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发生在很多年前的故事。
※架空世界,时代背景设定与现实有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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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简单,听我讲个故事。”
少女惊恐地看着那个压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她几乎快将自己挤进墙角里去,只有那双骤然瞪大的眼睛出卖了她的想法。
“哦,看起来你还挺有兴趣?毕竟,这也不是个很过分的要求嘛。”这年轻男人咧嘴笑了笑,他向后退了一步,随手拉了把绒面雕花椅子,很友好地冲她一摆手,“快坐吧。”说话之间,他端起桌上那个描绘着玫瑰花的茶壶,为她沏了一杯泛着清香的花草茶。
月光透过窗帘斜洒进来,勾勒着他俊美的侧脸,将他粉白色的长卷发映得如同月瀑……简直就是个典型的英俊贵族样貌,如果他的耳朵不是又尖又长、嘴中没有那摄人尖牙的话。
这个吸血鬼,上一秒还说要吃了她!!
少女僵硬地扶着墙角站起身来,却没有敢迈开步子的勇气。可下一秒,她的双腿就像是故意与她抗争一样,迈开大步向那张椅子走去,使劲地坐在上面。
“哦……真是好孩子。”血族男人收了手,微笑着为她理了理乱掉的衣领,也顺势坐在了桌边的沙发上,他满意地拍了拍手。
“好吧,我的朱丽叶,来听听这个陈旧、又极为讽刺的故事吧……我想你不会喜欢它的。”
1.
【我在二十四岁生日那年,得到了这辈子最梦寐以求的东西。】
一把名匠制作的小提琴,有着蜜色的琴身与饱满纯净的音色,而这也意味着它有着及其昂贵的身价——我省吃俭用、足足攥了好几年,才赶在生日的前一天将它亲自买了回来。
那天夜晚,我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后,便将这件珍贵的礼物从琴盒中捧出来,小心翼翼地用布擦拭着它光洁的琴身,为琴弓打上松香。像往常一样,我拉开卧室的窗户,迎着夜空中皎洁的月光,开始了自己的独奏。
音符在静谧的夜晚回荡,银白的月光铺洒在窗外无人的街道上,如此安宁。那些病痛与伤感,被阻挡在这小提琴的歌声之外,仿佛这世界中只有我一人。
连那份剧毒般的孤单,也在这美妙的月下减淡了许多。毕竟,在二十四岁生日前,我有它相伴。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深紫色的夜幕泛起白,明亮的月光也逐渐淡去,新的一天将要来了。我放下琴弓,又用布仔细地擦拭我的爱人,将它放回琴盒里,就在这时,我听见了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来者敲了敲门。
“您好,请问有人在吧?”那脚步声的主人停在门外,语气之间难掩急切。
不会有谁来找我的,但这又是谁呢?我抬头向窗外望了一眼,将琴盒盖好,走过去将门打开。
将要破晓的天空有着紫罗兰一般的色彩,那身姿颀长的陌生青年站在门外,从斗篷下露出的银白发丝都沾染了一点淡紫色。
远处,太阳就要从云层中缓缓升起。
“原谅我的无理,可否让我进去?”他的语气更加急促。
我侧过身,做了个合乎贵族礼数的姿势:“请进来吧。”
刚得到邀请,他便立刻拉着斗篷迈步进了屋子,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晨曦关在门外,以及拉上了屋内所有的窗帘。
当隔绝所有阳光后,这个神秘人才缓缓地将风帽褪下去,露出一头银月般的长发,与那只会出现在画中的俊美面庞。
但当我与他的目光对视时,就像是触碰到了冰冷的月色。
我心底的琴弦,在这一刻竟妄图奏响月的诗篇。
2.
