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爽到。
淳淳好人渣的一个IF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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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无雪的巫女来时,手中握着一柄素色无装饰的太刀。
太刀的一端落在地上,就这般被毫不珍惜地拖着走了一路。拖拽的痕迹在雪地中留下深而长远的裂痕,倒比一旁非人的异类那轻飘飘的脚步还要更加明晰,割开无瑕无伤痕的雪,仿若存有意图一般,在雪原上留下不容忽视的印记。
巫女来时,是这样顶着风雪,小步、小步的走来的。
她提着一柄太刀,这是在这附近所能找到的,勉强还算是像样的器具。非人的怪异用不着这种为人之子所锤炼出的铁器,咬合、贯穿、撕裂,这些正是这一代继承了土蜘蛛血脉的巫女与生俱来天赋与本能,她的爪牙比寻常利刃要更致命,她的毒素甚至能融钢铁,对于捕猎者来说,这些已然足够,实在不需旁的什么。
因此,来无雪的巫女从不用刀。可尽管如此,巫女还是带着太刀缓步来了。
因她知道,有人需要使用这样东西。
雪山之上,在常人难以分辨方向的山峰深处,那匹雪见村人人叩拜的白色野兽在更深远的洞窟中徘徊。野兽不时发出低沉的吼叫,脚步令山麓也震颤。
它已忍饥数日,此时正该是饥肠辘辘,笑纳信者奉上的祭物的时候。可唯独今年不同往常,鼻尖的香味犹在,触手可得的佳肴却四散逃离,野兽的头脑无法解读这样的情状,被溶解在饥饿与渴求中的理性逐渐消弭。
饥饿,饥饿,饥饿,雪山的恶神发出无法忍耐地咆哮,携卷着暴怒,追迹着食物的香气奔跑起来。
而恶神巢穴的出口处,巫女抖落肩头的积雪,缓缓停下了脚步。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即便不用双眼去搜寻,也依然能够凭借被强行刻入的本能,准确地锁定那个令她欢喜的气息。那是沾染着雪花的凉意与古怪的腥涩气味,无法遮掩的,香醇的、甜美的、蜜糖一般的那个人。
来无雪的巫女向前踏出一步。
在这急迫的跨步之间,巫女裹上一层柔软的皮囊,短暂地重新变为人。
变为人的神堂加奈惠向前踏出一步。
蒙蒙的月光自她的背后洒入阴暗的巢穴,姿态姣好的黑色影子逐渐拉长,那一直站在阴影中的男人于是在这时才终于转过身,任由黑色的少女圣像从袍袖到衣襟,最终缓慢地爬上自己的面颊。
“……您在,这里。”
神堂加奈惠发出浮游而虔诚的,如谓叹一般的声音。
在这时,她已完全像个合乎年纪的少女,苍白的双颊首次染上薄薄的红,眸中印出浅浅的悸动。而下一秒,贪婪的思慕与爱恋即撑破皮囊向外满溢,四溢流淌倾泻,毫无遮掩地欲念如蛛网般细细缠绕,寸寸舔舐,密密相拥。
“您已让我看到,人亦可以战胜神明。”
她轻声说。投在男人身上的影子,一会儿是加奈惠少女的模样,一会儿又变成另一种神圣的东西,交织着最纯净的渴慕,支棱出尖锐的鳌爪,亲密地轻轻磋磨。
“久我大人……久我大人。”
逐渐失去姿态的那东西发出嘶哑的声音,肢节异样的涌动声骚然而起。
“您并没有说谎。”
神之子说。
“您已令我看到,您还将让我看到……”
人能够战胜神明。
人能够杀死神明。
制造工具,使用道具,就算孱弱无力的人类,也能够——
也能够……
“……加奈惠。”
被蜘蛛的鳌足勾笼,被异形的蛛女织在阴影下的男人终于开了口。
“加奈惠。“
他这样唤道。只在这时,男人才换了这样亲密的称呼,不再用彬彬有礼的尊敬口吻。
他终于像神堂加奈惠曾期盼过的那样,伸手抚上她的颜面,那是一层冰冷坚硬的外壳,扣住怪物所有的神色,嵌在甲壳上的数对黑亮的复眼一转不转,只注视着眼前的人。
