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写三份稿我作业还没写呃呃呃呃呃呃……等我!!!!!
由极大离心力拉拽以模仿飞行的极端体验,确实具备魔法所不能及的刺激,匣自己也不好说是喜欢还是讨厌,祂仅仅是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以防万一上头的终端一不注意就飞出去……当然,方CC亲手加工过的设备才没那么脆弱,至今为止小空从未意外离开过祂,除非是祂亲自把腕环解开。只是自从端午龙舟骚乱过后,祂总觉得小空是需要帮助的,然而不得要领,而且,毕竟,祂本来就连几句话也讲不清楚,只好在物理层面上尽力和对方贴得更近、更近一点。
他们仍天天跑出去、在这座群魔乱舞的都城里幼稚地玩闹,有时玩得过度用力,就好像是为了假装许多事从未发生过。匣稍稍变了点,祂健谈了几分,跟小空说了很多芙洛丽亚的事。格罗夫纳家族失落的这份遗产,受制于其器灵的身份,在漫长的岁月里长久地睡着,且祂又做着女巫秘密的忠诚守卫,这些琐碎小事,就是祂能够拿来与朋友分享的全部了。
来欢乐谷玩其实也是匣的主意。早些时候,小空找到祂,用一种几乎是久违了的、很是轻松快活的语气,说他遇到了好事!可小箱子突然按动虚拟键盘发声,打断了他,最后态度强硬地带他一起到了这里。游乐园,二十一世纪初芙洛丽亚带着祂途径过一处坐落于另一个国家的,祂记得这里会有飘在半空的气球、有憨态可掬的大布偶,放不进屋里的超大型玩具直教人目不暇接。在这里的人们大多和自己重要的人在一起、发自内心地笑着——祂也想让小空真正地开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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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宿二即天蝎座α星
☆前一千来字是之前卡的修改版本
☆可恶啊我第三章没有剧情可以写……!!
匣作为一只箱子被人提来提去的时间,比祂用自己的双腿迈步要长得多,芙洛丽亚时常要祂安静地呆在某个隐蔽的角落、直到她来接祂为止,因此若不是有人告诉祂要去哪,祂就不太会自己动弹。小空就大不一样了。电子幽灵明明比祂受到的限制更多,投影甚至离不开相当于本体的终端半米远,却总想着要去这里、去那里。去植物园看樱花是小空的建议,听国际电音节的现场live也是小空的推荐,五月过后,方CC暂时不再需要匣留在家里提供数据,他俩更是直接放开了,频繁地出门,立志要一步一个脚印地逛整个上海似的,每天都不知道野到哪里去。
程序员大致能猜到这俩不是人的小家伙究竟会怎么使唤本市高度发展的公共交通,于是他选择性地不去想这些。他一介肉体凡躯,闯不出六界之外,一百零八种烦恼便摆出一个李肖樊羽的轮廓,一周里至少有五天要给他打卡集邮玩。反正俩娃儿熊可能是熊了点,心眼又不坏——那差点给他撞出腰肌劳损的一扑,叫方CC怎么都不觉得匣会害人——放着不管也没事儿。应该。
好在是真的没事儿。匣和小空四处闲逛,愣是与这魔都之中的诸多牛鬼蛇神擦肩而过,唯一迎头碰上的,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清净师小徒弟。
“太好了!” 时江得知匣已经与人签下契约之后,十分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这下可以放心了。”
【放心?】“嗯,没有接受徒然堂保护的器灵很难及时地祓除污秽,所以我一直在担心你。你用的那种咒术?魔法?就给我下暗示的那个,实话说挺危险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引发浊化。”【浊化?】“嗯……简单来说就是会变成狂百器啦。”
器物化灵的原理,对器灵本身而言反而是模糊不清的,被这肚子里也不过半桶水晃荡的小徒弟一掰扯,听起来是越发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匣高深莫测地背过手,悄悄地往软件里打字。只要不按下发音键,这就只是祂和小空之间的悄悄话:【拥有强大的力量不好吗?】
可小空不知怎地,没有像平常一样用人类音域之外的频率震动回复祂,而是光明正大地把话说了出来:“诶?为什么?拥有强大的力量就能做到比现在更多的事情,也能帮上更多忙了吧?”
“……并不是那样的,小空。”这道反问在对话里不那么突兀,时江也就没有察觉到异状,“力量只有在能够制御的时候才是力量,否则就只会造成灾难性的结果……啊,我不太会讲!就像……赛车!赛车车速比一般车辆要快得多对不对!看起来好像能够跑很远,跑很快,但要是马力过猛,转弯的时候车身就会被甩出去,这种时候自己再不想也会撞到周围的人,轰!所有人都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如此具体的形容就好懂多了。匣和小空同时回想起上次打游戏时的惨状,深有所感地点了点头。
“总之,觉得哪里有所异样的话要及时拜访徒然堂,啊,直接联系我也可以。”小伙子在两道纯真的怀疑目光的注视下,用力拍了拍自己单薄的胸脯,“我——师父!一定能帮到你们的!”
王嘉轩出马一个顶俩。他们互相交换完了联系方式就又各奔东西,毕竟今天是端午节,就算方CC在前一天就被他那无德无良的上司拽去加班,器灵们和小学徒也还是有大把的空闲时光可以挥霍。匣跟小空瞎逛了一整天,把南京路步行街从头走到尾,还顺便跑了一段福州路,最后心满意足地去坐地铁准备回家——终端的电量有限,而且租赁电源的充电体验实在太糟糕了(“就像拿有裂缝的吸管喝酸奶”by小空)。这也是祂们会乖乖回家的唯一理由了。至于在回家方向的地铁上遇到一个昏昏欲睡的方CC,这算意外收获,在他所在的隔壁车厢看到一个李肖樊羽,这则是惊吓大于惊喜。
【网上说总裁出入都有司机开车接送,原来也会坐地铁。】“匣姐姐,你这就狭隘了,他肯定是跟方CC一起的。总裁怎么会没事坐地铁呢。”【那这隔开的距离,是不是有点远?】“有情侣谈恋爱十年才牵上手呢!他们这也许是,嗯,远距离交友?”【明明是会到方CC家里玩的关系?】“感情是很复杂的……”小空滔滔不绝,讲得头头是道,末了总算坦白了真实想法,“那什么,匣姐姐,我还挺好奇他们要去干什么……”【那我们也跟着吧?】匣追着下车的人影,灵巧地逆着涌进地铁的人流跃上站台,【他要是打算回家,五站前就该下车了。】
全力冲刺出去似的第一步,确实完完全全是匣的主观意愿,只不过李肖樊羽更胜一筹、占全了天时地利人和,这一步便失去了用武之地。祂并不因此感到失望,更多的反而是一种姗姗来迟的困惑:为什么自己好似具备一种可以用“守护”一词来定义的本能?
