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米琪雅
标题:渴鹿逐阳焰
感觉和关键词的关联非常微妙,总之是在思考这个主题的时候看到渴鹿阳焰这个典故突然灵机一动于是搓了。写完发现上一篇青莱往事已经是24年6月的文了,因为当时那篇好像很多人说读完不太懂,所以写了这篇十年后来让大家加倍不懂(×)不用看前作可以直接读,但如果读完愿意再看一下青莱往事链接是这里:https://elfartworld.com/works/9410281/
《说无垢称经》卷一:“是身如阳焰,从诸烦恼渴爱所生。”
《楞伽经》卷二:“譬如群鹿,为渴所逼,见春时焰,而作水想。迷乱驰趣,不知非水。”
《大智度论》卷六:“如焰者,以日光风动尘故,旷野中如野马,无智人初见谓为水。”
汪蕙真打量着整条小巷。
这间房子在这条堵死的巷道最里面左侧开了一扇门,金属防盗门的风格和巷口其他几扇门大相径庭。蕙真在等凌越设好探测仪的时候又观察了一下附近的几间房子,除了这一处,最靠近里侧的五间房子都没有居住的痕迹,老旧剥落的墙缘囤了厚厚的灰和隐约可见的蛛网。中心的其他人在调查这几户的搬迁记录。
她的视线往上走去。一只肥嘟嘟的戴胜晃悠悠地站在旁边巷道伸过来的老树枝条上,它有着棕黄色的身体,扇形的羽冠和黑白条纹的翅膀让它特别显眼。蕙真不由得唇角上扬,在她的老家青莱,她经常见到这种鸟,那时候和两位姐姐一起,观察过戴胜发出“咕咕咕”叫声的样子,头会微微低下,像喝水呛到一样抖动尾巴。
因为脑中出现了於容慧,她想起今天下飞机的时候看到容姐好像给她发了消息,当时犹豫了一下,没有告诉容姐自己最近在络禾市出差。
“怎么了?领域外有什么异常吗?”
凌越设好探测仪之后,原本一直抱着胳膊嚼着口香糖在看汪蕙真的举动,发现她似乎陷入了思考,便出声询问。
蕙真回头看了看凌越,凌越是中心的老员工了,她永远把头发理成板寸,加上她把身材锻炼得特别扎实,还喜欢面无表情地咀嚼口香糖,走哪儿看起来都是极不好惹的人,中心的大家都很喜欢和凌越出任务,有安全感。
蕙真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
“我看了一圈,只觉得大家陆续搬走了应该有点奇怪,但是我没有异常的感觉,什么也看不出来。”
凌越笑了一下,露出脸上浅浅的一个酒窝。
“那很好啊,观察员感觉一切正常,任务就好办一些。”
凌越把口香糖吐出来包在纸巾里,塞进了口袋。她俩一起举起左手,看一眼智能手表屏幕上的时间。
时间到了。
蕙真向凌越看了一眼征求许可,凌越点点头,于是蕙真走向前,轻轻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又敲了三下。
屋里此时没有人。屋主现在应该在公安局被中心其他人陪着调查。蕙真也不好说这时候有人来开门是好事,还是没人来开门是好事。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凌越从怀里掏出钥匙。
她们进门都是按照日常生活的状态来,所以钥匙塞进锁孔里的摩擦声,门被打开的吱嘎的动静,这些都原样呈现,即使她们可以让这一切发生得无声无息。
凌越先进了门,蕙真紧跟在后面要进门的时候,她歪着头看了一眼树枝上的戴胜。
那只胖嘟嘟的鸟扬了一下羽冠,飞走了。
於容慧很少去酒吧,她其实还挺爱喝酒的,只是觉得在酒吧喝酒,社交是必须体验的一环。她在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不喜欢和陌生人聊天,故而只有感觉“今天好像可以”的时候,才会欣然答应朋友的邀请。
这家店的老板和李佳珥一见面就如多年未见般拥抱,然后叽叽喳喳聊起天——其实她俩每周都会见面。李佳珥见缝插针地给容慧介绍了竹Night Sips的老板小竹,一位近三十岁的女士,但是讲起话有朝气得像个大学生,让容慧不由得感叹她生命能量之旺盛。小竹对容慧的应对也非常妥帖,既不会过分亲密,也不让她感觉自己被冷落,容慧点了一杯烧酒兑乌龙茶,心里想李佳珥的好朋友除了自己之外,各个都和李佳珥一样让人如沐春风。
外面的天色看起来像是雨半下不下得样子,黏黏糊糊得讨厌极了。容慧一边喝酒,一边慢腾腾地吃小竹招待她的炸薯条和烤银杏,银杏带点微焦的苦香味,还滚了几粒细盐,配着刚沥好油的热烫薯条蘸着芥末蜂蜜酱,啜饮一口宽厚茶香包裹住辛辣烧酒的回味,她感觉这酒吃起来有中日美联欢感。有李佳珥在,她不用拿出全副武装的社交状态,小竹也不会让话掉在地上,三个人享受着不同步但都都很舒适的快乐,她只用在旁边认真吃薯条喝酒就好。
喝着喝着,眼睛就开始有重影,容慧心想哎呀,这下是不是要李佳珥送自己回去啊,然后她试着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盯着看了一会儿,惊讶地发现酒杯里有个人趴在杯口,笑盈盈地和自己对视。
李佳珥像是发现她有些不对,轻轻唤她,慧慧?