蜘蛛女郎温顺地低垂头颅,竭力将自己庞大的身躯压低一些,再压低一些。只要他还呼唤那个名字,它便依然还是加奈惠,离开家的加奈惠,有了心仪之人的加奈惠——神堂加奈惠,不论实际她已变成何种模样。
久我大人。
蜘蛛的发声器官艰难地动作,自硬质的喉管中,破碎的气音难以拼凑出完整的腔调。它收敛着能轻巧地将面前的人碾碎的长足,隐藏起能将对方从皮到骨,连同那颗空洞的心脏和每一根神经末梢也完全融化的毒液,温顺地雌伏下来。
它小心翼翼地将难以感受到温度的坚壳递送到男人的手掌下,残存的类人的前肢轻而再轻地落在对方的脸面上。
月光再也无法洒入这样的地方了。
那怪物雪样的丝线自头颅上垂下,以驯服的姿态拂过男人的面颊,平伏在地面上。它以亮白柔顺的蛛丝和最柔软无害的肢体,来描摹爱人的轮廓,最后一丝脉脉温情藏在那些缠绵的发丝中,垂在男人眼角唇瓣,落在男人颈窝,轻轻厮磨。
这虔诚的“亲吻”,谨遵爱人曾有的旨意,缠绵而谨慎,一直持续到对方再度开口。
“时间快到了。“男人这样说。
他轻声唤她:
“该开始了。“
“——かなえ。“
一瞬之间,怪物停止了所有的骚动。
神堂加奈惠的皮囊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四下溃散,化为乌有。似人的东西不再是人,却也不再是怪物的姿态,神圣一寸一寸重新贴合在那具肉体上,月光洒落于细白的皮肉,不需任何遮掩,冰冷地拥抱所有来自天上的光。
来无雪的巫女便这样站在明亮的雪中。
巫女的脚边落着一把素色的、无装饰的,只锋利一点尚还可取的太刀。
巢穴深处,野兽的咆哮声愈发近,恶神的震怒令荒山也不禁颤动,尘土细细密密的落下。终于将身姿洒晒于月光下的男人移动脚步,他弯下身,衣袖垂落,那些附着在白衣上的冷硬发黑的污渍惊心触目,令那看似挺拔光洁的身姿,在荧光中染上最深重的灰。
男人的影子和幽暗的食人之巢融为一体,好像天生便贴合无比,做好准备要吞噬所有明亮的或美好的东西。
站在那儿的正是人类,正是愚蠢族群自我划分层级后的产物,象征毫无道理堂而皇之的支配本身,通过正当地消耗、无意义地浪费、蛮横地占有来显示其权威,肉身从淤泥中来,灵魂便也自这块软泥中诞生。
“你也期望这样的结局,对吗。“
有着美善皮囊的支配者温和地说,“我明白的,当然。你早就同我说过,是不是?“
久我淳捡起太刀。
他看向面前的巫女,看向无暇的神之子,纤尘不染、纯白的惑神之物。
“久我大人的期望,便是加奈惠的期望。“
那物件给予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久我大人没有说谎。“
巫女郑重地宣判,“久我大人已经令加奈惠见到了,脆弱的人,也可以杀死神明。“
人能够战胜神明。
人能够杀死神明。
制造工具,使用道具。弱小却狡猾的人类从来不甘愿伏身于异类,于是想尽办法,在绝对的暴力面前,也仍不放弃挣扎。
该准备的东西,已经全部备齐了。
“雪男大人就快要到来了。“
来无雪的巫女说。
神明的孩子,来无雪的かなえ说。
温顺地垂下头颅,坦露出雪白后颈的少女说。
盛装美酒的酒盏说。
“请使用かなえ。“
“——淳大人。请您,使用我。“
该有的工具已经全部在这里了。
而被请求的人类则微笑着回答:
“谢谢你。”
他略微停顿,然后轻声说:
“睡吧。加奈惠。”
月光在此处微微晃动。
那来自天上的光倏尔明亮,一瞬之后,复又仿若被蒙上一层薄纱,或被缠上细密丝线,终于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地黯淡下来。
芳醇的香气缓缓飘散,酒盏歪斜,神明也陶醉的美酒细细缕缕地倾淌。
最纯净香甜的神酒,经由男人的手,终于安静撒泼在洁白雪地上。
+展开
我看傻了 好劲 好劲……!!!!!