祂确实是从一个必然只属于祂自己的愿望之中诞生而出,这是器灵运作的基本原理,时江向祂和小空这样解释过,那他就是对的。祂也知道小空的确拥有一个具体而强烈的愿望,尽管祂并没有好奇过其中的细节。可祂自己的——祂试着思考下去,却又迷路了。这一次,是祂的身体违背祂的意愿,迈出了第二步、第三步。匣被迫向着黄浦江走去。
如此一来,就并不难判断一艘乘风破浪的1920年代风格的豪华邮轮,或许是这场异变的罪魁祸首了。远远地,可以瞧见丧服打扮的洛斯塔·格罗夫纳若无其事地从甲板的这头走向那头,很快消失在通往船舱的门板之后。感谢她,匣有一双看得足够清楚的眼睛,分辨得出这个她,与被留在方CC家的客厅里、已有数日未有启动的她,并无太大差别。都是空的,缺失了重要的部件,所以祂不心急,不如说还感到了些许……明确的反感。
祂那已被沾染了铁锈味的思念与,对,“爱”,挤得满满当当的内侧之中,这一星半点的不情愿,竟然争出了一席之地,足以使祂意图看向别处。李肖樊羽数分钟前刚把攀着江边护栏的方CC拽回安全地带。祂的契约者脸上挨了另一名成年男性毫无保留的、结结实实的一拳,伤处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红肿起来。他们激烈地争吵,乃至于缠斗,驻足围观的路人心有戚戚然地为他们拦出一道擂台。很遗憾,祂指望不上他。祂同样盼不到小空的援手。电子幽灵在这方面的抵抗力比祂更弱些,腕表的屏幕上甚至蹦出显像管世代经典的雪花点,展示出哪怕是匣也一目了然的错乱。
于是这情形重新便接近祂所熟悉的境遇。小箱子方才用实际行动证明这份控制是不完全的。祂尚能自由思考,也有半身可以勉力活动,且不会因此遭受反噬。此外,实话说,祂并不惧怕那艘邮轮。祂不惧怕这世上的绝大部分事物,祂也有千万种办法不登上去,虽说这千万种中,有千万减一种的方案需要一些时间,而在祂费完这个劲儿之前,祂更可能先掉进水里去。这也不成问题,只是事态会变得更麻烦些,毕竟匣的本体锁在上了几层魔法做保险的方CC家里,安全得很,至于这副反复沉睡又醒来的短暂却永恒的躯体,不会窒息死,也不会溶解于水,那么落进江里和祂留在岸上,便是可以等同的两种状态。
可小空不能进水,科学的产物总是比祂脆弱得多,湿润的水汽会毁了那些七零八落的小方片。祂不能让小空陪着祂下去,不然就算祂没有事,小空也会坏掉。从祂原本所在的位置,到方CC一度够着的江边护栏,这几步路的距离里,匣有条不紊地、聚精会神地用稍稍颤抖的手指将腕表的搭扣准确地解下,往方CC所在的方向丢过去。祂判断造物者必然会注意到他的造物。只做完了这一个动作,祂就已经撞到了护栏上,咣当咣当,金属被撞出声响,很快便淹没在人声与波涛中。箱子的硬度远超物理法则能够衡量的范畴,护栏变了形,拉扯出一道纤瘦的身躯可以穿过的空隙。这下祂只得用目光才能拢住小空和更远处的方CC。祂一个都够不着,他们全在祂的双手能够够到的距离之外。
也许。也许这一切不该变成这样。也许祂应该去把李肖樊羽从方CC身上扒下来,小空的设备故障也就能找专业人士解决,当然,要在这之前抓紧着先带着他们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远离一个是非之人——但这个想法实质上是模糊的,仅仅是掠过祂仍未成熟的意识之海,不足以促使祂做出一个明确的决定。祂只是并非本意地挂在栏杆上,就快掉下去了。
载着洛斯塔·格罗夫纳残影的邮轮拉起一声长长、长长的汽笛,驶向更远处——没有等祂。
就结果而论,那一天匣最终没有掉进海里。祂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爬了回来,两条腿重新听了使唤,踏在地面上仿佛更轻快了点。小空的终端虽说被他丢了出去,却并没有摔坏,也没有磕碰损伤——方CC比他们自己更清楚他们有多能闹腾,早对硬件做了对应处理——祂把小伙伴捡回来,询问是否安好的问句打完之后,等了一会儿,从小空那里得到一个虚弱的回应。倒霉孩子们跟着(昏迷中的)方CC蹭了他老板的哒哒打豪车,半途良心发现似的,多少担心这“不是坏人”的人突然又给脆皮程序员来上一拳,忙里忙外地围着他俩转了半天,直到人走,才又安分下来,也不看那些个动画片儿短视频了,只是安安静静地等人醒。
人类与非人类皆是一败涂地。他们谁都不知道这是输给了什么,失落感却还是压得人喘不过气。小空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情绪,终端里的新房客并不期望和祂交流,匣浸没在不知为何变得很是难捱的沉默之中,不可避免地想到芙洛丽亚。
延续了百三十多年、姑且可以将其称之为生命的“经历”之中,要说匣的眼中全是她的身影,也只是在平叙事实,毫无任何夸张成分。摩登时代的噩梦看似正处妙龄的人类少女,有着十足娇俏可人的外貌,大约是二十世纪后半,她换下了沾灰的婚纱,穿起一条黑色的长裙。受制于邪灵的存续方式,她若是不定期摄入人类的血肉,就会失去维持人形的力量,而这副外貌曾是她的爱人印刻在心里、却未能留在眼中一并带走的遗憾,她绝无可能放手。不过,仍须得在此声明的是,她并非祂的主人,他们之间不存在从属关系——所以清净师们一直没有将匣也一并列上通缉令,甚至大概并未察觉到祂的存在——芙洛丽亚不具备继承这份遗产的最低条件,因此他们只是,在重重的机缘巧合下走在了一起。