於容慧眼神呆呆地盯着酒杯,跟着一起唤,蕙蕙?
是我!十五岁的汪蕙仙自由自在地从烧酒杯里爬出来,像小狗一样高速地晃掉身上的水,从花生米大小变成十五岁少女应有的样子,悠然地坐在高脚圆凳上,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
於容慧于是抬头看向对面的酒柜,无数漂亮酒瓶透过映照出自己呆傻面庞的玻璃和自己相望,只有自己。
她有些无奈,心想,啊,难怪今天要来喝酒。
李佳珥用手推了推容慧的肩膀,小竹也有些关切地看过来。容慧转过身,对好友亲切地笑:“我没事儿……感觉我得回去了。”
汪蕙仙挽住於容慧的手,笑盈盈地看着李佳珥,李佳珥歪了歪头,对她说:“那行,路上小心,到家了跟我说一声哦。”
两个人一起出了门,门外的地面有些湿润,空中还飘着断续的雨丝,是和青莱有几分相似的,黏黏糊糊讨人厌的雨。於容慧按下伞柄处的开合键,黑色的伞面“唰”地张开,让头有点昏沉的容慧清醒了一些。她怀着复杂期待将雨伞举到头顶,伞面离开她视野的瞬间,那个小女孩走在她前面,蹦蹦跳跳,没有消失。
於容慧不明所以地叹了口气。
你还认为我是你的幻觉吗?汪蕙仙问这话好像纯粹出于好奇。
容慧心想,那不是当然吗。
汪蕙仙笑嘻嘻地在雨里继续往前走,那你能跟我这个幻觉往那边去吗。
容慧又想,幻觉得跟着本体走吧,我为什么想往那边去?
这下幻觉中的汪蕙仙也没回答她。於容慧也没指望她回答,她看着断续黏连的雨丝里,汪蕙仙背着手神气十足地往前走,就像小时候两人一起沿着青莱的斜坡回家,蕙仙永远在她的身前。
屋主最开始以为女儿离家出走了。她报案之后,警察初步侦查后怀疑屋主有精神问题,怀疑她女儿的失踪和她本身有关,但屋主除了叙述内容和事实有较大出入外,并没有更多证据指向她做了什么。之后这件事被特别事件应对中心采集并接管了。
汪蕙真是观察专员,凌越是二级行动工程师。这个名称可能是考虑到对亲属介绍工作性质的时候说起来比较好听吧。
凌越进门之后好像有点惊讶,她四处检查了一下屋内的设施,开灯,灯光没有闪烁,整个房子空间不算大,但各个角落都打理得很整齐,可以想见屋主花费了很多心思,尽量让自己和小孩生活得舒适。蕙真拉开厕所的门,看到门后用敲了两颗钉子,挂住一包小熊脸形状的围兜,围兜里塞了备用的纸巾、卫生巾和一本杂志,杂志页脚都翻得变形了。她不由得笑了一下,在厕所看东西不是好习惯,小心痔疮啊。
中心认为失踪事件和这条巷道本身有特别“源头”有关,中心不会使用“鬼”或者“灵异”这样的词,一般只说“异常”,这和中心自身也处在矛盾旋涡的处境是一致的,如果要用一个模糊的“信”与“不信”做区分,中心有五分之三的人属于不信的这一边。大家都认为“鬼”这样的词汇是和神秘感挂钩,且这个说法不严谨,他们更希望一切中心最终接管的事件最终走向是“走近科学”,而且尽可能实现数据化分析。
有意思的是蕙真曾经以为工程师都是“信”的这一侧,但后来和大家聊天才知道也有人“不信”。就像她以为“观察专员”都应该是不信这一侧,但是一想到自己,她又觉得这更像一种错位的诅咒,她比其他人都更愿意相信玄之又玄的东西,但是她的视野从来都无比平稳,所以她才能做这一行。
中心认为观测本身会对特殊事件的场所产生影响,所以有时候会派观察专员同行,因为工程师无法确认此时看到的一切是否是因为存在能看到的对象才进一步引发变化,如果用更容易理解的解释,那可以说观察专员基本都灵感极低,缺乏“视野”,但也会因此避免因“知晓”而遭受的伤害。需要说明的是,因为对特别事件的认知还很浅薄,观察专员并不会因为低敏而始终安全。所有的具体规则都在摸索中。