香死我来… 这个加奈惠的这股人外&仙感就真的很有蛊惑到我【?
淳总在我脑中的形象构建已经彻底舍弓用太刀了怎会如此
包含性转小段子&两次接龙片段
杂七杂八,随便堆堆
等回家再缓缓开始写结局
懒得统计字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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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久我淳来说,在荒废老宅中的日子很是难熬。
这陈述中有一多半,是源于众所公认的实际现状,是被公认了的——毕竟他们现在算是落难于此,勉强保证衣食不缺已属不易,更多的就不便奢求了。
在这一方面,至少他们连日来的探索勉强还算有些收获,别的不说,活过未来几天,暂且还是不成问题的。
‘难熬’这个词,撇开这些客观的状况,剩下的,就完全属于久我淳私人情绪的范畴了。
房屋破旧,满是尘土与不明脏污,被褥泛着潮气,浓重的霉味无孔不入。这些就已时时拂动她被娇惯着养成的敏感神经,叫她时刻紧绷,总不痛快,而吃食上也只能从简,每日饱腹都是侥幸,久我淳除自身外,尚且还要顾及妹妹堇的状况,情况便更加艰难起来。
偷盗所得的米面,粗糙廉价的点心,还有鱼塘里垂钓所获的古怪鱼类,这些平日里再难以出现在她视野中的吃食,现在却维系着她们姐妹的生命线,世事难料,委实令人唏嘘。
“淳想要这些吗。”
一直跟在淳身边的黑发少年似乎看出她的忧虑,适时地询问,“您喜欢的话,我会替您去找。”
说着这样平静真诚,毫无遮掩的话,神堂歌那絵自然地捉住身边人的手,将那只拥有不事生产的特权阶级标志一般的细致柔软的手,珍而重之地合拢在掌心。
清冷寡言的少年垂下头颅,乖顺地将自己的面颊虚虚贴在对方手心旁,像是早已被驯服的动物似的轻轻磨蹭,双眼却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淳,透露出与乖顺地动作全不相似的某种野心。
“您喜欢什么呢。只要您喜欢,我都会为您献上。”
眸光清澈而专注,只映照出一人的毒虫低声嘶嘶,缓言轻语:
“这样一来,您会喜欢我吗。”
“久我大人。久我大人。”
“您会喜欢我吗。”
“……淳,你会喜欢我吗。”
*
零散的星光在他的眼前碎裂开来。
那是一片怎样无畏的繁星,甘愿粉身碎骨,化作少女最虔诚的点缀。那是怎样一片烂漫的繁星,温顺地在她指尖萦绕,与她翩翩共舞。
而华发流转间,整室煌煌如星河陨坠,碎芒落得满地。极致地荣光后,那些星子便也随着少女最终垂下的指尖一同沉寂,星光落幕,却又盈盈不散,温温不衰。
神堂加奈惠垂下衣袖,打散了袍服上最后一点微光。
一旁观赏到这样景象的笃磨梦九郎不免捧场地拍手喝彩。
他饶有兴味地踱步上前,对上女孩平静无波、又似带着些许茫然的黑眸,便起了几分趣味,勾起一抹惯常的笑容,凑近了对方,密密相贴,又轻言漫语,如有蛊惑般低哑道:
“你女装方式不对,让我正确示范给你看!”
