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从他头顶打下,他站在狭小的房间中无处可躲,合作和背叛两个按钮如同之前一样摆在他的面前。八云慎不知道这次该如何选择,但毫无疑问的是这次关卡里的另一个人——真宙波雫会选择合作。在同他讲话时真宙一直低着头,雪白的发丝在她的脸上投下一层阴影,而她似乎也寄希望于自己的样貌就此被模糊,只有偶尔她同样浅色的眼睛才会透过刘海中的缝隙看向他。
“八云同学,”她缩在袖子下的指尖紧紧的绞着,“又见面了……”尽管她没有直视慎,但她的声音并没有发抖。
“是你啊,真宙同学,”他点点头,“看来前两个关卡和你一起的都选了合作啊。”
“嗯,神威同学和三泽同学都选择了相信我,”这会儿她终于抬起头,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要从他身上寻找一个答案,“八云同学……也会相信我吗?”
“真宙同学,难道你之前都觉得别人不会相信你吗?”
“毕竟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是……背叛者,不是吗?”
“你觉得你在别人看起来是有胆量动手杀人的类型吗?”
真宙的身体僵住了一下,她怔怔地看着慎,这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出了问题,他轻咳一声掩饰了自己的不自然,“抱歉,我是想说虽然我不知道真宙同学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但你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种——道德败坏的家伙?这么说你会觉得好受些吗,”他没有走近真宙,他接触过这种类型的女生,像胆小的兔子一样,贸然靠近反而会适得其反,“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我也会相信真宙同学的。”他朝真宙伸出手。
那双眼睛在自己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而后下移看向他伸出的手,真宙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冰冷的皮肤接触到他的手指轻轻握住他的指尖,“谢谢你,八云同学,”这会儿她终于露出浅浅的微笑,“我也会相信你的。”
这种话他听过很多遍,从母亲那,从前女友那,从他乱七八糟的情史中深陷温柔中形形色色的女人那。为什么总是这么容易的轻信别人,最终只会伤害自己也折磨别人不是吗?
当他回过神时背叛的按钮已经被按下,掉落在地面的背包中反射出天花板上冰冷灯光的匕首滑落出来。
毫无疑问,宫村了介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他好赌,游手好闲,没有正经工作,甚至出入风俗场所,唯一还算优点的是他的脸和那张会说出各种甜言蜜语的嘴,而他所有的经济来源都来自于辛勤工作的妻子。许多年过去后可怜的女人最终再也无法忍受这样被压榨的生活,当支撑她的爱情被彻底消磨,她拼尽全力与这个男人离了婚,离婚后她改名八云绘美,带着同样改了姓的儿子离开了这个家。之后她全部的生活都致力于让她的儿子——八云慎不要变成同他父亲一样无可救药的人。她要求他要有个好成绩,要注意行为举止,谨慎交友,这个仍然无法从前夫的阴影中逃出的女人把自己的儿子当成拯救她的蛛丝。
至于宫村,他也没有就此善罢甘休。绘美不会时刻盯紧慎,他也由此有机可乘,蒙骗儿子继续在这个家吸血对他来说似乎仍是小事一件。只要这两个人仍能见面一天,八云慎就摆脱不了成为大人博弈的牺牲品的命运。
终于在某一天,宫村被警察扭送进了警察局,以盗窃的罪名,这场旷日持久的可怕战争才终于告一段落。母亲看起来像是解脱了一般少见地喝了个酩酊大醉,慎帮她盖上毯子,带着行李前往前些日子租住的公寓。
他记得他离开之前和母亲似乎说了什么,但他却想不起来。
但是他记得白川奈奈那个问题他想要回答的答案。
妈妈,他想,如果囚徒川是聚集了所有背叛者的地方,你会希望爸爸也出现在这里吗?
而当他走出房间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八云绘美,八云慎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不,不不不,冷静下来,这不可能是她本人!他皱紧眉头强迫自己先移开目光不去看对方同样惊恐的表情,手环上的规则正显示在半空中,对,这都是这该死的破地方的小把戏!更方便背叛者下手是吧,哈哈,因为是最后一轮所以要更刺激些?
八云同学会希望有人也在这里有同样的遭遇吗?
偏偏这时候白川奈奈的声音愈发清晰起来,她别有深意的目光让他不快。
所以你这样的好孩子肯定选的是合作吧?
