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写了蛮多但是没传,总之存个档
*浮华企划完结约10年后
一.哥哥
李翼蝉没想到,自己与戎茸同行时,会被旁人错认成一对儿。
说这话的是个卖花的小女孩,她笑得一脸天真无邪,问戎茸要不要给自己的道侣买一束花。李翼蝉和戎茸皆是一愣,半晌才意识到是在说自己。
“他是我弟弟。”戎茸向小女孩解释。
“嗯,这是我哥。”李翼蝉点头。
虽然两人并不是小女孩口中说的道侣,但他们还是买了花,权当是照顾生意。那朵花被他们带回天寒,养在花瓶里,没几天就枯死了。
很显然,戎茸并没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他是真心实意把李翼蝉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看,并没存着半点不一样的心思。李翼蝉也只当戎茸是自己的兄长,自己的亲人,本该如此。
可他偏偏就生出一些念头。
唉,不该!
李翼蝉每每想到便无比懊恼。如果长大成人就要伴随着这种烦恼,他情愿自己永远是那个只有十二岁,跟在戎茸后面乱跑的小孩。他今年十八岁,个头比戎茸还要高上一些,心思成熟许多,想要的东西也变了。
十二岁的李翼蝉想要哥哥。
李翼蝉记事起就在玄天宗修炼,玄天宗就是他的家,绒绒师兄是他最好的哥哥,但戎茸坚持要李翼蝉叫自己绒绒,李翼蝉原本乖巧听话,可有一天开始却怎么也不愿叫他绒绒,一定要叫他哥哥。死缠烂打之下,戎茸便也默许了他这种叫法,从此便真把自己当做李翼蝉的亲哥哥,对外人谈起李翼蝉时,语气里总有点身为兄长的骄傲。
当时的李翼蝉自然为此开心不已,他可从没想到未来的自己会为此烦恼。
十八岁的李翼蝉想要戎茸。
小的时候,戎茸曾经对他讲过自己未化形时,曾被一个小孩所救。那孩子给他起了名字,叫他绒绒,但等他想要报恩的时候,恩人已经去世了。李翼蝉听得心里难过,却不愿再叫他绒绒。他很久以后才明白自己为什么坚持要对戎茸以兄弟相称,只是因为他不想去替代戎茸记忆里的恩人。
他如愿以偿地成为了戎茸的弟弟,现在他却想做戎茸的爱人,可谓是得寸进尺到极点了。
戎茸会怎么想呢?
李翼蝉在深夜里睁着眼睛想。要是戎茸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会怎么想?当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对他存着不可言说的龌龊心事的时候,会困惑吗,会害怕吗,会疏远他吗?兄弟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李翼蝉翻了个身。他看着睡在他旁边的戎茸,叹了口气。他们外出历练,为了省些银两,总是住在一间客房。如果戎茸知道了,他还敢跟自己像今日这般同床共枕吗?
戎茸却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睁开了眼睛。他看向李翼蝉,神情恍然,似乎还在梦里。
“睡不着吗?”
“嗯。”李翼蝉轻声说。
戎茸便把他揽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李翼蝉的背,轻声念一首童谣: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李翼蝉有点哭笑不得。哎,算了,谁叫他是做弟弟的呢。他不再胡思乱想,在戎茸的怀里安稳地睡着了。
二.喝酒
喝酒这事是李翼蝉提出来的。他提着一坛烧刀子,包了些下酒菜,找到戎茸,要他陪自己喝酒。戎茸自然不会拒绝,跟着李翼蝉随便找了个屋顶,搬了一张小桌上去。
“怎么突然想喝酒?”戎茸问。
李翼蝉给两人的酒杯各自倒满:“就是听说这酒不错,特意买来喝。”
戎茸不疑有他,与李翼蝉碰杯,可李翼蝉倒是真的心怀鬼胎。他仰头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感觉有一团火在肚子里乱窜。
几杯酒下肚,他也生出一点微不足道的醉意,可他偏偏要装作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眯起眼睛摇头晃脑。
“哥……”李翼蝉装醉,想去抓戎茸的胳膊,结果却抓了个空。再仔细一看,身旁坐的哪里是个人,分明是一只软绵绵的紫貂。
紫貂用力眨巴眼睛,眼神迷茫,努力挪动短短的四肢往李翼蝉身边爬,却脚下一软,翻倒在地,露出柔软的腹部。李翼蝉忍不住揉了一把,小动物发出咕哝声,两只前爪抓住了他的手,闭着眼睛用头轻轻蹭了两下。
李翼蝉快哭了。这跟他计划好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本想装作酩酊大醉,把自己那点心思告诉戎茸,也好排解这段时间心中的郁结。如果戎茸肯接受便再好不过,如果不能,他也可以把那些当作是酒后的胡话一笑置之。结果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装醉,戎茸就提前一步醉得不省人事,现在躺在他的腿上呼呼大睡。
李翼蝉只好自己一个人一边摸貂一边喝闷酒。他想,不该让戎茸喝酒的,但又想,自己怎么知道戎茸酒量这么差?他平时从来都不喝的。
也就是自己邀请,戎茸才会陪他喝酒。想到这里李翼蝉又有了几分得意。他抱起戎茸,收起酒菜,轻巧地跳下屋顶,回房把貂安置在塌上,自己则躺在旁边。
只能下次再说了,李翼蝉遗憾地叹息。
酒精终归还是起了作用,李翼蝉做了一场大梦。他梦见红色的喜烛铺满天寒门的每一个角落,人人向他贺喜,说他要于今日成亲。新娘子在房里等好久啦!前来贺喜的宾客说。他心跳入擂鼓,拨开人群踏进洞房,果真看到戎茸坐在那里。
哥,不对,戎茸,我要跟你成亲了吗?李翼蝉激动地问。
但戎茸却摇了摇头,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你说什么胡话呢,新娘还没到呢。李翼蝉再仔细看,戎茸果真没有穿着喜服,便惶恐起来:那我要与谁成亲?除了你,我还会与谁成亲?