*
少年理当是神圣的。
那具身躯是神明所雕琢的杰作,自诞生起便越过茫然无知的孩童时期,凋零时也即回归神的怀抱,因而存在于世时,始终是鼎盛的,是完美的,是无可挑剔而容光焕发的。
可在这样一具容器中,所容纳的灵魂却与器具大不相同。除我们的引路人,我们须崇敬的神外,凡人的灵魂不可称有完美,我们早已知道,正因残缺而为人,正因残缺而使人受神宠爱,正因残缺,人才诞生于世间。
这样的灵魂被置于毫无缺憾的器具内,纯熟的肉体已做好了万全准备,懵懂的精神却还对自身的诉求与使命一无所知。于是人便彷徨,便无助,便淌落泪水,在这时,美与爱就从泪花中冉冉升起。
那似神的魔鬼披着美善的外衣,轻柔地环抱这少年,她的怀抱每增一分软和温香,少年与生俱来的神圣便要折损相同多。魔鬼用细腻的语言诉说什么是美,什么是爱,魔鬼用柔美的手抚摸少年的肌肤,将那些美,那些爱,与最深切却残缺的欲望相连。
于是少年终于知道爱,知道渴望,知道欲念。从泪花中生的美与善是背离神的魔鬼,从泪花中生的爱与欲是对抗神的魔鬼。完满无缺的容器中盛装的灵魂将其误认为神的语言,神的指示,高兴地听从,急急地依靠,将美与爱,爱与欲纳入身体,让其包裹灵魂,自此终于安堵,认为无一所缺,无可挑剔了。
而神终于叹息。少年的器具之精巧在魔鬼的手下融化,少年的软弱彷徨成为魔鬼的温床,而人逐渐离开神之怀抱,身躯不再完美,灵魂不再残缺,人最终背离神,与魔鬼共同舞蹈。
不再鼎盛,不再完美,不再无可挑剔而容光焕发。少年不再是少年,而人终于成为人。
少年理当是神圣的。
而人终将在泥泞爱欲中打滚。
+展开总字数3392
随手瞎写,后续情节山中老师已经写过了,那我立刻偷懒!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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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怎么看都显得古怪的小鱼暂且不提。
遭遇少女突兀而热烈、直白又灼灼逼人的告白,久我淳吃惊之余,也不免在困惑中生出诸多疑问。
说一句实话。
被女性或委婉、或直白地表达好意,这样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不算有多新鲜的。
毕竟,他也已有十九岁,虽还在学府之中勤学上进,但家中的一些生意买卖,条条目目,却也早早对他这独子开放,便如与霍特相关的那桩铁道的生意,签合约者还是他的父亲,许多主持接洽等需脸面的工作,却已全权由他代劳。
这样情形下,只消这少爷五官再周正些,周遭生出许多爱慕与韵事,就可说是在所难免,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只是,神堂加奈惠的好意来得毕竟太过突然。时机不对,场合也不对,不论怎么看,都显得唐突而不合时宜——不合时宜的,在淳惯常所受的教育看来,多半是不好的、没有益处的。
这样的一份评定对于一位好人家的闺秀来说,或许的确太过残酷。久我淳以此当作自己无法明确地拒绝对方的理由,虽然心中惊诧,却还是能耐着性子,委婉地劝告对方。
“好人家的女子是不该这样直白地说话的。”
“合该……合该,更矜持些,委婉些。”
他称作是劝告的逃避似乎一时起到了些微作用,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像是默默拿定了什么主意,暂时退去了。
但第二天,这华族少爷就会发现,自己的估计实在太过轻松乐观。
这一天细雪蒙蒙,久我淳一早起来,走出房间,尚且只来得及与人道声早安,便被从兄长身后扑出的女孩牢牢抓住。对方像是全不在意周围众人打量的神色,也对兄长神堂清叶的怒目无动于衷,只扯住他的衣袖,固执地不愿意松开。
“久我大人,请收下这个。”
像是满心满眼只瞧见一人,女孩献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紧握的东西捧到淳的面前。
那是一根明显经过修剪的树枝,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中,不知道到哪里才能寻来这样一枝尚带有点点绿意的柔韧枝条。
而在树枝上,还绑着一张纸条。
“……”
那源氏夜访于嵯峨野,暗生情愫赠柳条,的确是自古以来的佳话韵事。而今人效仿,又增添许多风雅,多有美谈。
这样的形式,久我淳当然不会说他辨认不出,可,这样的形式……
“……谢谢。”
他最终还是在少女冲破平淡表情的自豪与期待之下,自对方手中接过枝条,将被仔细摘掉了粗糙突起的东西抓在掌心,然后垂下眼,微微错开神堂加奈惠坦荡没有一丝遮掩的注视。
而在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神堂清叶终于难以按捺,他一个跨步上前,拦在自己妹妹与淳之间,先是又气又恨地剜了久我淳一眼,随即按住妹妹的肩膀,急迫又带些刻意地小声劝阻道:
“不、不可以这样!加奈惠,你忘了吗,家里已经决定要送你进…宫……你的身份……总之,你不可以这样!”