三池泽的声音也混了进来,不管是谁在了解他之前似乎都会认为并相信——八云慎是个好学生,虽然这是个和他翻涌着污泥的黑泥截然不同的伪装,那么让他每天死撑着这个光鲜亮丽的外壳的究竟是谁呢,你说呢,妈妈?
他和“八云绘美”的距离越来越近,“八云绘美”一直不敢直视他的脸庞,直到他们张开双臂把对方拥入怀中她也不曾抬头看他一眼。
但是他却低着头怔怔地看着她刻意别开的脸,“你现在还相信我吗?”他问道。
这会儿“八云绘美”才抬起头,那视线终于聚焦在他身上,那颤抖着的双唇紧抿着,但还是尽力露出微笑,“八云绘美”点点头,“我相信你。”
之后发生了什么来着,他只记得“八云绘美”被推开时脸上的错愕,匕首上的冷光反射在她脸上时照亮的她恐惧的表情,匕首插进她的身体时她的尖叫和逐渐微弱的质问。
“我明明……是很相信你的……”血液从她的口鼻里呛咳出来,染红了她的脸庞,在她的皮肤上流淌穿过发丝滴落在地板上。
“骗子,骗子……你相信的不是我,”他握紧插进她胸膛的匕首,即使滑腻的血液填满了他皮肤上细小的纹路他也没有松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温热的液体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淌过他的鼻梁从他的鼻尖滴落消失在那片赤红的血液中,“你只相信那个男人,你爱的也只有那个男人,为什么你就不肯多看我一眼!”
满是遗憾的感叹——“你长得真像我啊”和愤怒的质问——“你非要变得和那个男人一样吗”是八云慎在他的童年、少年直到青年听过最多的话,躺在他身下的女人曾疯了似的从他身上寻找那个伤害她的男人的影子,却又固执的要求他不要变成他。她只是仍旧想回到被那个男人爱着的过去。
是我还不够爱你吗?是我还不够优秀吗?还是因为……我和那个男人一点都不像?可是即使他堕落成了他最不想成为的宫村了介的样子他也不敢向八云绘美袒露这一切,如果失去了“好学生”的伪装,那视线是不是再也不会看向他?在手环的尖叫声中他松开握住匕首的手身体缓缓后倾,他扑通一声坐在样子已经变回真宙波雫的尸体旁边,眼泪仍然止不住地淌下,“妈妈,比起爸爸我更恨你。”
他想起那天赤红的晚霞染红了窗户和墙壁,桌子上银色的啤酒罐被夕阳灼烧成刺目的红色,八云绘美在酒精的作用下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安静地睡着,乌黑的发丝从她的肩头滑落,他为她盖上毯子,然后拉起行李箱走向玄关,司机先打开门去为他开车过来,他站在门口回头看向母亲仍在沉睡的背影。
啊,他记起来了,那天母亲没有听到的话语。
“忘了那个男人吧,再见,妈妈。”
+展开
合作,还是背叛?
三池律自从复学以后各式各样混蛋事情都做了个变,父母也对他的学习没有了要求,只想要他生活地开心,然而人人都觉得他是个对生活,对道德等等没什么希望和概念的人,他也确实是这样的,因为本性难移。但是果然,他始终无法越过杀人这条线。
……残杀同类是不被允许,错误的。一旦做了,好像就失去了作为人的一些资格,就要成为异类,或许也不再能被称之为人了,这是三池所恐惧的。
所以他又做了合作这个与他身份不太相符的选择。
如果这一次我活下来,那就是某个意志要给我机会,一个自由的机会……三池律这样想。
他推开房门,看到与自己相对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孩,身材消瘦,裸露着的皮肤处零散贴着纱布与绷带,三池认为她的衣物底下还有更多。神情不安又有些忧伤,看上去精神状态并不饱满,三池推断她多半患有抑郁症之类……一副软弱可欺的样子,看上去是“合作”的人。但是人不可貌相,尤其是这种看上去精神状态很差的女高中生……
三池从未掩盖自己审视的目光,女孩显得有些局促,纤细手指抓住衣摆,犹犹豫豫开口:“……你是三池同学么?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我是三年级的真宙波雫……”
“啊,是啊。我是二年级的三池律,你就叫我三池吧。”
