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努斯的历史几乎与海盗脱离不开关系,而其中由同一位海盗引起的最为著名也最为长久的争执甚至长达一百多年之久。即使是现在的多米努斯,只要提到那一段历史,就无人不知那个最恶劣的大海盗。“独角的恶魔”、“海上的黑色幽灵”、“背叛的魔人”……对那位大海盗的称呼远远不止这些,会出现这些称呼除了是对其实力的恐惧,同时也是对其特征上的描述。
有传言说那位大海盗曾是多米努斯的海军,他背叛了海军选择投敌;有传言说他是曾经死在海上的恶魔,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复仇;有传言说他是不满足于王族的独裁,为人民下发恩惠的义贼。
当然,如果试图使用一个更加符合且贴切的描述的话,那就莫过于“太过长寿的独角的提夫林”这个描述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提夫林的寿命一般约等于人类的寿命,最大也很难超过百岁,更别提保持青春时的模样。但那位大海盗时至今日依旧保持着年轻的外表,年龄也已经超过了两百岁,几乎和多米努斯的那位精灵提督同岁。又或许正因为那位提夫林大海盗和精灵提督同岁,这一百年间的争斗也多是他们两人之间在互相拉扯。
只不过,如果有人碰巧能够细心一点的话,那么就会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尽管提夫林海盗与精灵提督不是同一种族也不拥有相似的样貌,两人的关系更是水深火热,但两个人却拥有着相同的姓氏和中间名——凡·特里斯。
这曾经属于那争斗的一百年间的某个夜晚。
“咚!”拳头打在桌面上引来巨大的声响,这不是特奥多尔第一次因为那些只顾享受不顾民众呼声的行为生气了,大量的请愿书和处理不完的工作报告普通小山一样堆在他的桌子边,他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忙于奔走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甚至来不及放松一点精神。
已经多久没有出海了?特奥多尔自己也不太清楚了,最近的日子里他几乎都在和各种人见面,查看各种各样死于非命的尸体,再被迫进行永无止境的搜查,却怎么也找不出最后的犯人。更麻烦的是因为那群该死的贵族,一边说着因为海盗抢走了自己的商船,所以自己过冬的预算不够了,一边又擅自把海边民众的大量物资直接据为己有,要是不赶紧想办法支援的话,这个冬天很可能又会有人因为没有食物饿死。
从以前开始,敌人除了海怪、海盗、可能随时进攻的邻国,就是这群脑子也被肚子上的肥肉同化了的贵族。现在好不容易等到邻国突发内斗,随时可能会发生的战争被迫停止了多年,本以为终于能换来一个短暂的休息,却没想到衬托得国内的政治纠纷更加明显了。该死的贪污犯,该死的责任推卸者。特奥多尔想着,又拿起桌子上的资料,就着黑夜里的灯光仔仔细细地读着只能让他心情变得更糟糕的内容。
“咔哒。”窗户那边传出响声,刚刚还禁闭的窗户被从外侧撬开了锁,一个好大的黑影出现在窗外,挡住了外面的月光。那个人熟练地用什么东西拉开了窗户,迈步跨过窗台,将整个身子探了进来,甚至有些贴心地再反身关好窗户拉上窗帘。来者一身轻便地麻布衬衫和黑色的马裤,头上带着一顶带有角套的帽子,颇有些愉快地甩着身后普通黑色皮鞭一样的尾巴。
“嗨~亲爱的宝贝儿,这么晚不睡,还在办公呢?”轻佻的语气让本就感觉烦躁的特奥多尔又徒增了一份怒火,而这位没有礼貌的人摘下帽子放在窗边,露出一张和大海盗一模一样的脸,不,不如说他就是本尊——佐兰·凡·特里斯。
“滚!你没长眼睛看不出来我这么多工作烦得要死?!”提督的语气中充满了怒火和迁怒,但却没有任何两人在海上针锋相对时的仇视,因为这并不是海盗第一次夜潜进他的房间,他也没理由对自己的伴侣次次都发脾气,前提是对方不打算故意惹事,但不包括现在。“我趁着下属们不注意,好不容易才回来看看我家宝贝儿,结果刚进门就要被赶出门,过——分——”海盗并不在意提督的怒火,反而自顾自地双手插着口袋,大摇大摆地蹭到提督的桌前,惬意地靠在了上面,直接把原本就放不平稳的纸摞挤得歪歪扭扭,这那么让注重整洁和秩序的提督立马向他抛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并开口怒斥道:“我告诉你,我没心思管你那么多事,最好不要专门过来浪费我的精力。”同时他伸手揽住了那摞濒临倒塌的文件们,低头重新去看自己手中的文件。
被骂了一通的佐兰习惯性将那些骂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看着对方低头不理自己的行为,干脆直接绕过桌子,借着自己身高偷看特奥多尔正在看的资料。然而在看到是说海边物资匮乏急需支援,以及举报领主应当接受政治审查的内容时,佐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嘴上却依旧维持着语气尝试吸引特奥多尔的注意:“哦哟?但你这防御做的那么脆弱,我一海盗头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进来了,不该优先好好反思一下吗?”他虽然这么说,却又次次都能从同一个地方顺利地进来,想都不用想都能明白特奥多尔的用意,而后者依旧头也不抬的回道:“没空,比起这点防御我自己能干,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这些七七八八的杀人案和政治调查到底什么时候能查完啊?!”
