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数:7079
B级片写手上线,我在干什么……
一写这种乱七八糟的场景我就停不下来了(。
关键词:幽闭、虫群、针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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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在一片漆黑中睁开眼睛。
他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无论在一天中怎样的时刻里,他的房间,书房的露台,院子里的秋千——他惯常睡觉的那些地方,都不会有这样彻底的黑暗。他总是在菲薇艾诺婆娑的树影之下睡去,在夜空中星月的荫庇下睡去,然后在自己的小床上醒来。窗前的薄纱会拢住外界的天光,让直射进房间里的晨曦不会那样刺眼,也给朦胧的月光留下飘散进来的空隙。他的身上流着精灵的血,他的眼瞳在微光之下也依然熠熠生辉。不论他在什么时间里醒来,总是应该能看清四周的陈设的,但这次他不能,四周只有黑暗,像是要把一切都吞没。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男孩意识到这一点,但还并没有感觉到害怕。他向来都是同龄人当中胆子顶大的那个。他总是敢爬上其他人都不敢爬上去的高树,将底下唯恐他摔下来的大人都吓得一惊一乍;他也总是敢钻进别人都觉得阴森的破旧仓库里,摒着气一躲就是一下午,叫其他一同捉迷藏的伙伴们怎么也找不到他,最后吓得放声大哭;他能把精灵建筑纤细的房梁当做独木桥在上面蹦来跳去;也经常在月河湍急的水流边上流连。为了这些,他没少挨亲长的训斥,可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不论怎样批评或是惩罚,都只能叫他安静很短的一段时间。等到他觉得这风波已经过去,周围的人已经不再因他上一次的违规而生气了,便立刻故态复萌,死性不改。总之,在他仅有的五十年左右的生命里,一直都是他叫别人提心吊胆的,而他自己,尚还不怎么清楚恐惧到底为何物。
但即便如此,他也很快意识到,现在他的情况应该已经值得恐惧了。无论怎样转动头颅,他的眼前都是一片毫无起伏变化的黑暗;他的鼻尖充斥着翻起的新土中特有的泥腥味,敏锐的尖耳甚至能捕捉到虫豸挥动细细的触足翻动土砾的声音;他躺在某种坚硬的东西上,双手被结结实实地绑在背后,手腕被箍得发疼,肩膀也被扭到一个很不舒服的角度,后脑也传来一阵阵的钝痛。
他被什么人抓住关起来了。男孩这样得出结论。
放在普通的小孩身上,这应当是足以令人惊慌失措,嘶声大喊,乃至放声哭泣的遭遇,但我们的主人公并没有那么普通——或者说,他自觉并不普通。他的父亲是树之音里的一位德高望重的德鲁伊,他的母亲是被奥伯森林覆盖的区域中鼎鼎大名的游侠。诗人们将他双亲的事迹写进歌曲,四处传唱他们的名字,这让男孩常以英杰的后代自居,因此也总是试图证明自己与别人不同。
是以,他咬紧牙关,憋住了即将出口的叫喊,即便他已经害怕得发抖。男孩急促地呼吸着,他记得有时会来照料他的战士阿姨曾经说过:如果你感到紧张害怕,那么深呼吸几次或许会有效。因此,他试着这么做了,可这只叫他呛进了一大口泥土深处才会有的腐烂气味,并且因此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男孩拼命想要忍住自己眼眶中的泪水,但在这一阵生理性的痉挛过后,已经有些温热的液滴顺着他的面颊落到他身下坚硬的表面上去了。男孩不得不承认自己因为恐惧而哭泣的事实,这或许令他感到懊丧,又或许他太害怕了,来不及分辨这些细微的情感,不过总之,他因此而在这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啜泣了起来。
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事情或许发端于左城。他和他的朋友们打赌,看看能不能在那里遇见几个其他种族的牧师:他们都对那些时常能够听见的教诲有些生厌了,瑞图宁、优泽乃至珂宁牧师的颂唱已经不再能引起他们的兴趣,这些小精灵们试图依靠异教的信仰掀起绿林故都之外世界的一角。然后的发展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一样:他的朋友们在面对鱼龙混杂、各色种族齐聚一堂的尤尔-艾佐的街道时胆怯了。他们一直以来的活动范围都处于精灵聚居地的保护范围之中,这种陌生的情景令他们忐忑不安,但我们勇敢——又或者说鲁莽——的男孩一如既往地展示了英杰的后代所应具有的勇气。他巡林客母亲的队伍中就有许多其他的种族,矮人,妖精,甚至卓尔,所以他认为这没什么好怕的,只是人多了些而已,于是便独自一人深入了这个相对混乱的城区之中。
