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左右,他们回到了事务所,安屋敷走在前面推开门,一名粉发女性正坐在沙发那边和两位学生聊天,她用新闻报道般的语气跟两个孩子描述着中间人遭袭事件的来龙去脉,伊吹听得眉头皱起,而东云已经快缩到沙发最边上了。
“这次的事情可能警察那边也要介入,新闻报道和网上已经开始有传闻了喔,不知道是谁开头的,说是喜欢折磨人的愉悦犯在无差别行凶,论坛上讨论了下就飞快传开了……啊,你们回来了。”粉发女性抬起头,朝进门的人招手,“巴里先生状态如何?”
“他还是处于昏迷状态,再不醒过来的话应该要转去协会医疗部住院了。瞳,你在说的事情是?”安屋敷说着走到沙发旁,在最后的晴川宏带上门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位。
那么这位应该就是没见过的绫部瞳了。威尔打量起粉发女性,她剪着乱翘的梨花头,穿着一身宽大的运动外套,跷着二郎腿随意地倚靠在沙发上,看上去尤其随性自在。
“这个。”绫部瞳一边说着,展示起自己的手机屏幕,是S区T市大型聊天论坛的界面。
「谈笑间八卦手到擒来:虽然原帖好像帖主自己删除了,但我这边存了哦,大家来看看,这事超令人在意的不是吗!“我是那天上夜班,中途休息去买夜宵的时候看到的,一个人就那样倒在路边电线杆旁,手上还血淋淋的,吓得我当场先叫了救护车然后报警,幸好人没死,难道我们那块藏了个逃犯!?”」
「天生我材必没用:不会吧,要是原帖删了感觉这事情更像真的了,住那块区域的人晚上出门都小心点」
「阿红今天吃饱了吗:按道理要是有这种事应该会有全区通缉令的吧,出了这种事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我们一般小市民要怎么办……」
「哒哒滴答音乐家:E区的商业街事件都闹那么大了,S区这边的管理层也应该长点心吧?」
威尔浏览了一遍她展示的论坛内容,立刻提出自己的疑问:“没有对第一现场发现人用记忆混淆吗?”
“第一个受害者出现的时候还没有定性成魔法事件,在警察那边报案时作为故意伤害事件受理了。”绫部瞳解释起来。“等到协会情报部接手善后的时候,帖子的内容已经传播很广了,多亏网络发达,留言也越传越夸张。虽然和事实蛮相符,不过这里面有一些奇怪的煽动性特别强烈的发言,你们自己看吧。”
绫部瞳把论坛的地址丢到了事务所的聊天群组里,威尔点开,对着其中的内容不禁皱眉。
视频本身拍得并不清晰,其中的两位主角只给了镜头背影,在夜晚微弱的灯光下相当模糊,但他一下子就认出那穿着复古的帽子和趴在他背上的橙毛,毫无疑问,那是宇井燕背着上远野巴里离开的场景,宇井燕身上沾着些血迹,走出一段路后,他们的身影骤然消失在了暗处。
「乌漆墨黑深渊猫BOT:T市15号街住宅区晚上十点拍的,出去和朋友喝完酒出来路上看到还以为自己喝醉出幻觉了,摇摇晃晃拿手机拍的,起床看手机记录发现还真录下来了。」
「天生我材必没用:确实是15号街那边,你这酒喝得真不是时候,拍得不够清楚啊。」
「看到我喊我去画稿:这人身上怎么有血,真不是拍戏?」
「悲观,乐观,我:也是在T市那边?你最好发出来的是假视频,不然我立刻考虑搬家。」
「碧海天阔:不是有愉悦犯的传闻吗,你这个又是什么玩意」
“安屋敷女士,我想确认一件事,宇井他是会疏忽善后的人吗,按道理这个时候应该启用混淆术式,没错吧?”
“我不觉得燕君会是在这方面疏忽的人。这个所谓恰好拍到视频的人说实话也很可疑,协会情报部有尝试查过去吗?”安屋敷皱着眉头浏览论坛上的消息。
“我还以为协会那边已经告诉你们了,哎呀,看来我提前泄露消息了?”绫部瞳无奈吐舌,又继续说道:“那当然太可疑了,所以情报部追踪了这条消息的IP地址,结果不出所料,对方隐藏了自己的真实地址。”
拍摄者是谁的问题已经不必继续思考,答案就在眼前。
坐在办公位上的晴川宏在自己的笔记本后总结:“所以,犯人既是在煽风点火,也是直接在挑衅协会啊。”
此言一出,事务所内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房间内只剩下晴川宏敲打键盘的声音。作为视频主角之一的熟人,威尔从中只感受到彻彻底底的恶意,他退出论坛界面收好手机坐回自己的办公位,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面对着电脑桌面,他丝毫没有工作的想法,难以言喻的愤怒混杂着不甘沉淀在他的心底。
这是第几次体验这样的心情了?他在内心质问自己,每一次自己都是如此无能。
在此时,有人推开了最深处训练室的门,从那边传来中年男性的声音:“既然对方这么不客气,那我们也不必忍声吞气是吧。”
他朝着声音的源头望去,是把复合弩夹在腋下的榎,看上去他刚刚一直待在训练室里。除去伤员和大忙人,这是事务所里的人到得最齐一次。独眼男人把武器放回包里,背过身靠在沙发后头。
“我想我是对追查犯人帮不上什么忙了。”伊吹佐保靠在沙发上交握双手,语气中没有平常的自信,“只是压制心象空间这类工作的话我还有信心。”
“伊吹和东云毕竟还是实习期,这么危险的工作是不会让你们参加的。”安屋敷晓以安慰的语气说,紫发少女却是摇头:“并不是危险的问题,而是我想帮上什么……但应该只会拖后腿吧。”
东云千草不安地摩挲指尖小声开口:“我就不用说了,连进心象空间都有点怕……”
“交给大人解决就好了,孩子们不要这么担忧。”独眼男人拍了拍东云千草的脑袋,青年幽怨地瞟了他眼,榎反倒更用力揉搓起他的头发。“干嘛,叫你不要担心就别担心,年纪又不大愁得跟个老头子似的。”
“什么啊,榎先生才是老头子……呜哇,你轻点,头发要乱了!”