‘进宫’?
久我淳自认灵敏的听力捕捉到这一词汇,他将注意力从绑缚在树枝上的白色纸条上移开,然后深深地、深深地……
带着几分古怪意味地看了神堂清叶一眼。
*
自称神堂清叶的少年人,或许的确带有那种名家养育出的娇惯气,也确乎拥有不寻常的品格,以及他们这一类人共有的那种傲慢,只不过淳要藏得更深些,而神堂清叶则太不知收敛。
这还是些微小事,不值一提,无可厚非。尽管淳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交际圈中何时有了一户姓神堂的人家,但也许是神堂家低调避世,不为人知,他从未接触过,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只是,听听,他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我妹妹是作为未来皇妃被家族精心培育长大的,所以请您不要随意接近欺骗她,可以吗。”
他竟说他的妹妹,那位不知世事的神堂加奈惠小姐,是作为未来皇妃被家中细心培养调教,并准备送入宫中之人?
他怎样敢撒这样的谎,他怎么有底气,堂堂正正地讲这种必然会被揭穿的谎言?
淳借着手中蜡烛摇曳不定的光,视线隐晦地落在一旁正冷眼看他们闯入民宅的神堂清叶身上。
回忆起白天时曾有过的对话,他一时喉头发痒,险些在这样的场合笑出声来。
人在挣扎着求生,呐喊着拒绝死亡时,往往会迸发出超出承载的能量,做到许多平常难以做到的事,这被世人称作奇迹来歌颂,来宣扬。
而在淳看来,大约只是所有底线都在切实的存亡面前做出妥协,管控生理心理的闸门全部敞开,不再有所拘束,不再计较与生死存亡相比微不足道的损伤,这样一来,人自然就有了超常的能力,能做到许多事情了。
比如说,在风雪中也能踏出一条路来,毫无方向,却还是寻找到了强夺他们财物的村庄,又比如现在——在夜色遮掩中偷偷潜入村中民宅,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掠走对方所有的物品,就像当初村民们对他们所做的那样。
这并不是正常状态下,久我淳会做的事。
但在这样的时候,他不仅不曾反对他人的决定,甚至推波助澜,率先从狭窄肮脏的货架上拿取食物,十足的自然与坦荡。
“这样不问自取真的好吗……”
有人揣揣不安地提出质疑。
而久我面色淡淡,在黑暗中不再遮掩神色中的冷漠,平静答道:
“不必担心,我下山后,自然会支付等价的钱财。”
这不是个谎言,却也并非真诚的许诺。但就是这样一个从根本处就站不住脚的虚假承诺,却立即顺利使队伍中的杂音消弭,为所有人提供了将自身行动正当化的借口。
是啊,如果不是这些村民,他们何至于此呢?可他们毕竟也不是什么强盗,到底还是一群良善的好人,现在不过是取用一些生存所需之物,等到脱困之后,自然还是要偿还的。
至于下山之后,还要清算令他们身陷苦境的这笔账,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豆包易坏,糖果又稍显不足,挑挑拣拣一轮,淳最终将目标锁定在货架上的大福点心上。把手里的大福递给身边满脸期待的妹妹,他稍一停顿,心思转过一圈,取大福的手便转了个弯,朝身边的神堂清叶的手中也塞了一个。