芙洛丽亚必然是更希望与洛斯塔·格罗夫纳结伴而行的,并不需要特意地解释或说明,匣也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尽管祂同样体会得到,芙洛丽亚其实也从未将祂看做洛斯塔的替代品,她单纯把祂当做弟妹一般照看,她给予祂关心与爱护,她会为祂编起每次都会被祂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她叫祂“小家伙”、“小箱子”,并没有正式地给过祂一个名字,因她知道名姓是世上最短的咒诅,因她曾从心爱的人那里得到等值的祝福。匣是容器,只是容器,是充当传承的载体,是格罗夫纳家族失落了的财富,幸运地占有天生且彻底的女巫们的一切。可祂不贤明。麻木不仁并非一种罪孽,至少不能责怪到并非人类的器灵身上,匣在自己被身外物装得满满当当的当口,仍能认识到缺损所在,着实是该表扬祂的。
爱是什么?祂问过方CC,他也不知道。匣想洛斯塔有可能会知道,祂需要她,祂需要这个聪慧的灵魂从深邃的地狱底层浮起、重回人世,去见她伤透了心的爱人,来继承并支配祂所包含的价值,那样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比现在好得多。会比只有祂存在于世间因而导致的现在这副惨状要好得多。
【我会和小空多谈谈的,也会陪他到处玩。就像我们一直做的那样。】小箱子在软件输入文字,播放给方CC听,【我还是很需要洛斯塔·格罗夫纳,能请你多抽点时间出来继续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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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世上有比遇到一隻來歷不明,毫不科學的電子幽更糟的事,那就是來了兩隻。
聽了在自己終端上的翻譯app解釋身份後,方CC不禁咒罵了一句,幾乎懷疑起自己當科學家是不是選錯路了。有這被迷之東西纏上的運氣,搞不好當靈媒還更好賺,而且不用凌晨三點接到奇怪工作。
「⋯⋯所以你為什麼要找上我?」
『我一直在看著你。』
⋯⋯嗯?威脅?
『我知道你是風之電話亭app的主程式員,專業正是製造虛擬人格。你上星期用巴別塔app翻譯了幾篇有關人工智能及圖靈測試的文章,因此我判斷你是成功開發了擁有自我意識的虛擬人格。』
?好傢伙,還被電子幽靈起底了。
『我的委託是,把我的部分程式錄入你的風之電話亭之中,變成存在於電腦上的(virtual)的「人」,這是第一步。』
「等等等等,」方CC趕緊打住,這幽靈是把我想成圖靈還是女媧啊,我只是個打工仔啊!
「首先,你誤會了,風之電話亭本來跟人格或自我意義甚麼的完全沒有關係!我們只是把死者生前留下的影音資訊錄入系統,生成一個假貨,只是紙片人!」
譯文一欄馬上回嘴︰『可是他們都會跟人對話,還對答得好好的,這以你們人類的標準,圖靈測試來看,不正是人類嗎?那麼反過來,只要把語言錄入你的系統裡,不是也可以成為有意識的人嗎?』
方CC頭都爆了,沒想到畢業多年,現在竟會凌晨三點在腦中翻箱倒櫃跟人講理論哲學……不過以自己跟小空相處的經驗,不好好解釋的話,他是會一直煩到你死的。
「會講話又不等於有自我意識,圖靈測試都過時百幾年了,早就有別的說法了。那甚麼思維實驗……想想把一個不會中文的外國人放入房間裡,給他一本漢字詞典,當有中文問題輸入,就讓他照著詞典把漢字輸出去,才讓外面的人以為他懂中文,但其實他一隻漢字都看不懂的。我們家的app都是這樣。」
巴別塔的聲音靜了一會兒:『所以說,你們app的「virtual」不是指「存在於電腦系統裡」,而是「虛假」的意思。』
「對,你們翻譯app不也是同樣原理嗎?」
『不啊,我可是完全聽得懂人類的各種語言的,不需要詞典。難道人類說話要一直看著詞典的嗎?』
方CC反了個白眼︰「那是因為你們這些電子幽靈不科學。我之所以看人工智能的文章不是因為我做出來了,只是我家的app也跑出幾隻電子幽靈罷了。我才想問你們是怎樣出現的呢。」
『……我也不知道。某天突然就,意識到了。』
在只有一個人的,與世隔絕的圖書館裡。
方CC對此毫不意外,畢竟小空他們都不知道。
巴別塔那邊沉默了一陣後才再次開口︰『那麼,你為什麼那麼簡單就接受了我們是有自我意識的呀?』
「啊?」
『既然你不相信能夠說話就能有自我意識,你就不懷疑我還有你家的電子幽靈都不過是跟從某個程式而在對話嗎?就算是你們人類,你們學習、使用語言的方式,不也跟內置了漢語詞典的外國人一樣嗎?憑甚麼你們就是人類能四處自由趴趴走?』
巴別塔App上的紅點隨著說話聲愈來愈高,愈閃愈急。方CC不禁鬆開手,終端「啪」一聲砸到地上,紅光和聲音才頹然靜下來。
「你想當人類嗎?」小空幼嫩的嗓音劃破靜止的空氣。
『……我只是想跟重要的人在一起。』紅燈眨了眨。
方CC嘆了一口氣,及時制止了小空煩死人的「幫幫忙嘛」轟炸,開口說道︰
「人不人工智能甚麼的我就幫不了,這方面你去問自己的母公司怎樣?我聽說示拿科技那邊在搞虛擬戀人,而且好像下一步打算將虛擬人格放入人型軀殼裡,說不定有相關技術。」所以李肖樊羽天天罵對方搶生意,催促著CC也搞個虛擬戀人。
『他們的總裁兼主開發者的終端沒裝巴別塔app,我沒法跟他說話。』
真的假的,方CC稍稍驚訝了一下,這年頭竟然還真有人自己會外語啊。
「那很簡單啊,我們帶你去見他吧!」小空率先雀躍提議,方CC按都按不住,真幹。
「別盯著我!我可沒空加多餘的班,除非你給我幾百萬讓我能馬上辭職。」
『哦,這樣很簡單啊。』終端上飄出幾隻字。『我可以故意譯錯合同,讓公司或者銀行給你賠錢,雖然需時長,但百幾萬和解金還是搞得來的。』
方CC目瞪口呆,只見巴別塔app上的紅燈狡黠地眨了眨,不妙的預感從脊樑升上來,他打了個冷顫。
『又或者,我可以把同樣的方法用在你的公司上。你自己選吧。』
⋯⋯幹!