若只说他是否找到了异教的牧师,那么他显然成功了。他在城市的阴影之中发现了一些聚集在一起、低声商讨着什么的人类,他们都披着深色的斗篷,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然而在其中的一人动作时,隐约露出的双色火焰圣徽昭示了他的身份。
那是宵银的圣徽。这位神祗在菲薇艾诺的信仰不彰,仅作为春天的季节神被祭拜,因此年幼的精灵未曾听说过宵银的教义,也尚还不知世事险恶。因他自己从前接触的只有善神的牧师,便武断地认为世上所有的牧师都是好人。因此,他便带着好奇凑上前去,小心地试着搭话。
再然后?再然后他就被敲昏过去,关进这一片黑暗里了。
男孩的泪水是为了什么而流的呢?是因为对超出常理的现状和未知未来的恐惧吗?还是对于自己之前草率行动的悔恨呢?他自己也分辨不清。他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什么时刻,但他的确不可遏制地想念起脆生生的蔬果被切碎了之后拌成的沙拉,又或者被煮得融化在一起的奶油土豆浓汤……他隐约意识到这些东西可能就要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又或者是他的生命要消失了,因此而变得更加难过。
但他是英杰的儿子。珂宁保佑,这个念头不知怎地突然钻进了他的脑海里,强令他鼓起了一点勇气。英杰的儿子不应该哭得这样没出息,在面对困难的时候也不应该坐以待毙——故事里和诗人们都是这样说的。这想法指引他开始尝试逃离这片黑暗。他还太小了,也没有谁曾教导过他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做,但在这种时候,先把双手挣脱出来总是没有错的。
于是,年幼的精灵便从这里开始,试着把自己的手腕从束缚中挣脱出来。从粗糙的触感来看,死死地捆着他双手的应该是一截麻绳,足够结实,以男孩现在的力量肯定是无法挣开的。他一边流泪,一边试着用手指摸到绳结的位置,但是失败了,除了皮肤被磨损的热度和过度强迫关节而造成的疼痛之外,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那么至少应该试着把手臂从背后调整到身体前面来。双手一直被折在身后是个叫人难受的姿势,况且大家总是习惯将手放在身前进行解开绳结之类的细致工作,即便黑暗叫他不能视物,这也或许能令他的工作取得一些进展。男孩的双手被麻绳在手腕处捆得死紧,但他认为如果他蜷起身体,然后努力伸长手臂,是能够把自己整个儿从两条胳膊之间圈出来的那个圈里塞过去的——这个年纪的小精灵们有时也会这样相互比较自己的柔韧性,和他相熟的伙伴全都能这样做,他自己当然也不例外。
男孩做好了打算,便曲起双腿,准备开始行动。他认为对他来讲,完成这动作并不会很困难,事实上也应该如此,但是在他把整套动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的膝盖却“咚”地一声磕着了边上的障碍,再也没法向前。
空间上的限制叫他有些慌乱。些微的痛感在此时并不重要,男孩因此才想起自己该探索一下周围的情况。他稍微移动了下位置,把手臂翻到身前来,便在无光的黑暗中用四肢摸索着。这是一个非常狭小的空间,六面都由有些粗糙的木板封死了。男孩只有五十岁左右,还没有成年精灵的一半那么高,却也只能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弓着身子勉强爬行着前进——而能供他前进的距离也很短。根据他并不精确的估算,这个狭窄的暗室大约只有三尺到三尺半那么宽,长度稍好,但也绝对不会超过八尺。
他想起,在他刚刚醒来的时候,还被翻起的新土所特有的腐败腥气给呛到过一次。男孩在之前的时间里一直有意无意地拒绝思考自己正被关在什么地方:一个黑漆漆、完全见不到光,能够闻到强烈的新土的气味,四周都是木板的狭小空间里——是怎样的地方才会符合以上所有的条件呢?
他听见昆虫在土壤当中钻动时会发出的轻微窸窣声。这本来没什么,一点也不吓人,可现在却叫他浑身发冷,忍不住把自己蜷缩起来,好留住自己身上的一点温度。
其实答案很简单,也叫人很不愿意去相信:一个刚刚被埋进地下不久的棺材。
这个男孩被装在棺材里,活埋在地下了。
即便遭遇了这一切的是个成年人,这也会产生足以令人崩溃的恐惧感,何况我们的男孩只有五十岁左右,还完完全全是个幼小的孩子。但,就像我们之前所说过的那样,故事的主角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在如此年少的时期便已经有了过人的勇气,而且还刚刚从自己所谓“英杰的儿子”这样的出身之中汲取了一些虚假的精神力量。英杰的儿子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因此他也决定尝试寻找逃脱的方法:
首先,他试图弄断手上的绳子。将双手重新折回到身前之后,他便能通过自己面颊的触觉确认绳索的粗细和绳结的结构。诚然,这也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总比双手还背在背后时乱摸一气要好得多。他在这个环节上便折腾了很久,试图用自己的牙齿解开绳结,而那个结打得很紧,结构也复杂,起码是当时的男孩所从未见过的一种结构,因此这工作不顺利。他撕咬一会儿,歇息一会儿,可一旦闲下来,就会立即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感到恐惧,于是便强撑着驱策自己再接着进行这项工作……他柔软的唇边很快被麻绳粗糙的纤维摩擦得发热、疼痛,然后渗血;他的牙根也一阵阵地钝痛,仿佛牙齿就要松脱;他的舌尖尝到鲜血的味道,说不清是来自牙龈还是嘴唇,又或者两者都有;他已经非常努力了,手腕上的束缚却几乎没有因此而松动下来,甚至于他的指尖已经变得冰冷麻木——即便年幼,他也知道,这是血液无法达到肢体末端时才会产生的现象,如果时间过长,他的双手可能会就这样渐渐死掉。
不甚明了的逃脱计划在第一步就受到了重大挫折,恐惧与绝望逐渐压垮了男孩的精神——即便他确实很勇敢,但也只有五十岁左右。他在狭窄而幽闭的黑暗中呜咽,忍不住思考自己是否就会这样渐渐死掉——在无人知晓的地下,纯粹的封闭环境之中,像是一朵被从枝头折下来的花儿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干瘪,枯黄,奄奄一息,最后腐烂发黑,从内部败坏出脓水,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他会想自己的玩伴会不会奇怪于他的突然消失,会猜测双亲会不会四处奔走寻找自己的下落,会祈愿有谁能够在他还一息尚存时找到这个被埋在六尺之下的狭窄棺木,将它从泥土里挖掘出来,让自己能重新回到森林的环抱之中,或是菲薇艾诺的天光之下。
“救命!”他在黑暗中试着大喊,“有人吗!救救我!”然而孩童雌雄难辨的尖锐嗓音除了惊扰到地下的虫群之外,没有起到任何效果。男孩喊过一声之后就会凝神静听几秒,然而精灵血脉之中外显出的出色听力这一次带给他的只有失望、失望,以及下一次失望:除开他歇斯底里的呼唤声之外,此地四下里只有虫鸣。
男孩维持了一段时间的呼救,直到他的声音嘶哑,周围的寂静也再次令他感到绝望。但因为小孩子总是没有足够的耐心,所以也并不能肯定他的呼救是否持续了足够长的时间。他在棺木之中侧躺着休息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想要哭泣,可他的双眼已经干涩,喉咙疼得像是有火在烧,恐怕小小的身体里已经没有更多的水分支持他流泪了。年幼的精灵并不想这样无人知晓地死去——这不是一个英杰的儿子应该有的死法,甚至于,他还没有长大,成为一个能令自己的双亲感到骄傲的精灵。他说不清到底是悲惨的死亡更令他恐惧,还是未能达成自己还显得天真而不切实际的理想更叫他不甘,但总之,这些负面的情感再一次驱策了他的求生欲,叫他能再一次打起精神来,寻找让自己离开现在这个绝望的困境的方法。
他没继续尝试解开自己手腕上的绳子,反而开始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四处摸索,试图寻找一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幸亏他只有五十岁左右,而这个棺材显然是给成年人准备的,是以身处其中的男孩虽然也会感到逼仄,但缓缓进行移动还算是方便。他强迫自己安下心来,仔细地通过触觉寻遍了整个空间,还真叫他在侧边的木板上找到了一块略有突出的尖锐金属——可能是因为做工不良而刺进棺材内部的小钉子。这情况在这种连内衬都没有的便宜货上很常见,可我们的男孩在这之前哪囫囵个地见过棺材啊?自然,他也不清楚棺材的里面可能会无心藏着这一类小小玄机。
这个发现很令他感到鼓舞,一个金属制的尖锐物品会对他现在的情况非常有帮助:他将手腕上的麻绳贴在那个几乎只有针尖大小的锐器上,努力摩擦试图弄断它的纤维——初时还不得要领,但随着麻线一点点破裂的声音传进男孩的耳朵,他逐渐找到了合适的角度与力道。绳索没能被完全割断,因为在那之前,它已经松脱到了令小精灵纤细的手腕能够从里面抽离开的程度,因此他也就不再在这工作上耗费更多的时间。双手获得了解放之后,他的手掌和指尖很快因为血液回流而感到了针刺般的强烈疼痛。男孩忍住呻吟,交握双手揉搓着,又试探着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毫不意外地发现上面已经被勒出了深深凹陷下去的痕迹,些许碰触也会令它们生成一阵阵钝痛。
现在情况有所好转了。虽然不是决定性的颠覆,但也令男孩得到一些安慰与希望。他稍事休息,等自己的双手和腕部不那么疼了,便开始计划自己下一步的行动:他再次在棺木之内摸索了一番——这次他的两只手能分开行动了,因此探查得更快也更仔细些,但令他失望的是,他没能发现什么非常明显的缝隙,或者容易松脱的结构。
男孩因此感到沮丧,因为他不知道该从哪里、怎样开始。他试着敲打顶上的木板,但除了被土地闷住的“咚咚”响声以及从木板缝隙之中滑落下来的尘土之外没得到任何东西,也看不到可能的进展。他试着探索了周围三次,最终依然只能绝望地接受这个现实:没有什么能供他逃脱的缝隙或者疏漏。