从对方的话语中可以判断,她和哥哥应该说过几句话,但只是点头之交的地步,这种人的话,倒还好办,上次也是这种程度的八云的试探搞得他非常不愉快,但是这位真宙……波雫估计不会。但实际上三池最不擅长应付的还是这种人,对方越有城府,越是坏人、聪明人,也就是说越是和三池是同一类人,他相处起来越得心应手,像真宙这种内向敏感的人,三池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于是他皱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接着又舒了一口气,微笑起来,对真宙说:“真宙学姐这样的人,一定选了合作吧?我也是。”……虽然我不像是……。
“欸?……啊!是的……我是合作!”真宙这样说,但是她痛苦地想着:像我这样的人,其实是一个背叛者才对呀!我会为了自己而背后捅人一刀,不要这样问我……
“既然如此,我相信你。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快些开始,快些结束。”
……面具,说到动物,关于真宙波雫,三池的第一个想法是流浪猫。被人类伤害过,从此变得神经质而胆小,浑身是伤,总能让人类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在投影界面上快速点了几下后,他转头对对方说:“选好了,那只白猫。”随后向那边看过去,引导真宙也看向同样的方向。
关于猫的面具有很多,各种品种与花色应有尽有,于是三池选了白色长毛的面具,与真宙的头发相称。
……这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个囚徒游戏的举办者是个猫奴……
真宙说:“我也为三池……选好了。是那个。”她抬手,指向一个面具。
三池不喜欢那个面具,理由是那面具看上去很蠢。它像是个獾类动物,横向椭圆形的脑袋,头顶一片白色,眉骨下方是黑色,黑色与白色的分界线几乎是一条直线,犬科动物常见的鼻子,两个发亮的黑眼珠没有鼻孔大。……听起来就很蠢啊!
真宙说:“那只蜜獾。”
“蜜獾据说是世界上最无所畏惧的动物呢。”看到三池的表情有些尴尬,真宙指着那扇面具有点解释意味地说,“我认为三池同学你有着无限大的潜力…啊!只是第一印象之类的?嗯…总之我选了那个。”
说实在的,她也不算清楚自己为什么在看到这个动物的瞬间就想要去为面前这个少年选择它,可能是因为自我介绍时他那一瞬间露出来的不对?还是第一感觉呢,反正…波雫在看到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手指已经点下去了。
反正…波雫看得出来三池不是很满意这个面具,也只能小声干笑两下转移话题。
“三池同学选的是那个白色的长毛猫?很可爱…谢谢你,嗯,那个然后…”
“然后是戴上面具跳舞,学姐。”三池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恢复了他那平时的样子,“学姐会跳舞吗?”
波雫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嗯…有学过一点…”
她看着三池拿到那张蜜獾面具戴在脸上…说实在的,确实是有那么一点丑了。
但也无比合适。
少年的黑色眼瞳在面具的眼睛孔洞处熠熠闪光,面具遮住了他那有些无害的脸,让此刻的他比以往少了一些刻板印象,多了一些强大。
“要是面具再画的好看一点就好了…我觉得蜜獾很合适三池同学。”波雫小声轻轻说着,怕三池再次生气就赶紧走到他为她选的面具面前也戴上。
现在,舞池中央开始响起音乐。
“是贝多芬的月光啊。”三池牵起波雫的手,侧耳倾听,“据说这首乐曲是他为了心爱之人而作。”
波雫寻着记忆中的仔细调整姿势,都没有思考脱口而出的话,“嗯…三池同学有喜欢的人吗?”
三池似乎也是没什么所谓,他漫不经心地纠正着波雫的舞步一边回答,“或许有吧?嗯,学姐,这边有点错了哦。”
“啊…!对不起…脚痛吗?”
黑色的蜜獾和白毛的猫在舞池中央旋转,起舞。灯光恰到好处地时不时照射在他们身上,伴随着乐曲低沉舒缓带些悲伤的钢琴,他们仿佛沉浸其中,在浪花四溅的海面上跳舞。
所爱之人…他们会想起谁?
三池泽,三池律的那位无辜惨死的哥哥,是否深深爱着他?在两个人共同遭遇交通事故的那天,奄奄一息的时候是否祈祷着能让他活下来?
真宙波雫,又是否在乐曲的旋律中想起了她曾经对着那孩子偷偷藏起来的爱意?