戎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若是不喜欢人家,直说便是。凡人的一生太短,别耽搁人家。戎茸说完便站起身,只几步便迈到门口,却被李翼蝉一把拉住。
我不喜欢那个什么新娘,哥,我从来想要的就只有你。
他用力抱住戎茸,去吻他的额头,吻他的嘴唇,戎茸不给他任何回应,李翼蝉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
他抱着的并不是戎茸,而是自己的欲望。
于是李翼蝉脱下欲望的外衣,抚摸欲望光滑的脊背,去亲吻欲望的胸口,在欲望身上倾泻自己的欲望,直到梦境如同水中花一般破碎。
他睁开眼睛,身旁空无一人。戎茸已经变回人形,坐在桌前,紧皱着眉头喝茶。
“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戎茸一副十分恼火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好笑。很快他又换成平时的语气,有些关切地询问道:“你刚才翻来覆去的,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那究竟能否算是一场噩梦?李翼蝉想起梦中那些荒唐景象,最终还是笑着回答他:
“是啊,这可真是一场噩梦。”
*浮华企划时间线内
一.求知
某个冬日的下午,做完了功课练完了剑,李翼蝉和戎茸窝在房间里吃干果。李翼蝉倚在床头,边吃瓜子边摸貂。戎茸躺在李翼蝉肚子上,咔嚓咔嚓地啃着坚果。李翼蝉揉了一把戎茸的耳朵,却看到戎茸腹部的绒毛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李翼蝉是个求知欲旺盛的孩子,并且不懂就问。他指着那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戎茸看他一眼,变回了人型。
“哦,这个啊,我们貂交配用的。可以跟母貂生小孩。你不是也有吗?”戎茸指了指李翼蝉的下体。
“咦,我的也是吗?我只知道这是用来尿尿的,还能用来生小孩?怎么生?”李翼蝉也是第一次听说,他惊讶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裤裆。
“我不知道你们人要怎么生,我只知道貂的事。”
“给我讲讲!”李翼蝉急于学习新知识。
戎茸并不觉得讲起这事有什么羞耻。本来嘛,对动物来说,繁衍生息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便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对李翼蝉讲了。貂嘛,没有人那么多花样,一般都是提枪就上,但这也让李翼蝉震惊不已。
“绒绒你懂得真多!”他真心实意地夸赞对方,又问,“那,那你有没有交配过?”
戎茸心思单纯,被这么问了也并不觉得不好意思。他摇了摇头:“我忙着修炼,哪有工夫做这个。”
李翼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他心想,戎茸修炼成人实属不易,生儿育女那么麻烦,大概是没心思耗在这上头。他又想,这貂既然如此,人大概也差不多,都是用自己的那玩意干活,不过自己还小,估计就算是过个三年五载,这小东西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他们谁也没意识到刚刚发生的对话有多诡异,一会儿就把什么交配繁殖抛之脑后,悠哉悠哉地吃东西去了。
多年以后,李翼蝉总算长到了能和戎茸光着身子打架的年纪。在他们真情实感地进行了一番肉体交流之后,李翼蝉突然想起这桩儿时往事,便问戎茸:“说起来,这些还是你教我怎么做的。有没有觉得有点后悔?”
戎茸先是有点迷茫地看着他,然后恍然大悟似的“啊”了一声。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受害貂戎茸如此说。
二.练剑
李翼蝉跟着戎茸蹑手蹑脚走进一间空着的客房。他们关上房门,把门闩插好,确认不会有人突然进来,然后两人坐下来,郑重其事地翻开一本书。
书的封皮上写着《广木剑法》,是两人上次在灯会的一个摊子上买到的。摊贩说这是不外传的武林绝学,看二位小兄弟骨骼惊奇才破例倾囊相授(售)。反正也不贵,戎茸便掏钱买下了,摊贩见他们如此爽快,高兴得不得了,又神神秘秘告诉两人,这本秘籍的内容不能让第三个人看到。
戎茸听不出其中门道,李翼蝉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好奇心却占了上风,这广木剑法闻所未闻,是不是很厉害?
两人从灯会回来,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这事。倒不是说指望自己看完秘籍实力便一飞冲天,毕竟修炼路漫漫,稳扎稳打才是正道,况且天寒门的剑法也高深莫测,一心二用不可取,两人并没打算修炼这个莫名其妙的广木剑法。
可是看看总是可以的。
所以戎茸和李翼蝉便按照那个摊贩所说,悄悄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研究剑法去了。
两人翻开第一页,上面画着一男一女,两人躺在榻上,女人从男人背后抱住他。两个人都没穿衣服。
戎茸和李翼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迷惑不解。
“他们在练剑吗?怎么没拿剑?”李翼蝉问。
戎茸也不知道:“不知道。这样能练剑吗?”
李翼蝉想了想:“要不,我们试试?”
试试就试试。两人看图上男女的动作,并没有什么难以模仿的地方,比平常练剑要简单许多。戎茸顺势躺在塌上,李翼蝉一手拿着剑谱,照着上面把自己的手脚摆到该摆的地方去。
他们这诡异的动作保持了一会儿,李翼蝉只觉得暖和许多,又去问戎茸有什么感觉。戎茸摇头,两人便坐起来,脑袋凑到一起去看剑谱。
“这真的是在练剑吗?”李翼蝉又问。
戎茸再度摇头。他也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而且他们都没穿衣服。”李翼蝉指出。
“可能是在吸收天地灵气。”戎茸合理猜测。
李翼蝉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翻到下一页。
下一页还是一男一女两个人,这次男人穿上了衣服,而女人则裸着两条腿,面对面跨坐在男人大腿上。
“他们又不拿剑。”李翼蝉渐渐觉得自己受骗了。
“要试试吗?”戎茸问他。
于是李翼蝉学着图里的样子,坐在戎茸腿上,手环着戎茸的脖子。他感觉有点别扭,这哪里像练剑呢?