绫部瞳挪得离跟亲子打闹一样的二人远了些,抬手揽上伊吹的肩膀:“不用担心,伊吹你俩可是我们的必备后援,如果我们顾不上日常工作就要拜托你们俩去帮其他事务所啦。”
紫发少女思考着,良久才点头回应。
“那么,榎先生和绫部今天也是在事务所待机对吧?”见事务所年纪最小的两位心情平复下来,安屋敷面向二人,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办公位上。
“总之,不管是否进行调查,我们的日常工作还是要做的喔,来了的两位请不要中途说有事就擅自跑掉。”安屋敷微笑着,将目光重新投回手机屏幕,似乎一直在思考什么。晴川宏倒是进门之后就一直专心地和自己的笔记本打交道,完全没有插科打诨的打算。
威尔·卡特琳纳见其他人都一个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便也停下自己的观察,将注意力尽量转回到自己的工作上。
大概不用指望自己今天的工作进度了,威尔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是点开了工作用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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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T市旧城区一处居民楼,在某层公寓的昏暗房间内,一名黑发青年借着面前数台电脑显示器的光在那边敲打键盘,音响里正播放着流行乐曲,他一边跟着哼唱一边编辑着文字,愉快地按下了“发送”键。直到他房间的门被打开,一名盘发女性推开门,房间内才显得明亮了些。她听着房内的乐曲露出了厌恶的表情,走到青年的电脑椅背后挽起手臂。
“朔识,你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太多余了吗?为什么还要特地拍段视频传网上。”
“那不是很有趣嘛,守候者之眼的魔法使向来以保密为重,我给他们也留了面子,视频里只有背影喔。”黑发青年的视线依旧停在电脑屏幕上,他用黏液状的黑色影子端起马克杯喝了口水笑着回答女性。
“罢了,反正我们合作的任务到此结束,之后你再发生什么也和我没关系了。”女性的语气极其不善,但青年依旧语气轻飘,他伸了个懒腰转向女性:“知道了知道了,话说啊,黑狐,那个小鬼给你手臂上刺的那一剑可真狠啊~”
女性挑眉,面色不善地瞪了眼他。
“啊,该死的,哪壶不提开哪壶,就算被治疗了下现在我左手臂还是不大好使,没想到那小鬼还会用诅咒……下次再见面还是解决了比较方便。”
“你看,我们半斤八两啦。”青年吹了声口哨,“不过话说回来,你找我到底啥事?”
“问你午饭要吃什么,阳介要出门打包了。”
“那我要寿司!”青年欣喜雀跃地回答,女性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后转身走出房间,给他留下一句话。
“行吧,那就寿司。”
“哎~你今天居然这么好心听我的?”青年趴到电脑椅上,嘟着嘴对门的方向喊:“之前你问我想吃啥九次里有七次我的意见都是无效的哎,喂——这也走太快了,算了。”
他转回自己的电脑屏幕前,一手撑着脸保持着笑容,屏幕上断断续续地弹出新消息提醒。这是一般人对难以想象的离奇事件的疑惑,是对未知事物的探求心。
“真期待你们的回应啊,亲爱的魔法使们。”
+展开青鹭秀和留着茶色的短发,青绿色的眼睛配下垂的眼角显得尤其温顺,左脸颊下方留有一道显眼的伤疤。安屋敷等他们寒暄完,便直接切入了主题。
“青鹭,我是代表事务所来申请参加调查中间人遇袭事件的。”
青鹭秀和保持着原来的神情颔首:“果然,安屋敷女士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但我们也难以预料这回的风险,毕竟仅靠现场收集的痕迹无法确认犯人的能力和具体身份,危险程度完全可以和重大通缉犯相提并论。”
“这是在劝阻我吗?”安屋敷问道。
“不,我没有那种意思,抱歉,我只是比较担忧各位过劳,原本就要进行人偶师的搜查,如今又要加上其他工作……”
“没关系,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是让人坐不住,让我置身事外反而无法安心呢。”
青鹭秀和露出为难的笑,没再说什么。他抬手轻点了一下文件堆,一页纸张飞到了安屋敷晓面前,黑发女性浏览了一遍上面的内容,果断地在签名处汇聚魔力用指尖签下全名。茶发的男性收回纸张发出一声轻叹,签署完文件便将纸张放进了另一个文件夹。
“一周内会通知会议时间,还请好好休息。”
“谢谢。”
转身面对其他人时,安屋敷晓依旧是平常那副微笑的模样:“你们没有事要办的话,我们就回事务所了?”
晴川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用手指勾住环扣转了圈。
“我事情办完了,全听安屋敷女士安排~今天我来开车载你们回去吧。”
“那就不客气了。”威尔确实没什么要事,他只想过如果在据点看到萨博拉去和她打个招呼,但既然没碰上就不用考虑了。这么想着,他跟上晴川走出办公室。
“一路顺风。”平沢跟他们告别,留在了办公室内。安屋敷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青鹭对她鞠躬道别,待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后,茶发男性并没有坐回原位。
“事情的走向越来越偏离想象了,连没有和协会机密情报接触的人都成为了受害人。”青鹭秀和苦笑了下,从茶水架上拿起茶壶倒上一杯热茶递给平沢,“他们果然是在直接挑衅协会。我原本觉得升职后能够做到更多事情,但如今却连能帮得上的事情都无法出手。”
“青鹭哥。”年轻人听得满脸担忧,用手指摩挲着温度恰好的茶杯。
“没事,就请当是我的自言自语。”青鹭秀和的目光扫过办公桌上的相框合照,最终看向面前的少年,“还是来商量正事吧。”
他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放在桌上,里边镶嵌着蓝色宝石的小八音盒让平沢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特地把你叫过来,是因为‘他’通过使魔送来了人偶师的情报……和其他不少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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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从后勤部办公室的人已经走出了据点大厅。
“话说回来,晴川先生来这边是要做什么?”