【我很喜欢琢磨不透的东西,这让我感觉到自己确实活着。】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很抱歉,我不会跟未曾通过姓名的陌生人做交易。”我站在窗边,将帘子拉开一条小缝向外望去,此时街上已经响起了交谈声与叫卖声,刚出炉的面包香气从外面飘来,又是个充满生命力的舒适清晨。
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拒绝,那站在阴影下的陌生青年抿了抿薄唇。
“西雷。”他妥协了,“你可以这么叫我。”
“泽菲洛斯。”我将窗帘重新拉好,双手环抱在胸前靠在墙边。
“这不像是个真的名字。”
而我只是耸肩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那么,你想做什么交易呢?如你所见,我或许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如同这间寒酸的屋子一样,我身上那件被洗得发白的内衣与打补丁的外袍恐怕早就暴露了我的窘境,幸亏我对自己的个人仪表还算上心,算是没有过于糟蹋自己的出身。
而面前这个不速之客并没有在意我的自嘲,他静静地看着我,那目光似乎想要从我身上剥离出一部分灵魂,之后,他缓缓开了口:“圣伯拉大教堂,我想让你去帮我找个人。”
“那你又能给我什么?”我下意识地反问。
“你想要什么?”他平静地看着我。
不自觉地,我想起以前听说过的一个奇妙的故事,只要拿到一盏神灯,就立刻会有精灵为你实现三个愿望……但我面前的并不是精灵,而我也确实只有一个愿望。
“什么都可以?”我挑眉一笑,“看来确实是件麻烦差事。”
西雷微皱了一下眉,审视着我,而我没等他说出那句意料之中的话,便接着说了下去:“我会帮你找人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在这段时间也可以先住在这里,如你所见,我独居。”
“但我也会索要应得的报酬,”我冲他露出一个微笑,“毕竟,这是你说的‘交易’嘛。”
西雷不置可否。
于是,这个暂时没有提及报酬的“交易”算是定了下来,我请这位美丽的陌生人住在一楼的屋子内,并保证不干涉他任何自由,但我也特意立下了一条禁忌,希望他不要踏足我二楼的卧室。毕竟,我已经让出了一整块私人空间,起码要给我留点隐私。
那天晚上,银白的月色铺洒在我的桌子上,我用笔尖沾了沾墨水,在乐谱上写上了“西雷”这个名字。与此同时,我听见楼下传来了关门的轻响,之后,我看见我的住客踏进了楼下的月光里,消失在寂静小道的尽头。
“交易吗?我倒希望这不仅仅是个‘交易’……”我目送他离开,却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只得摇头笑了笑,将未写完的乐谱塞进手边的笔记本里,转而扯出信纸,开始搜肠刮肚地琢磨着词汇。
至少,为了交易达成,我也需要展开一些行动了。
3.
【但时间近了,我已经听见了钟声。】
自我幼年开始,就总能听到那似有似无的晚钟声音,它们在我身后虚空地敲响着,令那硕大的黑暗追赶着我的背影。而我第一次看到那庞大的黑暗时,是在我母亲死去的那天。
母亲躺在床上,虽然一直被病痛折磨,但她依旧那么美貌,如同滴着露珠的粉百合。她轻轻地喊着我的名字,想要伸手抚摸我的脸。可就在那一刻,我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钟声,浪潮般的黑暗从她的床底下涌了出来,将她整个卷入其中,我瞪大眼睛,木然地看着那团黑暗将她彻底吞噬,而她的惨叫卡在喉咙里,化为低沉又痛苦的呜咽,而满屋只回荡着黑暗咀嚼她骨头的刺耳声响。
紧接着,那团粘稠的黑暗扭过头来,它盘踞在我母亲的残躯上,无数只昏黄的眼睛全部张开,齐齐地盯在了我身上……
那日,我在母亲的病榻前惊叫着彻底晕厥,不省人事。仆人们都说,我是被夫人的死吓到了,我哥哥觉得我是个可悲的可怜虫,而我父亲……他从我母亲的身上看到了我的未来。
“少爷,温德少爷?”
我猛地从回忆中缓过神来,使劲按了按太阳穴:“怎么了?”
面前的老者将熟悉的纸包推到我的面前:“这个月的药,您要记得按时吃。”
我接过那纸包,喃喃道:“我想起了我母亲,她去世那时……二十五岁,而你们所有人都没看到‘那个’,对吗?”
老修士端详着我的脸,最终只叹了口气:“我知道,夫人的死对您来说是个阴影,但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是黑暗,”我反驳着,声音也骤然高了一度,“自钟声而滋生出的黑暗,它将我的母亲吞噬了,而我也要被它——”
下半句话忽然被我咽了下去,从老者浑浊的双眼中,我看到自己失态的倒影。
“这病是根治不了的,”像泄了气似的,我跌坐回椅子上,“我没有时间了,对吗?”
