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机场并不很大,她照着路牌找到了出口,随后在不定时的班车和价格昂贵的出租车里犹豫三十秒,果断地站在了班车站牌下。
陈知安这张亚洲面孔在飞机上并不显眼,但是随着班车越开越远,路上所有人都金发碧眼高鼻深目,很快与她所熟知的街道与风土人情有了清晰的分割线,英国的天气正如所有社交平台和攻略中提到的那样,阴沉、潮湿、阴晴不定,她就像是个忧郁的文艺女士,优雅慵懒中透着傲慢与偏见。
学校没有提供统一的住处。陈知安在一处偏远的车站下了车。她定的民宿就在这附近不远处,周遭既没有大片农田也没有高楼大厦,甚至距离最近的超市都需要驱车三十分钟以上,唯一的优点就只有便宜了。
这恰巧对于一个刚刚出国,还没有任何稳定收入的女学生来说是最大的优点了。
她的行李箱有些沉重,在路面上拖出了咯哒咯哒的响声。开着导航的手机已经开始发烫,即便连着充电宝,那电量也只维持在了32%的尴尬位置。
就在这时她收到了国内的消息。
[新消息]小郭:你下飞机了吗?
[新消息]小郭:你的航班是这个?【图片】
[新消息]小郭:安全落地给我回个消息
[新消息]红姐:出国愉快[闪照][表情][表情]
[新消息]红姐:好好学习,不该管的不要管哦~
陈知安有些疑惑,点开了红姐发来的消息,两条简短的消息中夹杂了一张不大的闪照,点开后看见的是一张风景照,街景是典型的英式街道,红砖瓦墙壁高大铁门,绿色的槲寄生叶子中长满了白色小花,欧式城堡后是蓝天白云,看上去是个不错的天气。然而就是这样的照片另一角,金属门牌号的倒影中模糊地映照出一个人影。
对方身材挺拔俊朗,像是个受过专门训练的人,一头中长发批在肩上,风吹起他的额发露出一张正看向这边的眼睛,漂亮凌厉。
还没等陈知安看清那人的长相,这张照片就已经到了阅览时间自动退出了。
她看得有些云里雾里,一时没能领回对方的意思,这两条消息也被撤回了。陈知安迅速发了个“?”回去,再也没有得到回话。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追问,手比大脑先一步点开了小郭的消息。那张图片是新闻截图,大致内容是某一航班上的乘客突发急性贫血导致休克,正在医院被急救。飞机航班正是陈知安坐的那趟。
她不知道小郭同学是从哪里看到的消息,回了个可爱的兔兔点头表情回去。
“是有个乘客被担架抬走,我已经安全落地了,没看到这件事的后续诶”
陈知安本想在路边查查这件事,然而突然开始飘雨的天气和电量不足的手机让她只能先收起这点心思。
民宿不大,看上去就像是个被改造过的三十年前的平房,钥匙被房东放在信箱里,此时雨已经越下越大了,陈知安急匆匆掏出钥匙,踩着一地污水走进楼道里,迎面装上了一位超大号的先生,雨天路滑,被污水浸满的瓷砖更是,她差点没能刹住步子,带着和那位先生差不多大的行李摔在一块,好在那位先生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胖乎乎的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和热情把陈知安拉了回来。
“谢天谢地,呃,感谢上帝先生,没有你我就该变成小花猫了,也不知道这家房东能不能接受动物入住。”
胖先生没有说话,依旧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摆出一个叉表示自己并不会说话。
陈知安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掏了口袋也没找到什么糖果饼干之类的东西,两个人和一个巨大行李箱就这样卡在了楼道里。
好在那位先生很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小笔记本,并在其中一行点了点。
陈知安凑头看去,那正是自己预约的入住时间和姓名,胖房东甚至一笔一划抄下了她的中文名而不是英文。
陈知安点着那行字一阵猛点头。
房东先生顿时张开双臂,就像是一阵颇有重量的海浪一样原地扑腾了两下,随后欢快地走向楼道内的其中一扇门示意陈知安用钥匙开门进去。