凌越除了最初进门时有点困惑,稍后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她好像还想嚼口香糖,但因为在工作,她捏住自己的耳垂作为代替。她反复地在看厨房的水槽和地漏,还去卫生间看了一眼马桶。
“有什么问题吗?”蕙真小声地问,“在我眼里一切没有异常。”
凌越点点头:“有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在水槽里丢下一个东西,然后等了一会儿,又问,“你听到什么了吗?”
汪蕙真很认真地倾听了一会儿,摇摇头。
凌越点头,说,你坐在这里等我一下。随后她打开卫生间的门走了进去。
蕙真抬起头看向天花板角落的水痕,心想,这房子是不是有点漏雨啊。
於容慧见到汪蕙仙的次数并不多,至少没有多到让她觉得自己需要去看精神科的程度。她小时候回青莱偶尔会见到她,大部分时候是梦里,或者她觉得在梦里。其余的几次,也大多发生在精神压力比较大或者她认为自己神智不够清醒的时候,喝酒也是一个可能的诱因。
汪蕙仙一副知道她在想什么的样子,送来一个半嗔半笑的眼风,容慧心里叹气得更大声了,心想幸好自己早早把自言自语的毛病改了,现在有什么都只在脑子里过一遍,不然多耽误事儿啊。然后她又想,蕙仙这个表情拟得真好,就算是幻觉,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蕙仙刚失踪那几年,容慧和蕙真的关系还没有变化,两个人就算一年见不了几次,一起吃了汪姨的饭,又能亲热起来,直到汪姨终于还是给蕙仙申请了宣告死亡,容慧又讲了她曾经在梦里见到蕙仙的事情,蕙真就开始逐渐和她疏远。
这种疏远是一种很精密的远离,在外人甚至汪姨眼中,两个人还是能有说有笑地坐在一起看电视,但是一旦汪姨不在,容慧能很明确地感受到蕙真不太想见她,那种感情不是一种明确的憎恶或者鄙弃,它更混沌也更模糊。
容姐。蕙真这样叫她,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也闪闪发亮。她比永远笑盈盈的蕙仙更鲜亮,更真实,也因此更加珍贵。
为什么只有你能看到姐姐。
如果是现在的容慧会笑着说“哦因为我有精神病”,即使她觉得这个回答可能会伤到蕙真,但那时候的容慧也还是二十出头,并没有像她曾经期待的那样,一过十八岁就自动变成什么都能娴熟应对的成年人,那时候的容慧只能嗫喏着想要握住对方的手,轻轻地喊:阿真……
汪蕙真从於容慧的世界里走出去,越走越远。
容慧感觉伞变得很重,快要握不住了一样。她脚下又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倒,正好被打开的伞罩住了头,她趴在地上等了一会儿,在地上刹车的手掌痛痛的,感觉出了血,周围安静得很,没有人走路经过,只有细碎的雨声,雨水好像要钻进鞋子里去,能感到棉袜的边缘开始变得湿冷。
“你知不知道你给我带来多少痛苦……”她声音闷闷的,像被堵在嗓子眼里,好不容易钻出来,还发着抖,“明明我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是我……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就很讨厌你什么都只考虑自己!”