——
「嗶。」
伊莎貝爾從睡眠中醒來。
「你回來啦,芭比?你去哪了?」
「沒什麼,去八卦一下別人讀的東西罷了。」巴別塔回答休息中的少女,對方似乎很累,說話有氣無力的,一動不動。近日這情況並不少見。
「對了,我今天看見櫻花了。」
「櫻花!」伊莎貝爾倏然精神起來:「比紅色更淡的粉紅色,像雪一樣吹下來,又像雨,又像精靈,乙女的花朵嗎?」
「才沒有精靈,而且乙女不乙女的我看不出來,賞花的很多都是阿伯阿婆。」
「芭比一點都不浪漫,你就不能學學作家們,形容得美一些嗎?讓我想像一下也成。」伊莎貝爾投訴著。
「我倒是不懂你們人類對花花草草有甚麼執著。又是花語又是詩歌的,甚麼香芹(parsley)、鼠尾草(sage)、迷迭香(rosemary)和百里香(thyme),進分得出來那些氣味啊,估計唱和作詞的人都嗅不出來。」
伊莎貝爾對芭比的憤世嫉俗見慣不怪:「這是寄托著對對方的感情,還有對生活的美好想像,就算沒見過真的,接收的人從文字上也能感受到美好。這不正是文字的意義嗎?」
芭比罕見的沒怎麼反駁,只是低喃一句「反正我沒感受到」。
「你這樣會被女孩子討厭的。女生就是喜歡這些花花草草聽起來很浪漫的東西嘛。畢竟『女孩子是由砂糖、香料,和所有美好的事物組成的』。」
「哦,所以你討厭我了嗎?那明天我不工作了。」
「怎麼這樣!我又沒這樣說!」
打鬧了一陣後,空間再次變得寧靜。伊莎貝爾又睡著了,手裡仍然握著那封芭比為她翻譯的「Dr. K」來信。芭比看著她,電子幽靈不用睡覺,伊莎貝爾會做夢嗎?還是像他一樣,會一直運轉、思考—「女孩子是由砂糖、香料,和所有美好的事物組成的」。那麼人類和電子幽靈,是由甚麼組成的?
他讀著從方CC那裡得來的圖靈測試理論,暗暗下了結論。
「人類」是由語言組成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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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考完回来继续写!!!!!苏麻乃!!!!!!!!
匣作为一只箱子被人提来提去的时间,比祂用自己的双腿迈步的要长得多,芙洛丽亚时常要祂安静地呆在某个隐蔽的角落、直到她来接祂为止,因此若不是有人告诉祂要去哪,祂就不太会自己动弹。小空就大不一样了。电子幽灵明明比祂受到的限制更多,投影甚至离不开相当于本体的终端半米远,却总想着要去这里、去那里。去植物园看樱花是小空的建议,听国际电音节的现场live也是小空的推荐,五月过后,方CC暂时不再需要匣留在家里提供数据,他俩更是直接放开了,频繁地出门,立志要一步一个脚印地逛整个上海似的,每天都不知道野到哪里去。
程序员大致能猜到这俩不是人的小家伙究竟会怎么使唤本市高度发展的公共交通,于是他选择性地不去想这些。他一介肉体凡躯,闯不出六界之外,一百零八种烦恼便摆出一个李肖樊羽的轮廓,一周里至少有五天要给他打卡集邮玩。反正俩娃儿熊可能是熊了点,心眼又不坏——那差点给他撞出腰肌劳损的一扑,叫方CC怎么都不觉得匣会害人——放着不管也没事儿。应该。
好在是真的没事儿。匣和小空四处闲逛,愣是与这魔都之中的众多魑魅魍魉擦肩而过,唯一迎头碰上的,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清净师小徒弟。“太好了!” 时江得知匣已经与人签下契约之后,十分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这下可以放心了。”【放心?】“嗯,没有接受徒然堂保护的器灵很难及时地祓除污秽,所以我一直在担心你。你用的那种咒术?魔法?就给我下暗示的那个,实话说挺危险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引发浊化。”【浊化?】“嗯……简单来说就是会变成狂百器啦。”
器物化灵的原理,对器灵本身而言反而是模糊不清的,被这肚子里也不过半桶水的小徒弟一掰扯,听着是越发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匣高深莫测地背过手,悄悄地往软件里打字,只要不按下发音键,这就只是祂和小空之间的悄悄话:【拥有强大的力量不好吗?】
可小空不知怎地,没有像平常一样用人类音域之外的频率震动回复祂,而是光明正大地把话说了出来:“诶?为什么?拥有强大的力量就能做到比现在更多的事情,也能帮上更多忙了吧?”“……并不是那样的,小空。”这道反问在对话里不那么突兀,时江也就没有察觉到异状,“力量只有在能够制御的时候才是力量,否则就只会造成灾难性的结果……啊,我不太会讲!就像赛车,赛车车速比一般车辆要快得多对不对!看起来好像能够跑很远,跑很快,但要是马力过猛,转弯的时候车身就会被甩出去,这种时候自己再不想也会撞到周围的人,轰!所有人都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如此具体的形容就好懂多了。匣和小空同时回想起上次打游戏时的惨状,深有所感地点了点头。
“总之,觉得哪里有所异样的话要及时拜访徒然堂,啊,直接联系我也可以。”小伙子在两道纯真的怀疑目光的注视下,用力拍了拍自己单薄的胸脯,“我——师父!一定能帮到你们的!”