见自己没能吸引到特奥多尔的注意,佐兰撇了撇嘴,知道这人大概率又是着急上火,脑子里除了工作进不去任何东西,准备拿自己的身体和工作拼命了,尽管他这个当年以身犯险冲入海盗群体当中的,同样不珍惜自己身体的叛军没什么资格说话,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尝试去理解和关怀别人,尤其这个人还是特奥多尔。
“——”一阵椅子的拖拽音,提督被连人带椅子往后拖出一段距离,直接把提督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刚刚抬头,就感觉到大腿上落下了重物。再回过神时,海盗已经大摇大摆地直接坐在提督的大腿上,一手拿着另一份资料,一手直接勾住提督的脖子往他的身上揽,在这样的动作静止了一小会儿后,海盗有些恶劣地笑出了声,“杀人案和政治调查啊——巧了不是,上面几个人的船被我截了~”他把资料拿到提督的面前,用手指点了点上面的几个名字,正正好好,就是那几个没收海边民众资源的贵族领主。
提督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工作量会增加,面前这个海盗可谓是功不可没,一声通用语粗口直接从他的喉咙里收不住地蹦了出来,于是他开始试图从海盗的搂抱里抽身,“你在那边光说,你有种就帮我把这些烂摊子收拾一下啊,也不知道这群人到底哪来的那么多事。”
“因为被我截了重要的贪污证据所以正着急着呢呗?放宽心,他们现在就是急自己的利益被别人占了。再过两三天他们就不是这种命令语气,而是该求你办事了。”海盗感觉到了抵抗,转了下眼睛,和提督对抗着硬是把对方往自己身上压,有些不轻不重地哼出一口气,满满地都是对那些贵族的不屑,“求你讨伐海盗,求你帮忙把他们的船弄回来,然后告诉你这都是海盗逼他们干的,和他们没关系——”就像是一如既往发生的那样。海盗心想着,把手里的资料随意扔在桌子上,又用手戳了戳提督的脸颊。
特奥多尔拉下佐兰戳着他脸的手,同时也扯开勾在脖子上的胳膊,眼神中同样带着不屑与不满,“我可不想被这种人求着办事,尤其是这种推卸责任的事情。我只想帮真正需要我的帮助的。”他试着挪动了一下身体,“起开,你妨碍我办公了。”被嫌弃的佐兰眨了眨眼,干脆从特奥多尔的大腿上起来,转身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桌上,看来是准备把自己的骚扰贯彻到结尾。
佐兰翘起腿,从裤兜里掏出一枚怀表,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如果现在不逼迫眼前这个人去睡上一会儿,恐怕这个人连三小时的休息都没有,就算是精灵也没有这么熬的吧?难不成靠消除疲劳的魔法和药物?他思考了一下,抓住伸手准备继续驱赶他的特奥多尔的胳膊,直接在朝着自己拉近的同时,弯下腰仔细确认了一下对方的脸,好在这张脸上除了不耐烦以外,眼睛下面没有一点乌青,也没有明显的过渡使用药物的迹象。于是佐兰干脆凑近到特奥多尔的耳边,低声继续说道:“我们特奥真是乖宝宝精灵啊——那就让我告诉你个秘密,那些人都以为海盗只会出现在海上…而用秩序办不到的事情,就只能由混沌出手,提督大人,你觉得我为什么亲自来找你?”