两个人小时候从来没有关系不好的时候,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她俩焦不离孟,曾经被班上讨人厌的男生起外号叫“双汇王中王”,但更嚣张更有勇气的永远是蕙仙,容慧反而是被连带着推到众人的视线中来。蕙仙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之后,容慧怅然若失的时候也会想,自己真的没有松了一口气吗?从这个如此耀眼如此明亮的人身边离开。
一双小小的脚走近她,出现在黑雨伞和地面的缝隙中。容慧感到有一双手穿过了雨伞的表面,在温柔地抚摸她的头。
为什么总要把自己想成一个很坏的人呢?你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其实很爱我?
感受着头顶毛茸茸的被安慰的触感,於容慧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的听到了这样的回答。
蕙真在留意到那条河流的时候,正在走神。
她每天都在微信读书app上玩益智问答小游戏,今天有一道题说,以下哪种生物需要定期浮上水面呼吸,A儒艮,B海参。
她知道答案是A,但是脑中立刻浮现出大量海参奋力游上海面呼吸的样子,她不由得笑出了声。
所以真的有一条河流骤然冲破了房间所有的门,汪蕙真一下子站了起来,震撼地看到浑浊的水流迅速压住了她的膝盖,大腿,髋部,腰部……
这不可能。经过无数次训练的蕙真机械地在智能手表上按下通知键。她本来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用到这个。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异常”。但是这不可思议的洪流显然不应该是现实存在的现象。她被浑浊的洪水卷到天花板上的时候,她艰难地挺直脖子,试图在被溺死之前多往肺里积攒一点空气。
震撼之外的心情里,又多了一些欣喜和不以为然,大概是“夜路走多了还是能见鬼”。她一开始加入这个部门的时候多么期待自己能移动到工程师的那一边,因为这样她可以说服自己,她还可以再见到蕙仙。即使所有人都放弃了,她依然觉得,姐姐不可能就这样从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已经要放弃这个念头了,甚至觉得永远看不到那一侧也不错,这样她就永远不会遇到姐姐然后问她,为什么不来见我?
蕙真跌落到盘旋不休的水流中,她看到房间里所有的家具不知不觉变换了模样,她认得床头放的小小毛绒,她认得那块扁扁的电视屏幕,她认得那张摇摇晃晃的躺椅,那是她在青莱的家,那是她和姐姐曾经共同拥有的回忆。
姐姐?她感觉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她一遍一遍回想的,山洪爆发前她最后一次见到姐姐的样子。
蕙真努力向那个方向游去,用力地伸展手臂,腿也要顺着施力的方向,让身体朝前方运动。自从姐姐失踪之后,她每周都会去练习游泳,即使真遇到山洪会游泳恐怕也不能增加更多的生存概率,但这渐渐成为了她的习惯。
在她即将拽住前方那个模糊的影子。另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不可以。
——这是我的妹妹,你不能骗她过去。
就像是有人的手指温柔地遮住她的眼睛和耳朵,不真实的洪水和洪水中的影子连同那些熟悉的家具一并在眼前尽数融化,蕙真发现自己正站在沙发前,一只手往前伸去,而凌越正抱着一个昏睡的小女孩从卫生间里开门走出来。
蕙真猛地蹦跳起来。凌越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她。
“我我我……”她梳理了一下心情,“我看到了,异常!”