姓神堂的这对兄妹,似乎都对常人关心的能量摄取毫无兴趣,这实在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兄妹二人仅仅只在昨天晚上分到一碗稀粥,量不足,质更是无从谈起,除此之外,两人再没有获得任何足以果腹的食物,情况不可谓不艰难。
可对于这样的待遇,神堂兄妹不仅没有任何怨言,神堂清叶看他们四处搜索时的面色依然平静中带着漠然,甚至神堂加奈惠在私下里,还同他直言不讳地表明,自己并不需要这些食物。
不需要这些。她并不需要食用这样的东西。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淳偏过头,在黑暗的掩护中谨慎地观察对方的反应。
作为被观察的一方,神堂清叶似乎对这种隐秘的打量毫无所觉,他对淳塞过来的东西毫无兴趣,反而盯着货架另一侧,盯着那些被得地和大场兄弟拿在手里的金平糖,少年一直平静的面色微动,眼神中明白地透露出了遮掩不住的好奇,以及一丝丝被细心藏起的渴望。
……
很难说淳的观察,究竟有没有得到令他满意的结果,唯一一件所有人都可以确定的事实是,今夜注定无法平静地度过。
“……跟你们出来好累。”
将屋主简简单单打翻在地,少年徐徐叹了口气,难得显露出些许疲惫之色,显见并非体力不支之类的理由,而更多的是心情上的问题。
他甚至撇了撇嘴,颦起秀气的眉,将不愉快直接放在面上,口中说着仿佛像是赌气一般的话,就如同是等待着被轻声安慰、好言哄劝的孩童,清楚明白得让人不禁莞尔。
“这也算是新鲜尝试吧。”拿捏着话语的分寸,淳自认还算娴熟地安抚对方,“神堂君也不是孩子了,不是吗。对于成年人来说,这样的事情也算不上什么。”
黑发少年的眉头微动,那张端正秀致的面容隐隐露出一丝破绽,很快便又被本人遮掩,“……但是很累。”他坚持说,然后用力点了点头,像是用这语句又说服了自己,瞪向淳时,颇有些怒气冲冲,从鼻中重重哼出气来。
“下次这种事情请不要叫我!”
神堂家的小少爷虽摆足了气势,很有种掷地有声地放出狠话的决绝,然而他吐露恶语的对手却对此毫不在意,脸上挂着的笑变也未变,迎着他的话尾音,就将对话继续接下去。
“辛苦你了。”
在神堂看来一定是个可恶的对手,自己却对此无所察觉——或者说,他有意忽略了这一点,久我淳乐于带着微笑,以言语堵住对方的去路。
“多亏有你在,神堂君这样可靠,加奈惠小姐一定也以你为豪吧。”他说,“不过,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借着这样的机会多多锻炼自己,神堂君未来一定会变得更加可靠。”
这番话令面色不快的人的神色稍稍缓和,但还未等淳再继续顺势安抚,少年忽然又皱起眉,微眯起双眼,像是陡然起了疑心的野兽,目光灼灼地抬头看向他。
“稍微等一下。”
说这句话时,神堂清叶的语调反而平静下来,透出些许山雨欲来的意味,叫在场的其余众人都不免心中一凛,众人闭紧了嘴,明里暗里,视线全都投向在场的两位少爷。
“久我君。”
这或许是几天以来,神堂清叶头一次正式叫出这个名字,但他显然无心关注自己言语的变化,而是情绪颇为压抑地将一字一句按在舌尖,再重重地吐倒出去。
一室安静中,只听他问道:
“你刚刚,叫我妹妹什么?”
