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日 天气 %#'
一觉起来,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究竟是哪里来着?我从墙上浮出来的全息排班表上确认了今天不用上班,从透明的休息舱里坐起身来,窗外燃烧的行星碎屑和飞船慢悠悠地移动着,就像是漂浮的灯串,等等。我想起来了。——我的铲子呢?
我随意地洗漱完,从锥形的衣帽架上拿走自己的衣服,胡乱套上,然后走出了房间。
“克里丝啊,难得看你起这么早。”茱莉亚打着哈欠,似乎正在用扫描器寻找附近有价值的物件,应该是茱莉亚吧?如果无视掉她脑袋上的天线的话。
“我的铲子呢?”我单刀直入。“你还是那么喜欢那个古老生锈的古人类发明呢。”她看上去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这个家伙说不定为了钱把我的铲子给卖掉了。这么想着的时候,那家伙耸耸肩:“飞船撞到东西了,希恩本来是想叫你帮忙的啦,但是你睡得跟死了一样,我们就把工具借走了。”
撞到什么东西需要用到铲子?我皱着眉头走出船外,一个像动画片里的奶酪那样满是洞的白色行星出现在眼前,奇怪的身上带着洞的兔子一样的白色生物,在那些洞穴间的地板上蹦跳着,不知走向何处。
而希恩正费劲地将飞船的头从那软沙构成的行星土地上挖出来,但她的努力似乎正让我们的飞船越发向这座行星下沉,我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看到最佳员工给自己工作的咖啡厅挖坟的场面,所谓工作就是人生的坟墓,这句话大概与这场面表达着相同的感慨。一旁,名字在今天的排班表上的女仆们搬了凳子坐在一旁舔着不知是什么口味嵌着形状尖锐的水果的反重力冰激凌,异常置身事外地看着这场面。
“不用去帮忙吗?”我朝狮子挑挑眉。
“帮忙没有工资,”狮子咬了口那颗尖锐的水果,青蓝色的液体从里面飘了出来,仿佛是什么生物一般在太空中变化着形状,她一口将它连着顶端的冰淇淋一同吞下了,就像是一头真正的狮子。那头狮子摇摇头:“而且铲子只有一把。”
“而且店长说飞船事故所以今天歇业~但是工钱照发~~~”(多鹿)和说着舔了舔嘴角的奶油,看起来如果不是手上拿着雪糕她还会鼓起掌来。
“能把我的名字也加到今天的排班表上吗?”我凑到她耳边说道。
“这个消息出来之后今天的排班表已经写满了呢。”她笑着摇摇头。
“而且看着希恩酱努力挥洒汗水的样子也很可爱~放着不管就感觉赚到了~”芝麻说着双手合十,仿佛在向着面前的什么东西虔诚祷告的样子,一旁或站或坐的其他女仆都露出一副写着“这个想法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的脸。
这么说就像是我什么都没赚到还赔上了自己的铲子,多少让人有些不甘,于是我撸起袖子走向希恩:“铲子给我吧。”希恩紧皱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一点,然后把我的铲子递给我:“帮大忙……喂!”话未说完,我拿起铲子就跑了。只要飞船在这里一直埋到我上班的那天,我就也可以什么都不做的领到工钱了,算盘珠子哐哐作响的声音大到在宇宙里都产生了回音,我仿佛已经听见了罢工的女仆们为我加油鼓劲的声音……等等,我真的听见身后有女仆在为我加油鼓劲了,谢谢你,谢谢我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这么想着我一脚踩空陷进了洞里。
我落到这仿佛无底洞的某个位置后便不再下落,而是在原地不上不下地漂浮着。
“克里丝人呢?”希恩的声音逐渐飘远。
“吃下这个就能上来了。”带着奇怪的沙沙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我接住,是叉子和一小块蛋糕,上面放着一些方形的彩色水果,我将其吃下,难以以语言表述的繁复的味道层层叠叠地流进喉咙里,只留下干涩了的余味,然后我感觉自己逐渐接近洞口,洞的内壁变得狭小,而刚刚还拿在手上的碟子和叉子也变得狭小……是我变大了啊。我从洞口探出肩膀和头,感觉自己似乎正逐渐变成这个行星烤串中的木棍。一只脸上带着空洞的兔子般的生物以不存在的视线与我面面相觑。“你上来了呢。”沙沙的声音从它本该是脸的洞口中传出来。
“你是什么东西?快让我变回去。”我将手从洞中抽了出来,弹了那生物一下,柔软的触感在触碰过后迅速地化为了沙子,又在我产生微不足道的歉意之前变回了原本的形状,就连脸上的洞都还在原处。
“乐观主义者看到兔子,悲观主义者看到兔子洞。”兔子点点头,说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其实这种莫名其妙的名言警句对于我的现况来说是毫无帮助的。它似乎是意识到了这点,从身体的空洞中叹出一口气,仿佛只是有风吹过产生的错觉一般。“喝下这个吧。”说着,几只兔子不知哪里将一瓶水推了过来。我对着瓶口啜了一口,莫名苦涩如眼泪的液体流进了嗓眼里,让人感到几乎要浑身冒冷汗的不适,所幸喝下之后身体和衣服都顺利地一同变小了,我趁着空隙逐渐变大赶紧从洞口爬了上去,双手在地板上乱抓的时候不小心又拍碎了两只兔子。