凌越先把怀里的孩子放到沙发上,然后按着蕙真的肩膀,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眼睛,考虑了一下,说:“好的,回去记得写报告。”
蕙真对这个反应有点失望,她不服气地问:“凌工刚才没看到吗?洪水,影子,不正常的家具。”
凌越摇摇头:“我看到的不是这些,而且我出来的时候,我觉得你周围也没有波动。”她像是看出来蕙真不太高兴,补充说:“观察者看到的很多时候不是异常,而且大部分报告事后调查也和工程师的波动数据对不上,我们一般觉得……”她像是自己也感觉这样说有点好笑,摇了摇头,“我们一般觉得,观察专员有时候会因为太想接触到另一侧而产生妄想。”
但是凌越又说:“但谁能说妄想的其实不是我们呢?有些事情别想太多。”
雨好像停了。
於容慧把伞收了起来,继续跟着蕙仙往前漫步。她们路上经过一位寸头的壮硕女士,对方面无表情地嚼着口香糖,和她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朝容慧看了一眼。
蕙仙突然指着前方示意容慧过来看,她绕过地面的积水走上前,听到了熟悉的鸟鸣。
那是一只胖胖的戴胜,快活地震动着漂亮的羽冠,像喝水打嗝一样连续三声地鸣叫着。听着戴胜的鸣叫,容慧觉得好像这些一直持续无法解决的事情,继续下去也没有什么,即使她要永远和蕙仙的幻想伴生,即使她和蕙真的关系永远不能修复,但是难道蕙仙还活着,这些问题就都不存在吗?她或许也要经过烦闷难解的年岁,然后在某个瞬间再和她或者她或者她和解。
她打开微信,发现蕙真还是没有回复她的消息,于是随意地将手机塞回到口袋,转身朝公交车站走去。蕙仙的幻影就像已经停了的雨水,只留下消不掉的痕迹,她已无影无踪。
+展开
谢谢月生的阅读!其实青莱那篇是有点硬挤,所以后来有了新的思路就想再续一点,然后增加了一些当代灵异处理中心之类的东西,纯粹脑着爽了!整篇的构思其实就是蕙真想要追逐姐姐的身影,但是她一直也没有办法到那一侧去捕捉到姐姐,反而是站在不信这一侧的容慧可以一直感知到蕙仙,用这种对比的结构去考虑的,一开始想要把凌越这个案子再详细一点,就是凌越和蕙真是行动中心过来解决少女失踪事件的,所以最终是以凌越解除了异常找到了失踪的女孩作为结束,然后文中其实暗示蕙真之所以一直无法感知恰恰是因为蕙仙不让她感知,蕙仙不让她看到这一侧听到这一侧,算是一种保护,所以在水中姐姐说不可以骗她因为那不是你的妹妹那是我的妹妹。
作者:米琪雅
标题:青莱二三事
写得非常痛苦的一个月,第一次出现最后的成文和初始设想的大纲完全不搭噶的情况,甚至最后关键词也改了,一开始兴高采烈是要挑战绿豆糕的,结果搜集素材的时候发现我最喜欢吃的那个不是绿豆糕是绿豆饼……
欢迎自由评论!!
於容慧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竹席上,原本凉沁沁的那一层,被她捂得反出热气。她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另一只手去够不远处的手机,看到屏幕上通知闪过5个未接来电,眉毛就堆了起来。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但终于还是不想让妈妈担心,在手机九宫格上高速打字,片刻,除了和父母通话之外别无他用,一周看一次的“一家亲”群弹跳对话框:我在汪姨这,信号不好。
於容慧用力地倒回凉席上,努力抻长自己的手手脚脚,像伸懒腰的猫一样发出舒适的声音。睡了多久?她想,好像有点肚子饿了。
汪姨接到久未联系的晚辈电话时一点错愕或者生疏都没有,仿佛容慧升学离开之后的六年光阴都没有流逝,她还是在和汪蕙仙手拉手等校车的小女孩,而小女孩只是和父母闹了别扭要来家里小住几天。隔着手机听到熟悉的爽利嗓音,汪姨的形象立刻就在脑中活了过来,於容慧都能想见汪姨有点嫌弃的眼神,一边数落到“多大人了还离家出走”,一边说“钥匙在老地方自己去拿”。
