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将会映照出心中所想。
伊桑睁开眼。一面落地镜在面前径直将他全身映出——但显然镜中的景象与现实并不相同。在这里待得久了,伊桑已经习惯于这里出现的奇异现象,于是他只是偏头望向镜中那个和自己相似又不同的人。
镜中人比自己高了少许,面容比如今更为成熟,留上了长长的辫子落在身后,最鲜明的特点是穿着黑色的西装,衣冠楚楚——但其实领口的扣子没有扣上,头发也并未整理得特别整齐,脸上还带着有些轻快的笑容,这些细节处让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严肃之辈。
这是自己成年后的模样吗?他这样想着继续上下打量起镜子内的人,而镜内那个高了些的他只是仍然带着笑容,露出有些怀念的表情看着他,就像在翻阅一本陈旧的回忆录。
他注意到成年的他头顶的帽檐上别着一支玫瑰花,太靠近镜子的边缘,导致他先前没有看清。
“……那是什么?”毕竟面前的也是他自己,不需要考虑太多,他并未过多犹豫便开口问道,但对方并未做出反应。大概是声音无法透过镜子传递到对面吧,他于是伸出手指了指那朵玫瑰。
这下镜中人有了反应。对方眨了眨眼后伸手摘下帽子,这时伊桑才看清那朵玫瑰的背后还有着一个小小的铭牌,上面镌刻着英文的字迹,但当他侧过身子眯起眼睛想仔细观察的时候,镜中的他却将帽子微妙地调整了位置——这害得他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了。他抬起头,又对视上镜中的他那双与他相同的眼睛,而此时那双眼睛中带上了些许晦暗不明的色彩。
——恋人?妻子?还是挚友?
他想问,但大约对方是不会为他提供答案的,于是他只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回到宿舍的路上,他莫名又想起先前那本给予他的礼物——《爱的艺术》。
镜中的他别着一支玫瑰,而先前那个神秘的女孩带给他的又是这样的书,无论换作是谁大约都想得出这其中的关联。但他实在想不到自己拥有恋人的情况,就像是他先前从未主动与他人建立过比较亲密的联系一般,他一直认为这些对于他而言并不必需。
但难道事实并非他所想的那样?或许他在……期待什么?又或许他在回避着什么?
或许对于其他的孩子来说,爱的答案是再简单不过的……但这对于从未考虑过这些事情、也从未拥有过这些的他来说,这一点一直以来都是他最少也最不会去考虑的,而如今这些征兆却将这些一个个摆在他面前,在这个冬日的最后为他带来了一个难题。这就像是他这次冬令营的毕业论文。
这是伊桑在快要上台演出时突然回忆起的事情。
冬令营的最后一天中,会再发生什么能为他带来答案的事情吗?又或许这个难题会就这样伴随他长大,最后在记忆的长河之中溶解得模糊不清?
不过无论如何都好,至少先享受这场演出吧。
+展开就这样把伊桑在冬令营的结局在间章三里一起打掉了!(喂 但是真的很高兴!即使不知道这个难题最终能不能被解决,至少这份经历足够独特,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伊桑不常旅行。
过去他为数不多的旅行体验都来源于教会组织的定期活动。教会组织的也大约都是些类似于夏令营之类的活动,常去同一个教堂的人们聚集在一起,不熟悉的人之间会进行破冰游戏,然后是定时弥撒和咏唱圣歌,最后再听年长的牧师讲道,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最初他还兴致勃勃,但随着去过的次数增加,总是一成不变的流程令孩子慢慢失去了兴趣,台上的人讲解的内容常常枯燥乏味,每次讲道的内容又都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将圣经的内容一遍遍重复,于是渐渐的,这样的活动也变成了日常任务一般,令他不再期待。
但这次的冬令营与过去并不一样——他坐在前往城中的大巴上时这样想道。来自世界各地的孩子们汇聚一堂,互相一起交流、学习、玩耍,和过去那些封闭死板的旅行截然不同。
他看向一旁——其他的孩子们吵吵嚷嚷地欢声笑语着,讨论着接下来将会遇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大本钟、伦敦眼、圣保罗大教堂……伦敦的景点并不少,许多外国的孩子们都十分期待那些他们从未见过的文化,让伊桑想起过去,他对教会的集体活动还很期待的那些日子。
——现在他已经很少能感受到那样的情感了,但这次冬令营让他找回了很多他快要失去了的东西,而其中就有着对事物的期待。他找回了对谜题的兴趣,现在又在性格各异的同伴们和各式各样的活动中收获了友谊与快乐……这或许也是他今年的圣诞礼物的内容之一?
这么想着的他露出些许笑容。
市中心有许多有意思的地方。在看过了大本钟后他们又去国家美术馆逛了个遍,随后又是大教堂和博物馆,尽管偶尔会有看不太懂的地方,但无论如何也是一次愉快的行程。再后来他们又去了伦敦眼,乘上这巨大的摩天轮,在泰晤士河上方、天空之下俯瞰整个伦敦,到傍晚时分才回到冬令营。
伦敦半日游很有趣。伊桑将今天拍的照片一一浏览一遍,随后听到外面又变得吵闹起来,出门看时才发现圣诞树的装饰活动已经开始了。义工们忙碌地将所需的装饰品搬运到两棵圣诞树旁,四周还有许多也在帮忙的孩子们。
“需要帮忙吗?”