但他没有就这样放弃。死亡的威胁会把任何一个生物逼迫到你难以想象的地步。这孩子慌乱了一会儿之后,依然打起了精神,决定用自己的指甲对付四周的木板。他首先选定了那有金属针尖突出来的一块木头,试图从那里一点点将整个钉子抠出来,用作挖穿木板的道具——可以想见,这是一件漫长、折磨,鲜血淋漓并因此令人绝望的工作。那孩子身处全然的黑暗之中,不知道时间,也因此没日没夜地工作着。他原本被修剪得很好的指甲很快被磨秃了,指尖也渐渐变得鲜血淋漓,甚至有指甲因为使力不当而从皮肉上翻起。十指连心,这些都会给人带来钻心剜骨的痛苦,不过男孩被求生欲激发出了惊人的毅力,即便硬捱着难熬的痛苦也没有停息——于是他成功地拿到了那颗钉子,然后又尝试着顺着那个被指甲挖出来的洞口尽量拆下一块大小可以被拿在手里木板,准备用它来挖土。
即便他有了工具,这也花费掉了更长的时间:他很久没吃东西了,体力也遭到了很大的消耗,逼仄的棺木里可供呼吸的空气就只有那些,男孩逐渐觉得自己越发喘不上气,并因此感到头晕眼花。他的工作效率被极大的降低了,或许休息一下会更好些,但他不敢这样做:故事里都这么说,遭难的人因为疲惫而睡下之后便再也醒不过来了。一般情况下,因为失真,这个套路都是被用在雪山上的场景中的,不会被用在活埋的情景里;又因为一般情况下,能念给小孩子听的故事中不会包含如此真实的活埋要素,所以男孩也并不清楚事实上应该是怎么样的。不过这里,这还是一个歪打正着选对了的决策:棺木之中的空气有限,他没有睡觉的时间,必须尽快打通去往地面的通道,否则便有可能窒息而死。
男孩觉得自己花了一个世纪才终于拆掉了一块能让自己勉强通过的木板,又花了一个世纪才弄明白到底应该如何处理那些土壤才能叫它们乖乖待在原地不滑下来。他将清出的土堆有些吃力地堆进棺材内部的空间里,自己一点点往上爬……身上又痛又累,可他不敢停下。一旦停下,他便肯定会被恐惧与绝望压垮,再也拿不起手中的木板,也提不起继续向外挣扎的勇气了。
不知经过多少时间,终于,沉重的土块被顶开了一点缝隙,外界清新的风从那里吹进来。草木的清香和温凉的气流令男孩鼻子一酸,他多用了些力,让那个缝隙逐渐开得更大。这是令人雀跃鼓舞的实质性进展,他身体上的疲惫和疼痛在此时似乎都变得不值一提了。小精灵就这么拼着一口气让小小的缝隙变成了小小的洞口,外界的天光从开口处照下来重新落到他的眼里——很幸运,现在是夜晚,外界只有昏暗柔和的月光,因此精灵敏感的双眼不至于因为适应了黑暗之后突然接受了太过耀眼的光芒而出现什么问题。
男孩呆坐了一会儿,靠在身边的土堆上。他实在没有力气了,意识也逐渐变得昏昏沉沉。他听见微风拂过树梢时叶片摩擦发出的温柔沙沙声,他从前总是在这样的声音里渐渐睡着,而这声音仿佛令他回到了家中的庭院,父亲以木板和绳索为他简单拼凑出的秋千上:那里也和这一样,微风轻轻吹,树叶沙沙响……
他阖上双眼,鼻尖能闻到森林吐纳呼出的湿润水汽。耗尽了体力的男孩几乎就要这样睡着了——然而精灵敏锐的听力告诉他,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有别人走动和低声交谈的声音。
或许他终于交到好运了!这想法令小精灵一个激灵便睁开了眼,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大声地求救——他还是太小了,在此前的生命中又没有真正地遇到坏人,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会徘徊在犯罪现场且不对受害者进行施救的人,基本上只可能是凶手。
“救命!”孩童尖细而虚弱的声音划破了浓重的夜色,成功地吸引到了附近人的注意力。男孩听见一些通用语的句子,语气上表示疑问,然后是其他人向自己的方向靠近的脚步声,震动顺着大地和土壤传递过来。
“救救我!”只勉强能看得到外界的男孩在坑底恳求。几个脑袋从外界凑近,以打量的目光俯视着他。年幼的精灵尚还并不能完全理解那些眼神中所蕴含的感情,但那让他本能地觉得不妙,因此停止了呼喊。
可是已经晚了。这些人——他在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所见到的那几个人类,已经发现了他。
“看啊。”打头的那个说。月光从斑驳的树影间洒落下来,这些人已经全都脱去了不起眼的斗篷,显露出其下装饰繁复华丽的血红色长袍,“我们的小英雄自己逃出来了。”
男孩一时间说不出话。食尸鬼身上的腐臭味令他作呕,对不死生物的本能恐惧也叫他瑟瑟发抖。他似乎隐约明白了这些人聚集在此处的目的,但又拒绝去思考,拒绝去相信。
只是这场小小演出的策划之一,已经决定要向不知情的演员透露他们的剧本了:
“我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不过这也证明了,他是一个非常鲜活的祭品。”一个低沉沙哑,因此而显得邪恶的女声愉快地说,“我建议提前举行仪式——主会喜欢他的,因此也会原谅我们的小小逾越。”
皎洁的月光落在静谧林间尚未完成的简陋祭坛上。
——TBC——
+展开
字数:2576
一点也不恐怖的灵异故事,甚至还挺可爱。
豹,变弱了,恐怖故事,已经放弃了。
混乱邪恶!!!!闭眼扫射!!!!