戎茸用手托住他的腰,让他坐得更稳一点。这么坐着肯定不算练剑,两人脸对脸,对视着摇摇头,他们肯定是受骗了。
剩下的剑谱也不必去翻了,反正不过是两个人光着身子抱来抱去,没意思得很,还不如去看天寒门的剑谱。他们本想去找那个摊贩,要他把银子退回,可灯会早就结束了,到哪里去找?两人心中懊恼,决定从此再也不相信什么武林绝学的鬼话。
两人把剑谱随手一丢,便去练武场练剑去了。李翼蝉舞着剑,心里总算畅快许多,刚刚那都是什么东西,这才是练剑!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重新捡回那本“剑谱”翻看的一天。那时,他将感叹,这所谓的“绝世武学”,竟然不是徒有其名。
三.初雪
天气逐渐转凉,山上的空气一天比一天来得寒冷。在这样的天气里,能在温暖的室内多待一刻都是好的,早起练功这件事变得异常困难。
李翼蝉练功原本还算积极,但最近几日总是要三番五次地叫才肯起床,仿佛一只需要冬眠的小动物,不肯从自己的窝里钻出来。他往往是半闭着眼睛换上外袍,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睡着的样子。换好衣服戎茸就把李翼蝉拉去洗脸,冷水一激,小孩也清醒了,却还是耷拉着脑袋,委委屈屈地看着戎茸。
戎茸知道他不高兴,这时会说些好话哄他,比如早功结束就带他去后山打鸟,或者让他摸摸爪子什么的,都是些李翼蝉听了会眼前一亮的话。于是小孩得了好处,也就不在意早起的事了。
等这一天的功课结束,两人得了空闲,便来到后山,捡树枝生起一堆火。两个人围着火堆坐下,李翼蝉打开自己的小布包,稀里哗啦掉出一大堆坚果蜜饯,都是他平时攒下来的,这让他更像一只准备过冬的松鼠。戎茸则拿出一个更大一点的包,取出四个红薯和一袋栗子。
李翼蝉欢呼起来。烤红薯!烤栗子!他最近时常念叨着想吃,没想到戎茸真的找来了!他兴奋地搓搓手,迫不及待地等着红薯烤熟。等待红薯烤熟的间隙,两个人一边吃着蜜饯,一边聊一些琐事。说是琐事,不过就是李翼蝉肚子里馋虫作祟,滔滔不绝地跟戎茸讲起自己这也想吃,那也想吃,连天上的月亮都想吃。戎茸听得直皱眉,红薯和栗子好买,天上的月亮要怎么摘?
红薯烤好,又放在一旁凉了片刻,总算是可以吃了。李翼蝉剥下外皮,金黄色的红薯甜香扑鼻,他心满意足地咬下一大口。当然,也没忘了夸赞戎茸手艺好。
这个,也没什么困难的……戎茸说,似乎是对于这样的夸奖有些意外。
他们慢吞吞地吃完了烤红薯,又从火堆里扒出栗子来吃。烤熟的栗子仁也是金黄色的,吃到嘴里又香又甜。李翼蝉吃着栗子,觉得自己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吃饱喝足,李翼蝉觉得全身暖烘烘的,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他站起身来,转头对戎茸说:“哥,我要练剑!”
戎茸去看他的腰间,那里并没有佩剑。李翼蝉笑笑,从火中抽出一根尚在燃烧的树枝,就这样练起了剑招。几个招式下来,树枝上的火便熄灭了,李翼蝉却浑然不觉,一招一式有模有样,好像真把手中的小树枝当成削铁如泥的宝剑一样。
练到最后一式,李翼蝉正要收剑,却觉得鼻尖一凉。他抬头看向天空,细小的雪花飘落下来,不由得兴奋地大喊:
“下雪了!下雪了!”
他把树枝随手丢在一边,跑去拉戎茸的胳膊:“哥,快看,下雪了!”
戎茸便也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点点头:“嗯,是下雪了。”
这是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
*校园师生pa
李翼蝉骑着自行车,车轮压过路边的落叶,发出清脆的响声。风把他宽大的校服吹得鼓鼓囊囊,好像下一刻就要飞到天上去一样。
转过一个弯,他看到一个人影,不由得眼前一亮。他用力蹬了两下,骑到那人前头去,大喊了一声:
“哥!”
戎茸听到他的声音,愣了片刻,先是对他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在学校要叫我老师。”
李翼蝉跳下车,推着车子走在戎茸身边。他用手比划一下:“可我们还没到学校呢,你看,还有这——么远。”
戎茸一时语塞:“呃……总之在学校的时候不能这么叫。”
李翼蝉用力点头:“我知道,要是让其他人觉得你偏袒我就不好了,不过如果不在学校,就想怎么叫都行对吧?”
戎茸是李翼蝉的老师,教生物课,同时也是他邻居家的孩子,李翼蝉还小的时候,总是跟在戎茸后面哥哥哥哥地叫,却没想到对方长大后成为了自己的老师。
“也不是想怎么叫都行。”
“那老师希望我叫你什么?绒绒哥?绒哥?或者……绒绒?”李翼蝉刻意加重了“绒绒”两个字。
戎茸轻轻咳了一声:“还是像原来一样叫我哥就好。”
李翼蝉偏过头笑:“好呀,不过……戎老师,我们快到学校了。”
生物课是第五节,正是午餐前饥肠辘辘的时候。李翼蝉早饭只吃了一个白煮蛋和两片面包,肚子咕咕直叫,从桌子下面悄悄掏干脆面出来偷吃。他小心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用宽大的袖口作为掩护,把干脆面一点点塞进嘴里,再用臼齿一点一点慢慢把干脆面磨碎。戎茸站在讲台上,正在讲植物生长激素,配图里的瓜果蔬菜看起来分外诱人。
李翼蝉用右手挡住脸,不让讲台上的老师看到自己在偷吃东西。戎茸的视线几次投向他这里,但又很快移开了。大概是没发现,李翼蝉有点得意。
“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作业是本章习题,书后和练习册都做,”戎茸顿了顿,又看向李翼蝉,“还有,李翼蝉,不要以为我没发现你又在偷吃东西,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班级里爆发出一阵笑声,李翼蝉乖顺地点了点头。
下课铃响,学生们一窝蜂涌出教室。李翼蝉走到教室门口,跟着戎茸一同往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老师们大多都吃午饭去了,只有零星几个还留在这里。戎茸拉开椅子,让李翼蝉站在一边。
“知道错了吗?”戎茸问。
“知道了。”李翼蝉像个乖孩子一样点头。
“下次还敢不敢在课堂上吃东西了?”