就在这时陈知安注意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视线内一闪,透着晶莹通透的绿色光芒,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这种民宿的好处之一就是有床有柜子,该有的家具一应俱全,不至于像别的留学生那样需要在空无一物的房间内就着一张床垫将就一晚甚至一周才能凑齐所有物件。父母给她的启动资金标明了每一笔钱的用处,父亲找到了国外的朋友帮自己的女儿找到了这样一间民宿,她坐在窗沿,看着窗外大雨飘零而过,看着房间内还未打开的行李箱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脱力般地倒在了床上,又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忘了查查飞机上的事故,那位先生在下飞机前明显是在距离自己座椅五米远的地方,捂着自己的胸口和小腹的,常人做出这种动作是为了掩盖疼痛的表现。即便真的是贫血,那位先生也做不到站起来离开座位这么远才倒下。
然而不论是输入自己的航班信息还是搜索关键字‘飞机 贫血’都无法找到相关新闻或者社交动态。最近的一条也是一年前某老人在飞机上突发心脏病离世的新闻了。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陈知安最终没能找到相关新闻。
她在这张柔软的床铺上躺了太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浑浑噩噩地给手机冲上电,裹着被子睡过去了。
当她醒来时已经是深夜,陈知安看着窗外漆黑的景色,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倒头再睡,还是起来看看自己发的无数拼房租房信息有没有回复。
她在这种纠结中打开行李箱翻出一包泡面和一个瓷碗,用自带的烧水壶烧开了英国人那声名远扬,刻板印象深入骨髓的自来水,给自己简单做了顿晚饭。
百无聊赖地点掉朋友们发来的恭喜落地的消息,A*RB*B①租房软件弹出了一条消息。
“您的申请已被驳回,我们给您推荐了更多优质选择是否查看。”
陈知安一口泡面汤差点没喷出来。
她立刻打开了地图软件,搜索最近的房屋中介办公室,决定明天亲自跑一趟。
① :捏他Airbnb,不要考据,本人没有去过英国更没有留学经验,都是编的
这一年也快到头了。
此时夕阳西坠,崔钰山看着地铁口和不远处的公交站牌犹豫再三,跟随人流走向了一辆刚到站不久的巴士。
年末的空气飘动着忙碌的味道。车子驶得平稳而缓慢,崔钰山转头看见车窗外明明灭灭的灯光映衬着落日橘红的余晖,恍惚间如同一团又一团暖人的火苗在视野间舞动,惹得他心中升起几分醉意。
那一瞬间,他似乎回想起许多。
去年,上元节将近,他与同僚相约,彼时共赴庙会观赏灯火长明的盛景。宴上一向面无表情的偃雪眼底也稍添悦色,纵容主张布菜的石纪接连往自己的碗里夹了几大筷子蒜蓉香肠。
而他与他们相识的契机源于十年前某个雨夜,乘兴夜游的他一不留神耗尽灵力,正伏在墙根休息,却被路过的道士识破妖身。所幸那道士并未将他如何,只问他是否有意为名为六扇门的组织效力。
他被摁着听了许久人与妖互不侵犯的公约普法,心想找棵足以背靠乘凉的大树也未必是件坏事。
毕竟在此之前,他还曾被迫化成尺来长的小蛟,在远离烟火的地方东躲西藏,那段日子实在极其难熬。
自小锦衣玉食的十三少爷,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可无论如何,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到底再难堪也受得住了。
崔钰山脑海里画面翻飞,想到他的香车宝马,罗帐红袖,想他向谁许过的危月与宫阙,和埋在槐树下的一坛陈年女儿红。然后想到这一切跟着千年雷劫化成了碎片,恍若隔世。
雷动风起,雨斜江倾,自此他与钰十三郎的世界算是永别了。
“你真的决定了?”