关键词:悬崖、缝隙、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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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就来讲一些没那么令人紧张的小故事吧,虽然我也只是听来的:这故事发生在雾露,由当地的居民口口相传,从父辈的口中流转至孩子的床头,就这样从黑暗之年代绵延至今。
现在,雾露早就已经成为了拉·凯法盟约的城市之一,并入了盟约九城,因此,与菲薇艾诺之间地理上的遥远距离或者曲折隐蔽的山路也都已经不能阻挡这座被建设在云雾之间的城市进入别人的视线了。这座城市隐逸于山脉之间,几乎全年都被藏在霭霭雾气之中,但市面上八成以上的优质白云石从那里的采石场出产,常常出现在酒馆中或者货架上的紫雾花蜜酒也是源自雾露。畅销且出名的商品的确能令人记住产地的名字,但若说想真正了解一个城市,我得说,只凭这些可连大略都算不上。
雾露的历史可以被追溯到失落之年代,那场旷日持久的菲薇艾诺保卫战时期。在故都陷落之后,有些绝望了的精灵们决定隐居起来避战,因此向北迁徙,进入了白云山脉,在山谷的雾霭之中建起了这座城市。不,我没有要暗示雾露的居民都是逃兵的后代的意思——精灵大都不会这么想。珂宁在创造我们时便教导我们生命是自由的,有权力在不伤害他人的情况下自由地选择自己生长的方向。雾露的先民没有因为自己对战争的前景感到绝望便强迫谁或者伤害谁,即便是同时代的精灵也不会对此多说什么的,何况时间又过去这么久了呢?嗳,扯远了。总之,雾露是在失落之年代为了躲避战火而建立起来的城市,因此在最初规划时,它也是有着完善的警报体系的:白云山脉之中隐藏着诸多哨塔,一旦值勤的士兵发现了敌人,就点燃塔顶的烽火来告知城市。随着德菲卡承平日久,这些烽火塔也大多被废弃了,不过现在去往雾露,倒还是能看见本城之内留存着的唯一的塔。
不过直到黑暗之年代,雾露的人都在持续地保养和维护着那些隐藏在山间的警报系统,我将要讲述的这个故事也正是发生在那个年代,一个前往山脉深处修缮烽火塔的石匠队伍中的。
总之,故事实际发生的地点已经不可考。这个石匠小队一共有十个人——人数更多或更少的说法也是有的,不过那些说法不占主流。他们在云雾中跋涉一番,寻到需要修整的塔,发现因为近期的一次山崩,几乎有半座塔都被毁坏了。于是,他们商讨一番,决定干脆在塔楼附近扎下营来。可是这样大规模的建筑工程是必定需要很多石料的,这太超出预期了,队伍中没有那么多的材料,所以必须有人前往山崖下的采石场,从那儿运送建材回来。
队伍分出一半的人去山崖之下,考虑到要搬运石材,这些被分出去的人都是精灵。启程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所以他们五个选了一些难以行走但距离更短的捷径下山——那条路几乎有一半得在悬崖上攀援了,但拜精灵轻巧灵活的身体结构所赐,崎岖险峻的山路还是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太多的困扰。但在夜幕降临之后,他们五个也认为,即便精灵拥有凭借微光就能看清四周情况的眼睛,也不适合在如此难走的小径中趁夜色赶路,况且再过一阵气温降下来,或许就要起雾了。所以他们决定干脆在野地里捱过这一夜,寻找枯枝点燃篝火,五个人分成两批,轮流冥想以恢复体力。
他们以石匠的眼光挑中了近处的一块突出悬崖的岩地,认为它足够坚固,能够撑起他们五个的重量。然而当精灵们收集了一些枯死的灌木藤蔓,准备在石台上生起火来,吃些干粮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附近的岩壁缝隙之中又两点幽幽的亮光。
这些人显然是足够幸运的: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曾经在巡林客手下做过学徒,多少懂得些知识,只可惜天赋实在不在那里,还是转行出来做了石匠。那一个精灵立刻就认出来,缝隙中的亮光是蛇的眼睛。恐怕是它本身就栖息在岩壁中的空洞里,而这些偶然前来的石匠打扰了它宁静的生活。他们立刻聚集起来商讨一番该怎么办——天色已经完全地黑下来了,周围又起了雾,离开这里再在陡峭的山间寻找一个能叫五个人同时栖身的地方不太现实,而旁边又住着一条,或者一窝蛇。五人短暂地争论了一番,决定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依旧在这个石台上休息。
虽然如此,但实际上,他们也不可能和原来一样保持轻松的心情。精灵们将柴火堆挪到了远离岩壁上缝隙的那一端才点燃,又从行囊之中拿出了一些肉干,推搡一番,由那位做过巡林客学徒的精灵拿着,放在了缝隙不远处,解释一番他们一行人无意打扰,只是暂时栖身,什么也不会做,明天就离开之类的话,才一溜烟回到其他人中间。感谢精灵一天只需要冥想四个小时就能够恢复精神与体力,那天夜里,他们五个人轮流冥想,醒着的人负责警戒周围,感谢艾瑞克,那天夜里什么也没发生。
要说怪事倒也是有:绝大多数版本的故事里都会提到,当天晚上,任何一个负责警戒的精灵都感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没有见到缝隙之中真的爬出来蛇,可第二天早上,被放在岩壁边上的肉干已经统统消失不见了。不过于石匠们来说,这件事已经无所谓了,他们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又过了半天,他们通过了这条捷径,下到了采石场中,和那里的负责人沟通一番之后,顺利地得到了修缮烽火塔所需要的石料。在回程时,因为他们不得不携带大量的辎重,所以无法像来时那样走陡峭的捷径,只能选择相对平坦安全,但依然狭窄的盘山路,花上三天时间一点点攀回半山腰去。
头一天和第二天的路程乏善可陈:五个精灵拉着板车穿行在云雾缭绕的山脉之间,因为建材的体积而逶迤成一个长队,行进的过程缓慢但安全。然而在第三天时,领头的人突然发现,雾中隐约有一块巨石正堵在狭窄盘山路的转角处,将道路整个堵死了。
走在最前头的精灵立刻发出警告,叫整个队伍都停下来。因为装载着大量石块的板车挡着视线,加之山雾总是浓厚,队伍后面的人看不见前头的景象,纷纷发出疑惑的声音。排在第一的人正要解释前面发生了什么,半空中却忽然传来隆隆的巨响——那声音越来越近,几人脚下的地面也开始震颤,细碎的石块因此从地面上被崩起一个小小的高度来回弹跳,众人不禁抬头看向斜上方:巨大的山岩从上方落下,伴着巨响,就那样从他们的眼前滚滚而过。
巨石滚动的声音逐渐远去,目击了这一切的精灵们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要是他们刚刚没有停下,那块巨大的石头恐怕会直接从他们的身上碾过去。精灵们放任劫后余生的喜悦在队伍中短暂地盘桓了一阵,之后才准备摩拳擦掌,处理挡在路上的那块巨石。然而等他们拿着木棍走近了拐角处,才惊讶地发现:雾中并没有什么堵住路的巨石。小小的山路狭窄但空旷,遭到了刚刚滚落下来的山岩的撞击,上面散落了一些石块,又多了一些坑洼,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精灵们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远处似乎有一条鳞片斑驳的巨蛇缓缓地游走了。
——END——
+展开字数:5537
老套的恐怖故事,也没能血浆起来,当然也不好吃。(悲
我感觉其实并不恐怖,甚至场景还有点浪漫。
恐怖故事,好难。
混乱邪恶!!!!闭眼扫射!!!!