“不敢了。”
李翼蝉抬头看了看,办公室内仅剩的几个老师都在忙自己的事,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这边,便压低了声音:“可是,哥,我是真的很饿,”
戎茸重重叹了口气,一副拿李翼蝉没办法的样子。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块牛奶糖,塞给李翼蝉:“你以后要是觉得饿,就吃这个,别吃干脆面了。”
李翼蝉接过糖,塞了一块到嘴里,又递给戎茸一块。浓郁的奶香味在他舌尖扩散开,他美滋滋地想,这糖可比干脆面好吃多了。
*骨科演员pa
一.飞机(蝉12岁)
李翼蝉不喜欢坐飞机。
虽说工作需要,他总是一年到头到处飞,但他还是不喜欢坐飞机。就连去夏威夷度假,一想到要坐飞机一个来回,他就有点提不起劲。
“为什么我们不能坐火车去夏威夷?”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嘟囔。火车是他为数不多的不会犯晕的交通工具。
戎茸早就习惯了,随口答道:“现在开始修铁路,十年后也许就建成了。”
“那就十年后再去嘛。”李翼蝉耷拉着脑袋,把雪貂颈枕塞进双肩包。他自然没真的打算把这趟夏威夷之旅推到十年后,只是发泄一下内心的不满。
“上了飞机之后吃点药睡一觉,很快就到了。”戎茸安抚他。
“那好吧。”李翼蝉看着被颈枕撑得鼓鼓的背包,思考了一下,拿了一些东西出去,随后满意地拉上拉链。
虽然坐飞机很不愉快,但夏威夷之旅还是值得期待的。
等他们上了飞机之后,李翼蝉吃了两片晕车药,套上雪貂颈枕,又戴上一副小熊猫图案的眼罩。最好能在起飞之前睡着,一觉睡到夏威夷,李翼蝉想着,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十分钟后他知道自己失败了。睡觉就是这样,越是想要快点入睡,越是睡不着。飞机就要起飞了,李翼蝉总不能让它停下,只能默默忍耐克。
“睡着了?”身旁的戎茸轻声问他。
“没。”李翼蝉很郁闷地小声说。
在一片黑暗中,他感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抓住了,温暖又让人安心。
“害怕的话就抓着我。”
“嗯。”
李翼蝉突然觉得起飞也不那么可怕了。
他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航程已经过半了,戎茸在看电影,见他醒了,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李翼蝉说要喝可乐,被驳回,换成雪碧,再度被驳回。
“碳酸饮料对身体不好。”
“可我好几天都没喝了。”李翼蝉作委屈状。
戎茸屈服了:“就一杯啊。”
李翼蝉眉开眼笑。他哥真的是很好对付的一个哥。
他们随便聊了两句,李翼蝉觉得是时候了,便说:“哥,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什么事?”戎茸皱眉。
“我把作业本从包里拿出去了。”李翼蝉说。
他才不想在度假的时候也做作业!度假就应该有个度假的样子!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晚交作业,工作那么忙难免有顾不上的时候嘛。现在他们已经在飞机上了,就算戎茸想飞回去拿也做不到,李翼蝉就是这么有恃无恐。
戎茸却一点都没有惊讶:“我检查行李的时候把你的作业又装好了。”
李翼蝉哭丧着脸:“怎么这样!”
“早点写完就可以早点安心去玩。你哪里不会我教你。”戎茸平静地说。
“……”李翼蝉决定每一道题都要戎茸教他。自己玩不成,戎茸也别想去!但他又想到戎茸可能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顿时觉得十分泄气。
找个机会把作业本扔进海里吧……
他脑子里转着不切实际的想法,气鼓鼓地喝下一大口雪碧。
李翼蝉日记节选:
xx年xx月xx日
……
我们终于来到海边啦!沙滩上人可真多,大家都穿着花花绿绿的泳衣,还有人穿着草裙,真是热闹!
因为作业没有写完,我只能拿着作业本来海滩上写。我跟哥哥一起坐在沙滩椅上,正在写作业的时候,突然一个海浪打来,把我的作业卷走了!我哭了起来,不能写作业了,老师责罚我怎么办呢?
哥哥突然朝着海面跑去,只见他一个猛子扎进海里,拼命向前游去,我担心极了,大声喊哥哥要他回来,哥哥的身影在海面上浮浮沉沉,没过多一会,他就拿着一个湿漉漉的本子回来了。
哥哥把作业递到我的手里:“拿着吧,这下你就不用担心了,回去吹干了之后我们继续写。”
我看着哥哥湿漉漉的头发,又看着湿漉漉的作业,流下了感动的泪水。我的哥哥对我真好,为了让他的辛苦不白费,我一定要把作业写完!
戎茸评语:故事编的不错,但没发生过的事不能叫做日记,重写。
二.酒后(蝉成年后)
凌晨十二点半,戎茸的手机响了,是李翼蝉打来的。
“哥……”
戎茸听出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急切地问,“你在哪?”
“没,没事,我在家,我很好,哈哈……”
这语气一听就知道是喝醉了。戎茸皱着眉头抓起外套,边穿衣服边对着电话说:“你在家里乖乖待着,我马上过去。”
他出门找了辆出租车,直奔李翼蝉的家。李翼蝉住的地方离这里有段距离,他自己挑的地方,一成年就搬出去了。戎茸其实不怎么放心,但小孩总要独立,他自然要表示支持。虽然如此,他还是希望李翼蝉住的离自己近些,这样也方便互相照应。但李翼蝉早在一开始就自己决定好了一切,没有留下任何戎茸插手的余地。
不得不说,戎茸心里有些复杂,但他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出租车载着他一路飞奔,总算到了李翼蝉家门口。他给李翼蝉发了条微信,在门口的花盆里摸索备用钥匙的时候,门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李翼蝉脸红得像只烧熟了的大虾,冲着戎茸傻笑:“哥你怎么真来了,哥……”
“出什么事了?”戎茸看着客厅茶几上散落的啤酒罐子,又皱眉。李翼蝉不太能喝酒,平时也没有喝酒的习惯,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买醉。
“什么都没有,我可好了。”李翼蝉猛摇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啤酒要喝,被戎茸眼疾手快一把抢过。
“别喝了,看你都醉成什么样了,”戎茸看着李翼蝉通红的眼圈,有点心疼,“跟我说说,有事别憋在心里。我是你哥,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李翼蝉不说话了。他往戎茸旁边凑了凑,把头搁在他肩膀上,呼吸声平缓,让戎茸一度以为他睡着了。
正当戎茸犹豫着要不要把李翼蝉叫醒让他回床上睡的时候,李翼蝉突然开口了。
“哥,我是个变态。”他的语气平静异常,根本不像喝醉了的人。戎茸吓了一跳,追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自己?”
“我喜欢男人。”李翼蝉说。戎茸察觉到他吸了一下鼻子,低头一看,小孩果然在哭。他递两张纸巾过去:“喜欢男人算不得变态。同性恋没什么的。”
“那喜欢自己的亲生哥哥,算不算变态?”