威尔对着走在前方的晴川宏问道,长发男人干脆利落地伸出双手,展示他已经戴上的皮质黑色半指手套。
“我亲自来取货,省得他们派人送或者寄过来了。”
“没任务你就戴上了,也不嫌麻烦。”
“嘿,这叫随时随地做好准备。”晴川宏优哉游哉地收回手,又抛出一个话题来,“话说回来,威尔先生觉得我们这边风景如何?可能没有E区那么豪华,但还入得了你的法眼吧。”
威尔转头望向远处,依靠着山丘的森林幽深静谧,隐约还有鸟鸣声从那边传来,不论在何处,大自然都是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事物。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措辞后,他悠然开口。
“不同区域的风景各有特色,文化传统在每片土地上留下的痕迹是无法放在天平上衡量的,我个人来说相当中意这里的景色,如果有机会的话挺想悉心游览一番。”
“……”晴川被威尔脱口而出的赞美之词呛到,组织了一会儿言语后才继续开口:“那还真是不胜荣幸。”
见对方无话可说,威尔十分满意。走到半途,不远处的来客们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名穿着白色风衣的深绿发女性脚步匆忙地走在最前方,她面容严肃,猫科动物般的锐利眼睛看上去颇有气场。
“早上好,千鸟。”
当他们正对面碰上时,安屋敷打了声招呼,深绿发女性的表情一下子缓和不少:“喔,早上好,小晓,小宏,还有新人先生,抱歉啊现在比较忙没法好好招待你们。”
听着她说话时的方言口音,威尔装作整理衣服,实则按下了胸前口袋里的翻译珠。他感谢翻译珠的发明者耗费数年把各地方言都放了进去,听说一开始是C区那边给了笔超大额研发费加公费旅游,才让发明者燃起把方言也输入翻译珠的动力。
“没事,我打个招呼而已,事情办完了正准备回去呢。”
“是啊,我们就不打扰千鸟女士你咯。”
千鸟对着晴川和安屋敷点头,刚准备离开时,她又突然转过头:“对了,你有去看望小侑吗,最近那孩子状态越来越好了,这个疗程结束后就能解除他的出行限制。”
这句话的对象是安屋敷晓,听到后,她露出了混杂喜悦与忧虑的表情。
“这样啊……谢谢,辛苦你们医疗部了。”
“请放心等待吧,那么,之后再见!”
回到据点的入口处,三人先后从旧式双开木门走出,确认门消失在视野之后中,他们才离开了这个死胡同。
一路上,谁都没再说话,威尔难得觉得大脑空空。走出与尘世相隔的秘境,再次面对车水马龙的水泥路时,他发觉自己的情绪像是被闷在老式烤面包机里的切片面包,再不切断电源就要被烤焦了。
晴川宏把他们带到附近的免费停车位,用车钥匙打开了一辆黑色汽车的车门,威尔打量着车身,车身与车门上的小刮痕和补过的漆都证明了它没被少折腾过。
“来,两位,请上座。”长发男人在驾驶位坐下系上安全带,剩下二人坐在了后排。威尔在车里嗅到了清淡的果香味,车子内部相当干净,看上去经常有清洁整理,后排还放置着方形靠枕盒叠好的毯子。他瞥了眼前座,晴川宏的背包和摄影包霸占着副驾驶座,安全带贴心地把它们固定在了座位上。
随着发动机的启动声,汽车载着他们驶向大路,很快便在第一个红灯口停了下来。晴川宏握着方向盘,看向后视镜内的二人:“早饭吃过了吗?”
“稍微吃了点。”
“吃过。”
威尔·卡特琳纳回想早上的场景,起床看到手机消息后,他什么都没考虑就直接洗漱换衣,随手拿了个切片面包吃着就打车去医院了,现在看望完友人坐在车上,他确实觉得胃里空荡荡的。
“那我早饭还没吃够,等会路上停一下去买个吃的。”棕发男人自顾自说完便继续专心驾车,驶出风景区十多分钟,车在一家咖啡店旁停了下来,他打开车门走进店里,留着车里的两人与悠扬的轻音乐相伴。六分钟后,晴川带着一杯咖啡和三个小纸袋走了出来。坐回驾驶位后,他侧身把两个纸袋递向后排,食物的香味顿时在车内弥漫开来。
“来,请你们的培根芝士蛋堡。”
“谢了。”威尔用手接过,即便隔着纸袋,新鲜出炉的烘焙食品的温度还是有些烫手,他握着纸袋边缘,悄悄把食物降到了合适的温度。
晴川宏喝了口咖啡便把纸杯放到汽车的置物架上,一边启动汽车一边悠悠开口:“你们自己可能没发现,但离开据点后你们的脸色可不是一般差,跟天塌下来似的。”
“哎?有这么夸张吗?”安屋敷捧着自己的一边脸颊作惊讶状,吹着手上的蛋堡小咬了一口。威尔只是扶了扶眼镜,优雅地咬下一口食物,虽然只是简单的快餐,但在空腹时吃上一份热腾腾的食物带来的满足感是难以形容的。
“那确实用了点夸张的词语~回去调整好心态再继续工作吧。”
这家伙真是……威尔咀嚼着食物,将视线投向车窗外,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布满阴云。
天气预报确实说晚上可能下雨,他眯起眼想着,又咬下一口食物。
+展开
安屋敷晓手腕上的配饰散发出金色的光粒,混淆术式解开后,一道双开式的古旧木门在他们眼前骤然出现,女性上前推开了门,他也紧跟其后。刚踏进门,一阵白光充斥了威尔的视野,下意识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前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熟悉而又陌生的青草气味充斥在鼻间,在入口的石砌小道尽头迎接他们的是一座红色鸟居,它镇守着这一片常人难以踏足之地,在岁月流转之中也保持矗立。鸟居之后的建筑群外观颇具传统S区风格,虽然楼层并不高,不过多次出入E区协会据点的威尔相当清楚,据点的建筑内部的构造远比外表看上去复杂。
