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魔晶石为动力的大型车沉默的穿梭在圣城中。
就像梅里娅熟知的交通工具一样,这个国度的公共车辆也是按时间运行的——但它并不需要人来操控,也没有四个轮子,每辆车只由魔纹和车厢组成,复杂的魔晶石法阵支持着它离地漂浮行驶;而沿路的站点上刻印的魔纹则是由受过培训的普通人来操纵,控制它的走停。
而现在,沿路站点处小操控台的灯火几乎全熄灭了——因为这是今日最后的一班车了。
她坐在车厢的一端,头顶的大帽子已经摘下来放到一边,浅绿色的头发完全的暴露在魔石灯的灯光下,诡异的有些泛白。末班车里只有她一人,于是她毫无顾忌的伸了个懒腰,哈欠声一声比一声响——在没有人的时候,不必要故作姿态掩饰自己的疲倦。她甚至侧躺下来占了两三个位置,将它们当做临时的床,还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想要睡得更舒服一些。
然后她懵了。
不知何时,她的对面已经坐了个神父打扮的少年。他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眼睛同样也是半眯着的,似乎也是很困倦了。
梅里娅立刻尴尬的坐起身来,心里祈祷着对方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些无理动作。
可事不随人愿,少年在她端正坐好后突然抬起了头看着她。梅里娅似乎能从他水蓝色的眸子中看到某种促狭。她疯狂的摇头,双手晃动着表达自己想让对方”什么都没有看见”的信息。但少年一声不吭,只是抿着嘴朝她笑。
……见鬼,梅里娅想,明明刚刚根本就没有人在车里!
她皱着眉瞪着少年,将自己不满和忿忿的情绪直白的表现出来。
被莫名其妙瞪着的少年摸了摸下巴,开口用梅里娅完全没有听过的语言说了句什么,话语结尾音调奇异的上挑,语气像是询问。他水蓝色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直直的盯着梅里娅,表情从轻松变为凝重。
梅里娅有些茫然。她对这个世界的语言几乎一无所知,根本无法理解对方想要表达的讯息。
——大概是察觉到了语言不通吧,少年的头微微垂下,无声的将手搭在了梅里娅的手臂上。梅里娅惊恐的看着他,她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些什么——难道是劫色?她打了个哆嗦想要推开少年,伸出的手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见鬼。
“我不是鬼。”少年似乎知她所想,摇了摇头字正腔圆的对她说。
梅里娅的神色更加惊恐。
……见鬼了!!她居然听懂了这个小屁孩在说什么!!这厮居然能操一口中文说话!!难道这里也有中文这种语言系统?!
“这里没有。”少年摇头,金色的长发顺着黑袍落下,诡异的穿过了梅里娅的手,“这种语言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你是外来者,我只能靠这种方式和你交流。”
……见鬼的方式吗……
“都说了我不是鬼。”他苍白的脸上浮起红晕,似乎是有些气恼,但说话的语调仍然很温和,“外来者,这个世界的意识把你强行带到了这里,但是我没有办法送你回去。”
“……那我怎么办?”梅里娅的心里虽然完全没有想信任这个少年的话,但还是忍不住追着发问了。
“等这次灾难过去,如果这个世界还在,我就让他送你回去。”他说。
“……什么灾难?”她苦着脸,“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做这个世界还在?嗯?”
没有回答。
梅里娅疑惑的抬头。
只见面前少年的身体已经变得有些透明,像是要消散了一样,她甚至可以透过他蓝色的眼睛看到车厢壁的魔石灯;原本手臂上微凉的触感也在慢慢消失。她急忙的收回手,拒绝跟少年有更多的“肢体”碰触,但还是忍不住看向对方。她看到少年的指尖开始浮现出魔纹,那魔纹逐渐的爬满少年半透明的身体,所蔓延之处总有奇妙的黑气翻涌,这般诡异的景象不禁让她更加害怕,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去找我的眼睛。”
少年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在忍耐某种痛苦:“梅里娅,去找我的眼睛。”
然后他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只是原本他所站的地方,隐隐间还有奇怪的黑色细线穿梭过去。
而车仍旧在向前行驶。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在一切都告一段落的时候,命运闷声不吭的把自己锁在了夏恩的房间里。
“我没办法叫他出来。”夏恩侧着头看向门外,“我不管怎么叫他他都没有理我,这很不对劲。”
他们现在正坐在塞纳的房间里喝下午茶,他的房间落地窗很大,是欣赏雪景又不用被冷风刮的好地方。
“事实上,呃,我是说事实上。”灾厄坐在沙发上非常无奈的耸了耸肩,他的手正摆弄着一颗透明的水晶,“我还是觉得他心里是希望着你们失败的,这会让他有充分的借口,譬如‘救你们出来’这样的,然后离开这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力量注入进水晶里,深沉的黑色从底部开始侵染它,而它仍旧流光溢彩,“我已经很久没有说这种背后小八卦了,我是说,他可能希望着能够出手救你们出来,然后干干脆脆的被这个世界吞掉……他一向是这么奇怪的。”
“……他这么想死吗……?”夏恩皱着眉。
“噢,是,是吧。”灾厄的表情很困扰,似乎在思考如何能够比较精准的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我认识他并不太久……请不要用这种惊讶的目光看我,我已经是第二任灾厄之神了!我的前任是个堕天使,比我现在这样厉害多了,他才是跟命运相处的比较久的人。”他手中的水晶已经完全变成了深沉的黑,他翻转着手腕,用它来反射魔石灯的光辉,“我认识命运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现在这种样子了……你们要知道,恶魔的鼻子总是最灵的,他身上那种诱人犯罪的香气太重了,导致每次我看见他都会觉得很饿。我真的很饿,并且我觉得我根本控制不好自己对待他的态度,但是你知道吗,当我用那种看锅里的饭一样的表情看着他的时候,他从来一无所动!所以他说无所谓会不会被这个世界吞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把他吃了算了,毕竟他的气味那么强大而诱人……”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听上去有点恶寒。”诺亚撇了撇嘴,又点了点头,“但是的确是这样,我第一次看见命运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血脉在沸腾,叫嚣着吞掉他,但是实力差距是在太大了……而且我们鸟人是优雅的种族,比恶魔优雅多了 。”他没好气的说。
“我曾经听前任说,他身上的气味很早很早以前就存在了。”灾厄认同的点点头,似乎丝毫不在意诺亚的挑衅,“法则并不是创始初始就决定了谁是他的执行者,这可是经过真正的厮杀挑选出来的。但是这才是命运最奇怪的地方啊!”他的眼睛突然发亮,“他是一位非战斗型的神明啊!他就这样顶着那种灵魂的香气在异族中一路靠武力赢得了法则的亲睐!我天,强大又美丽……令人动心。我完全不敢想象他是怎么活下来的,那个时候他可就像块新鲜的蛋糕,放在那群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异族神明面前。”
他用唱诗一般的语调感慨:“这简直是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