李翼蝉用泛红的眼睛静静看着他,神情像是准备接收死刑判决的犯人。戎茸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呢,不该是这样的。他对李翼蝉的教育出了什么错吗?是自己过于娇惯他,让他太依赖自己了?他对弟弟的疼爱有超出亲情范畴吗?如果自己没有出错,那弟弟又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
李翼蝉读懂了戎茸的沉默,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他抹了一把脸,拉开家门跑了出去。
戎茸急忙去追,却连个人影也没看见。他急得要命,李翼蝉醉得厉害,半夜出门遇到危险可怎么办!他打李翼蝉的电话,却迟迟没人接,又在附近找了一圈,哪也找不见李翼蝉的人影。
都是我的错,他想,如果弟弟真出了什么意外,全都是我的错。
他第十次拨打李翼蝉的电话的时候,终于接通了。
“你在哪?”他焦急地问。
“在家……”小孩的声音在一片嘈杂水声中听得不太真切,但戎茸总算是放下心来。他后知后觉地开始生气,这死孩子,我找得那么辛苦,你却先回家了?真不知是谁教出来的小混蛋。
他打开小混蛋的家门,浴室里水声响成一片,戎茸走进去看,发现李翼蝉在浴缸里睡着了。
把迷迷糊糊的李翼蝉从浴缸里捞出来费了戎茸不少劲。李翼蝉看着瘦弱,但手长脚长,摆弄起来也不轻松。戎茸花了半天才给他擦干身体,吹干头发,又给他套上睡衣。李翼蝉软成一滩任他摆布,反而给戎茸增加了很大难度。小混蛋,戎茸在心里暗骂,折腾你哥这么好玩吗?但看到李翼蝉半闭着眼睛安静乖巧的样子,他又没办法跟他生气。
他大概明白李翼蝉喝醉的理由了,也明白他为什么会在半夜给自己打电话。唉,为什么会这样呢,他揉揉眉心,又想,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出错了?这样是不行的,李翼蝉不应该喜欢自己,他们是亲兄弟,这有悖人伦……
折腾了这么久,他终于把李翼蝉扔上了床。戎茸给小孩盖好被子,本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不料却被李翼蝉一把勾住脖子,在嘴唇上啄了一口。
这小子果然在装睡!戎茸差点要去揪他耳朵,但最终只是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李翼蝉没什么反应,也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睡。戎茸拿他毫无办法,心想着等他醒了再跟他算账。他折腾了一晚上,现在睡意一下子涌上来,便草草换了衣服躺下睡了。
戎茸醒来的时候李翼蝉已经不在床上了,他走出房间,李翼蝉正把早餐端上餐桌。
“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他睁着大眼睛,一脸好奇地问,“起床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
“……昨晚的事你不记得了?”
“啊……我好像是喝醉了,”李翼蝉挠挠头,“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戎茸本想说些什么,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该怎么跟李翼蝉提起这件事?
“没事,”戎茸摇摇头,“下次别再一个人喝酒了。”
“嘿嘿,好,下次我想喝酒的时候会叫上你的。”
“最好还是别喝酒,对身体不好。”
下次再跟他讲吧,戎茸想。他坐下来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没注意到对面李翼蝉一闪而过的落寞眼神。
+展开
*打个卡,为正道做点贡献
李翼蝉艰难地睁开眼睛。他好像从一个长梦里醒来,身体沉重极了。他感觉有些冷,好像是因为背靠着什么冰冷的东西,或者是因为连绵不绝的细雨打在他的脸上,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空气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这里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见他醒了,起身凑上前来。李翼蝉认出这是许久未见的念秋,有些惊讶。
“你醒了?”念秋问他。
李翼蝉总觉得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也许是雨水阻挡了他的视线,也许是那道不知何时留下的刀疤的缘故,他莫名觉得这位向来对他和善的叔叔有些可怕。
“这里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他问。他记得自己与戎茸一同前往天妖殿的方向,在半途遇到了念秋。他们结伴赶了几天的路,然后,然后……
“这里是乱葬岗。”念秋说。
乱葬岗!李翼蝉吓了一跳,连忙看向四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大大小小的坟茔,足有上百个之多,他才意识到,他身后的那个冰凉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块石头墓碑!
“可我为什么在这里?”他强行忍耐内心的恐惧感,询问念秋。
念秋并不理会他的问题。“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他站在李翼蝉面前,双手撑在墓碑上,影子像山一般压下来,让他的面目更加晦暗了。
“你可知,这浮华大陆上,正在发生什么?”
“魔族肆虐,妄图颠覆天道……”
“哈哈哈哈!”念秋大笑起来,“天道,这世上本就不该有什么天道!天道难道就不偏私,不枉法,不恃强凌弱?魔族屠杀你们的时候,天道有降下天罚吗?它连个屁都不敢放,这样的天道,为何你们还要一心护着它?”
李翼蝉听着这癫狂之言,心中也猜到了大半:“难道秋叔……你是魔修?”
“不错,我早已自毁灵根,只为与天道拼个你死我活。魔族即将摧毁人界,到那时,只有魔修才能在这充满魔气的世界上存活。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你愿不愿修魔?”
“修魔?”李翼蝉大惊。
“你天赋异禀,本就是修炼的好苗子,死了可惜。”念秋轻描淡写地说。
“如果我说,我不愿呢?”李翼蝉问。
“那你今天就会死在此地。”
念秋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他拍了拍李翼蝉身后的石碑:“你还没看过这上面写的字吧?”
