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房间里又传来断断续续的琵琶声,和闹了鬼似的。
宇文家住在城里一座突兀的大宅子里,空调和地暖都是近几年装的,和古风的格格不入,家里早没了司机佣人保安,一座宅院里就只剩下了宇文景郎,宇文沉香,和父母四个人。庭院无人也无心打理,野蛮生长的花草弄得像梦枕貘笔下安倍晴明的家似的。姐姐早就搬进了最深处的厢房, 她从不出门,饭菜都是妈妈或者自己送去的。
姐姐在弹《昭君出塞》。宇文听了出来,可是姐姐心里的那位公主,早就不知道去了何处的天涯海角了。宇文的琵琶和三弦都在学校里,锁在了储物柜。宇文一度也在家练琴,但是听到别人琴声的姐姐就会气的摔东西,大吼大叫,然后哭到几近哮喘。
宇文从此不在家里弹琴了。
姐姐现在弹的很烂,也就比曲艺部部长好一丢丢。宇文因为曲艺部部长弹《昭君出塞》弹的很烂和他大打出手,还砸了别人的琴,宇文大方的想把自己的琵琶送给他,还说“你就算用了我的琴你就能弹好吗?”
好在部长没敢收,那琴是家传的。
“妈,我去趟学校练琴。”宇文告别了母亲,一个人走出了家门。
周末的学校只剩下体育部的人,教学楼实验楼都空荡荡的。不过这对宇文而言没有意义,他一下课就带上降噪耳机,世人的悲欢和他无关,他只是觉得吵闹。他成了那种大家只敢孤立他,却不敢欺负他的那种人。宇文也不需要,他觉得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就足够让他心烦意乱了。他知道自己的孤僻来源于自己为人处世的笨拙和扭曲,他习惯于眼不见心不烦,就像把垃圾袋藏起来,就不用分类了一样,本着“藏拙”的意图,他心安理得地变成了孤僻的怪人。
等天黑了,体育部的人都离开了之后,宇文从储物柜里取了三弦,爬上了综合楼的天台。综合楼最高的两层是琴房和画室,往日下午天台能听得到嘈杂的乐器声音,周末的夜晚这里就很安静,硬要说的话,远处千玺楼的灯光是最吵闹的了吧。
宇文调好弦,跪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宇文赌气似的没有练任何东方武术,硬是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个练西洋剑的德国大叔,当了他唯一的弟子,周天练了剑就去吃大猪蹄子,啃大排骨,还喝啤酒,为此没少挨骂。因此他实际上不习惯跪在硬地上,练习三弦实际上都有坐垫,他懒,就没带。
拿出手机翻了翻,也不知道弹什么,随手起了个音。他选了《风林火山 明月夜》,并且尽力弹出《昭君出塞》的风格。
可惜今日不是月夜,而且远处的灯光明亮过头,星星都没几个。这曲子本身是三弦和小提琴合奏的,宇文当然一个朋友没有,更别说拉小提琴的朋友了,他兴趣阑珊地放下拨子,突然听到了楼下传来了下一小节的乐声。虽然好像不是小提琴,但是确实是同一首曲子。然后仿佛等待他一样,楼下的琴声也停了下来。
宇文拿起拨子,弹了下去。楼下的琴声也接着响起,两人默契地合奏着。那琴声比小提琴悲伤多了,宇文渐渐地忘记了周围,只是继续弹了下去。
结束的时候,宇文发现自己早就不知道坐了多久了。远处千禧塔的灯光暗了不少,下面的店铺已经关了灯。手机屏幕上是五六个妈妈的未接来电。
宇文收起了琴,听到了楼下关门上锁的声音。他突然有些尴尬不敢下去和另外一个人相认。门上锁却一直没有听到脚步声,莫非那个人也在等他?
宇文和那个人不知道熬了多久,终于楼下的人离开了,宇文才急急忙忙跑下楼,坐着末班车回了家,理所当然挨了老妈一顿好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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