一曲终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但又没去摘面具。
半晌还是三池率先动手,把那丑丑的面具取下并随意地放在一边。
“学姐的舞步还是可以的嘛,我提醒了几次后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他的声音没有一点不对,反而是波雫没有出声,而是轻轻点点头。
“学姐难道在偷偷哭吗?”三池嬉笑着,一点没有拆穿人家的自觉。
“哎呀…!三池同学…我没事。”波雫着急的出声,那声音中果然带着些许哭腔,“只是又想到了些事情…”
然而三池只是随便说说,并不想去听她的私事。他手指勾着面具带子,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波雫挥手。
“那么就再见吧学姐,希望还能见到活着的你。”
+展开一、白昼流星
「亲爱的“背叛者”,经过了一夜的修整,现在是出发去游戏的时间了。」
早上6时,手环叫醒了神威鸟羽,这片纯白的地方看久了真的令人感到不适,他有一瞬间想问问手环里非常疏离的客服能不能在这里找到有带度数的墨镜,但是又觉得很麻烦,会在同学中间变得特别起来,最后只能委屈自己的眼睛。
多休息休息吧,神威这么想。
用过简单的早餐之后,神威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悠悠走到了酒店门口,如果说他不想赢是不可能的,规则里的获胜奖励砸进了他那颗已经平静如死水潭的心,涟漪掠起,隐藏在眼镜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不知道到底会选择什么。
酒店门口的河流像牛奶一样,虚幻美丽,仿佛要带人沉入其中。神威选了最靠边的纸船,偏过头去就能看到其他的同学的状态,有紧张蜷缩着的,有和船夫交流的,也有一脸平静的,他不知道谁会变成他的对手,至少先活下去试试看,如果对方不怀好意的话……
他没去和船夫交流,没有脸的船夫身上是一股虚无的气息,比起虚无更有些枯腐的感觉,和医院重症病房有些相似,那种无所谓的痛苦的绝望的气息,他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死人会让他想到父亲冰冷的眼神。
安静的小船慢慢在河上行驶,十分钟左右就靠了岸,神威跃下船,推了推眼镜跟着手环到达属于他的“房间”。
那是一间非常非常非常高的房间,他站在中间的平台,穹顶和地面遥不可及,左右两间房间微微开着门,透出来的黑暗引诱着“背叛者”作出更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神威鸟羽轻轻笑了一下,人性选择这种东西,他去医院见习的时候见过很多,跪着求医生救人的,冷漠说拔掉氧气管的,因为绝症已经放弃自己想让家属解脱的人……也许彻底死了更好。
“对手”还没来,神威想了想直接席地而坐,倚着墙抱着膝盖等待着,好奇会是什么样的人。
没过多久门口传来了脚步声,轻巧、缓慢、畏惧,像是受惊的小鹿踮着脚在试探着,细细的声音越来越接近,应该是来这间房间的同学。
声音的主人来到了这里,似乎没发现墙角的神威,刚好留下可以观察的背影。是有些眼熟的同学,三年级的学姐,娇小柔弱,白色的长发引人瞩目,叫……什么来着?他实在是“认识”太多人了,以至于骤然间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学姐。”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幼鹿吓得一惊,啊呜一叫之后像是齿轮小人被拧上发条一样磕磕绊绊扭过头来,“嗨……”
对视了一会,大概是从不可靠的记忆力搜索了外貌,被叫做学姐的人绞着手指叫出了他的名字。
“神威同学……我们是这次的队友吗?”
“嗯,没想到是学姐。”想起来了,真宙波雫,稍微有些疏远其他人的三年级学生,某次帮学长忙的时候遇见过,疏远吗……拙劣的保护自己的一种办法,不认可,也不反对。
为了礼貌本有些放纵自己偷懒的神威从地上站起来,正准备开口问问要直接进行“游戏”吗,就听到对方小声的询问:“啊……是吗,那先要选择呢,还是要……聊聊?”
聊聊?聊什么呢?对着没什么关系的前辈说我想活下去吗,还是看着后辈说一起活吗?她是这种人,发丝间透露过来的目光只有小心翼翼,没有审视没有算计,似乎是努力把真诚放出来,想打动神威一样。
“好啊。”轻飘飘,温柔的,鬼使神差答应了她的提议,“学姐要听听我的故事吗?”