年老的修士缓慢地摇了摇头,他悲伤地看着我,我心中顿时涌起了一阵酸涩,胡乱地抓过药包,刚要从走出门时,他忽然喊住了我。
“少爷,等一下。你之前托我问的事……”他一边说着,一边提起笔在我之前寄给他的信件上写了点东西,“你可以去找这个人。”
我接过他递来的信纸,读着上面的人名:“拉斯特?是这个名字吧。”
“是的,这个教会猎人跟我有点交情,你按照地址就可以找到他,他很显眼,你肯定能认出来。”老修士冲我勉强地展开一个笑容,“至少让我帮你点忙吧,可怜的孩子。”
当我找到圣伯拉大教堂外的那个小酒馆时,一眼就从喧嚣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影子。
那是个左臂有刺青、戴着眼罩的黑发青年,有着猩红的眸子与尖耳朵。此时,他正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喝闷酒,与这喧嚣的小酒馆简直格格不入。
一瞬间,我简直觉得这就是神给我的指引——我早就在某个寂寥的雨夜中见过他,毕竟我的听众很少,而他又是唯一那个站在雨中听我演奏的人。
“你好,”我越过周围吵闹的人群,走到他身边的位置坐下,“冒昧打扰,请问你就是拉斯特阁下吧?”
他纤长的睫毛动了动,将手中的酒杯放下,那只猩红的眸子静静地打量我片刻,他开口说道。
“你快死了。”
4.
【我终于夺得了那缥缈的月光,将它封进瓶子里喝下去。】
钟声响彻黑夜。
纵使我手中的弓子不停歇地摩擦琴弦,但此时,我的耳边却听不见那美妙的琴声。这悦耳的声音被那如同滚滚鸣雷般的钟声替代,在我身后步步紧逼。
窗外宁静的夜幕,此时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漆黑,仅仅是眨了一下眼,那浓稠的黑夜便要爬进窗台,它们转动着无数只昏黄的眼睛,间断地望着我,望着我这个将要被捕获的猎物,将要带给我……
死亡。
而那虚无的晚钟敲响间隙,我脑中却回想起之前听到的话语。
“二少爷他……恐怕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
“唉,真是遗憾啊,他的母亲也是差不多在这个年纪去世的……”
“老爷打算怎么办?”
“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放弃了,幸亏他有个健康的长子。”
我看见那如污泥一般的黑暗爬进我的窗台,它们粘在窗户框上,奋力地向屋内挤来,就像多年前那样,它们要来吞噬我了。
琴弓划在弦上,发出高亢而尖锐的嘶鸣。我狼狈地向后退了一步,却又被放在一边的乐谱架绊到了脚,一瞬间失去了平衡,慌忙之中,我抱紧了自己的小提琴,但肩膀和背部却传来一阵钝痛。
头晕目眩之中,我听见脚步声从楼下传来,而那烦人的晚钟声也消失了。
“出什么事了?”从头顶传来西雷的声音。
我在他的帮助下狼狈地爬起来,将浸着冷汗的头发从脸前拨开,小提琴在我的保护下完好无损,可乐谱架上的那些乐谱像是羽毛似的飘的满屋都是,而窗子……窗子外只有一片安静的夜色。
“抱歉,我打破了你的规矩,贸然冲进来,”西雷一边扶我在椅子边坐下,一边解释道,“但你刚才的尖叫……”
我虚弱地摆了摆手,拉过琴盒,将小提琴放了回去,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觉得胸口中仿佛什么东西撕裂开来,剧痛不止,不由得捂着嘴咳嗽起来。
掌心中顿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那带着腥味的液体从指缝中滴下来,赤红而醒目。与此同时,我瞥见西雷的眼睛骤然睁大,但他还是将我扶到床边,送我躺下。
我终究还是没说出那句话,而他也没有追问刚才的事情,只是留下一句“需要的话可以叫我”,就推门下楼了。
那天之后,我没有再拉过小提琴。
我人生最后阶段的恋人静静地躺在琴盒中,等待着我与它的别离。而我也知道,等我死后,它会被哥哥连同这母亲的房产一同收走,运气好的话,它会被转卖给其他人,运气不好的话,它可能会被烧掉吧……
而那晚钟敲响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了。
我看着那团黑暗在我的床下滋生,它那黄色的眼珠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我,我简直能听见它发出的那嘁嘁窃笑,但我还有自己要做的事。