望向更远处,据点的建筑群与森林相连,背后依靠着一座山丘。安屋敷晓熟门熟路地穿过鸟居,前往建筑群的路上,他们和数名魔法使擦肩而过。来到大门口,两人听见从大厅内传来一阵骚动,他们朝中心看去,一个男孩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他面前的女孩双手握着一根长棍,以不解的眼神盯着少年。
“你为什么非得那么针对他啦。”
“我知道你肯定站那家伙那边,连一句坏话都听不得是吧?”男孩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在这期间从未低下过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女孩。“就因为他是特别的,你和师父都偏袒他……不过这次确实是他失职,连个中间人都保护不好,真不如回他那小村子里待着。”
威尔和安屋敷在门口驻足,他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来赶来阻止吵架,全都在旁边围观,其中不少人还一副津津乐道的模样。
其中的女孩穿着一身橙红色的S区传统服饰,一头黑发扎成了双麻花辫垂至肩头,左眉有一道浅浅的伤疤,靠左的眼帘底下点着颗痣。
男孩则是一头染黄的短碎发,头顶部分能看出原本的黑色,戴着黑色的运动头带,穿着褐绿色的休闲外套配黑色长裤,浓眉配三白眼看着气质十分青涩,面对女孩的表情中充满不甘。
金发男人也抱着同样看热闹的态度,他只好奇安屋敷晓会不会上前劝架。他用余光瞥了眼黑发女性那边,面对这种状况,她显得相当犹豫不决,这倒出乎威尔的意料。
“阿燕已经很努力了。”女性换成单手握棍的姿势,另一只手扶在腰间。“不如说有问题的是秋人你吧,阿燕难得出一次岔,你就搁这挑刺来了。”
“所以刚刚就说了,不爽的话,来打一架啊。”
“……”女孩显然是无可奈何,她的手中闪烁起魔力的光辉,手中的长棍顶端逐渐覆盖上了一层金属,一柄带尖端的长枪被她握在了手中。
“行,这次我满足你。”
男孩立刻从腰间抽出两把匕首,两人俨然有在大厅开战的气势,围观的人里甚至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拍手称好。
“这要是没人管的话,就要变成寻衅滋事现场了呢。”威尔若无其事地感慨道,安屋敷终于是看不下去,她掏出光盾正准备大步上前,却已经有另一道身影插入二人之间。
“等一下!若叶!秋人!”
只见后脑勺扎着小辫子的棕发魔法使冲到了二人之间,少年伸展双臂竖起手掌,姿势宛如足球比赛里阻止选手吵架的裁判,只是紧闭双眼的模样看上去胆怯了些。那二人愣在原地,几乎是同时出声。
“平沢?”
“喔,小平沢啊,怎么了?”
威尔的视线越过平沢,正看到晴川宏站在不远处,对方注意到威尔的视线,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平沢见两人没有再进一步动作,有些匆忙地开口:“那个,还是停手比较好,千鸟女士已经办完事要回来了,如果现在打起来的话……大概会被她刚好碰上。”
听到这个名字,刚刚还意气风发的两人瞬间收好武器,动作相当配合默契。威尔想,看来这位千鸟女士是位让这个据点的年轻人都闻风丧胆的角色,连其他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散场,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呃,没办法,毕竟是千鸟前辈。”
“暂时休战吧。”
二人互相对视了眼,秋人偏过头回到了门口,若叶则凑到了平沢身旁,她一改刚刚的态度,张开手臂抱住平沢,连带着搓起脸颊:“谢谢你,小平沢~其他人无所谓,但是被千鸟前辈看到的话真的会死的~”
“不客气,不过,两位如果有什么矛盾的话还是好好谈一谈吧,打架解决总是不好的。”
“其他人都可以这样解决,但是唯独那家伙做不到呢。但是小平沢这么关心我,我很高兴哦,来抱一个——”
棕发魔法使看上去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无奈地任她蹂躏自己的脸蛋。见事态平息,安屋敷收好盾,忍俊不禁地来到平沢身边,威尔也跟了上去。但一看到他们,少年的表情一下子黯淡起来。
“啊,早上好,晓姐和威尔先生。”
“早上好,平沢。”安屋敷微笑着和他打招呼,“我来这边有事要办,后勤部现在有空吧?”
“嗯,刚刚大家在开会,现在会议已经结束了。”平沢的视线慌忙地在安屋敷晓和威尔·卡特琳纳之间摇摆,“关于巴里先生的事情……我……”
“早上好啊!”晴川宏热情洋溢地过来跟他们打招呼,声音大到直接盖过了平沢的后半句。“既然你俩一起来了,那我们就顺路一起去申请参加调查吧!”
“你看起来相当赞同啊,晴川先生。”威尔抱起手臂看向晴川宏,长发男人双手叉腰,保持着笑容回答:“那是当然,虽然我称不上是巴里先生和真澄小姐的朋友,但平常工作上可受了两位不少照顾,对于这次的意外我也相当痛心,想要助一臂之力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晴川顺便伸出手在旁边的棕发魔法使头上轻力揉了把,还被若叶抱着的平沢毫无反抗之意,只是为难地皱起眉头。
“好了,你也别太失落,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只能向前看吧?”