神威鸟羽看了真宙波雫一眼,然后垂下了眼帘,用两份伪装立在了他们之间。
其实没什么可聊的,只是在看到她小小地试探了半步又缩回去之后,觉得也许真宙学姐是可以利用的人,没什么比死人更麻烦了,房间的构造能让他马上猜到这是高空的游戏,这个平台到地面的距离大概是十米左右吧,从这里要是摔下去的话可能是内脏受损导致内出血,骨折,甚至是骨头断裂刺穿肌肉,头部先着地的话颅骨也会凹陷,口鼻出血吧……很不好看,他不想这样,所以……
学姐,借我利用一下不知道你还存有多少的善心吧。
两人席地而坐,神威撑着膝盖和真宙说着自己的事情。
“我其实知道我来这个游戏的原因吧……大概是知道的……”余光看着身侧的少女,湿润的眼睛圆圆地看着他,他勾起嘴角看起来像是勉强自己笑了一下,“学姐知道吧,我家里是医生,在学校校运会我也去医务处帮过忙。”
“嗯……”
“我有个妹妹,一个很不可爱的妹妹,很麻烦的女孩子……也许并不像女孩子。她家和我父母家是旧识,叔叔阿姨出了事故之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于是被我们收养了,之后……”
他其实不喜欢说这些,过去的故事隐藏掉肮脏的想法之后却显得有些感人,温和低沉的声音娓娓述说着,他能趴在自己手臂上侧着头看到对方逐渐变化的表情,洁白的少女抱着腿看着他眼眶开始泛红,鼻尖也红彤彤的,偶尔还会小声吸一吸鼻子。
“大概是我太不上心了吧……知道白乌精神状态不好,有次还放她一个人去找她不存在的朋友……结果……”鳄鱼的眼泪是挤不出来的,过去了这么久,只剩下疲惫,神威鸟羽叹了口气,平淡、冷静、又疲惫的对着真宙波雫说,“永远的失去了她。”
话语轻飘飘落在地上,神威站了起来,背对着真宙,摘下了眼镜好像擦了下眼睛,在回过身来又仿佛学校里那个温和答应同学任何事情帮忙的那个好学生。
“我们进行游戏吧……”
“神威同学……那个……选……”
“合作,我相信学姐。”没有嘲笑,就只是轻轻的像是连书也翻不动的风,神威笑了笑,“学姐这么温柔的人,我们合作吧,一起活下来。”
“神威同学这么信任我,说不定我会背叛你呢?!”
少女的有些尖细的声音划破了这一刻的宁静,真宙波雫捏着制服裙摆,咬着嘴唇像是要把神威推出自己刚刚划好的保护圈里,对着他似哭泣似发泄一样说出了自己的故事,自己背叛了挚友的事情。
“我啊……我一直一直一直在赎罪也还是没有得到她的原谅……”目光可以看到那不争气的眼泪在真宙的眼眶里打转,光线流转像是鱼吐出的泡泡一样转瞬即逝,她还在说着,“我不是什么好人,神威同学还把自己的事情告诉我……真的不怕我嫉妒地背叛你吗……我讨厌你们感情那么好!我是不会同情你的……!”
没有刺耳的指责,神威只是走近了真宙,想把手搭在她的头上又觉得不太适合对学姐这样,虚捏了下拳头收了回来。
“我知道的,学姐。我也不想伤害你,但是我相信学姐一定会合作的对吗?所以不要强撑了,很累的。”
两个人最终进入了不同的房间,神威毫不犹豫按下了合作,根据手环的提示出门走上了他已经猜到的高台,还对着犹犹豫豫走去操作台的真宙招了下手。
“学姐。”神威站在那样高的边缘上笑着与波雫对视,“我相信你,加油。”
“神威同学……”
“选择好了就告诉我吧,医院里也是这样的,越快决定病人越能轻松,不管是什么样的结局我都相信你,没关系的,应该……嗯,应该是再死一次吧哈哈,说不定我就能见到她了。”
等到真宙波雫从操作台上移开视线再一次看向神威鸟羽的时候,那人已经退后了半步,仰面向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倒了下去。
随即便是呼啸的风声,十米确实不是很高,神威仰着头看着遥不可及的天花板,像是脆弱的羽毛一样下坠,最后重重落在了……
垫子上。
垫子的冲击确实有些疼,神威鸟羽有些吃力撑起自己的身体,眼镜也不知道掉到哪去了,视线里是高台上有些模糊的身影,真宙波雫在喊些什么,被耳鸣冲掉了,白色房子里的灯光照着她的脸,好像有星星一样的反光点。
大概是终于哭了出来了吧。
神威鸟羽这么想,对着高台上的人用口型说了一句“没关系”又让自己躺倒在气垫上了。
“好累啊……要是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呢?”
+展开十三番·真宙波雫
-第一轮-
手环突兀地震动起来,提醒着波雫,她已经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了。由于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思考着这个名为囚徒川的地方,每日例行的“那个”都没有做。或许也是因为昨晚头一次没有思考着那孩子的事情,竟意外地睡得不错。
......也许自己其实并不需要那孩子的原谅......?