进门的时候看到门毡丢了张通知,眼睛高速识别纸上几个关键字,“夜晚”、“间歇”、“停电”,她拧着钥匙,侧头感受湿热空气与拂面凉风的两相对抗,感觉这种温度晚上只盖博毛巾被睡凉席,也不是不能接受,于是欣然推开门,把这件事丢到脑后。
在熟悉的房间里一闭眼,再一睁眼已是现在。她去盥洗室洗了洗脸,开始想,怎么一回来就睡得这么厉害,果然还是要怪蕙仙养的蘑菇。
汪蕙仙在十岁那年拿回来一截枕木,说要种蘑菇,於容慧兴致勃勃地跟着观测了一周生长状态,对一夜过后那爆炸似的蓬勃生长的菌子印象极深,它们极繁极盛之后,会散发让人咳嗽的孢子,两个十岁的小女孩一边咳咳咳一边把肥厚的菌伞掐下来,美滋滋地交给汪姨过油炒了吃,那一餐是於容慧记忆里最好吃的一顿蘑菇。只是从那以后她就疑心那蘑菇的孢子在这座宅邸施了魔法,她后来每次来,总是感到从鼻腔开始微痒,想打喷嚏又打不出,随后这股痒慢慢散到脑仁的某个位置,再然后她就会困意上涌,在身心放松的状态下沉沉睡去。
夕阳的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有细细的粉尘在光下的空气里恣意游动,於容慧把手伸过去,那些疑似孢子的颗粒慌慌张张地逃跑了,只留下她拖得极长的指节的影子。父母因为工作的关系从青莱搬走后,汪姨过了两三年也去了外地打拼,只偶尔回来旧宅见见故旧亲友。於容慧想,蕙真现在也该上高中了吧,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她还是个丁点大的小人,现在一转眼也长大了。
想到这里依然觉得脑袋晕晕,好像有什么该被注意的事情遗忘了,於容慧决定把自己的迷糊一律归咎给来之前和父母的争执以及对老家的亲切怀念。她想到晚上会停电,决定趁还有阳光出去走走。
汪宅位置很好,房后是青莱山,有一条蜿蜒清浅的溪水从山顶引下来,正好能顺着路走到山脚下去,校车以前就停在山脚的站台处,她和蕙仙背着书包从校车上下来,可以一直说说笑笑走到分岔的路口,再挥手告别。
走到已经不再有校车停下的废弃站台处,看到一只竹篓歪倒在路旁,里面有一把小小的铲刀,不由得玩心大起。小时候两家家长关系甚好,每次春夏雨后,便会带着三个小女孩带着塑料袋和铲刀来挖野菜,青莱只要一下雨,山坡上便会疯长出若干肥嫩的马齿苋,特别潮湿的背阴处还能翻出来一些地皮菜。容慧经常在兜里塞一枚叠成一小块的白色塑料袋,用来备不时之需,那不正是此刻?她对着竹篓向不知所踪的主人“暂借一下铲刀”,就在湿润的山坡上寻觅起正当时候的野菜。蒲公英也好,马齿苋也好,如果还能有荠菜,那更不错,其他的用水焯烫一下凉拌吃,铲蒲公英的时候,如果不慎伤到了茎,就会渗出乳白色的浆液。
让一让,让一让。风中像是有极细小的声音传过来。容慧敷衍地张望了一下,心想这次是什么?狐狸?黄鼠狼?还是路过的鸟?以前和蕙仙在一起玩闹,偶尔就会听到不明所以的细碎声响。蕙仙总能精准地说出是什么路过的东西在讲话,容慧原本不信,但蕙仙最喜欢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次数多了,她就怀着明知不可能的心情相信了她,甚至自觉自己也能听到了。
空气中湿气渐重,她这次似乎判断了声音的来路,是脚边一处蚁巢,蚂蚁在巢穴旁忙碌地试图搬运一条硕大的毛虫,有数只小小的蚁被插入地面的铲刀阻住去路,只得绕行。蚂蚁也在准备吃的东西哦……於容慧点点头,将已经装了大半的塑料袋套在手腕上,伸手把铲刀提起丢回到竹篓里,给你们让路咯,她小声对着蚂蚁说,然后就将这一际遇抛到脑后,想着回家趁还有电的时候把这一袋都洗出来,把蒲公英的根清理干净斩为两段去煮水喝。
从车站往回走不远,有一处凉亭,亭子旁放置了一座小男孩的石像,小男孩用手托着下巴做沉思状,俨然一副好学生模样。於容慧和汪蕙仙上初中之前都很爱和这座石像讲话,因为蕙仙说石像有灵内敛其中,只要心诚,它听人言日久,就能活过来。容慧当然不信,但毕竟讲的人是汪蕙仙,何况蕙仙还搬出了洋人的成功案例,什么皮革马里奥,说得又悱恻又浪漫又伤怀,容慧对此事亦抱有明知不可能但还是相信的心态,甚至还跟着蕙仙一起给石像取了名字,叫凌岫之。蕙仙一听就拍手称妙,说这名字万物调顺,宜养柔德,好!