那首为西雷而作的曲子被我删删改改,始终觉得不满意。对我来说,他就像是高天上的月亮,而我不过是他漫长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仅仅能够沐浴到他的光辉,就已经是一种幸事,真的能奢求更多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但我不想死。
几天之内,黑暗以成倍的速度增长,我平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那无数只与我对视的眼睛。它们就像是数个层叠的黄色球体,在浓稠的黑色中翻转挪动,十八年前,我曾在我母亲的屋内见过它们,而如今,它们将要带给我残酷的死亡。
这时,门开了。
“你有事叫我?”西雷走到我的床边,将水和食物放在桌上,坐在一旁。
我看着他银发间藏着的尖长耳朵,与说话时无意间露出的牙齿,内心却发出一阵感叹。这样的生物竟会在意我的起居,看来这个“交易”对他来说颇为重要。
既然如此……
“西雷,”我平静地念着他的名字,“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眼帘,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已经找到了你想见的人,”我忍着身体的剧痛,斟酌着字句,慢慢地说着,“那么,是索取报酬的时候了。”
“看我在你眼前这么悲惨的死去,还是,将我变成和你一样的存在?”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在问他,还是在问我自己。
最终,我还是做出了决定。
“初拥我吧。”
5.
【于是,‘我’的故事结束了。】
“唐突拜访,多有叨扰。”
我摘下帽子,对面前威严的老者行了个礼。赤红色的锁链隐隐在他的周身浮现,老管家只是背着手,等待我自己说出来意。
只要我吐露出半个字的虚假,恐怕就要遭受应有的“待遇”了。
“我是来找人的。”而我坦然地冲他笑了笑,“请问,西雷少爷住在这里吧?”
他只是审视着我,并没有急于回答。而他身后那栋古老的城堡,也如同一只潜伏在夜中的巨兽,紧紧地盯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而我不紧不慢地解释了下去:“我曾经受过他的帮助,与他结下了友谊。但他之前不辞而别,我很担心他,只好打听到了他如今的住址,准备前来拜访……这还得感谢那位奥斯顿先生,不然我恐怕还得继续大海捞针。”
那位奥斯顿先生确实是位很健谈的人,给予我了很大的帮助。终于拿到了清楚的地址,我本来计划观望一下再去找西雷,没想到刚靠近这栋古堡,就被半路截住。这下确实有些麻烦,我在脑子里盘算着自己的言辞,生怕自己说错话,惹恼面前这位瓦尔先生。
“你的名字是?”他这么问我。
“泽菲洛斯?”
我张了张嘴,茫然地扭头向不远处望去。而那个娇小的白色影子则是快步向我走来,他仰起头望着我,眼中是止不住的讶异。
“你怎么在这里?”这个银白发的少年问着我。
……
我看着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缓缓地对老管家行了个礼,充满歉意地笑了笑,将帽子戴上。
“对不起,我好像找错地方了,抱歉。”
烛火摇曳,融化的蜡如眼泪般滑落下来,在烛台下凝结成红色的泪滴。
血族男人用手指绕着自己粉白色的发梢,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月亮。而明月如此皎洁,光华却无比冰冷。
少女只觉得很冷,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凉了下来,只得小心地搓了搓手。
她坐在这间豪宅内,听吸血鬼讲了一个奇奇怪怪、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而她又不敢对这个故事讲出任何的评价。
“我的故事讲完了。”
过了一会儿,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四岁的男人才回过神来,他叹了口气,将这个故事划了个结局。
“你可以走了。”他对少女挥了挥手。
少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动了动自己已经有些僵硬的腿,战战兢兢地离开了椅子,往前走两步。而这个吸血鬼也并没有要阻挠她的意思,只是打开了一个看起来就饱经风霜的琴盒,将那把小提琴小心翼翼地捧起来。