+展开总字数3110
我终于写到第二天了,太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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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些什么,就像天上飘落的雪花,没人能预料它将飘往何方。
直到事情真正发生。
直到雪花落在旅人的前额。
久我淳抬手抹去额上滑落的雪水。
隔了一小会,他才意识到面上的凉意,小小地打了个寒颤,然后将手里的鱼竿抬起,用力插进地上厚厚冰雪中。
说是鱼竿,其实也不过是一杆枯黄的竹枝,上面缠着些破布,接着鱼线,勉强就可以使用了。虽然破旧,却也是宝贵的工具,是好不容易才获得的。
用着这样的鱼竿能否钓上鱼来,说一句实话,这实在令人怀疑,可有借他们这些工具的咲田麻雪亲身示范,看着那村民女孩一抬杆便钓上一尾肥鱼,众人也不得不承认,或许他们收获寥寥,的确并非是钓竿的问题。
因雪后积寒,鱼竿被这样往地里一插,倒也还能插稳。久我淳直起身,动了动浑身上下僵硬难耐的关节,微不可察地叹出一口气。
必须要坦白的说,他并没有放多少心思在钓鱼这件事上。
他的思绪这两天来,总被无法令人乐观的现状与来自他人的杂乱无章的信息填满,一时去想那雪见村所闻的种种怪象,一时又想叫做雪男的男人仿若真诚无垢的诸多言行,有用的与无用的,一应场景画面在脑中盘旋,纷繁杂乱,如细密蛛网交织,拉扯缠裹着他的思维,最终落在网中,落在黑发少女柔美精致的影子里。
无可遏止的,久我淳总在思考的最后想到神堂加奈惠。
长在这时代的青年,并不是时下那种因新奇时髦,就口称追求自由恋爱,最终只会闹出满地丑事的年轻人。再具体点说,他也非生性多情浪荡、说到爱情便将灵魂也点燃,生死与共的把戏叫人生厌的那种文人。
久我淳不是这样的人。若问其本质,则会发觉其中对风花雪月毫无追求,不爱与人暧昧纠缠的无趣内核,只将未来必定有的婚姻关系,视作人生这台机械理所当然的某样配件,到了合适的时机,便选取合适的配件,将其嵌入将来有为的华族继承者的人生中,事情就可以称作圆满,没有什么可忧虑了。
这想法早已根深蒂固,事到如今,也不必改变什么。在山中日月门下的学习,或许令这华族少爷体味颇多,却于人格的转变上毫无助力——勤学博思是用于专心学问时的,这一点师生双方具都无可挑剔,而私下里,便也学神情如何温情暗喻,学言语如何婉转惑人,久我淳很快判断出,这对自己而言,显然也是颇为有益的。
他在短暂地想到神堂加奈惠时,脑中总会短暂地浮现那套合适与否的理论,然后立即被理性压下,被之后种种异样冲刷,直至再也不见端倪。
女孩不是显眼的那一类人,这事淳早已说过。但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令人措手不及,不显眼的神堂加奈惠就扬起脸,用她那双澄澈到古怪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视自己,言语轻且细,却不容错辨,不容逃避。
她喊住自己,微启唇瓣,竟然说:
“久我大人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如果能够将这些东西送给您的话,您会感到开心吗?”
“您会感到满足,会因此而喜欢我吗?”
正是这在他看来不声不响、文静纤细,带着些许不谙世事的纯然依偎在兄长身旁的女孩,在昨日他因不耐寒冷而微微发抖时,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双手自然地将他的右手拢进手心,然后对他说——
“不论久我大人想要什么,我都会为您献上。”
“您会——喜爱我,不再离开我吗?”
“……”
华族青年猛然皱眉,一把提起鱼竿,用力朝上扬起。
尖锐冰冷的鱼钩在他眼前大幅摆动,带着冰冷的湖水和隐隐约约的腥气,最终安静垂下,落在久我淳眼前。
空杆。鱼食已在烦恼时被狡猾的鱼儿食尽,空留下蹩脚捕手粗劣的铁钩,空空荡荡好似讥讽。
淳假做未注意到一旁咲田麻雪勾起唇角明晃晃的嘲笑,忍住恶心再度置好鱼饵,挥杆将钓钩再一次甩出。
做完这些,他一言不发地将手伸进身旁白雪中,反复磋磨擦拭,直到皮肤开始充血泛红,这才停了下来。
“你这是搞什么鬼?”