乔北冥来回看着辞呈上的几行字,语气波澜不惊:“现在走,会错过公司的年夜饭,年终奖也是拿不到的。”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崔钰山一笑,“只不过要论勤奋,我打小都算不得第一的。这份殊荣,还是留给局长您手下更优秀的人才吧。”
乔北冥放下辞呈,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好吧,我会安排人事部办理相关手续,这一个月你也要对自己手上的工作进行收尾和交接。”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问道:“虽然打听别人的私事并不是我的个人爱好,不过,你是不是碰上了什么麻烦?”
崔钰山一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作答。他盯着茶杯上方氤氲的热气出神,半晌才挤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来。
“也没什么,左不过是……旧业未消。”
乔北冥对这句谜语并不满意,却也不再深究,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
今天就是那一个月的最后一天,崔钰山过得和平时一样普普通通。下班时他特意没乘电梯,路上便碰到风风火火的玄亥热情地塞给他一根奶茶棒棒糖,短暂冬眠的淮玖掐着点儿从工位上悠悠转醒,黄昊宁在茶水间扭捏着和小女朋友卿卿我我,周墨则认真思考着一会儿去超市需要买些什么。
他左右想不出该如何道别,索性没将自己离职的消息告诉其他人。他一向来去匆匆,结识的人聚了又散,不曾领会过他一句后会有期,百来年都是如此。这习惯保留到现在,叫他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薄情还是胆怯。
日头已全然沉下天际,车窗外暮霭沉沉。崔钰山在终点站下了车,街道上空空荡荡少有人声,凛冬下路灯昏黄的灯光映照在粗糙的柏油路上,显得波光粼粼。这一条寂寞的马路仿佛涟漪微漾的冥河一般延伸至远方空洞的黑夜,而不远处三两寒鸦稍栖在枝头,为独行人送去一支别离的小调。
崔钰山脚步缓慢而不停,实际上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却只是一直向西走。
他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同族相见的一日,可与日俱增的感应作不了假。
金碧辉煌的赤蛟王府化作小小的尘沙,赤灌江经过漫长时间的冲刷也已成为一道浅浅的沟壑。诸事变迁,沧海桑田,而百年前由血亲谱写的荒诞剧如今却似乎仍有余音回荡。
他一直惧怕着这一天,也一直等待着这一天。
崔钰山驻足,面向着虚空浅浅呼出一口挂着水雾的白气,少顷从腰间扯下一张隐匿身形的符咒烧了,然后化作一条乌瞳黑鳞的蛟龙腾空而起,不多时便融进这片寂静的夜色之中。
陈知安觉得自己的这趟英国之旅是可以被小说家拿去做素材程度的精彩纷呈。
此时此刻她正坐在比经济舱更为宽敞舒适的头等舱里放平座椅戴着眼罩盖着小毛毯,悠闲至极地睡觉。
飞机出发时还是正午,此时此刻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为了提前倒时差,陈知安心安理得地躺下午睡。
后舱中的旅客正在小声聊天,或是走动拿取零食,只有一块窗帘割断的前舱里不少人已经放平椅子打起了盹。
她好奇偏头看了眼候机厅里遇见的漂亮姐姐,发现对方手里拿着一杯香槟,面前摆着加大版本的PAD,正在专心致志地滑动什么文档,而那个被她绊了一跤的欧洲男性此时此刻正从漂亮姐姐的座椅后头探头探脑看她。
脑子里瞬间闪过欧洲人的开放程度,和奇怪的搭讪方式,陈知安咽了口唾沫还是最终转回视线,准备睡自己的午觉。
然而好景不长,正当她睡得酣甜时,飞机播报音突兀响起,回荡在每位乘客的耳中。
“各位旅客,我们的飞机由于收到航路气流的影响,有较为明显的颠簸。请您……坐在座位……好安全带——”