“这位小姐,请有点礼貌。”沙子构成的生物像蛞蝓一样在地上蠕动,塑成兔子的形状。
“礼貌是同类对同类的。”虽然身上没沾到任何的灰,我还是习惯性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这倒是没错。”脸上带着洞的兔子摇晃着脑袋。
“谢谢你,奇怪的兔子,没事我就先——”我刚转身,感觉被谁踩了一脚,低头,脚下不知何时被那些白色的兔子簇拥着,我抬起一只脚,另一只兔子又凑上来踩了我一脚,“喂。”我吃痛着一脚踩了上去,兔子们从一群变成了一滩。
“小姐,小姐。”沙子里长出一个个兔子的形状,团团包围着我的脚蹦跳着,“请等一等。”
“干嘛?”我蹲下来,像堆沙堡一样地抚摸着它们,把它们团成一大块,但手一松开,它们迅速像是脑筋急转弯里的红豆和绿豆一样自觉地区分成了几只兔子,甚至连一粒沙子都没有留在我的手上。
“我们有一事相求。”兔子们扒拉着我的铲子,为首的脸上带洞的兔子跳到了我的手上,“完成这件事对你我都有帮助的!”
“什么啊。”我有气无力地把鼻子填进了兔子脸上的洞里,被兔子脚用力地推开了。
“请你看看这个星球吧。”它推着我的脸,转向地下的洞,于是我如实回答:“全是洞有什么好看的。”
“这正是我们要说的。我们的星球是由洞所构成的,不如说,这个宇宙都是以洞为单位所构成的。”脸上有洞的兔子使劲按着我的两边脸颊,仿佛在强迫我与它对视,但很不幸,我根本看不到它的眼睛。然后我听到兔子身上不知哪个洞里叹出一口气来。
“宇宙是从虚无中诞生的,万事万物都是从无而来,你懂我意思吗?也就是【无】这个概念便是最早的造物,而【洞】就是这个概念的实体化。”
“听起来像是一些不妙的传教话术。”
“我是认真的,请你仔细看看这地下的洞,你从里面能看到什么?”那生物又掰扯着我的脖子的脸,我只好俯身去看那个洞,那个洞口黑漆漆的,理应是什么都不会有的,但是我仔细看,却从里面看到了自己。准确的说,是看到了在一个满是洞的星球上向下望着的自己,以俯瞰的视角。“你懂了吧~”兔子发出像是农夫向人夸耀今年收成中最大的萝卜一样得意的声音。“好像懂了……好像没有。”看久了,我感觉脑袋都开始晕乎乎的了。
“没有洞口的【无】,你要如何窥视到【有】?宇宙法则如此,人类的欲望也是如此,你们人类的历史也是从什么都没有而开始的吧。因为没有温饱而创造了衣服和食物,因为没有利益和价值的概念而创造了货币,福泽谕吉什么的,电子货币什么的,在我们这个星球可是一概没有的哦!因为我们的星球本身就是【无】的具现化嘛~”兔子又开始絮絮叨叨了起来,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将它的嘴给堵上,但它浑身都是洞,我根本束手无策,我只好一拳朝它脸上的洞里塞了进去:“所以说到底要干什么啊。”
“刚刚你的同伴在很费劲的尝试把飞船从我们星球上弄出来吧,但是这是不行的哦,越是往里挖,越是会向内塌陷呢,毕竟虚无本身是取之不尽的。”白色的沙子做的兔子用白色的沙子挫出一个带着洞的烟斗,假模假式地吹了一口,从烟管和上面的小洞飘出如烟般装模作样地漂浮着的白色细沙,扑在我的脸上,让我眼睛都不舒服了起来。
“所以?你要我帮忙挖洞吗?”我不耐烦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正相反,我想由你来把这些洞给填了。”
“填,用什么填?用我们的飞船吗?”我看着地上的大洞,每一个都不像是能简单的填上的大小,而如它所言,这星球上什么都没有,包括能用来填补坑洞的东西。
“用我们。”兔子骄傲地拍了拍它看起来毛茸茸的胸脯。
“啊?”就算是我也该感到疑惑了。
“虚无是只能用虚无所填满的,把我们身上的沙子铲进洞里,然后洞口就会逐渐被填平哦。”
“真的变成字面意思上的兔子洞了呢。”接受了自己无法理解的结论后,仿佛一切就变得迎刃而解了起来,我用铲子挖起一堆兔子,将它们倒进了洞里,而更多的兔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抓挠起我的鞋子。
“只要把洞都填满,你们的飞船就会被我们的星球排斥掉了,然后飞船就能成功发动了!”兔子们在一旁蹦跳着。然后我的同事们就能被迫开始工作了呢!我心里这么想着。但是说真的,你们自己跳进去不行吗?我皱着眉头把它们铲了起来。
即使热爱挖洞填洞如我,将这么多的坑填满也耗费了不少的时间……等等,我根本不热爱挖洞填洞,所以这项工作真的比上班还累。我像周围看了看,身旁已经没有兔子了,但它们也看着我,仿佛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怎么会这样?”沙子做的兔子在洞里不安的攒动着,看上去十分的柔软。“我也想问。”只见最后的坑洞中留下了一人大的空位,“我想我猜到原因了。”说着,我躺了下去,像是深陷进了柔软的棉花里。
眼皮变得沉重的同时,我终于想起起床时的异样感所在,我并不属于这里。等等,说到底这里是哪里啊?