一侧传来咲田不算友善的质问,淳沉默片刻,并未回答。
他心情不虞,正强迫自己将思维引回正确的、该继续思考的事情上来。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正因如此,才更奇怪,才更危险——管控自己的言行、举止、甚至思想,这本应是理所当然,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才对。
在搜寻到足够支撑路途所需的物资,并对这一片的地形稍有把握之前,贸然离开目前所有的简陋居所,这无疑是不合适的。
青年在冰天雪地中,依靠切实的寒冷逼迫自己不得不琢磨这一现实的问题,这才总算勉强自己,重新专注起来。
这两天放了晴,白日里并不下雪,风也不那样凛冽,好似天公终于作美,想要放掉这一群被困于皑皑白雪中的可怜人了。可这些经历过那样肆虐的风雪的人却心知肚明,雪原的气候远比女子的脾气古怪更甚,说不准何时便要发作起来,将无准备的人生生吞噬,待风暴过去,便又是一片怡然平静,无波且无痕。
相较于自然来说,个人的能力不值一提。华族少爷虽自信,却尚未自负轻狂到要以身挑战一片大地的程度,因而即便有种种不适,仍强忍着按捺下来,在接过咲田麻雪递来的破竹竿时,甚至忍下了对方嘴角明晃晃的讥讽,好言好语地道了声谢。
对方这样的态度,又和神堂加奈惠一点也不一样。咲田麻雪性格虽坏,带着股泼辣和尖锐,一应打扮举止却都还是典型的小村庄里的那种女孩,常握鱼竿的手指节微微突出,皮肤粗糙,这样的一双手,是淳先前从未接触过的。
而神堂……
鱼竿隐约被微微拉扯,淳急忙将杆身抬起,一些被跃出水面的鱼钩带起的水花溅撒在他身上,可铁钩上仍旧空空如也,只余两根水草挂在上头,湿哒哒向下垂落。
空杆。
鱼或者的确比人还要更敏锐,总不愿去咬毫无诚意的钩,只夺走并不算那么香甜的饵。
“嗤。”
带着十足嘲讽的笑声突兀地响起。
“你这人看起来没什么天赋。”
在未冻结的冰面的另一边,咲田麻雪再一次从唇齿间溢出几声不遮不掩的嘲笑,微微扬起眉头,以眼角些微眸光表达对蹩脚垂钓者的不屑,“不如趁早放弃,找找别的出路,现在这样也是浪费时间。”
“……或许,我只是还需要多练习。”
久我淳朝对方扯了扯嘴角,这样回答道。
他原本大约是想做一个得体的笑容,来应对这句无可反驳的嘲弄,但早已被冻僵的肌肉不听使唤,让这表情变成了被挖苦者独有的那种神色,也成功地令村中的渔女颇感畅快的笑起来。
“练习空杆?那你很可以哦。”咲田麻雪挖苦地说。
久我淳扭过脸,不打算再理会对方的恶语。从一开始,这总与雪男同入同出,对那高大却懵懂的男人似带着几分古怪的保护欲与责任感的村女,就未向他们这些落难之人展露过多少称得上友善的态度。
对方的态度恶劣,恶意毫不遮掩,这其实并不奇怪。倒不如说,在咲田恶劣言辞背后,她那些矛盾的举动,才是真正令他感到古怪的地方。
村民们强行夺走了他们的财物,并将他们这些无法抵御风雪的人丢在雪地里,不论从哪方面来论道,与雪见村站在同一立场的雪男及咲田,都不该对他们存有多少善心。
但古怪的是,他们的态度却偏偏在这其中模糊的地带摇摆不定。雪男会因旁人一句讽刺,便在第二日为他们带来肉食,咲田麻雪也不情不愿地在面上摆明了嫌弃,却借他们钓具,并将自己的垂钓场所分享与人。
对于淳来说,这几乎是难以理解的。
见不到钓上鱼来的希望,今日天色又渐渐暗淡,华族少爷松松肩膀,索性将鱼线缠回杆上,递还给咲田。
“感谢咲田小姐提供的助力,看来我的确缺乏天赋,还是下次再……”
他一句话未说完,咲田讥讽的笑才扬起到一半,湖面上忽然生起小小的水波,一阵波澜后,一条细小的鱼苗裹着一团水草,发出古怪的声音从湖中跃起,正好摔落在久我淳的脚边。
沉默在举着鱼竿的两人之中蔓延,双方似乎都忘记了方才要说的话,盯着地上的鱼一言不发。
隔了好一会,咲田麻雪才神色古怪地俯身捡起那条自投罗网,将自己摔个半死的小鱼,连同上面缠绕的黏糊糊的水草一起,一把塞进身边人的手里。
无视青年一瞬间扭曲厌恶的神色,乡下村庄长大的女孩难得婉转地打量了对方一会,语气古怪地开了口:“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能耐……”
她面色几经变化,最终挑起眉,恶声恶气地道:
“喂,快给我老实交代,你到底耍了什么鬼把戏,凭什么,钓鱼居然还能靠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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