陈知安猛然惊醒,一把掀了自己脑门上的眼罩,二话不说抽出口袋里的钢笔朝前刺去。
她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敏捷,然而情况紧急,陈知安在看清自己抓住了什么东西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拔开笔帽,那只长着黑色薄翅膀的小东西嘶叫两声后,硬生生从前座椅背和陈知安的钢笔中间逃窜而出,带动着气流声朝后舱飞去。
直到此刻陈知安才有余裕查看周围情况。
原本明亮的机舱内此时回荡着嘶哑的广播声,只有安全灯亮着的环境中,她发现原先满座的客舱中已经没有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乘客身影。
广播却在此时诡异地再一次出声:“请您坐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陈知安对此置若罔闻,毫不犹豫地走出自己的位置,拉开隔断前后舱的床帘,毫不意外地发现经济舱里也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广播还在锲而不舍地重复:“请您坐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年轻人的眼睛四下一转发现最末尾的经济舱厕所正亮着‘使用中’的红色警示灯。
就在陈知安迈出第一步的同时,飞机正如广播播报中所提到的气流颠簸,上下摇晃起来,这种感觉和地震有些相似,不规律的摇晃中,陈知安一步步坚定地走向尽头厕所,路过经济舱座椅时她甚至能看见耷拉在座椅上的软毯和小孩子弄掉的画笔。
眼下情况过于诡异,陈知安下意识闭上右眼查看四周,得到的景象却毫无区别,莹莹亮着的安全灯,深蓝色的座椅,灰色的行李架以及近在咫尺的,没有关紧的厕所门。
陈知安将手抬起放在门把上,努力控制着自身不要和飞机一同摇晃的同时,深呼吸一口气,压下耳膜内鼓胀的心跳声。
她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只是想要坐个飞机出门旅行,也会遇上这种类似鬼入梦的情况,现在她应该已经在公海上了,哪家的鬼这么具有职业精神,出了国还要兢兢业业发挥自身余热,让大家在这冗长的旅途中不那么枯燥乏味?
“说实话我已经辞职了,真的不是很想加班。”
陈知安自言自语着小心翼翼压下了手中门把,听见了咔哒一声机簧弹动的声音。
说来奇怪,如果厕所正在使用中,难道不应该是锁门的情况下才会亮起红灯么?那为什么现在自己可以打开这扇门?
陈知安紧紧捏着门把的手心沁出汗水,使得那块细长的金属条变得愈发滚烫湿滑起来。
翅膀煽动的声音从门后传来。随着陈知安用力开门的动作,一股冷风迎面扑来,面前的不再是那只被她不小心放跑的小蝙蝠,而是一个长着尖锐獠牙、尖嘴猴腮的欧洲男性,他身上一片漆黑,甚至分不清那是一件外套还是生长出来的黑色毛发,双手高举扑来的同时,陈知安甚至看见了对方腋下的灰黑色薄膜,那似乎是翅膀的简化表象。
她疾步后退,直至脚跟嘭的一声撞在了背后狭窄的机舱上,男人扑来的动作凶狠且极具蛮力,五指内扣着挥下。然而身高超过一米八的欧洲男性想要在这种机舱内大开大合地活动显然是有些困难的。
陈知安在劲风扑面的同时迅速下蹲,双手保持着交叉挡在胸前的动作,含胸收腹,眼见对方十指和墙壁间发出刺啦巨响时,又如弹簧一般挺胸抬手,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柔软且富有韧性的弧度。
她这回记得拔开钢笔盖,银色金属笔尖分毫不差地插入对方左胸膛中,鲜血顿时喷了知安满脸,在飞机不断颠簸中她几次几乎抓不住笔身,然而好在对方十指均牢牢卡在墙壁里,只能低头向陈知安发出嘶吼,那张惊悚的面孔不断下压,陈知安甚至在角力中听见对方骨骼错位的爆响,双手两侧肩胛骨上凸,只有躯体愈发向下,那姿势倒更像是一只正在奋力张开翅膀恐吓敌人的蝙蝠。
“说好…蝙蝠不喝人血的呢!!”