李翼蝉突然觉得更加寒冷,他慢慢转过头去,只见石碑上刻着几个大字:
“爱子李翼蝉之墓”。
为什么这里刻着他的名字?“爱子”又是何意?这块墓碑显然已经存在了有些时日,上面的字迹也有磨损,是谁与他有相同的名字?又是谁死在此处?此时唯有不停地思考才能让李翼蝉忘却心头的恐惧,他看向念秋,后者的脸上是近乎癫狂的笑容。
“十二年前,我的儿子,李翼蝉,就埋在此处,”念秋看向李翼蝉,语气里甚至有些怀念,“你可知,你的名字,是我起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翼蝉问。他想不到脱身的方法,只能希望有人来救,在那之前,他必须尽可能多地拖延时间。“我知道我今天会死在这里,但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念秋叔,行行好,我不想稀里糊涂地死掉。”他用哀求的语气说,甚至掉了点眼泪下来。
“好啊,那我就给你讲讲。”
那究竟过去了多久呢?算来也不过短短十几年,却仿佛一生那样漫长。
李承寿,十岁入玄天宗天寒门,二十五岁突破炼气期,此后五年再难寸进。为了突破境界,他下山游历,与一位漂亮姑娘结下良缘。这位姑娘并非凡人,而是修炼成型的一只浣熊,名为邱秋。二人情投意合,李承寿意图将其迎娶过门,但遭到家中反对。
人妖相恋,为天道所不容!李承寿与邱秋被赶出家门,二人决意独自生活。他们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直到邱秋有了李承寿的孩子。
“可是,可是如果孩子出生的话,会……”李翼蝉忍不住说,他看到念秋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我们都想保住这个孩子,即便是天雷劫,我们也会替他扛下,但谁知……”念秋的眼神投向别处,眼神中尽是哀恸。李翼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另一块石头墓碑:
“爱妻邱秋之墓”。
“为了让她顺利生产,我跪下求那个老不死的,看在他未出世的孙儿份上,借家中的灵药一用。他嘴上答应,却叫下人送来打胎药!阿秋为了保住孩子,灵力折损大半,连第一下天雷劫都没有挨过……”念秋惨笑,“我的妻子,我的儿子都被这天道所害,连我的亲人都推波助澜,一夜之间,我什么都不剩了,我怎能不恨!”
“所以你……”李翼蝉似有所感,他望向那些没有墓碑的坟茔,浑身颤抖起来。
“你想的没错,”念秋的脸愈发扭曲了,“那天,李家上下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就砍了那个老不死的脑袋……”
他看向李翼蝉:“那天,是你的满月酒。”
李翼蝉呆坐在原地,听见念秋的声音不住地响起:“那天我砍了多少个人的脑袋?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我把他们都埋在这里,给我的妻儿陪葬,这里埋着我所有的亲人,当然,也是你的。我唯独放过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我从你娘手中抢过你的时候,你紧闭着眼睛,连一声啼哭都发不出来,像极了我那个没能出世的孩子……我把他的名字给了你,现在,到我收回它的时候了。”
他将剑抽出剑鞘,逼人的寒光向李翼蝉袭来。
“你这个……懦夫!”
李翼蝉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大喊。念秋吃了一惊,剑尖堪堪停在李翼蝉的颈前。
“你说什么?”他阴狠地问。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天道杀了你的孩子,为什么不向天道复仇,反倒对无辜之人下手?”李翼蝉想自己命不久矣,索性硬着头皮直言不讳,“给你的妻子安胎药的只有一人,不是我爹,不是我娘,不是你的兄弟姐妹,为什么连他们也不放过?你杀了那么多人,只是因为你反抗不了天道,才去屠戮那些无辜之人,明明自己没能保护妻儿,却把一切推给别人,还把我的家人……你的家人!你不顾父母生养之恩,不顾兄弟手足之情,只因一时之痛就逞一时之快,你是个懦夫!”
“住嘴!”念秋大喝一声,提剑便刺,李翼蝉只觉胸口剧痛无比,剑尖已经没入他的左胸。念秋拔剑,鲜血自李翼蝉的伤口飞溅而出,他欲再刺,却听得一声怒吼——
李翼蝉感到一阵眩晕。他出了太多的血,已经很难看清眼前的景象。在他彻底陷入昏迷之前,看到的是露出利爪和獠牙,不顾一切向念秋扑去的戎茸。
“哥……”
他安心地笑了笑,倒在自己的墓碑前,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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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茸下山之前,问李翼蝉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先前戎茸给他带过一些集市上的新奇玩意,玻璃珠子和海螺贝壳之类的东西,李翼蝉爱不释手,都收在自己的小箱子里,经常拿出来摆弄。这次戎茸又问他想要什么,他只摇了摇头。
宗主遇袭,魔族现世,天下大乱。李翼蝉虽然年纪尚小,也明白现在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他做不了什么,只能日复一日地练剑,练功。
戎茸要下山清剿魔族,这次李翼蝉不再打什么偷偷跟去的主意了。宗主那么厉害的人,都被魔族害了,戎茸此去一定危机重重。他暗自担心,却又不能开口劝戎茸不去。
“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你平安回来。”他说。戎茸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肯定会的。”
李翼蝉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在现在这样的乱世里,比起那些羊骨头贝壳玻璃珠子,平安或许才是最难得到的。
戎茸走后,李翼蝉一得了空闲,就跑去看他的灵玉。玄天宗门下弟子皆有两块灵玉,一块戴在自己身上,一块放在宗门内,如果主人遭遇不测,宗门内的灵玉也会一同碎掉。因此只要看见戎茸的灵玉安然无恙,就知道他一切都好。
除了戎茸的灵玉,这房间里还存放着其他弟子的灵玉,包括李翼蝉自己的。大部分的名字李翼蝉都很熟悉,但有几个灵玉上的名字他从未听过。他向其他师兄打听过这些陌生的玄天弟子,只得到一些语焉不详的传闻。
如果是常人的话,几十年不归即是生死未卜,但灵玉尚在,可知主人定然活在某个地方,只是不再回到玄天宗而已。“可能是入魔了,没脸回来了吧。”一个师兄摇头叹气。
李翼蝉听了不少传闻,后来全都忘在脑后,却单单记得一桩事。十二年前有位弟子家中惨遭灭门,自此便一去不回,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身影,也不知是否报仇雪恨。由于李翼蝉与他同姓,对他的同情便又多了一分。李翼蝉从小没了爹娘,被一个樵夫收留。虽然来到玄天宗之前,他坦承李翼蝉并非他亲生,但提及李翼蝉的家人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们死了,全都死了。是……瘟疫,对,一场很大的瘟疫。”
也许等自己再长大一点,他会愿意告诉自己的。李翼蝉想。
虽然玄天宗上的日子很快乐,师兄们都待他很好,可他有时也会想,如果自己拥有真正的家人,那该多好啊。
自己尚且如此,那个一夕之间失去所有家人的人,肯定更加痛苦吧。李翼蝉想着,看向属于那位弟子的灵玉,又看向属于戎茸的那一块。
可千万要平安回来啊,哥。
戎茸正在街边喝茶,手里摆弄着一枚绿色的小东西。他刚从一个小贩手里买的,对方开始还不太乐意,好在他不缺银子,最后还是买了下来。这东西李翼蝉肯定喜欢,他想。
坐他对面的人戴着斗笠,神情有点古怪,好像是对他手里的东西感兴趣。戎茸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欲把小玩意塞进口袋。
“这位小哥,”对方倒是先开口了,“这东西是你从哪里买的?”