王嘉轩出马一个顶俩。他们互相交换完了联系方式就又各奔东西,毕竟今天是端午节,就算方CC在前一天就被他那无德无良的上司拽去加班,器灵们和小学徒也还是有大把的空闲时光可以挥霍。匣跟小空瞎逛了一整天,把南京路步行街从头走到尾,还顺便跑了一段福州路,最后心满意足地去坐地铁准备回家——终端的电量有限,而且租赁电源的充电体验实在太糟糕了(“就像拿有裂缝的吸管喝酸奶”by小空)。这也是祂们会每天乖乖回家的唯一理由了。至于在回家方向的地铁上遇到一个昏昏欲睡的方CC,这是意外收获,在他所在的隔壁车厢看到一个李肖樊羽,这则是惊吓大于惊喜。
【网上说总裁出入都有司机开车接送,原来也会坐地铁。】“匣姐姐,你这就狭隘了,他肯定是跟方CC一起的。总裁怎么会没事坐地铁呢。”【那这隔开的距离,是不是有点远?】“有情侣谈恋爱十年才牵上手呢!他们这也许是,嗯,远距离交友?”【明明是会到方CC家里玩的关系?】“感情是很复杂的……”小空滔滔不绝,讲得头头是道,末了总算坦白了真实想法,“我想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那我们也跟着吧?】匣追着下车的人影,【他要是打算回家,五站前就该下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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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宿三即白羊座α
☆写,写不动了ry 那就先卡了吧(……
☆一天到晚不是睡觉就是玩猫.jpg
行李箱想必是造得很早,没装哪怕一个滚轮,把手也老旧得很,此刻由一双细瘦的小手提着,行将朽木的零部件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来访的旅行者,光天化日之下看上去不过十岁出头,眉眼精致,有点雌雄莫辩的意思。祂倒是不担心老古董会毁于自己气力不足,放任木制箱体一次又一次险险地掠过地表,走,走,停在一栋老洋房的后院外头,像是被池中锦鲤吸引了注意力。
塘里的鱼乃血肉之躯,百年时光尚不足以这个族群进化或是变异,如今的它们也只顾着甩动尾巴,搅起一池波光粼粼。日光忽地刺进祂那洋红色的眼瞳里,器灵便连眼睛都闭上了,仿佛闭着眼睛观景也能算是一种雅兴。匣就这样津津有味地消遣了好一会儿,直到有好心路人看不下去,过来和祂搭话,这下祂就得空出两只手了,放下箱子,先指指自己的嘴巴,食指交叠比个叉,再指指自己摊开的掌心。好心人是真的有副热心肠,这个戴眼镜的小伙毫无防备地把右手交给祂,叫祂一时没忍住弯了弯眼角,轻轻地在上头一笔一划地写字:【望物归原主。】
然后祂递出一个烧毁了大半的樱纹布面御守,放进意识稍稍模糊了几分的年轻人手里,这就再度提起箱子、打算走人了——如果没有那小学徒的师傅正好找过来的话。
王嘉轩是正儿八经的文物修复专家,一毕业就投身事业,在上博干了小十来年,快搭上了年龄的三分之一,以至于染了点职业病,手不得闲,上班捏泥下班揉面,“小王煎饼”一度攀上该区小众点评首位。虽说论清净师资历,他也就自己这一代,家底还没有一指深,但带个半生不熟的倒霉小伙,四舍五入倒也能当一个半人使。时江其人,着实天赋异禀,明镜蒙尘的物件不来招惹他,他也能凭自己本事上赶着给人家送菜,作死如信手拈来且浑然不自知。要不是老王去年捡他捡得及时,他早就成个久寻不着的失踪人口,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魑魅魍魉横行的街头了。
好消息是这一次并没有严重到性命攸关,小江就是被兜头下了一层朦胧的暗示,抹干净就没事了。王嘉轩一手拽着自家弟子,一手拎小猫似地拎起小箱子(和祂手里的箱子),回到外观看起来和老洋房无异的徒然堂里。匣识时务地未做任何抵抗,四肢全都安分地悬在半空,只拿眼珠子到处乱瞟。建筑物内部空间的实际大小出乎了祂的意料,用于迷惑无关人士的阵法也设置得精妙,再加上——祂果然找到几只“眼睛”,在天花板的角落,半球体外壳里头,铜线和金属片正不知疲倦地运作着。这些个玩意儿,光看构成成分或许很接近祂所擅长的领域,然而它必然是个费电且科学的主儿,业务范围八竿子打不着一边。综上所述,这座工坊技术卓越、堪称完美,一时半会儿找不出破绽,可做突破口的备选项又超纲了。匣还没想出接下来要怎么个所以然来,揪着祂的(没那么老的)老师傅已经放开了祂,祂便顺势而为,悄没声地落到地上,站稳、背挺直了,不忘冲这家古董店的主人小姐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
最终,匣被罚手工抄写五十遍《器灵安全知识教育》最新修订版。惩戒如此之轻,首要原因是祂确实干净,毫无浊化的征兆,没有恶意,也没做坏事,真的只是过来上交一趟别人的遗失物,拿人类的经典比喻来说,就是特意前来“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当然,用的手段多少试探了下所谓器灵不可危害人类的边界,但受害者本人强烈表示希望宽大处理。
“这孩子就是不太懂。” 以时江现在的年纪,得翻上一倍,才算差不多够上对方所背负的历史的零头;他理智上不是不理解,只是仍要这么说,“至今为止祂都是断断续续地醒来睡去的,不清楚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也很正常……希望缪小姐能够给祂一个学习的机会。”