佐兰的疑问句立马让特奥多尔警惕了起来,他直视着佐兰的眼睛,咬牙切齿般地审视着眼前这个从始至终都挂着轻松笑意的男人,“……别告诉我,你还想把这个国家的这么些破事搞大,最后解决问题的还是我。”这是警告,又是担忧,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又会做出什么惹火上身的事情,但他绝对不想收到这个人的死讯,可后者一如既往的自我,仿佛没有体会到他的心情一般继续开口诉说着自己的计划:“我会物理把他们架空,没有了权利的家伙还需要你多费心吗?‘都是海盗的错’,所以你只要专心来讨伐海盗就可以了——没有你的大海可真无聊啊。”这样的话语瞬间刺激到了他,他强压下怒火,努力保持着理性试图继续讲道理。
“…………那些贵族没有船还有地呢,想得美。我去对付海盗了,城里更没人管事了。”“‘还有地呢,想得美’——看来不经常出海让你的脑子也僵化了啊?我能入侵你的宅府,你觉得我带出来的人又怎么样呢?不聪明的精灵就只有被提夫林调戏的份。”
佐兰一边反驳回去,一边试图用尾巴代替手掌勾住特奥多尔的手臂,并准备从桌子上下来拽着这个该睡觉的精灵到床上去,却没想到,他刚刚松开特奥多尔的手臂,眼前这个精灵瞬间红了眼睛用尽了力气抬手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整个人摁倒在桌子上,那些摞得整整齐齐的文件也因冲击而飞了出去,慢慢地才从空中洒落在地上。佐兰收回追随着那些纸的视线,向下重新看向特奥多尔,他注意到对方细微的颤抖,脑子迟钝的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大概又搞砸了。
“出去浪迹久了连陆地国家的概念都忘了,我看你也是忘本的专家……算我求你了好吧?!别再给我添那些没必要的麻烦了!!你可以随便出去浪那就回你的船上啊?!我走了其他人怎么办?!王族内部全在互相打根本不管民生,我哪放心走?!”精灵有些嘶哑的低吼声传入提夫林的耳中,隐隐的带着些许哭腔,引得提夫林一下就收起来那些过于轻佻的态度和语气。提夫林只能无奈地抬起些许身体,再伸手摁住那种拽着他领子的手,并伸手去压低精灵的身体,让对方能够直接靠在他的身上。这种行为能够方便提夫林去尽可能抱住这个情绪失控的精灵,去抚平那些早就该释放出来的情感。
提夫林轻轻地抚摸着精灵的后背,放轻语气,“……关靠秩序可救不了民生,不然这两年海盗的数量也不至于增加啊,特奥。你觉得你的秩序和服从就可以改变这个国家,你才是大错特错。”他想到那些不管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的现在,都依旧沉溺于酒池肉林生活的贵族们;想到无论他们如何努力去遵从法律和规矩,也依旧不会有所改观的国家;想到就算拼尽全力去帮助民众,却依旧只能看着他们被夺走物资,活活在冬天被饿死的命运…一想到这些,他就从不后悔自己叛国成为海盗,“只有出现足够让那些王族贵族害怕忌惮的第三势力时,他们才会害怕才会被迫团结,哪怕他们不团结,也会优胜劣汰。”提夫林确信用自己短寿的生命来给那些贵族带来一丝混乱会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毕竟这也可以让精灵不会为自己的死而太难过,只不过照现在来看他不论哪个都没能彻底做好,尤其是没想到自己竟然活过了两百岁。
“你这么做我可以替你开脱,但我这么做是叛国。”
“嗯哼~坏事就由我来做。何况我有预感,这一切就快结束了。”
特奥多尔听着佐兰那些蹩脚的安抚,大抵是又觉得说的有道理,又或者是意识到了佐兰有什么新的打算,他吸了下鼻子,伸手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才闷闷的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在我的行程以外的事情配合你。”
佐兰看着特奥多尔这个样子,干脆伸手捏在特奥多尔的鼻子,试图帮忙可能堵塞了的鼻子通通气,接着他想了想,今晚跟着他一起行动的下属大概都已经就位了,那些证明贵族身份的文件、公章和契约书等等的东西也已经让人打包带回船上了,虽然本来就打算之后悄悄拿给特奥多尔,但今晚来见对方的确也是临时的打算,于是别说东西了,他除了自己这个人以外还真是什么都没拿,“等我的消息…沿岸的领地今晚应该会很热闹,我派了人过去,至少这个冬天应该不会再饿死人了。”佐兰说完,双手干脆用力把特奥多尔往自己身上摁了摁,“可别真哭啊,我可舍不得看你哭,你要是真哭了,我就只好用肉体赔偿你了。”他重新找回那种轻佻的语气,引得特奥多尔又发出一声带着脏话的低吼。
接着力气,佐兰连人带着特奥多尔一翻身,维持着这样姿势单手直接把人扛了起来,空出的那只手直接关了灯,不顾特奥多尔的反抗,就这么把精灵“砰”得扔在角落里那张单人床上,尾巴一拽就把被子盖在精灵身上,接着自己也躺下,硬是把一张单人床挤得满满当当,“都说了我还有工作没做完。你这…”“忙了一晚上我困了,你就当陪我睡会儿吧,天亮来人之前我就走,不占你多少时间。”佐兰直接把一只胳膊和腿都搭在特奥多尔身上,牢牢地把人固定在床上,毕竟比力气和体型还是他更大。
折腾不过佐兰的特奥多尔哼出一口气,却又只能无奈的准许佐兰这么绑架自己休息几小时,毕竟也只是几小时。也许是精神之前过于疲劳,当头沾上枕头,旁边有着均匀的呼吸声当做背景音时,特奥多尔也难免得陷入了睡眠……
然后,第二天早上,当太阳的阳光带着海风透过窗户进到特奥多尔的房间里时,旁边的佐兰早就不见了踪影,房间里打开的窗户和重新整理好的干净书桌,都显得昨晚的对话仿佛一场梦境,就连身上的依偎在一起过的体温也早就被海风给吹散,留给他的又只有一片寂寞。特奥多尔起身,走到书桌前,桌子上的文件似乎被谁分类过,已经整齐帮他分好了可以优先处理和可以延后处理的事项,以及一张写有他在熟悉不过的字迹的纸条:“注意休息,几天后我再来。”
精灵提督攥紧了纸条,叹了口气看向窗外远处的大海,或许在大海的那边,有着他们憧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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