钢笔尖端长度终是有限度的,陈知安用力旋转手腕,在飞机再一次朝上颠簸弹跳时松手,脚跟抓地收膝,从这个怪物身下滑出,同时扭身站起调整姿势冲向细长的走道。
飞机依旧在颠簸,陈知安跑得一跳一跳地,不像是在拉开距离,更像是在玩什么蹦蹦床之类的项目。
不过几秒的功夫,那只怪物的双手再一次发出刺耳摩擦声,将十指从机舱墙壁中拔出,陈知安朝后瞥了一眼,发现那是准备室的外墙,破了也不过是断了几根顶灯电线,好歹不会出现气压失衡的问题。
只不过危机依旧没能解除,伴随着沉重脚步声,那只奇怪的生物依旧在陈知安背后追逐,少女原本试图重回头等舱,去前方准备室里找把金属小刀,有武器总比没有好,然而眼下情况是那只蝙蝠一样的人形生物比自己速度更快,力量更强。
陈知安仗着自己体型较小,在背后传来冷风的同时一个急转滑铲,从密集的座椅下方滑过,她甚至顾不上自己手臂蹭过下方金属架的痛感,或许手肘蹭破了点皮,也可能撞青了哪里,滑行过程中陈知安只觉得自己手心里多了一样什么冰冷的,细长的东西,她下意识抓紧了,等待爬起身时才发现那是一把精巧的镀银水果刀。
“我、草——”
还没来得及惊讶自己怎么会在座椅底下摸到这种东西,敌人就已经双腿一蹬,平举前臂,以一种诡异惊悚,又十分合乎物理规则的滑翔动作越过了当中并列的四个座椅,朝陈知安凌空扑来。
伴随着小姑娘一声脱口而出的国骂,她只觉得倒下时后腰被金属扶手硌得生疼,整个人都以一种放荡不羁的姿势横着坐进了背后的座椅里,也好在陈知安身形瘦小,这要是换任何一个成年微胖的体型都有可能被硬生生卡在座椅中,等待消防员来解救。
陈知安下意识手指翻转刀刃,让其朝上刺出,伴随着皮毛被破开的刺啦响声,她觉得自己指尖传来了一股巨大冲击力,几乎要让她手中小刀脱手而出,疼痛感随之袭来,陈知安觉得自己或许有某片指甲被活生生掀起,血腥味和一种奇怪的酸甜香传入鼻腔。
尖锐嘶吼和嘈杂人声顿时响起,冲破她的耳膜和混沌意识,机舱内的播报声终于停歇,转而成为了空姐急切的呼喊声。
陈知安从自己的座位上弹起,那种湿滑喷涌满脸的触感依旧存在,然而取代了腥臭气味的是柑橘味的香水和自己身上熟悉的汗水味道。
她伸手一抹额头才发现自己出了满身冷汗。而空姐正急匆匆地从后方跑来跑去,白色的一步裙上还沾着星点暗红色的液体。
陈知安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捏紧了手中钢笔再一次审视起四周,方才似乎只是她的一场梦境,此时此刻飞机舷窗外的景色依旧明亮,太阳正照耀着云层与海平面,梦中飞机的颠簸也化为了人们走动时产生的细小震动。
她看见那个漂亮的黑发姐姐依旧看着PAD,只不过内容从冗长繁复的文献变成了一个聊天窗口,正在和对面讨论什么。
不远处那个被自己绊倒的,梦中成为蝙蝠的欧洲男性正捂着自己的胸口到小腹位置,疼痛难耐弯下腰。
他的周围正蹲着一个空姐和一个常服打扮的年轻人,陈知安猜测那可能是从乘客中临时找来的从事医疗行业的医护人员。
真可怜,在飞机上还要加班。
她脱力似得靠住椅背,其中一个空姐似乎抽出了一点注意力,察觉到了陈知安这边的异常,就在她试图前来关心时,那个黑长直的漂亮女性转手递出了一只剥了皮的柚子。
陈知安在对方温和笑容的斜下方捕捉到了一点银色的,细长精巧的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