关键词:鸟、异响、阴影、视线、未知语言
猜猜哪个有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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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到我了啊……
实话说,在此之前我没怎么认真地讲过这类吓人的故事。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能与这次活动贴得上边的经验,也不过是在床头为自己年幼的弟妹读睡前故事而已。我实在没把握把故事讲得吓人,但是——嗐,来都来了。既然我坐在这儿,就还请大家费神听听我这个可能一点都不恐怖的故事吧。
这故事发生在伊莫亚,它隶属于河网联邦,是个掩映在红树林中的可爱小镇子——或许你们有人没听过这里,请还容我介绍一下它的基础情况吧:它是个很小的小镇子,藏身在红树林中,居民总共大概也就几百人,森精灵和翼族一半一半。你们看,那儿真的是个很小的地方,没什么特别有名的出产,放在以前,交通也不怎么便利,信使都不乐意去。不过500年的时候那里也开了一扇门,现在想要去游览虽然也花时间,但也不至于穿行错综复杂的湿地树林或者搭乘晃得昏天黑地的渡船……扯远了。伊莫亚的风情还是很有趣的:整个镇子都被当地的能工巧匠建筑在高大的红树上而非地面,因为满月的大潮时,海水会漫上来淹没这个滨海小镇的土地。在月夜时,从滨海的树屋里望出去,月光粼粼投在水面,两侧的窗子会为你框出不同的景致。不过也导致这镇子的地面总是很湿软,绝大部分地区都不便行走,也不便于建设,伊莫亚的居民——翼族不必说,自然是展翼飞在空中的,就连常住于此的森精灵,比起行走在地面,也更习惯在枝杈间穿行。
我初次抵达伊莫亚时,已经是快一百年前的事情了,但我这次要说的事情发生在大概四十年前。那时候我已经组建起了“翠色之风”,是首次以商人的身份前往那座小镇,可惜时间不太恰巧,所以我先写信给了常住在当地的一位我认识的朋友,得到他的回复之后,才独自一人动身,倒了三趟船,总算是抵达了目的地。
我的朋友——兰达尔,一个有着稻草色短发和树芽新绿双眸的森精灵——在河口迎接我。伊莫亚,或许因为是个小镇,那里的人总是显得淳朴而热情,但那次,兰达尔在见到我时脸色可不太好。他不顾我刚刚经历了长时间颠簸的航行,还一脸菜色,在见到我的那一刻劈头就问:“索娜塔,你怎么非要在这个时节跑过来呢?”
我能明白他对此有所抵触的原因,因为我是故意挑在这个敏感时期前去的:这座小镇北边一些的湿地是好些珍贵鸟儿的栖息地,其中有一种羽毛华丽的,叫做紫鹭,目前为止,德菲卡人们只知道它们每年会固定迁徙到那片湿地去繁衍后代,除此之外,这种神秘的鸟儿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伊莫亚的历史中,正是迁徙的紫鹭带领小镇居民的祖先,让他们找到了这样一个繁衍生息的地方,所以那里的人对这种鸟儿爱惜有加,每一个小镇居民从出生起就会被教导要珍惜和保护这位美丽而脆弱的邻居。然而,紫鹭的羽毛实在是太漂亮了——它有一种如烟、如雾的紫色,随着照射在上面的光线的不同,还会焕发出一种迷人的金属冷光——它们本身就是常受追捧的装饰物,用这种羽毛制成的首饰或者工艺品更是有市无价。总会有盗猎者在暴利的驱使下强行夺去这些鸟儿的生命,因此,每到紫鹭迁往湿地繁殖的季节,伊莫亚的人总会紧绷起精神,以怀疑的目光审视每一个外来人。
我抵达伊莫亚的时节,恰巧就是紫鹭的繁殖期。这算是我故意踩在当地人敏感的神经上来回跳舞,因此我立刻陪上笑脸:“嗨呀,这不是有些不情之请嘛,我也自知理亏,所以才一个人来了。”
紧接着,我便向兰达尔叙说了我这次前来的目的:简单地说,是我想要取得一些紫鹭的羽毛,做成首饰。个中缘由又是另一个复杂的故事,在此便不多赘述,不过听过这个复杂的故事之后,兰达尔的眉头倒是没有刚开始听见这要求时皱得那般紧了。每年这个时期,伊莫亚中能够战斗的人都会自愿拿起武器,为了保护紫鹭的繁殖与栖息而组成巡逻队,兰达尔也不例外,因此他答应在湿地中巡逻时可以帮我捡拾一些鸟儿们自然脱落的羽毛。虽然这样的羽毛品相可能不太好,但只要数量足够,被做成首饰后看起来也是一样的,因此我们双方对这样的解决方式都没什么不满。
随后,他帮我安排了一间空着的书屋,又嘱托我乖乖待在镇子里,不要随便乱跑。考虑到当时算是敏感时期,这也算是合理的要求,但要知道,我天生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兰达尔在时,我们一起吃饭喝酒聊天,而他不得不去休息或者前去巡逻时,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又很无聊,只好在小镇里闲晃。在我从前的印象里,这小镇总是被悠闲而平静的气氛围拢着,人们会在路上微笑着打招呼,谈论天气、作物、渔获,或者烹饪和手工这类轻松的话题,但那一次不同。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氛围,来往的人都行色匆匆,偶尔有停下碰面交谈的人,话题的十之八九也围绕着北边的那块湿地。
我就这么无聊地闲晃了两天,倒叫我抓见一个有趣的名词:“千湖之主”。讲出这个词的翼族脸上带着忧心忡忡的表情,但没等我详细询问,她便注意到了我好奇的目光,因此迅速地飞走了。于是,我只好等兰达尔有空与我见面时向他询问。兰达尔听了这个问题后顿时皱起眉头,似乎不太想告诉我。
“对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拍着胸脯跟他打包票,如果这算是什么重要的情报,我绝不会泄露出去:“我是个怎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么?”