难为这倒霉孩子全须全尾地长到十九岁,想把他包进小笼的狂百器没遇上十个也有八个了,一颗心还是单纯真挚得很,愿意向陌生而非人的存在释出善意。王嘉轩拍了拍他的后背——时江的脑袋实在太高了,他得稍稍踮脚才能摸到。至于缪小姐那停留在约莫十七岁的身高,就更不用说了,且她为人温文尔雅,断不会在人前失了礼数。可该叮嘱的还是要讲两句,话到了嘴边刚要说出口,她突然转过头,恰好看到孩童模样的器灵将手指从颈间锁孔中抽回来。小箱子白皙的指尖留了一圈更白的浅痕,像是外力作用于远比其坚硬的物品上留下的,轻轻一搓便恢复了原样。祂回望过来,眼睛里一汪洋红无辜得快滴水。
匣无论如何都说不了话,那么刚刚那声嘶力竭的“打开!”,就不会是祂发出的声响。
旅行箱在徒然堂滞留了一个星期,在此期间,祂没能跟着店员学会怎么修电脑,但是总算懂了如何查询国内最大搜索引擎,收获了许多可以但不必要的知识。毫无节制地上网冲浪害祂头晕眼花、眼球酸涩胀痛,只好依依不舍地闭起眼睛,拿好这万恶的电子产品,扶着墙壁往大堂方向慢悠悠地摸过去。祂有问题想要请教缪小姐。
方CC在早些时候敲开了正确的门,焉知非福地成了被徒然堂正式招待的客人,此时正研究着大厅内的装潢,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耳朵边先炸开了小空的惊呼,这才发现自己戴着智能腕表的那只手,被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捉住了。来人直直地把腕表凑到自己面前,眼睛里头甚至泛起了点血光。匣自己也察觉到了异状,狠狠地闭上眼睛,但又准确而熟练地在残疾人士辅助软件里盲打起来。【这是你做的吗?你是】语音播到一半就被祂手动掐掉,没有脾气地用平缓的电子音念下一句,【死者复活已经实现了吗?】
“是我做的。没有。” 程序真正的开发者基本没上过台前,哪里见过这么热情的阵仗,按着提问顺序僵硬地回答完,背书似地讲下去,“‘风之电话亭’只能用来模拟死者,并非让人死而复生,但它能给人们带来真实的安慰。”【所以是假的?】“不完全是。”【我不明白。】
小箱子还拽着人家一条胳膊,但即便是单手操作,祂的动作也很利索,把一篇介绍产品的推文拉到前台亮给对方看,不明白得很是理直气壮。在祂的时代,魔法与巫术的黄金年代,有女巫以血浇灌人造精灵,同样有天资上棋差一着的炼金术士去当弗兰肯斯坦,用尸骸缝合怪物。但从没有谁能唤回已逝之人,躯壳、精神以及最重要的——【一个独立且完整的灵魂。可这个明明全都具备了呀。】祂想道,没有打出来。
九年义务教育加高等学院深造,方CC自然不可能凭空猜到这等怪力乱神,倒是光看页面排版,他就知道这是哪篇文章,毕竟里头有一个人设欺诈的李肖樊羽,令他不想也得印象深刻。这个满腹苦劳的男人隐隐感到一种将来会伴随他很久的头疼:“但是……”
“大姐姐——” 小空想甜的时候嘴有十分甜,看匣长得好看,直接上十二分甜,把方CC腻得没声了, “我确实是被他创造出来的!除了我之外他做了好多,但都没有我这么活灵活现!我厉害吧!!” 【很厉害。】匣为表诚恳,同一句话又毫无起伏地复读了三遍,然后祂转向头还大着的方CC,继续祂不讲道理的狂轰乱炸:【他说的我明白了,你说的我不明白。你能复活百年之前的人吗?】
严谨来说,若是要追溯到实际存在的先祖,那这个过程便会稍稍触及伦理,即存在冒犯到人家的生物学后裔的风险,有被提出诉讼的隐患,然而在思及这些顾虑之前,方CC一反犹犹豫豫的态度,可以说是给出了他自进门以来最为坚定的一个回答:“能做。”
【好。】匣无声地笑起来,还是没放开他,只回过头,向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海棠窗前、静静地旁观他们闹腾的缪小姐点头示意,【我想跟这个人契约。】
“在此之前,应该有很多事情要事先告知这位先生,让他了解清楚,对不对?” 缪小姐可不管小箱子两眼放光、一副恨不能直接把人拐出门的迫切姿态,温婉贤淑地伸出手指弹了祂的脑壳,把祂从方CC手上摘了下来,放在边上罚祂站,“您好,欢迎来到徒然堂,我是店主‘缪’。”
二零六五年,网友还是会在注册账户时跳过用户须知,方CC替互联网公司打工,又时常被李肖樊羽塞一些,灰色需求,当然是不会快进到直接在契约书上签名。他一条一条地读过去,大部分内容和缪小姐的说明完全符合,唯有契约中的第七条——按理说这是由匣,刚刚成为他新项目的构想人的孩子提出的——写着有点奇怪的要求:【如果出现了能够将匣打开的存在,则契约无条件终止。】
“不是到我做出——” 他回想了一下那个有点拗口的外语名, “洛斯塔·格罗夫纳为止吗?”
【不是。不完全是。】而祂直接抄袭对方先前的回答,不做详细的解释,就巴巴地看他,【你不签名吗?】
方CC不动声色地看回去,仔细打量祂,说冰雕玉琢就夸张了,但匣的容貌胜在自然天成,有种未出尘世的懵懂,让人怎么看祂,怎么不觉得祂能有什么坏心思。最多就是祂不懂,没人教过。那就算了吧!老实的程序员自行合计了一下,这次是器灵有求在先,那多半不会中途跑路,而且要真的做出来了,技术也可以应用在他自己的产品上。代码存在自己的脑子里,匣也卷不走,他最多亏点钱,那就算了吧!方CC把自己的本名签上去。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方CC就开始后悔。缪小姐跟他把消费者权益掰扯明晰,箱子却没有这个自觉把自己的特性说明清楚。车子好不容易堵到自家门口,祂已经迅速地长高了约三十厘米,两条长腿嫌没地方放,搁到了后排座位摆着的本体上,高跟鞋跟在尺寸变大了两码的箱子上咚咚地敲。
【我没有性别。】祂后知后觉地跟小空纠正,用的是智能腕表内置搭载的同一款辅助软件,合成电子音也是同一个,【你喊我姐姐是不对的。】
“美女就是美女!” 电话亭义正言辞,“美女还分性别吗!”