石像没有异议,从此他就叫凌岫之。
容慧拍拍石像的肩膀,对经年不变的石像说话,凌岫之,你还好吗,除了我和蕙仙也没人对你说话了吧,所以你应该不好。
凌岫之作沉思状,不语。
容慧又说,长大真的挺没意思的,你还记得以前我们跟你讲的大事小事吗,蕙仙说讲给你听,这样以后就算我们忘记了,你也会记得,但我看你根本没记!
凌岫之作沉思状,倒是顶了一句回来,你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我干嘛还要费功夫记?再说你们小时候抱怨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又有什么好记?
容慧大恼,这要你说?石像立刻闭嘴,装作啥也没发生的样子。容慧道,这几天不和你说话了。
凌岫之面色不动,习以为常。却有别人的笑声穿过来,震得於容慧一转身,朝那边望去。
果然,汪蕙仙见她抬头,喜笑颜开地连连挥手,蹦蹦跳跳地凑过来。
怎么一见我就一脸惊讶,这么多年不见,不想我吗?蕙仙笑嘻嘻,眼睛弯弯,示意容慧往她的挎包里看,装得鼓鼓囊囊的毛豆荚,汪蕙仙自顾自地说,我想吃凉拌毛豆了,回去把蕙真去年泡的青梅酒翻出来,毛豆我们煮了泡一晚上就能吃,很香的。
於容慧感觉脑子更迷糊了,她来回看了蕙仙好几眼,一边惯性地跟着她走,一边想,诶,为什么蕙仙比起以前的样子,看着有点不一样?
哼,你都多久没回来青莱,也不见我,当然会不一样。汪蕙仙像是直接听到她的心声,回身朝她嗔怪地撇了撇嘴巴。於容慧很自然地就跟在蕙仙的身后,途中蕙仙喋喋不休地问她,上大学的感觉如何?伙食还好吗?现在功课还忙吗?有遇到喜欢的人了吗?於容慧一一对着她的问题逐一回答,挺好的,也挺好的,不太忙,男人都很讨厌。不知不觉,她们就快走到汪家旧宅,光线却暗了下来,仿佛下起了雾一样细碎的雨,又好像只是会沾湿衣服的雾,连蕙仙的声音都好像被空气逐一扭曲拖长,显出了不一样的声调。
怎么回事?总不会在家门口迷路吧。於容慧伸手在眼前抹了一把,把手放下,蕙仙的身前蹲踞了一只硕大的橘猫,蓬松的姜黄色尾巴在他身后轻轻摇动。猫咪的瞳孔缩成针的样子,一副十二分威严的姿态,突然对着她们重重地哈气。
蕙仙笑嘻嘻地避开,于是感到额前被敲了一击的人就变成了於容慧。
她“啪”地变成了一团漆好了红金油漆的俄罗斯套娃,头重脚轻地顺着山坡一节一节地跌落下去。蕙仙笑着叹了口气说,怎么这时候突然被看破了样子,明明都快到家了。
啊呀?是什么时候起,我这个不倒翁竟然变成了人类的样子,去体会做人的滋味呢。於容慧,或者说俄罗斯套娃一边向后翻滚着,一边回忆起当年的事情来。那大概就是汪蕙仙给於容慧送了这套俄罗斯套娃做生日礼物的那次吧,蕙仙教导她怎么摆脱不快乐的事,每当心里想起后悔的事,没有梅花,也没有梨花,樱花也不行,什么花都别落,青莱山没有花!一想到这些事,就让它们在心里凝成一层盐壳,它们最后都会被封在这个套娃里,一层又一层,而於容慧就始终都能继续做於容慧。
所以一直记着这些又放不下的自己,不知不觉就变成俄罗斯套娃了吗?套娃顺着山坡一路滚着,最后“啪”地敲碎在凌岫之的底座上。凌岫之不耐烦地对着她说,你这样就信了啊!傻崽!