“嗯……谢谢晴川哥。”平沢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若叶抱满足了后才放开了人,帮忙理好对方被弄乱的头发。
“是呀,不要板着一张脸了,告诉你一件好事吧,因为事务调动,小叶列这几天就要从R区回S区了,万一见到她还是这张灰心丧气的脸,她肯定会很担忧你~”
听到这话,棕发魔法使的眼神一下子明朗起来,有些惊讶地开口:“这么快吗!?她回R区也才半年吧,那边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唔,不能说是结束,是她的搜查对象在S区出现了,这点虽然听上去有点糟糕,但至少你能继续和她一起共事了。”
“这样。”平沢垂下头再次陷入沉思,若叶只好把他推向晴川宏那边:“啊,真是的,又变成这样了,交给你了晴川先生,快去后勤部那边申请调查吧~我去偷……不是,值班啦。”
“噢,那就不闲聊了,走啦。”晴川拍拍平沢的背,带头走在最前头。
他们离开大厅往据点内部走去,经过接待室的大门,他们来到了室外走廊。走廊旁修缮着一片庭院,中央用石头围出了一圈水池,正处初秋,院中树木上的叶子已经被晕染上了淡红色,看上去颇有秋季的风味。
经过走廊,他们拐弯进入了一扇大门,这之后又是一片广阔的室内空间。
深棕色的木质地板配白色墙壁,不论怎么看都是常见的办公室装潢。能容纳五十多人的办公室内现在空出了一半座位,剩下的人正在座位上忙得不可开交,与电脑、终端或是漂浮的纸张书本打着交道。这还只是后勤部的1号办公室的情景,更不用说后面2至5号办公室了。
晴川宏走到1号办公室最深处的一道门前,门上的名牌清晰地印着“后勤部部长”几字,他敲了敲门,待里面应了声“请进”才推开门。一名穿着青绿色和服的茶发男性端正地坐在办公桌后,他面前漂浮着数张报告,见来的人数不少,男性停下手里整理文件的动作从座位上站起,露出温和的笑容迎接他们。
“早上好,平沢,安屋敷女士,晴川先生……啊,这位好像是新面孔?”他环视了一圈来人,将目光停在了金发男人身上,威尔上前主动介绍起自己。
“您好,我是威尔·卡特琳纳,现在正在支援安屋敷女士的事务所。”
茶发男性欠身,用温和的嗓音开口:“初次见面,我是青鹭秀和,是S区T市协会的后勤部部长。”
+展开
早晨八点,一辆出租车在T市的市综合医院门口停下,威尔·卡特琳纳下了车,直接朝住院部快步走去。本来他应该照常去事务所报告,但一大早却赶来医院,只因为起床时看到的讯息。
「巴里在昨天晚上遭到了袭击,目前在市综合医院。」
威尔多次确认了安屋敷晓发来的住院信息,走进住院部的电梯按下通往21层的按钮。
那个笨蛋,现在应该知道不听人话的下场了。
看着逐渐上升的电梯楼层,威尔心里的阴霾也在一点点扩大。他昨晚睡得很好,一觉起来精神饱满,在等待水烧开和微波炉里的三明治加热完毕时,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文字让他心凉了半截。
他收到的也不只是来自安屋敷的讯息,还有S区协会发给所有魔法使的公共讯息——昨晚发生了第二波“中间人遇袭事件”,共四名中间人和五名魔法使轻伤,另有一名中间人昏迷不醒。
将这两个讯息联系在一起,威尔暂时不敢细想。到达目的地的楼层,他深吸了一口气,快步朝着病房的位置走去。
大部分魔法事件里的伤员会被送去一般医院安置,并由协会安排的医生进行治疗,这是协会与政府在魔法事件方面达成的一致,协会负责治疗以及对受伤者进行记忆混淆,也方便受害者亲属朋友来医院探望。
金发男人压下自己的焦躁感,尽量放缓步伐,来到病房门口时,他闭上眼给自己做好表情管理,才推开了病房的移动门。
“对不起,晓女士,还是怪我经验不足,对此我深感抱歉,请把所有责任都怪在我头上吧!是我没保护好巴里先生!”
“燕,冷静一点。”
“不行,我冷静不下来,明明这是协会交给我的重要职责!”
走进病房,只见一名穿着S区传统服饰的灰褐发青年跪坐在地上,他深深地低下自己的头,整个人的姿态仿佛准备行刑的犯人,安屋敷正试图把他从地上扶起,但青年像石头一样镶在地里不愿起身。
这样出乎意料的场景让威尔脑里瞬间一片空白,他将视线投向病床,只见上远野巴里戴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身上连接着仪器。他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以一副痛苦的表情处于昏迷状态。
“威尔先生,你来了。”安屋敷暂时放弃了把青年从地上拉起的打算,站起来同样看向病床。“情况就是这样,从昨天晚上送到医院到现在都没醒来的迹象,身上也检查过了,没有明显外伤。”
“有被用过什么魔法的痕迹吗?”
“嗯,医疗部的人判断是某种影响精神的魔法,但没给出具体的解释,说是如果24小时后没有醒来会把他转移到协会的医疗部病房。”
威尔和安屋敷交谈间,跪在地上的青年低声咕哝起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没保护好巴里先生才会变成这样……”
安屋敷晓苦笑,朝威尔投去求援的目光。金发男人地暼了眼青年,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柔声开口:“先生,请你起来吧,要说的话全都怪现在躺床上的人自己不注意,你继续这样跪在这里还会影响医生护士们工作,不如站起来再说话。”
“但是……但是……”青年抬起头时,威尔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青年有一头松软的红褐色头发,留着偏长的M字型刘海,显眼的橙红色眼睛还噙着泪,眼皮底下是明显的黑眼圈。看到威尔的瞬间,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迷茫:“抱歉,请问您是哪位?”
“喔,自我介绍晚了,我是前几天刚刚来到这边的威尔·卡特琳纳,来自E区,和现在躺着的那家伙是熟人。”
“原来如此,您好,我是宇井燕,这边的协会魔法使,欢迎来到S区……”
说话间,威尔·卡特琳纳伸出手来,青年为表诚意回握了他,就这样顺势把对方从地上拉了起来。
简单解决。金发男人微笑着将青年请到一旁的椅子上,无意看到青年宽大衣袖下缠满绷带的手臂,装作很惊讶地问道:“宇井先生难道是受伤了吗?”
宇井摇了摇头,急匆匆地回答:“不不不,手臂上缠着的只是我个人用的魔道具……”
“燕,你快点休息去吧,”趁此机会,安屋敷过来打起配合,她双手按住青年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一晚上都没怎么合眼了,身上还带着刀伤,已经很累了吧。”
“但是——”青年欲言又止,只见安屋敷露出一个和善的又具有压迫力的笑容。
“你已经足够努力了,不是吗?只有燕的能力能做到利用血液下咒来追踪一个人。”
“这种使用方法平常是不被允许的,是我一时心急……”
和血液相关的能力?在一旁听着的威尔陷入思考,这可不是一般的能力,或许轻易就能夺走他人的性命,而这名看上去刚正不阿的青年却有这种和性格不相符的能力……
“那么如果现在不好好休息,后面需要你的能力追踪嫌疑人的话该怎么办?”