戎茸伸手一指刚刚小摊的方向,有点疑惑地看着对面的人。
“那里的东西恐怕都是些假货。”那人笑着摇摇头。
戎茸有点不快:“说什么真的假的,看着好看就行了。”
“你可知这东西的用途?”对方又问。
戎茸皱眉:“不就是个装饰品?”
对方脸上的笑容更甚,看得戎茸一阵不舒服:“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拐弯抹角真讨人嫌。”
“小哥多心了,我也只是随便说说。只是这玉蝉让我想起我家中幼子,他平时就喜欢这些小玩意,名字里还恰好有一‘蝉’字。不知小哥买这东西是给谁的?”
“给我弟弟。他名字里也有一个‘蝉’字。”戎茸答道,把玉蝉塞进口袋。这个人真奇怪,怎么就盯着这东西不放?又不是什么珍贵物件,只是自己想带回去给李翼蝉玩的,难道他也想给自己儿子买一个?
“你弟弟多大了?”那人又问。
“十二了。”貂虽然奇怪对方为何要问,却还是老老实实作答。
“我儿子要是活着,今年也该十二岁了……”那人长叹一口气,脸上一片落寞。戎茸知道他这是想起了伤心事,不好多说,干脆结帐离开了。
原来是睹物思人,戎茸想,怪不得这人这般古怪。
戎茸回到自己落脚的客栈,提笔给李翼蝉写信。他不太会写信,但觉得自己迟迟不归,李翼蝉肯定会担心,于是硬着头皮胡写一气。信写好了,便绑在鸽子腿上送出去。他一心希望自己的信早点送到,却不知鸽子刚飞离客栈,便被不知从哪来的一只手抓了去。
念秋把信放在一边,冷冷一笑。玄天宗,十二岁,蝉,他果真猜得没错。只是那位小兄弟显得有些过于不谙世事,竟连玉蝉是殡葬品都不知,还花大价钱买了个假货,简直就像个小孩。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又很快摇了摇头。
念秋展平一张纸,也提笔写起信来。写下落款后,与戎茸的那张纸叠在一起,重新绑回鸽子脚上。
戎茸可算给他来信了!李翼蝉抱起鸽子又蹦又跳,还亲了鸽子一口。鸽子惊恐万分,一动也不敢动,直到李翼蝉把东西从它腿上解下来,它才摇摇晃晃地飞走。
他展平信纸,细细读完,心想要戎茸写信也真的是很为难他。不过既然知道他一切都好,自己也就放下心来。可奇怪的是,为什么这里还有一张信纸?
“秋叔叔!”李翼蝉看着落款惊讶无比,“他怎么来信了?”念秋叔是他偷溜下山的时候认识的,也许是因为早年丧子,对自己极好。只不过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叔叔,也未曾通过信,为何他的信会与戎茸的一同送来?
看来自己得多写一封回信了,李翼蝉想。
戎茸的信节选:
我现在很好,很平安。我今天吃了一只烧鹅,很好吃,但不能带回去给你吃,会坏。前天吃了烤兔肉,没有山里的兔子好吃。最近天很蓝,偶尔下雨,不冷。给你买了好东西,回去给你玩。要努力练功,保护自己。
吃饭去了。
戎茸
+展开
戎茸找到李翼蝉的时候,他正和一群孩子围成一圈踢毽子。
李翼蝉平时修炼轻功最为刻苦,区区踢毽子自然不在话下,不管从哪飞来的毽子都能轻轻松松接住。为了让大家都玩得开心,他还刻意调整角度,让下一个接到毽子的孩子更轻松一点。
“瞧我的!”一个孩子瞄准飞来的毽子奋力一踢,力气太大把鞋子都甩了出去,惹得其他孩子哈哈大笑起来。眼看毽子和鞋子就要落进一旁的河里,李翼蝉飞身而起,抬脚把毽子踢回圆圈正中,右手抓住鞋子,稳稳落地。孩子们围着李翼蝉又蹦又跳,把他当做英雄,大哥哥大哥哥地叫个不停。
戎茸这时才走上前去。
“该走了。”
“啊!好,我这就来!”
李翼蝉说着,又去跟几个孩子道别。孩子们自然不舍得他走,李翼蝉便跟他们挨个拉勾,约好回来时一定再一起玩,才转身跟戎茸一起离开。
他们在村口跟玄天宗的师兄弟们汇合,一同继续赶路。
门派大比意外中断,突然出现的毒人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玄天宗派出门下弟子,去各地消灭毒人救助百姓。
李翼蝉年纪尚小,本该留守山中,他却硬是悄悄跟着师兄们溜出了山门。他想看看毒人到底长什么样子,还想跟着大家一起救助百姓,在山里一刻也坐不住。结果他毫无疑问地被玄天宗的弟子们发现,差点就被打包送回山里。
几位师兄就李翼蝉的去留讨论了一番,觉得让他去见见世面也是好事一桩,便把李翼蝉留下同行。他们造访了几个附近的村庄,如果没有发现毒人的踪迹,便把解毒的药方交给村民,交待他们发现毒人该怎么处理,再匆匆赶去下一个村庄。
走了数日,他们才第一次发现了毒人。毒人的修为并不高,众人合力就把附近的毒人剿灭干净。附近的村子有人被毒人抓伤,于是玄天宗的众人决定留下几名弟子观察情况,以防受伤之人发生什么异变。
李翼蝉自然被留在了村子里。他也算是见识了毒人,虽然那东西长得令人作呕,让他有点吃不下饭,但他也不后悔自己走了这么一遭。现在留在村里,每天帮着村里的老郎中采药煎药,倒也觉得日子充实愉快。
戎茸也留在村里帮忙。为了避免麻烦,他收起了耳朵,隐藏自己妖族的身份。戎茸为人老实,干活又勤快,村人都很喜欢他,甚至有大婶前来说亲,说要把家里的女儿嫁给他。每到这时,戎茸便会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师兄是修仙之人,一心问道,顾不得这些男欢女爱之事啦!”
李翼蝉用这套说辞打发走村民,转头对戎茸说:“下次要是再有人问你,你就这么跟他讲!”
戎茸点头,李翼蝉在心里偷笑。绒绒年纪都一大把了,可是还跟小孩儿一样!