被骂的羞恼气一袭上心头,於容慧立刻站了起来,长手长脚,还揣着刚刚采回来的一袋蒲公英,而那个不甚熟悉的汪蕙仙,对她远远地吐了吐舌头,往草地里一趴,化作一只红色的狐狸,避开橘猫,轻快地沿着道路溜走了。
原来是狐狸在作怪,被看破的不是我,而是狐狸。於容慧看着遁走的狐狸影子喃喃自语。而硕大的橘猫与不耐烦的凌岫之都不再做声,猫猫沉默地带着她走回到汪家旧宅的门口,於容慧问,是蕙仙让你来接我吗?怕我被狐狸骗了?橘猫“咪呜”地哼唧了两声,她再一低头,已经看不见了。
推开门,汪蕙仙在灶台前哼着歌,锅里是煮得绿油油的毛豆,她拿着漏勺正准备把它们滤出来。
你回来啦?容慧轻轻问了一句,蕙仙则摇摇头说,不是,是你回来啦。
那你是来看我的吗?蕙仙点点头,又笑了起来,差点被狐狸骗了吧!但我这次确实想做毛豆吃。
两个人对着厨房不甚明亮的光捣碎蒜泥和辣椒,将细细摘过煮好的毛豆荚浸泡在调好的料汁中,只要在冰箱里放置一晚,就变成人人都喜爱的零食小菜。容慧和蕙仙从汪姨那里学了这道菜,便会偶尔自己做着吃,一起看电影,打游戏,聊天,快乐地剥出充满香气的毛豆,一个一个丢入口中。
於容慧对着灯下的蕙仙看了又看,忍不住问,为什么我这次能见到你?蕙仙想了想说,因为你心里不想面对青莱之外的世界吧,不过你总是这样,遇到一点挫折就会郁郁不乐很久,被人询问会不好意思,但是不被人询问又会突然自己生闷气。
感觉被这样讲应该要生气,但於容慧一点要生气的情绪都没有,她想,我也只是偶尔才想要躲回到青莱,那蕙仙你呢?你又是为什么再也没有归来呢?
汪蕙仙笑眯眯地贴住於容慧的额头。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但已经不重要了吧。
於容慧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竹席上,原本凉沁沁的那一层,被她捂得反出热气。她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另一只手去够不远处的手机。
蕙真将手机轻轻推过来。於容慧呆呆地从凉席上坐起来,一只手盖住眼睛,又过了一会儿才说,原来阿真你也在啊。
是啊。汪蕙真面无表情,我妈觉得让容姐你一个人住这里还是有些不放心,我现在也是假期,索性过来陪你。晚上会停电哦,容姐记得给手机充电。房间里没开灯,蕙真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也亮亮的,她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可乐,按开的时候发出爽快的气泡声。
於容慧目光在书架里露出的一角报纸上停了停,那已经是六年前的报纸,报夏日某天青莱山突发骤雨,一名初中生因意外山洪失踪。
——所以容姐怎么突然想要回青莱呢?
於容慧也想问自己。除了想要逃回来,不想面对青莱之外的世界,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希望,希望那个家伙回心转意,像突然消失的那天一样,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吧。
她看向厨房的桌上,透明的养生壶里,蒲公英的根正在咕嘟咕嘟地煮,干净的食盒里,毛豆被蒜泥、辣椒和深色的料汁浸泡着,显出诱人的样子。蕙真哼着蕙仙以前会哼的歌,翻找去年泡好的青梅酒。
於容慧倒回凉席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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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体氛围很轻松的小故事,读起来没有什么负担,但在叙事上稍微有些混乱了,景物描写和人物情节糅合在一起,读起来主线不是很清晰,第一遍没能捋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故事。
从石像开口那里故事的风格就走向了灵异风,橘猫点醒套娃,成精的套娃滚落山路,特别提醒一下,这种主语相同但是指向人物不同的时候,要么用句号分开,要么不要使用重复的主语,主角、套娃与盐壳比喻那一段就读得有点难受,两个容慧在我的理解里打架,分不清都是指谁。
读到最后发现果然是一个梦,小孩子的心理创伤指向了狐狸、套娃和会说话的石像,很有巧思,但是把这些意象去掉,仅仅书写容慧做了一个梦,梦见曾经的蕙仙,这个梦在文中起到的作用也不会有很大不同,那么套娃和狐狸的书写就仅仅成为一种意象堆砌,这些陌生的意象极大削弱了梦似真非真的感觉,这个梦境对于文章写作的存在价值也值得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