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想在棺材里获得一个温馨故事。
咚咚,长得像人一样,但不是人的家伙,在这里吗?
乖巧的女孩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于她而言过于遥远、无厘头,甚至应该归结于突如其来的荒诞。她不需要这些,或许她也从未去过更远的地方——因此,她也没能听见这死者国中,扑面而来的潮水之声。而听闻声音的男孩垂下眼,嘴角再挤不出任何弧度。
他手中托盘装着满当当的糕点,就如前一晚,他疯狂地吃,直到那无能的口腔与胃部无法再接纳美味后方才作罢。而糕点上那枚樱桃也还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目送女孩远去,随后回身拉开垂下的桌布,大理石地砖上,裸露出两颗樱桃。一颗已经发出甜腻的腐臭味,一颗正新鲜。
但它们都失去了被食用的资格,因为一枚死于叛乱,一枚死于天灾。而这一切的责任又要怪罪于谁的身上呢?怨天尤人,从来都不会有更好的结局。
他将视线放在新的樱桃上,但也只是愣愣的看着。
但他早已唱不出来任何诗歌,他从未想过叛乱之人死后剩下的会是什么。是新生?还是新的牺牲?而一则诵经的声音恶狠狠地将他从这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扰中扯了出来。潮汐像是被什么敲打过一般,此刻委委屈屈地蜷缩在少年的脚边——没人看得见,没人听得见,只有男孩知道,潮汐声永不止息。
男孩是海边长大的孩子。
他知道儿时自己总是听着声音入睡,然后再由其唤醒。有时候他就和海水相伴,任凭无色液体浸没他的脚趾。带着落日的余温,它们会呵护他冰冷的皮肤。他也总是用一种什么都没装的空洞眼神去回应它们,告诉它们自己什么也没有,在太阳的余晖消失时,固执地等待它们用泥沙为自己入殓。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他死去。
所以潮汐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找到他,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呼唤他——还知道,是时候该为他补偿那场忘却多年的葬礼了。
——对,一个美好的海葬。
——动作要快一点。
——不然,就会有人间的鬼来搜捕游荡的灵魂。
【很少有人能参加自己的葬礼,你们可真是幸运儿呢。】
白发的少女落座席中,她的身边铺好了棺材,贴心地准备了每一个人的遗照。有些棺材已经合上了棺木,四周升起飘渺的白烟来,轻轻拢起少女温和的微笑。
潮汐微微叹气,是它来得不够早。它四处张望,然后在那能装好几个男孩的木盒里,看见一个时别多年的朋友。它叹气之余,忽然又为男孩高兴。要知道男孩等这一天已经许多年,早知如此,他就该早点杀了那几个无知的家伙,早一点到这里来。
被涂上黑漆的棺木散发出幽香。潮汐微微卷起一些,满怀欣喜地捧给男孩。可惜它捧不起更重的东西,只能带给朋友一阵期待的风。实际上它更想带上那张照片,可惜那枚人像被死死地钉在了相框里。就像是小孩得不到橱窗之物的遗憾,它推了推男孩,催促他抬起脚步来。
去看看吧。
你该高兴,你已做完生前所有事情。你要解脱,然后拥有新的开始。
但是潮汐忘了。
——迟到的葬礼,到底还是错过的。一切要赶在被鬼抓住之前哦?是你不记得了?还是你不记得啦?
【对自己的遗照很感兴趣吗?】
西宫礼介抬起头,此时他已经将遗照捧起来,小心翼翼地护住。而他的做法并未提起自称“白川奈奈”的少女的兴趣,像是早已知道那里有什么一般。
【也是啦,毕竟是用心为你们准备的呢。仪仗也好,细节也好,都是属于你们的东西啦。】
西宫礼介听着,手指无意识摩挲起相框。白川或许就是广播也说不定,但自从他看见遗照之后,想向对方进行无数提问的热血全都静谧下去了。就像他的潮汐感受到的、猜想到的一样。他感到喜悦。
这种喜悦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也已经存在过了。
在手环说“在你身边”的时候。
但那个时候他还是心中存疑,因此就唱着一首反叛的歌谣昏睡过去了。既没有去打探情况,也没有四处调查,更没有和其他任何人有所牵连。
现在不一样了,一切都会因为这张遗照而改变。
“……谢谢你,白川学姐。”西宫礼介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或许是吃过太多甜食的缘故。但他顾不上这些,很快又提出下一个请求:“我能,在我的棺材里躺一躺吗?”
这句话很小声,其他的学生不一定能听见。但白川奈奈却叫眉眼变为了弯月,她顺着他的话说,却又有些意有所指的嫌疑:“当然啦,这是‘你的’,你要如何,都可以吧?”
一年生迫不及待地缩进木箱。滑的表面有些冷,男孩却觉得自己的心脏终于开始拥有温度。他甚至激动地有点发颤,将相框紧紧地抱在怀里。
如果西宫礼介真的拥有了这个葬礼。
啊,真好,真好啊。
木棺中并没有水。但潮汐也钻进棺中来,它亲昵地贴着男孩的发丝,和他一起揽住相框里的人影。就像久别重逢,或者别的什么。他们想在棺材里获得一个温馨故事。
——是的,我想他们都忘了。
——可我不怪他们。我不怪任何人。
在潮汐与男孩的欢愉中,相框里的人影发出无声的叹息。可它只是一道人影,一个发色浅浅,鼻尖略有雀斑的15岁男孩。它想如果自己能呐喊,那么声音一定很沙哑——本就是自己的声线,为什么不呢?
可这有什么用。
它只是……他只是……ta只是……
¥%&@只是被鬼抓住了。
@%&¥也被鬼抓住了。
现在。
现在?
现在!
现在——
谁也跑不掉了。
“——,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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