她倒吸了一口气,连滚带爬地向那扇华美的大门跑去。
就在这时,她好像听到黑暗之中有极为细碎的声音……
琴弓与琴弦摩擦,那古老的小提琴唱出一个高亢的音节。
赤红色的长影从黑暗中游出,巨蛇对无知的少女张开血盆大口。
黑暗之中,连惨叫都化为虚无。
end
+展开摸了一个不知所云的前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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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雨水,如银丝般在夜中编织出雨幕,自乌云中垂下,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其中。原本就呈现着灰色调的街道越发阴沉,只有街边粉白色玫瑰在这雨夜中静静地绽放。
雨可以冲淡很多东西,砖缝中的污渍、花瓣上的尘土、剑刃上的鲜血……
披着斗篷,身材瘦高的青年,独自在这无人的街道中前行。细密的雨水将他的帽子与斗篷濡成更深的黑色,鲜血顺着他长剑的剑尖滑落,坠入地面,与雨水混杂在一起。
拉斯特很讨厌下雨。
不提空气中弥漫的雨水与泥巴味道,这细密的雨水将衣物都浸透了,贴在他的身上,又黏又潮。而这样的雨夜,是并没有什么人类乐意出门的,整条街道静得像是死了,只余下雨水带来的沙沙声响。
他不自觉地舔了舔自己的牙齿,甩掉手中长剑上的雨水,收入剑鞘中,继续慢慢地向前走着。拖这体质的福,刚才手臂上受的伤已经将近愈合,雨水轻轻地舔着那道有些泛白的伤痕,顺着他苍白的皮肤滑落下去。而他的脑中,也开始胡乱地想起一些东西……熟悉的男人或是女人的面庞,噪杂的絮语声,剑锋在阳光下闪烁出耀眼光芒……那时的他,还是个会因为听到表扬而满心欢喜的年龄。那似乎是更往前的模糊记忆,就像被浸透在雨水中,偶尔搅拌一下就会浮现上来。
记不清了。
他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就像是要将这些破碎的记忆远远甩在身后似的。
而前方朦胧的雨幕中,隐约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就像是在夜风中飘扬的薄纱,飞过层叠的雨幕,轻柔地抚过了他的耳边。
拉斯特不由得怔了一下,向那曲子飘来的方向投去目光。他对乐器并不熟悉,但此时,这支混着雨声的婉转乐曲却牵引着他的步伐,领着他向那声音的来源追去。
街道边的玫瑰在雨中散发出一种别样的芬芳,铁栏杆被雨水冲刷,反射出淡淡的光泽,前方的街道上虽覆着雨水,但此时却逐渐镀上了一层滑腻的银色,是乌云逐渐褪去,勾月散下华光。那琴曲的声音也越发清晰,仿佛在轻柔地诉说着什么凄美的故事。
拉斯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曾经听过这支曲子,但那可能是更久远的记忆了。那些久远的记忆似乎并不总是如此美妙,在漫长的生命中,它们经常会被刻意地美化,就像是个善于伪装的骗子。
但现在,他只记得自己在阳光下行走,那温暖的光芒环抱着他,就像是最亲密的朋友。记忆中轻快的曲子与嘈杂的笑声混成一团,举杯时白色的酒沫溢出杯子……
而如今,他循着婉转凄美的琴曲,孤身一人走在这条灰暗小街中,周围只有大朵大朵粉白色的玫瑰静静地在雨中盛开。
当月牙完全地从乌云后显露出来,降下银白色的月晖时,他在一栋街边的房屋下停住脚步,仰头向上望去。
“好美……”他不由得感叹。
此时雨幕散开,原本响亮的琴声骤然停止。那站在窗边演奏的青年将手中琴弓放下,略有些惊讶地端详着这个站在窗下的陌生人,月光斜照在他的身上,将他那头与玫瑰同色的长卷发也染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但这年轻的演奏者只是远远望向拉斯特一眼,便又将琴弓搭上了琴弦,继续在这黑夜中演奏自己的乐曲。
那悠扬的乐曲在夜中回荡,拉斯特又深深地向那扇窗户望了一眼,转身离去。
这场雨已经停歇了,街道边的玫瑰花上宛如串着透明的珍珠,可它脆弱的花瓣承载不了太多的雨露,只得顺势跌落到地面,浮在泥泞的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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