波雫猛然意识到脑子擅自在想什么可怕的东西,便抓过枕边的小刀扎在手心,血从伤口流出溅在洁白的床单上,就好像白纸一样的那孩子被玷污了一般。熟悉的疼痛给波雫带来的清醒让她再次坚信自己的信念,绝对不要再想那样的事了。
手环再次嗡嗡地震动了两声,给她的准备时间已经不多了。于是她随手找到绷带在伤口上缠了两圈,换好衣服才走出酒店。
原本的路被一条像满是牛奶的乳白色的河流代替,同为白色的纸船上站立着的是全身漆黑的摆渡人。没有任何犹豫只和相熟的人互相打了招呼后,波雫小心翼翼地乘坐上了船只。规则已经深记在心了,接下来就只需要看分配给自己的“队友”了。是男是女,是认识的人还是不认识的人,对面是否有着合作的想法也不得而知...这样忐忑着的波雫甚至没注意到已经到了地点,直到感觉船很久没有动过才反应来,羞红着耳朵下了船。
游戏中心也是白色的建筑,在这纯白的环境中很是和谐。走进其中,波雫顺着手环发送的房间号来到了属于自己“场地”的地方。
“学姐,是你啊。”
刚一关上门,一个温柔的男声就从身后响起,差点把波雫吓了一跳。她揪着毛衣下摆转身,看到了一个熟悉但又陌生的人。
神威鸟羽,是波雫曾经见过的学弟。说是熟人,他其实和学校里的很多人都是熟人。波雫知道,和自己这种人不同,神威这样的好孩子才更值得被人喜欢。
“神威同学...我们是这次的队友?”波雫有些紧张,但还是勉强露出一点笑容来证明她的真诚,听到肯定的答案后更显局促,“啊...是吗,那先要选择呢,还是要...聊聊?”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明明只要快点选择就好了,而且聊聊...聊什么呢?为自己这张一紧张就不知道说什么的嘴表示唾弃,然后听到了对面同意的应答:“好啊。”
“?!”猛地抬头看向神威,他的眼神还是那样的温柔,“要,要聊天吗?”
神威再次点点头,然后二人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席地而坐。
接下来几乎一直都是对面在说。听着神威用温柔的表情和语气述说着自己的过去,波雫就想到曾经有听说神威从来不聊自己的事。但这次他却对自己讲述了这些,是不是也说明他的紧张呢?波雫揪紧了自己的衣摆,既是为二人的故事所感动,也是为自己曾经有过的,想要背叛的心思后悔。
“神威同学这么信任我,说不定我会背叛你呢?!”波雫抓着自己衣服的手越抓越紧,几乎都快要撕裂衣摆,看到神威看过来的眼神,她更是忍不住眼泪绪满眼眶,“我,我曾经背叛了朋友,就算一直一直在赎罪也还是没有得到她的原谅...我不是什么好人,神威同学还把自己的事情告诉我...真的不怕我嫉妒地背叛你吗...我不会同情你的哦...!”
临到此也仍旧强撑着,并没有让眼泪流下,只因想证明自己所说的正是心中所想,但是...
“我知道的,学姐。我也不想伤害你,但是我相信学姐一定会合作的对吗?所以不要强撑了,很累的。”
为什么还是这样温柔的声音和眼神?就算我如此说了会背叛,也还是一样无所谓的状态?
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此时手环也发出震动提示请尽快选择。
于是波雫狠狠地擦除泪水,从地上爬起来背对着神威不去看他的脸,只能听见她仍带着点哭腔的声音在空旷白色房间内回荡,“我就是这样的人!”然后从未有过的波雫没去看别人的脸色,大步流星走向选择间。
波雫的选择自然不必说,就像神威说的那样,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就是这样的人。啪地按下合作的按钮,不同的方向便有门打开。走出去一看,神威已经在高台上等待许久了。
手环再次震动,规则已经发来。“守护者”三个词刺痛了波雫的眼,它和刚才神威对自己说过的话争相迎合着她刚才所做的决定。
“学姐。”神威站在那样高的边缘上笑着与波雫对视,“我相信你。”
波雫咬住嘴唇,默不作声地站在选择台前注视着那个红色的按钮。
视线瞥到神威的背影,又逐渐被泪水模糊。隐隐约约间,看见他的脚跟后撤,眼看一步就要向后倒去——
——垫子悄无声息地升起,同时那身影仿佛鸟羽一般坠落,发出一声闷响。
波雫踉跄着跑过去,在边缘处尽情地让眼泪洒下。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