人手当然是越多越好,他的询问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圣诞树被摆放好,周围的箱子里满满当当地放着各类饰品,伊桑跟着义工们一起慢慢地将装饰品一一挂在上面。全部挂好后他抬起头看向花里胡哨的圣诞树——这不算是轻松的活计,但还算有趣。
——冬令营比他想象得要更有趣。
今天所有的活动也结束了,躺在床上时,回顾一天的经历的伊桑这样评价道。
很充实的一天过去了——明天就是最后一天、最后一夜了。
最后一天会留下怎样的回忆呢?
他沉沉睡去。
+展开“真是奇怪的人……”
终于放下笔后,伊桑重新看向面前的两份礼物——还有他刚摘下的、已经暂时不需要了的备用眼镜。他意外于他的眼镜在大鹅那样的冲击过后竟然还没有碎裂,甚至还安安稳稳地出现在了这里。不过如果确实是那些奇怪的松果偷偷在那场风波中带走了他的眼镜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那个奇怪的女孩子今天再次出现了:仍然带来了谜题,与他聊了聊天,随后便又消失不见;她甚至为伊桑带回了之前失踪的、他原以为已经损坏的眼镜,又在他面前展现出有些超自然的现象。伊桑听着她那些神神秘秘的措辞,重新戴上他的旧眼镜,再询问更具体的情况时却被她转移了话题——就像是真相是某种不可说的秘密一般,却让人更想要探寻。只是在他旁敲侧击地继续询问的时候,指针悄然走向了十二点。
她又消失了。未得到答案的伊桑愣了愣后叹口气。
拧动八音盒的旋条,清脆的《铃儿响叮当》的旋律再次响起。他将两张贺卡收起,转而开始小心翼翼地拆起另一个包裹。包裹不沉,方方正正,用漂亮的缎带扎好,他解开蝴蝶结,拆开包装纸,打开装着礼物的盒子之后看到里面放着的是一本书。
——《爱的艺术》。
这是一本心理学的著作……赠与他这本书的人不会想到通常而言,这本书对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来说有些太深奥了吗?他在心中默默地吐槽了一番。但这毕竟是他人给予的礼物,稍微有些小瑕疵也不算什么——毕竟礼物总是心意为重的。而且他也并非读不懂。
不过他其实鲜少接触这类内容。或许其实是下意识地规避了接触这类书籍?他想到这样的可能,但也并没有细细追究下去,毕竟时候也不早了,太晚睡下也会影响到第二天的行程。于是他只静静地看了一会书籍的封面,随后伸出手,将水晶球与书本一同拿起捧在怀中。他抱着礼物向着空气道了谢,随后转身离开了阁楼。
但回宿舍的路上他不知为何想到抚养他长大的那些人们,那些虔诚的修女与牧师们。
《圣经》中说:真爱即为对他人的无私与承诺,它生于我们对耶和华的爱,又反映出耶和华对人无条件的爱——说“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又说“凡事盼望,凡事忍耐”。但耶和华真的存在吗?他看过许多人将上帝的教诲奉为至上,每日潜心祷告,但即使如此,拯救也并没有到来;而来世又不可明晰,这样的教诲就也显得越发虚无缥缈,更像是为心安而建的空中楼阁。再者……无条件的爱又是否真的存在?他不怀疑爱的真实性,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无法认可那些说教一般的事宜。
其他人又是怎么想呢?
早熟的孩子这样想着轻笑起来。他回到宿舍,将书本翻开,扉页上白底黑字的标题映入眼帘。
……看看他人对爱的想法或许也不坏。他想。
+展开图书馆里的书上积攒的灰尘比预期的要多。
伊桑取下书架上放错了位置的书,把上面一层薄薄的灰拍了拍,放入推车上的篮子里,又继续开始搜寻下一个目标。
原本他的工作还算平稳,直到本该十分安静的图书馆突然传出一阵喧哗,他有些困惑地转过头去,看到远处似乎有人追逐着什么白色的东西向他这里奔来,速度很快,马上他就看清了最前方那个高速移动的白色生物究竟是什么:那是一只大鹅,正挥动它的翅膀半飞半跑地朝前冲,而它身后则是图书馆的员工们,他们此刻也顾不上遵循图书馆原先的规则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抓鹅这件事上,手忙脚乱地试图抓住那只鹅。
但鹅显然要比长期缺乏锻炼的室内工作人员要灵活得多,而工作人员这里又人多手杂,时不时就会出现中间的某个人绊了另一个人一脚,或是谁的手肘一不留神敲到了另一个人的腹部的情况,于是鹅更加放肆——
随后,在伊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这只鹅就径直朝着他身边冲了过来,哗啦啦地撞翻了一旁放着书的篮子,害得空气中一时间飘满了灰尘,顺带还把他也撞了个人仰马翻。
“这就是你的眼镜找不到了的原因吗?”
“啊哈哈……不过其实我有备用的眼镜,所以找不到也不算什么大事。”
“感觉最近好多人都丢了东西……”
而且就算找到了眼镜,它大概也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吧。伊桑这么想着,苦笑着摇摇头,看向趴在桌上看着他的乔科拉蒂,后者托着脑袋又想了想,随后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好主意一样又蹦了起来。
“说起来最近有看到一种叫做……应该是叫雷诺曼占卜!总之应该也可以用来找东西!”这么说着,他拉起伊桑就往外面跑去,“正好我也有东西找不到了,要不去问问爱斯特吧!说不定她知道哪里有这种牌!”
“雷诺曼牌吗,我之前倒是接触过……”
“那就去看看吧!”
“啊!可以是可以,别跑太急了,那只鹅还没被抓住,小心一不留神和它撞上了——”
看起来伊桑的话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乔科拉蒂就这样抓着他急匆匆地跑向了门外。
——不过有活力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伊桑叹了口气后也跟上了他的步伐。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