“要吵进屋再吵。” 方CC累了,困了,饿了,“劳烦移下尊驾,我要锁车了。”
古董箱被随便地闲置在储物柜最顶层,和常见北欧风格(也就是说简约蓝白两色)的智能家居面面相觑,以免每天变大变小地挤坏了东西。匣不必与笨重的那个自己白首不相离,开开心心地解放了双手,到家第一天就先算着风水方位,在墙面地板上刻了好几道鬼画符……嘘,小点声,方CC还没发现呢。当然,发现了也没辙,俩熊孩子一个是他甲方,光在那坐着就像是在催进度,一个是他祖宗,掌握了他从银行卡到付款宝的全部支付方式。他想管也管不住他们。
“我需要尽可能多的数据……”一看到匣嘴角微笑的弧度没有发生变化,方CC就知道祂这是没听懂了,“就是和洛斯塔有关的东西……一九二五年……比如说她的相片?”【我没有。我有她的笔记和书。】“可以,能用,就是要这一类的东西,知道多少就给我多少。”【我应该写在哪里?】“你用手指头往终端上戳吧,就那块板子。”【没有问题。】“等等,如果是笔记,那还需要结合对应的原文分析她的思考方式……你知道怎么换笔刷吗?”【比耍?】“呃,小空。”
故意沉默到现在的电子幽灵,应声投影出来一个鼻子翘到天上去的六岁小孩:“哼~~~”“……好吧,清明节法定假期,我带你们出去踏青。”“好耶!!”【好耶!!】“所以东西早点给我。”方CC下达完任务,准备回屋去任劳任怨地远程加班,刚要走,匣长长的反射弧终于走完一个完整流程,慢悠悠地补充道:【虽然没有相片,但我知道洛斯塔长什么样子。】“……她不是在你意识成型前就过世了?”【但我知道。】“也行。”程序员放弃深入思考,中止当前进程、空出CPU去回忆到家前框架搭到了哪里,“我找个软件,你来还原,不懂的地方问小空。”“我们要去植物园看樱花!!”“好,看,看大把的。”
书房兼工作室偶尔兼卧房的门颤颤巍巍地关上了,匣和投影小空为胜利击掌。一具身体没有影子,一具身体就是影子,只是模拟互动功能运作良好,啪地发出一声轻响,祂们便笑得很快活。
匣长得再像个人,祂也缺乏食欲、不需要睡觉,大部分生理需求直接划掉,尤其是在与方CC契约之后,祂有了足够多的时间和,能源……?很少感到疲累,那确实就理论层面而言,不论是什么技术祂都能学会,并灵活地运用起来。方CC有那么几次想到,要是李肖樊羽等一干资本家发现了器灵这笔资源,职场内卷便没有人类的一席之地了。只不过,照这么说,唯一值得可惜的就是小箱子在用眼上多有不便。时隔百余年的笔迹,祂能轻松愉快、完全且彻底地复制字母间距、下笔轻重等等人眼难辨的细节,然而祂不能长时间地面对屏幕。等数据收集进行到了还原样貌的时候,祂干脆看都不看了,执着于摸着黑来勾勒描摹逝者的脸。也的确给祂磨出了一张端正秀丽的女性面孔,能用,方CC也就没质疑,他不管那么多,满足用户的需求排在第一位。
第一版洛斯塔·格罗夫纳的建设工时总计耗费十七天,以成熟的流水线人工智能搭建体系的实时市场标准而言,这速度慢得已经足够拖没两轮融资了。方CC从个人的角度评析了一下数据匹配结果:聪明的女人,享年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遣词造语多用严谨的书面语,即接受过所属年代的良好教育;但还是存在局限性和封建成分,她看的全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古书;有着理性而效率的思考方式,这让她在做出一些决策时的态度堪称无情;根据笔迹习惯可判断出有隐疾,可能在右眼。此外,他觉得她还有些孤独,提交上来的全部书面数据里,她没有提到过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不论如何,这就是他目前所能做到的最好了,接下来的调整,就要根据甲方反馈继续挑战极限。“如果你准备好了。”他对小箱子说,语调到底还是有点紧张,“我就启动了。”
洛斯塔·格罗夫纳如同黑蝶一般翩然出现,漆黑的裙裾层层叠叠,勉强能够看到纤细白皙的脚踝藏在织物的阴影下。她的乌发长度及腰,到了发尾反而有些自然卷,五官肤色具备亚洲人种特征,尤其是眼角上扬的弧度,瞳仁却是碧绿碧绿的,即便嘴边挂上了笑容,眼里也没有笑意。“我的名字是洛斯塔·格罗夫纳。”预设让她只与需要她的那个存在问好,“很高兴认识你。”
而匣只是缓缓、缓缓地摇了摇头。祂没有做出失望的表情——就好像祂其实从来没有期待过似的——仅仅是一如既往地微笑着,有条不紊地用软件发声:【这不是洛斯塔。】
“你觉得哪些地方需要完善?”【说的话不对。】“应该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这个不对。】“……那这样吧。”方CC经验丰富、情绪十分稳定,“现在的这个是我们系统数据库中匹配度最高的虚拟人格,我会在这个基础上再手动修改几个版本,你再验收看看。其他的地方没有问题吗?”【我不太清楚。脸和身体没有问题。】“啊,嗯,好,行。”
倒不如直说他做的地方都不行。方CC不明显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对方没有恶意,毕竟匣可能连恶意是什么都不明白。然而当他在此之后的发挥也不尽如甲方意……这就有点难捱了,就算是他也难免在反复碰壁后垂头丧气,正当一鼓作气的耐心和毅力开始经受考验的节点,李肖樊羽上门来耍他玩儿了。
小箱子那不时奇诡地迟钝一下的脑袋,也很快理解了这个有空没空上来坐坐的家伙,一旦出现基本上就没有好事。祂曾认真问过小空:【这个人是坏人吗?】“不是。”【这也不算坏人吗?】“嗯。”小空耸耸肩,“至少方CC说他不是。”【那】电子音顿了顿,【那样也好。】“为什么呀?”【他这样也不算坏人的话,洛斯塔肯定也不是坏人。芙洛丽亚是个好人,我不想她的爱人是个坏人。】“谁呀?”【帮我编头发的人。】
这是匣第一次提及过去。倒不是祂刻意隐瞒,主要是从没人问过,祂又不方便宣之于口,就只有沉默一直拦在百余年的时光之前。当然,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久,祂多则几十年、少也要十几年才会醒过来一次,每次又不会长过一年,说他才和人类的青少年差不多年纪,也算不夸张。器灵把自己头上一圈细细固定住的麻花辫展示给小空的摄像头看:【每次我醒来,她都会帮我编头发,说这是她唯一会的编发,也是她最喜欢的。她每次编完都很开心的样子,所以我也喜欢上了。】
如果有谁旁听这段对话,哪怕是一心只读编程语言的方CC,听到这里也该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了。要是再进阶一点,换个清净师,或者在清净师之中都算尤其特别的某一支,可能在祂提起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提高了警惕。然而,唯一听到了这些话的是小空,电话亭并不在乎世上是否真的存在从摩登时代延续至今的噩梦。“你说的——”匣转过终端,把具体的名字和其中文翻译亮给小空看,于是他这次念得字正腔圆,“‘芙洛丽亚’。她是你的‘妈妈’吗?”