青年面色忧愁地眨巴眼睛,看来安屋敷这句话总算是戳到了他的软肋:“抱歉,我明白了,我、我这就去休息。”
“两位,请相信我一定会抓到犯人,宇井不才,暂时先离开了。”青年一本正经地对威尔和安屋敷深鞠一躬,接着才离开了房间。
等到脚步声渐远后,威尔才吐露心声:“安屋敷女士,刚刚那孩子是不是太正经了一点。”
黑发女性静静注视着病床,良久才回答他的话。
“嗯,习惯了就还好啦。”
“容我好奇地多嘴一句,那孩子的能力具体是怎么回事?”
闻言,安屋敷晓露出苦笑。“他出生在秘境的村子里,被村民们选当作祭品献给了秘境生物。”
“……原来如此。”这就不是该在这个时候聊的话题了,威尔很自觉地打住话题,转向昏迷的友人。
他不确定自己这时候该做些什么,又或者说,在这白色的病房中,他向来无能为力。
若是让昏睡的友人知道暗恋的人就这样站在这里看着他的话,这小子能不能高兴地一下子醒过来呢。
他也不惊讶自己产生了这样玩笑般的想法,因为现在只有苦中作乐才能让他保持镇定,这种场景只能够勾起他不好的回忆。在病房的空气不知安静了多久后,威尔觉得站在这里多少有些尴尬,便装作拿出手机看了几眼后径直往病房门走去。
“安屋敷女士,我先回事务所了。”他这么说着拉开病房门,却听背后的人说道:“威尔先生方便的话,我们一起去一趟最近的协会据点吧。”
威尔愣了一下:“我很有空,不过,去那边是做什么?”
“我要去申请参与调查中间人遭袭事件。虽然按道理事务所全员一致同意才能申请,但既然我们认识的人里不止一个受害,应该不会有人反对的。”
安屋敷晓语气坚定,有种不顾他人反对也要去的气势,不过既然目标一致,威尔完全没有指摘反驳的想法,反倒庆幸她有这样的态度。
“那是当然,我也看不下去他变成这副样子。”威尔轻叹一声,和晓前后走到医院的走廊上,穿着白大褂的魔法使与他们擦肩而过。
“那就请安屋敷女士带路了。”
半小时后,他和安屋敷叫了辆出租车来到20区40号街道。这片区域热闹非凡,有不少游客打扮的人在路边拍照闲逛,还有拿着小旗子召集游客的导游。越过喧闹的人群,安屋敷晓带着他走到一条僻静的小道,抬手给他指向近处一座公园门口。
“这是T市的著名旅游景点,诸星自然公园,整块区域都是风景文化旅游区,历史文化博物馆也建在这附近,协会的据点入口就在这一片。”
“秘境也在附近这片地带是吧?”威尔问道,安屋敷点了点头。
魔法使为了方便获取只有在秘境中才能得到的魔法素材,大部分据点选址都会在秘境附近。为了防止一般人误入秘境以及魔法生物擅自逃跑,魔法使在境边缘设立了结界,如今的协会继承了前辈们的职责,日夜进行着结界的维护。
“是的,自然公园深处就是这片区域最大的秘境,T市属于S区的中心城市,虽然S区协会总部在K市,但这边的据点规模也不亚于总部。我们走这边。”
安屋敷晓走在前面介绍,一边带着他绕过诸星自然公园的正门,和正门那边的盛况比起来,他们经过的侧门可以说是无人问津。路过标着员工通道的大门,向左拐来到一处死胡同,带头的女性在道路尽头的墙壁前停下脚步,对着墙伸出自己的右手。
+展开从商业街吃完午饭回到事务所,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
经过上午在心象空间里的折腾,威尔·卡特琳纳打消了之前练习魔法的想法,一坐回办公位就打开笔记本撰写今天的行动报告。
早上的行动结束后,事务所的人并没有提醒他写报告这件事,或许是在担忧他劳累过度之类的吧,但威尔有丰富的这疲倦状态下处理工作报告的经验,现在这种状况根本也不算什么。刚坐下没多久,他就看到晴川宏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真是大忙人啊。”他随口说完,对方便耍帅似地抬起帽檐:“那是自然,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嫌不够用呢,明天见咯威尔先生。”
晴川留下一个飒爽的背影走出事务所大门,金发男人觉得这动作多余得令人心烦,在他背后露出极其嫌弃的表情,转头开始在笔记本上快速打字。
事务所相当安静,只剩下他和两个看书的学生。威尔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工作,写到一半时,安屋敷走进了事务所,威尔和她打了声招呼:“安屋敷小姐,你回来了,失控者和那位少年怎么样了?”
“刚刚回来的路上,据点告诉我他们都已经恢复意识了。”安屋敷一番心情不错的模样在办公桌后坐下,“也多亏威尔先生,我们今天才能尽快救出受困者。”
“举手之劳,是我应该做的。”
“对了,医疗部的人和我交流的时候,也顺便指出了威尔先生的问题,说是‘今后请尽量避免一次性消耗大量魔力,这样太乱来了,对身体必定会产生不良影响,如有魔力输出方面的问题可以前往协会据点请教魔法使’。”
“真是惭愧,今天这一招是我突发奇想,不过我确实有这问题。”威尔装作无奈地点头,扶了一把自己的眼镜。“话说回来,安屋敷女士认识的人里边有学识丰富的魔法使吗,如果能介绍给我多聊聊就更好了。”
“那不如找平沢看看?这孩子虽然年轻,但可以说是我认识的人里对魔法知识了解最多的人了。”
威尔回忆了一下那名少年的模样,外表确实是刻板印象的好学生,但着实年轻。
“平沢看着也就十八岁左右,却是你熟悉的魔法使里学识最丰富的?”
