尖细,似乎两根手指就能掐灭,假若男孩能在冒险者们面前显形,也许他们会看到一个瘦弱的小子抱着头蹲在角落里,进行战术性防御。
诗人见等不来想要的回答,便在紧急之下抽出腰间裹着的另一把小刀,用力切下。那只手受到攻击,张开细长嶙峋的手指放开了诗人的匕首。它每根手指的几节指骨像被人为拔开,成了切块果物串在签子上的奇怪样子,被鲜红色的物体包裹,也许是剥下皮后裸露在外的肌肉;掌骨也不像平常那样总稳定在同一个水平面上,而是交错起伏如低缓丘陵。此刻,手吃痛地张开,手指扭曲着扎向四方,叫人想起枯死多年又不幸被雷击中的干瘦树木。
它缩回去,箱子合上了。
一阵混乱后,洛尔伽带着男孩呆在房间的另一端休息,他将男孩的骸骨笼在怀里,背后的双翼朝前合拢,那是个保护的姿势。接着,在洛尔伽的提议下,他们用房间里能找到的绳子和能撕扯开绞成绳状的布条捆紧箱子,免得它再度被打开。
这个夜晚就这样过去。
在第二天准备过关的时候,冒险者们就箱子和男孩的问题产生了一次讨论,毕竟,无论哪一个,都足以让边关负责检查的人员被吓到心脏骤停,接着将这伙乱来的冒险者一网打尽。最终,他们决定由洛尔伽和奇诺娅留在后面,接着,洛尔伽独自搬着箱子飞着绕过乌关旁边的小山将那东西交给队友,由奇诺娅陪着男孩,最后等洛尔伽回来带走男孩,奇诺娅再出发与队友集合。
诗人骑着在乌关租的马,红鸢领在她身后远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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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3663,想着过剧情写得比较简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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