兰达尔摇了摇头:“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我太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了,所以才不想告诉你。”
一听说这并不怎么重要,我顿时来神了。兰达尔最后也没捱过我的软磨硬泡,不得不松了口:“千湖之主”是随着伊莫亚的历史一同口口相传在本地居民中的一个神秘的……某种东西。目前为止,没人能说得清它到底是什么。有人说它是栖息在湿地底下的一种生物,有人说它是侍奉优泽的准神,有人觉得它是某种怨念的聚合体,又有少数人认为它侍奉的应该是瑞图宁。但总归还是有一部分的说辞是能够相符的:它注视着整个湿地,其中大小数千个星罗棋布的湖泊和之间的沼泽与芦苇荡都逃不过它的眼睛。通常的情况下,它只是看着,但如果它认为某种栖息在湿地中的生物数量过多,即将毁坏它领地脆弱的生态时,它便会展现自己巨大的身姿,将那种泛滥的生物削减到它认为合适的数量,以维持平衡。
这么看来,兰达尔的确了解我:要知道,我现在虽然是个商人,但从前可是冒险者出身,这种对未知生物和奇怪现象的好奇心是刻在骨子里的。几乎是在知道了这个故事的下一秒,我就再也没法安然待在镇子里了,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入湿地一探究竟。兰达尔显得很头疼,拼命劝说我这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传言,根本没有现实依据;况且湿地中地形复杂,很难判断眼前生着植物的地面会不会让人陷入无法挣脱的泥泞之中,如果没有当地人引路便随意进入,恐怕隔天就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但要知道,即便那时,我也很少在一场谈判中落败,又得益于伊莫亚实在是个小镇子,绝大部分问题都能用人情解决,因此转过天去,我这个外地人就被安排进了兰达尔的巡逻小队中去。森精灵对此十足地崩溃,用剑柄敲了我的头,头一天巡逻时一路上也都没什么好脸色,不过总归还是忠告我别抱什么希望,因为“千湖之主”的故事不过是个传说而已。早已经习惯与此的我自然点头称是: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也经常仅凭借兴趣和一腔热血试图寻找这类传说的源头或者本貌,自然,失败的时候占绝大多数。但我还是乐此不疲,或许只是觉得好玩。
就这样,我又和整个巡逻队在湿地上一同度过了两三天,同时自己也捡捡羽毛。这么一来,我的进度大大加快,估计再有一天的时间就能集齐我所需要的数量。兰达尔看起来很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我们刚见面时,谈起话来还能有说有笑的,可过了快一周的时间,他显然已经巴不得我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了。我当时还有些受打击:我有这么叫人讨厌吗……哎呀,又扯远了。总之不提闲话,最后一天里,我们在湿地中夜巡时出了点状况:我们遇见了偷猎者。
那天是大潮的日子,水位有些上升,但夜里的天色不太好,总有大块的乌云挡住星光和月光。兰达尔大喊着带着我向偷猎者追去,哗啦啦惊起了一大片沉睡的鸟儿。我不熟悉地形,渐渐有些跟不上,于是兰达尔干脆叫我待在原地不要动,自己带着队伍中的其他人追逐前方那个模糊的黑影。我被落在原地,听着渐行渐远的混乱脚步声与水声,有些焦急地来回踱步,因为帮不上忙而感到懊丧。然而就在此时,地面陡然震颤了起来,湿软泥泞的土地令我脚下打滑,差点没站稳跌入附近的水塘里去。我有些惊慌地向下盯着地面,附近原本平静的水波因为这股震颤漾起了水波,一种雷鸣般的异响随着这股震颤轰鸣在地面之下,并且似乎越来越近。
我没有余力去观察其他人的动向,只凭听觉大概知道附近的所有鸟儿都被从睡梦中惊醒,在一片叽叽喳喳地嘈杂中振翅飞向天空;远处传来一声辨不出音色的惊呼,随即是扑通的水花声响,似乎有谁落水了,但我不清楚到底是谁。过于黑暗的光线和无处下脚的环境令我精神紧张,更加糟糕的是那种异常的巨响似乎距离地面越来越近了——兰达尔突然从前面折了回来,抓着我的手向来时的的方向跑去,同队的两位翼族从我们上空掠过,其他人也无一不大喊着“快逃”、“别回头”之类的词句。我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至少现在,这让我知道了事情是在哪个方向发生的。要知道,好奇心这种东西是天生的,因此我违背了巡逻队成员们对我的忠告,转回头去向着背后看过去——
某种巨大的物体正随着地面与水波的颤动而缓缓升起。
那真的非常、非常巨大。起先,我以为那是个形状怪异、近似于半圆形的东西,但紧接着,天上的乌云恰好散开,满月皎洁的银光落了下来,驱散了阴影,提供了对于精灵的眼睛来讲很足够的光线,我才看清——那远远不是这东西的全貌。我说不清我看见的具体是什么,因为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东西,不过我猜想,那不过是它的鼻尖。