A月B日 天气 晴
一觉起来,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究竟是哪里来着?睁开眼,是熟悉的粉色的天花板,我还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趴着熟悉的巨大绒毛兔玩偶,摸起来像细沙一样柔软。
我从床上坐起身,才发现几个女仆或坐在我的椅子上,或趴在了我的熊熊地毯上,毯子上放着各种茶点和饮料。“你终于醒啦,我们本来是想叫醒你的,但是你睡得跟死了一样,我们直接就在你房间里开派对啦~”戴着派对眼镜的茱莉亚牛头不对马嘴地说着,吹了口不知道哪里来的吹龙卷口哨,像是要把那口哨吹到我的脸上一样。
“要吃蛋糕吗?才、才不是特意做给你吃的哦!”狮子说着举起放着蛋糕的碟子。
“虽然你已经在梦里吃过了呢~哦哦,不小心说出口了。”(多鹿)和说完故作心虚地掩住了嘴巴。
“……啊?”我舔了舔嘴角,奶油和奇怪的苦涩的味道残留在了上面。
“苦瓜汁是茱莉亚喂的噢~不关我们事~”(多鹿)和像是自首一般摊开双手摇晃着。
“哎~不要说出来嘛!”茱莉亚说着把拳头支在脑袋旁,一副完全没歉意的“抱歉~~~”的表情。
“你们今天都不用上班的吗?”我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巴,这群人里今天不用上班的人应该有我一个吧。
“而且店长说今天有点事所以歇业~但是工钱照发~~~”熟悉的话伴随着一阵掌声在耳边响起。
“能把我的名字也加到今天的排班表上吗?”我凑到和的耳边说道。
“这个消息出来之后今天的排班表已经写满了呢。”像是哪里听过的台词像倒带一样又播了一次。
“果然恶作剧的女孩子们很可爱啊~放着不管就感觉赚到了~”芝麻用手帕抹了抹嘴角,脸上是一副“承蒙款待”的表情,一旁或站或坐的其他女仆又露出一副写着“这个想法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的脸。
我洗漱完,在本就属于我的地盘上坐了下来,像是做了个奇怪的梦,脑袋仍旧是一副尚未清醒的状态,但手上已经多了一碟蛋糕,和颜色古怪的饮料,水果被切成方块的形状嵌在蛋糕的奶油上,饮料中不知什么水果以奇怪的形态沉进了水中。一旁的恶作剧爱好者们格格地笑着。
我应该已经从那梦中醒过来了,但却仍然残留着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我走到咖啡厅二楼,看见窗台上圆形的月球摆设时变得熟悉了起来。
“很漂亮吧,听说店长特地在国外订回来的哦,为了这个他本人到现在还没从国外回来。”希恩说着按了按那摆设不知藏在哪里的开关,小小的月球顿时散发出光亮,把自己映得雪白。
被吵醒的小白发出“喵喵”的叫声。等等……它不是狗吗?
这应该只是个异想天开的梦罢了。我本该是这么想的,否则,无论以感性或理性去分析,会认为那是真实的我都是疯了。但翻开我日记的前一页,上面分明以端正得不像是在做梦的、我的笔迹,用不知道哪里来的发着淡蓝荧光的墨水,书写着本该是梦中的故事,而我却对自己记下过这种事毫无记忆。
我无来由地想起,如果从房间里看向窗外的话,大概会看见被挖开又填上的洞,里面原本承载着无意义而虚无的土壤,某一天,它成了洞,而某一天,下面埋下了一张福泽谕吉,然后被原本的土壤所填满。而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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