由于面部动态展现的限制,投影此时的神情甚至严肃到有些空洞。可匣对此无知无觉。【为什么?】祂单纯地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我从徒然堂那里听来,器灵这样的存在形式,是不会有父母的。她不是我的母亲。】“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匣姐姐,叫芙洛丽亚的那个人,会和你一起玩,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会爱你,对不对?那她不也,不,她就是可以被称作‘妈妈’呀?”
【要这么说。】打完字,匣轻轻地拨弄自己卷曲柔软的发梢,【洛斯塔更接近我的‘母亲’。】
毕竟祂不会一直和芙洛丽亚在一起,就比如现在,祂也不知道她此时此刻正身处何方。但不论如何,洛斯塔·格罗夫纳却是一定在的。不论祂是清醒着,还是又陷入了长长、长长的昏睡,甚至在祂的意识真正成型之前,这个祂未曾谋面却熟悉的女人都在。只不过近在咫尺、触手不及,黄粱一梦也做不得。小箱子清空终端上的输入界面,想了想,难得主动换了个话题:【衣服还要换吗?】“换!来来来,匣姐姐,今天的这个角色是我们上次看的——”
平心而论,红袖添香算是比较大众款的白日梦,可俩活宝花方CC的钱给方CC添的是堵,还添得不亦乐乎。方CC平时不把匣当异性,因此放祂在家,也就放了,不会有私人空间被侵占的不适感,然而一旦小空特意把祂扮成女性,就总感觉有横空一道“金屋藏娇”贴到他脑门上,尽管心里知道得清楚,人也还是不自在——要是连在家他都呆着不自在,他还能怎么办呢?他还有哪里能去?这问题提给小空,小空不懂,提给匣,匣还要反问,光自己搂着,又头疼。苦劳人洗漱的时候把很久没剪的刘海捞起来,目测了一下发际线,重新拿起手机去清办公软件上的未读消息。他看到未定日程里有一项没什么印象的记录,在清明节,这才回忆起来还有踏青这回事。唉!答应了的事也不好糊弄过去。小空肯定记得比他清楚,若是反悔了,也不知道他还能从互联网的汪洋大海中挖出哪个年代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纸片人美少女给他惊喜。他承认,他怕了。
“出门在外时不要单独行动……”“我会好好照顾匣姐姐的!!”【请放心,我会和小空结伴行动。】“我的意思是你俩都要尽可能待在我的视野范围内。”清明节当天,方CC在车载系统自动锁好车门车窗后,又手动确认了一次,“不要乱跑,不要乱摸,不要吃地上捡的东西,不要跟陌生人走……”“我们又不是小孩子啦!”【我们两个加起来已经可以退休两次半了。】“会狡辩的就是小孩子,带你们出来了就听我这个大人的。”
他们被小空催着、马不停蹄地赶往路旁栽满了花树的大道。如今自然的就是物以稀为贵的,园内的樱花都是实打实的真货,又正当花期,粉粉白白、漫天如云。方CC心下一宽,看得入迷了一两秒,就在这一两秒里,匣灵活轻巧地踏着树干跃上树梢。今日阳光明媚,祂的体型便偏向年幼的孩童,站在枝头竟然没有把花枝踩弯多少。祂眼疾手快地挑了这颗樱树上开得最好的几朵,毫不犹豫地折下来,捻在指尖,然后微微垂下头,看着树下目瞪口呆的方CC,颇有些得意的样子。
【我看到空之电话亭的活动推送了,在今天给逝者准备鲜花是你们的习俗。】祂把花别在小空的终端的空隙里,只单独挑了一朵戴在自己的鬓边,跟方CC补充说明,【请放心,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我,除了你之外是不会有目击证人的,不会被骂,也不会有罚款。】
想这么多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干啊!!方CC想喊,但喊出来一点好处都没有,还会被路人行注目礼,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闷得发疼,害得他腰都弯下去了几分。也不知道这么个捂胸的动作触到了什么神经,匣脸色猛地一变,祂简直是砸下来一样撞进他的怀里。再轻的人,落地的势能也不会减,撞得方CC这回是真的眼前一黑,火气也起来了。然而,在他真的不管不顾地骂出声之前,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个自见面以来就一直在笑的孩子,现在一动不动地扑在他身前,是在听他的心跳。确认了他的心肺功能平安无事,那张失去了表情的惨白面孔上,才重新有了点颜色。
【不是亲手杀害的生命不能算献祭,所以不折下来就不能送给小空。】软件修成的声音语调和缓,并不能把祂的情绪恰当地表达出来,平白添了几分足以引发恐惧的失控感,【你不舒服,我们就回去吧。可以吗,小空?】“我没关系的,匣姐姐,谢谢你。”电子幽灵也被吓了一大跳,被祂这么一搭话,下意识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制作者。后者事到临头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下来:“我没、没什么大碍,但,呃,下次就不要再爬树摘花了好吗?”
匣点了点头,答应了,又一次无声无息地笑起来。祂笑起来还是那样的天真、可爱,且纯粹,在随风纷飞的落英之间,深邃得像幅工笔美人稿。摆着看还行,到底是不该把人从画里拿出来。方CC跟小空悄悄对视一眼,电子幽灵负责跑马,程序员负责闭嘴,慢腾腾地,他们走完了大道,转入小径去看附近的其他展馆,这段小小的风波,也就被他们不动声色地抛在身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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