隆隆的巨响暂时止息,它在月光下裂开了巨大的嘴,那血盆大口或许堪比一间体面的客厅,里面森森林立着带着骇人锯齿的牙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没看清它是怎么做的,只知道那口中正落着一个瘦弱的、带着弓箭的人类,想必就是方才被我们追击的盗猎者。当时,他还显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浑然不知,然而那巨口的上颚已经缓缓落下,逐渐覆盖加深的阴影或许令他明白了什么。兰达尔用力扯了我一把,叫我快些跑,因此我没有注视到最后,只听见那人发出了凄厉的喊叫;很快,这喊叫声被闷住了,但仍旧一声紧似一声;又过了一会儿,不知是因为我们跑远了,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男人的惨呼逐渐消失。
等到我们都筋疲力尽了,巡逻队才停下脚步。月光还没有躲藏在云层后面,数万只不同种类的鸟儿仍旧喧嚣着飞翔在空中,清澈的月光铺散在它们的羽翼上,勾勒出剪纸贴画般银白的边,鸟型的影子从地面上飞快地掠过。若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这场景的确十足的梦幻,但我的心思全不在这儿——惊慌是全然没有的,我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好奇心将兴奋慢慢地填在我的胸腔里,我的心脏都快从那里蹦出来了。
我还想回头再看一眼,但这次,兰达尔发现了我的动作,立刻以一个娴熟战士的敏捷与力量按住了我的头,用唇角低声叱责我:“绝不要回头看!绝不要和祂对上眼睛!”
说实话,当时我是有些不服气的,但紧接着,我的脊背便生出了一股如芒在背的寒意。我想反驳的话立刻被噎在了喉头,感觉自己全身那原本马上就要沸腾的血液几乎都凝结了,兰达尔大约也没比我好上多少,因为他按在我脖颈上的那只手也抖得像是筛糠一样。我们谁都没回头,但就是无端知道,那东西——从地底下升出来的那东西在注视着我们!那是不同于我以前所知道的任何一种注视!那断然不是在看活物,也不是在看死物,其中大约蕴含着些杀意,但我无法辨清,或许捕食者面对食物时的目光更接近一些,但那之中不会有我所感到的那种全然的厌恶——我说不清,只记得自己汗毛倒竖,虽没有回头看,但却能凭空勾勒出一双眼睛:昏黄的颜色,笔直的瞳孔,令人两股战战、几欲呕吐的视线,带来不可名状的恐惧。
我们就仿佛被冻结了一样,在原地不知站了多长时间,直到那种隆隆的异响再次出现,然后逐渐远去,回到地底,空中的飞鸟纷纷落下,才记起自己应该呼吸,同时发现自己浑身冷汗、手脚冰凉,忍不住跌坐在地上。这样讲出来很丢脸,但那时的我们的确几乎难以走动,还是先一步回到镇子里的翼族们向其他人告知了这次遭遇,有另一些人带着担架前来湿地迎接我们,才把我们弄回到有人烟的地方去。
因为这件事,我多在伊莫亚盘桓了两天,因此得以知晓这奇遇的后续:另一个巡逻队在湿地中找到了之前那个偷猎者的尸骨——他们是从携带着的弓箭上确认对方的身份的,因为那具遗骸在两天之内已经腐烂得面目不清了。伊莫亚人没有按照一直以来的习惯将那具尸体收殓到墓地中去,在我询问原因时,大部分人只是说那尸体已经腐烂发臭,没有人想冒风险去搬运。然而兰达尔却告诉我,被“千湖之主”所“抓到”的人就会变成那样子。这显然激起了我的更多好奇心,但不论我再怎么询问,他也不肯对我这个外人透露更多有关这传说中生物的信息了。
这次神奇而可怖的际遇于此便截止。我带着足够的紫鹭羽毛作别兰达尔,然而在回到四季时,却又收到了他的来信。信中状似随意地将他已经将自己的家搬到了镇子的最南边,靠着海的部分,又以一种急迫的语气没头没尾地告诫我不要再到伊莫亚去了。我不是很明白这到底有什么缘由,因此回信询问,然而隔了很久,久到几乎我都要忘记这件事了,兰达尔才回复。然而我拆开厚厚的信封,掏出里面的一大叠信纸,却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几百遍,却都是同样的一句话:
“回来吧!”
不得不提的另一点是,信纸上的墨水黑得发绿,又有些许臭味;兰达尔的字迹也仅有一开始是工整的,越往后便越混乱。我每一页都翻过,试图从上面找出些什么别的信息,可似乎除了这越来越难以辨认、到最后几乎发展成另一种混沌的、我所不知道的语言的字迹,我什么都没发现。这件事总令人有些不好的联想,或者坦诚地说,这挺怕人。如果这是个恶作剧,那么兰达尔的确吓到我了——可他那样古板的人会做这样的恶作剧吗?我忍不住又写信去问,可这次再没有回音了。
此后我给兰达尔的信都没有收到过回复。无论如何,在那之后,我也的确没有再去过伊莫亚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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