“哎呀,这就是人不可貌相呢。”安屋敷晓说话间,一阵悠扬的小提琴曲突然响起,源头来自安屋敷的衣服口袋,她说着“不好意思”拿出手机。
“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女性转头走进了会客室,威尔也不准备自讨没趣打扰人家,继续和自己的工作较劲。
他原本估算,只要每天花费四至六小时来专心处理,那么他两周就能做完上个月剩下的报告,但如果同时考虑事务所出勤的概率,一个月内能够完成就足够谢天谢地。给自己的茶杯里添满茶水后,男人又坐回了办公位上。
敲打了一会键盘,他左思右想,拿起手机给上远野巴里发消息。
「在做什么?」
「公司开会呢!」
那还有空看手机?威尔腹诽着又回复过去。
「记得别加班,早点回去。」
「你是有预知能力吗,我今天确实要加班哎。」
「那就别开小差了。」
「我不想把工作带回家做啦,威尔老妈。」
看到友人的回复,威尔关上了手机屏幕。半晌,屏幕再次亮起,金发男人快速瞥了眼。
「晚上有约好的魔法使送我回家的,不用担心。」
最好是这样吧,威尔·卡特琳纳挑眉,继续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到了下午3点左右,坐在旁边的两位学生的注意力逐渐不在课本上,从威尔的视角看过去,东云千草正翻着SNS上的宠物照片,大学生把看过的每一张都点上了赞;伊吹佐保趴在办公桌上一边看书一边转笔玩,目光时不时朝窗外飘去;安屋敷晓的笔记本前用支架放着一本打开的书,又不时在笔记本上打字。
到底是该希冀一如既往的日常生活,还是早日追到人偶师的踪迹?威尔·卡特琳纳最希望的只是熟人别再被卷入不法分子制造的风波中。
他望向窗外一如既往的天空,重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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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商业街的大厦灯光依旧闪烁,每一扇敞亮的窗口都代表着一间办公室或是会议室里还有人在艰苦加班,而上远野巴里刚刚从这钢筋水泥的大楼之中逃离出来。从一楼的电梯间走出,橙发青年提着公文包舒出一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他刚刚回到S区,他也不愿意在周日被抓去加班。幸好明日他有一整天的调休,他打算在家里躺一天,和他的零食饮料以及电影度过休息日,然后晚上再去和安屋敷事务所的朋友们聚餐。
走出大楼,吹来的冷风让他听报告听得迷糊的脑袋清醒了不少,他伸展四肢,在街道附近到处张望,终于在街边的长椅上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宇井,抱歉啊,让你久等了!”
他走向路边的长椅,一名戴着报童帽穿着袴服的红褐发青年正坐在那边玩手机,听到巴里的声音,青年迅速站起,稚嫩的面孔露出了不符合年龄的沉稳表情:“没关系,这是我的工作职责。”
“哦,你在玩那个最近很流行的弹珠手游?”
青年有些害羞地点头:“你看到了啊,真的挺好玩,不过现在更应该做的是护送巴里先生你回家才是。”
“没事,放你一个人在大晚上傻待着多无聊,玩手机消遣也没什么不好。那就走吧,先去停车场那边,咱们开车。”
“好的,了解了。”
稍作交流后,他们二人来到了附近的停车场,巴里带着青年坐上自己的橙色汽车,就这样驶出了街道。青年在车子的副驾驶位上正襟危坐,巴里看着他这模样心底里觉得好笑,但还是忍住不表现出来。
他听安屋敷晓说过,宇井燕三年前才离开秘境接触外界,还不习惯现代社会的各方面常识,需要别人多加照顾。
不过,上远野巴里向来认为自己只要尽到中间人的职责就行,从来不对这之外的事情刨根问底。
“巴里先生,我听说前几天支援安屋敷事务所的人员提前到了,里边有位其他区的中间人。”
青年冷不防的提问让上远野巴里一下子握紧了方向盘,他勉强笑着回答:“是啊,这事情我知道。”
“有去E区出差的人说,前些日子E区I市的据点专门出动了外勤部去抓回一位中间人,那条传闻的后续是,那位中间人逃来了我们这边。”
还是我捎了他一程带过来的呢。上远野巴里在内心给自己抹了把冷汗,用一如既往的语气回应:“这八卦传得这么快吗?”
“我知道的其实也就这些了。”宇井燕一边思考一边解释起来,“如果那位中间人是重大通缉犯的话,E区早该发布通缉令了,既然不是什么危险人物就无所谓了,很多人甚至想认识一下这位能逃脱协会追捕的中间人,说‘想必也是一位反抗老古董的年轻人’。”
“……不愧是魔法使啊。”这么一想,威尔那家伙或许天生就是当魔法使的料,闹腾程度和他们不相上下。上远野巴里走神了一会,又打趣起青年。“哎呀,没想到老古董这个词会从宇井君的嘴里说出来啊。”
“是,是吗?”宇井燕在副驾驶位一脸惊讶。“老师让我多学学她说话,难道这是很糟糕的词语吗!”
“还好啦,不如说这样才显得宇井君你更像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在我们面前就放松点嘛,大家都是朋友,没什么话不好说的。”
青年点头,但还是没有放松姿态,一直紧盯着周围。
上远野巴里真心觉得给他安排魔法使护送有点浪费人力,毕竟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中间人,一没有机密情报,二也没什么特别的能力。
他在E区的大学毕业后就回到S区接下了家里人交付的中间人工作,但还是需要每年年末回E区处理四个月那边的公司事务。他知道父母更希望自己把重心放在E区那边,但他有留在S区的理由。
遐想间,车子已经来到了住宅区的停车场,下车之后还需要再走一段路才能回到他住的公寓。宇井跟着他下了车,仿佛贴身保镖一般紧跟在巴里身后,上远野巴里则提着包在前头带路。
他的下班时间确实太晚,往常回家的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影,说实话,他平常一个人这个时间走都有点害怕,幸好现在旁边有人陪着。
“宇井,晚上有点冷啊,等会要不在我家喝点热的再走?”
“不用担心,我这身是特制的装备,能够调节温度还带防护性能。”
青年笃定地说着,抬起手臂展示起自己宽敞的袖口,当然,巴里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的,依旧觉得对方这身衣服单薄,于是改口说道:
“那就吃点夜宵?毕竟工作到这个点,年纪轻轻的肯定体力消耗大……呜哇!”
上远野巴里发出一声惊叫,因为后方的青年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往后用力一拽,橙发男人还听见了刀剑出鞘的声响,反应过来时,青年已经单手举着太刀护在他面前。
“巴里先生,在我后面不要乱动,有人偷袭。”
“真的假的!人,人在哪里?”