几个病人的身体一天天好转,似乎没有什么变成毒人的可能了,几个弟子商量过后,决定几日后便离开这个村子。这天他们正收拾行李,一个村民却突然跑来,嘴里喊着:“几位少侠,好像出事了!”
李翼蝉也跟着师兄们急忙跑出门,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被村民们围在中间,好像有几分眼熟。他一见到玄天宗的弟子便大声叫嚷起来:“终于,终于找到你们了!求求你们救救我们村吧!”
李翼蝉这才想起,这人是之前造访过的村庄中的一个铁匠。
“你们走后,毒人就来了!村里人合伙把他们杀光了,死了好几个村民。我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可谁知过了几天之后,那些人从坟里爬出来了!”铁匠说到这里,脸上滚下两行泪,“我的孩子,他才六岁啊……”
李翼蝉眼前浮现一个男孩的模样。那孩子长着一双大眼睛,笑起来脸上有酒窝。把鞋子跟毽子一起踢掉的时候,那孩子也跟着大家一起咯咯笑着。他握紧了拳头,不忍再听。
“不是说要你们把尸体都烧了吗!”一个师兄瞪大了眼睛,“不烧掉的话,毒人还会跑出来啊!”
“该烧,该烧啊!可谁又忍心自己的亲人死后还要受火刑之罪?”
一时间无人说话,只有铁匠的啜泣声不住地响起。
几名玄天宗的弟子立刻赶往铁匠所在的村庄处理毒人。据铁匠所说,村子外面已经到处是毒人,还起了瘴气。村民们纷纷病倒,靠着玄天宗留下的药材勉强支撑。几个尚未染病的青壮年跑出村外去其他村庄求救,他就是其中之一。一路上弟子们皆神色凝重,他们实在不愿看到自己曾经造访过的村庄变成了如此模样。
越往前走,瘴气越重。修仙之人不易受瘴气影响,但几人还是放慢了脚步,提防着毒人的出现。
“拿好你的剑。”戎茸出声提醒李翼蝉。
李翼蝉握住剑柄,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很快,毒人便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没等那个怪物做出什么反应,戎茸便挥剑斩下了它的头。头颅在地上滚了两圈,不动了。
李翼蝉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但他从那颗已经扭曲变形的头颅里看到了某个人的脸。那是住在村东的厨子亮哥,他做的饭很好吃。他强忍着胃里的翻涌,拔剑出鞘。
也许是听到了这里的声音,更多的毒人朝着这里来了。
身材高大的毒人步履蹒跚地走来,他曾经让李翼蝉去摸他家的牛。李翼蝉一剑斩断他的手臂,又刺中他的胸口。
厨子家隔壁的老奶奶六十多岁,耳朵有点背,但总是笑眯眯的。李翼蝉砍断了她的腿,又斩下了她的头。他想大哭一场,最后却只能把牙关咬得更紧。
必须把毒人杀光,烧光,才能结束眼前的噩梦。李翼蝉让自己不再去想,只是不断地挥剑,不管面前的那人曾经是谁,他都必须将其斩杀——直到他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在浓雾中清晰起来。
“哥,”李翼蝉的声音里满是无助,“哥……”
听到声音,戎茸转过头来。他也杀了不少毒人,以他的修为来说,斩杀毒人就像吃饭喝水一般容易,但他想着李翼蝉需要接受历练,便放任他上阵杀敌,同时也暗中留心那边的状况。听见李翼蝉叫他,他便看向李翼蝉手指的方向。
即便全身已经溃烂,他们还是看得出那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它慢慢朝两人走来,李翼蝉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伸手去捡,却发现手颤抖地握不住剑柄。
“到我身后去。别看。”戎茸说。
李翼蝉摇头。
“我必须看。”
他颤抖着捡起剑,抬起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进土地里。戎茸并未再多言语,手中剑光一闪,头颅滚落在地。李翼蝉只觉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不远处那颗小小的头颅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那个孩子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杀光毒人并不是结束。毒人的尸体如果不处理干净,围绕在村子里的瘴气也不会消失。几个弟子把尸体堆在一起,用烈火付之一炬。
李翼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戎茸站在他旁边,把手放在他肩膀上,这让李翼蝉感到些许安慰。
“这样的事,是不是还有很多?”他问。
戎茸沉默地点了点头。
“都说得道成仙便能普度苍生,可我们连一个孩子都救不了!”李翼蝉大喊,“那我们求道修仙,就算活上个一百年一千年,又有什么用呢!”
他流着眼泪去看戎茸,期盼着戎茸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戎茸沉默了一会儿。
“我是妖兽,见过很多这样残酷的事,我的家人都死了,只有我因为修仙活了下来,”他摸了摸李翼蝉的头,“就算修仙救不了人,总是可以自保。如果你觉得修仙救不了人,就让我来帮你。我们两个一起,应该能救下更多人。”
“是吗……”李翼蝉轻轻地说。他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不知为何,有种自己也在其中被炙烤的错觉。
村庄里的瘴气终于散去,但许多村民仍旧卧病在床。因此玄天宗的弟子们打算在村庄多留几日,帮助村民照顾病人。
李翼蝉也病倒了,不是中了瘴气之毒,只是因为这几日经历太多,吃不好睡不着,后来竟然发起高烧来。他昏昏沉沉睡了好几日,依稀知道师兄们轮流来照顾他,戎茸待的最久,晚上也睡在这里。他断断续续地做许多梦,梦见人的哭喊声和大火,梦见死去的人的脸,最终他清醒过来,窗外雷声阵阵,一场大雨洗刷着天地间所有的不净。
戎茸见他醒了,十分高兴,端来水和汤药要他喝,喝完又给他一块糖解苦。李翼蝉含着糖,嘴里又苦又甜,他看向窗外的倾盆大雨,转头对戎茸说:
“我想清楚了。救不了他们,是因为我们没有力量。我若强上一分,就能多救一人,倘若他日我得道升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地万物皆由我来主宰,就能让这世上人人幸福平安……”
轰隆!
耀眼的白光闪过,将整间屋子突兀地照得惨白。一声惊雷在他们头顶炸响,吞没了李翼蝉的声音。雨似乎变得更大了。
李翼蝉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戎茸,想从他那得到一些回应。
“那就好好修炼吧,”戎茸点了点头,“我们一起。等到你真的得道成仙那天,可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
“不会忘的,”李翼蝉眼神坚定,“绝对不会忘。”
像是在应和他的话似的,一道闪电劈开夜空,发出震耳欲聋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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