巴里压低声音,弯腰抱紧公文包躲在比自己高些的青年后边不敢乱动,定睛望去,这条道路上除去他们之外没有其他行人,只有矗立在边上的路灯提供了最低限的照明。
宇井燕紧盯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紧接着撩起自己宽大的衣袖,露出底下缠满绷带的手臂。他转动刀刃在手臂上割下几道血痕,低声念起咒语,血红色的法阵围绕住巴里,一道影子融入他脚底的阴影之中,又升起一道人形护在巴里身前。
借着路灯的照明,上远野巴里看见空气中似有数道交叉的线划破空气向他们的方向冲来,宇井再次汲取自己的血液浸染刀尖,双手握住太刀向前跨出一步,在面前的空气里划出数道血红色咒痕,交叉的线即刻被尽数斩断在空气中化作白色辉粒。
“卑鄙小人,还不快快现身!”
宇井话音刚落,从暗处走出一人,对方手中握着一把半出鞘的胁差。昏暗的灯光下,他们勉强辨认出那是位扎着盘发,穿着休闲长裤与短外套的成年女性,脸上戴着遮住整张脸的狐狸面具。
“晚上好,协会的魔法使。”
“盘发,武器是胁差,能力范围广……你就是最近袭击中间人的嫌疑人吧。”宇井燕将刀横在自己身前,从自己手臂的伤口挤出更多血液用以释放魔力。“巴里先生,请帮我通知协会,血影会保护您,接下来,我准备对这名法外之徒实施抓捕。”
上远野巴里紧张地点头,有些颤抖地拿出手机编辑消息。他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平常打字飞快的手在这时都有些卡壳,至少他以最快的速度点进了协会的紧急状况联系号码。
“很有自信啊,那就来试试看吧。”女性侧身用右手将胁差全部从刀鞘中抽出,摆出战斗架势在面前划出数道交叉的气刃,下一刻便闪现到宇井身前,刀尖直冲青年的右手臂。他护着巴里避开,刀刃划过了青年的衣袖,但确实如青年所说,这套衣服具有特别的防护性,这一刀下去毫发无损。
巴里忍住了不发出惊叫干扰青年,勉强被血影带着一起躲避攻击。见青年一直护着巴里,女性迅速飞起一脚踹向青年腹部,宇井硬吃下这一踹稳住步伐,双手握剑直刺向女性手臂,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女性不在乎这样的小伤,她迅速汇聚魔力,刹那间,四道气刃从宇井面前刺下,他以自己的血液混着魔力附于刀身,硬是弹开了女性的攻击,弹飞的气刃在青年脸上和肩膀瞬间留下两道伤口。女性见状,借着自己的空气刃往后闪现拉开了和青年的距离。
“就这点程度吗?我可不是来欺负小鬼头的。”
“别太嚣张了,我一定会抓到你的!巴里先生,请站得离我远些。”
宇井燕沉着声,汇聚起更多血液在自己身旁,但背后迟迟没有传来回应,他转过头去,竟已空无一人。
明明刚刚对方还站在自己身后,怎么可能突然就消失了?宇井燕蓦然背后一阵寒意,他急忙尝试感知附在上远野巴里身上的血影,对方的方位已经在距他数十米外。
他当机立断准备转身朝上远野巴里的方向追去,持刀女性却在这个时机冲上前来,直接一刀朝着青年胸口刺去。
这一下直指要害,若他不躲开怕是真会当场丧命,求生欲让宇井咬紧牙关持刀挡住了刀刃。
“给我让开,你这混账!”
“没想到那家伙跟着我出来了……算了,我就多陪你一会吧,这样至少这趟没白跑。”女性冷冷地回复他,在手中聚集起魔力。
“别怨我,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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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数十米外的地下停车场中,上远野巴里正在过道中狂奔。
“哈、哈……”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是,自己刚刚还躲在宇井燕身后,但一大团黑色的影子突然覆盖了他的视野,反应过来时便已经被带到了这里。
而要问上远野巴里为何要用尽全力地狂奔,是因为背后正有巨大的影子在追赶他。自己这是跑了多久?半分钟,还是一分钟?不管怎么样,他已经开始上气不接下气。
橙发男人想,这也不能怪他,他不仅穿着不方便行动的西装革履,还是一个刚刚下班筋疲力尽的可怜人,并没有做好要遭这种罪的准备。
宇井燕的血影在刚刚已经帮他挡下了来自黑影的攻击,或许是因为距离施法者太远,那股魔力已经消散了大半,但至少给他制造了逃跑的间隙。
“谁,有谁在吗……”一张口,他就听见了自己颤抖的声音,男人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自己实在是太无力了,他会死在这里吗?会有人为他伤心吗?做了一半的工作怎么办?这一连串问题闪过他的脑袋,直到他的面前无路可去。
也许就要结束在这里了吧,他疲倦地喘着气,面对着空荡荡的水泥墙壁,一直追逐着他的巨大影子终于赶上了他,吞没了他的倒影。
有人在他背后出声。
“真辛苦啊,先生,即便知道逃跑是徒劳的,但还是会下意识迈开步伐,这个大概就是所谓的求生本能吧?”
橙发男人循着声音转身,望见一名黑发青年双手插着衣服口袋悠闲地站在那里,他的表情和善,语气仿佛是在普通跟人搭话一样,但从青年脚底衍生而出的黑色影子让上远野巴里只感到毛骨悚然。
青年保持着微笑,一步一步地走近他,每一步都带着难以言喻的黏稠液体的响声。上远野巴里无法动弹,他紧紧盯着向自己靠近的青年,瞪大的双眼中是无尽的恐惧。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遭遇恐怖片里遭遇危险时会发出凄惨悲鸣的受害者不同,在真正感到恐惧之时,从自己的喉咙中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没关系,你不会死的,只是暂时得好好睡一觉而已。”
无边无际的黑包裹住了上远野巴里的视野,他感到自己整个人被黑色的影子完全包裹,双脚甚至也被带离了地面。
“只是,大概会做个噩梦吧。”
最后留给他的,是青年轻柔的笑声。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