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观堆积地。
绘世界:
选择绘世界的玩家将会根据每个月的事件和进行的剧情在每月的前24天内(2月为21天)进行创作,月底将会对每人和每个团体的总分进行统计,分数在前的个人或团队会得到企组内部提供的特别道具或特别信息,分数为零的角色视为死亡,积分归零,强制在浮世界重新开始。
浮世界:
选择浮世界的玩家将会依据自己所讨伐的副本或进行的剧情在每月的前24天内(2月为21天)进行创作,月底将会对每人或队伍和每个团体的总分进行统计,分数在前的个人或团队会得到企组内部提供的特别道具或特别信息,达到特殊目标的队伍或个人可能会开启新的副本、地域、城市或种族、职业,分数为零的角色视为死亡,不死者阵营随机爆装,累计积分扣掉10%;原住民以及崩坏转化住民阵营强制在绘世界重新开始,积分归零,阵营强制为转化有害;有害阵营非剧情死亡,需要提交一定基础分的作品,否则归入场外人员,人物以野生boss NPC形式留在浮世界。浮世界新加入的玩家有一个月的时间创作自己的初始副本,从第二个月开始参与团队战。
日常计分计入额外积分。
积分规则(单位以基础分为准):
文章:基础分(满1500字起始计分,基础5分,之后累计1000字/5分)+契合分(1~2分)+主观分(3分)
插画:基础分(1P/3~5分)+契合分(1~2分)+主观分(3分)
条漫(10分镜起步):基础分(1P/5~10分)+契合分(1~4分)+主观分(3分)
漫画:基础分(1P/3~6分)+契合分(1~3分)+主观分(3分)
积分规则以此处为准。
“互换”原则的崩坏,在“大崩坏”开始的一段时间内,导致了浮世界开始无差别吸收绘世界中并未死亡的人类。
由于未死亡而无法剥离除肉体之外的东西,被吸纳的人是否是曾经的玩家成为了转换的关键,这转换将给予玩家原本便存在于浮世界的虚拟体作为新的肉体,而由于载体与原体契合度极高,转换效率几乎能够达到百分之百,而身为载体的虚拟体无法死亡的特性依旧被保留着。
然而非玩家却并没有这么幸运,由于未死亡,而无法被给予新生,他们的肉体被强行改造成为浮世界住民的身体结构,这种暴力的转换对他们带来了更大的损坏,不仅存在着原本便有的记忆及其他的损坏丢失问题,对身体的强行改造更让他们被削弱了能力。但相对幸运的是,由于身为记忆的载体的身体不是被重塑而是被改造,记忆的损失率也相应的降低了。
对绘世界存活人类的吸收并没有一直这样进行下去,在“互换”原则几近完全毁灭的时候,在这已经脆弱不堪的奇点上,诞生了维系“浮”“绘”世界联系的新法则——“互换”原则【改】。
在“互换”原则【改】诞生的那一刻,对绘世界活着的人们的吸收停止了。改后的原则自发毁灭了那些已经无法被操纵的虚拟体,而与这些虚拟体相关的、曾被《Fantasy Path Online》强制修改的浮世界住民的记忆一同恢复了原样。
原则的再生,将这场变动在浮世界变得悄无声息。
然而新的法则里,从绘指向浮的单箭头被改变了。绘世界的死亡依旧是转换为浮世界住民的契机,但浮世界的死亡却不再是终结,而成为了那些活着被吸收的绘世界住民们唯一的回归途径。
但对于无法死亡的“冒险者”,这条路从一开始就被堵住了。对成为NPC和“人形有害”的非玩家而言,这条路同样是不堪的恶途。
通过这条路返回而绘世界的他们,由于经历了两次暴力的转换,他们的理智、情感、记忆等统统都被彻底地损坏了,也许在他们的脑海中还存留着他们最重要的东西,然而这些人已经无法再成为人类,只能转换成更加低等的“人形有害”,但却比“人形有害”更加残暴,丧失理智的他们仅仅是只有本能的怪物而已。
“互换”原则 【改】将一直运行,维护这两个世界间的秩序,直到被再次破坏的那天。
绘世界,公历2075年,10月1日,西塞尔来到绘世界的第十二天。
两个世界的崩坏于这一天开始了。
何为现实,何为虚幻,在这一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已经无法分离。
就像息影那一刻的电视,上一秒还在与你交谈的人,下一秒却像是被中断了信号一般,于世间蒸发了。
人开始飞速地消失。秩序的混乱迅速弥漫了每一个城市,尚未消失的人们开始无边地恐慌,街头巷尾都是哭喊和尖叫,整个世界一片狼藉。正在维护秩序的警察突然消失在暴乱的人们眼前,发表网络讲话的市长在镜头前蒸发,父母双双消失的孩子站在街道上嚎啕大哭……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态。
城市的中心开始出现凶猛的人形怪物。手无寸铁的人们无可选择,只能眼睁睁地被屠杀,沦为怪物的食物。伤亡人数迅速增长,恐慌已经演变成了绝望,人们开始逃亡。
很快,一部分镇静下来正视怪物并与其搏斗的人发现,眼前人型怪物的外貌,竟与几个小时前消失在人们视野中的那些人极为相似,而这些怪物的特性,与全世界火热流行的网游《Fantasy Path Online》中被称作“人形有害”的生物完全吻合。
感到这其中蹊跷的人们尝试登陆《Fantasy Path Online》,而所有人的游戏界面上却只有“服务器无法连接”这七个字在闪烁。
程远市的人们侵入了“Ghost”总公司,而迎接他们的,却是空无一人的办公楼。
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这个疑问中,绘世界迎来了“大崩坏”发生之后的第一个夜晚。
“浮”世界,西泽娜历2075年,10月1日。
对于“浮”世界的大部分住民来说,这只是普通的一天。然而对于“不死者”和剩下的那一部分住民而言,这一天并没有那么平凡。
上一秒还在绘世界的街道,而一瞬间,他们却出现在了这里。
身上装备的布料的触感和装备的重量被真切地感受着,平常依靠网络终端控制的角色,现在却成了自己的身体。这突如其来的事实,震惊着每一个《Fantasy Path Online》的玩家。
游戏不是游戏,而是真实的世界。
以往游戏界面的窗口数据全部消失,他们的记忆里多出了使用武器的方式,社交列表变成了纸质的通讯录,公会团体变成了代表特别组织的徽章。玩家们无法再以对方的等级来判断他的能力,游戏角色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玩家自身来继承。
但并不是所有玩家都来到了浮世界。很快不死者们便发现,自己变成了通讯录的好友列表里面,一些账号——一些人永远的消失了。这些角色就像没有存在过一般,连同被设定为其亲属的那些NPC,也表示完全不知道这个人。
这些人似乎凭空蒸发了。
似乎是与凭空消失的玩家相对,西泽娜出现了一些原本游戏中没有设置的NPC。然而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却似乎是比起冒险者而言更加合理的存在。
安全区域内的人们开始恐慌,安全区域外的“有害”在蠢蠢欲动,这个世界的变动已经进入了无法令人以常理考量的范围。
——Fantasy Path Online,充满幻想的美丽旅程从这一天起,永远的结束了。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新生儿的人们在西泽娜世界挣扎苟活的旅程。
西泽娜,将会去向何方……
亲友限定的爱豆project,有兴趣的也可以来试试……?
以网络游戏《龙之谷》为背景设定的亲友小组。
是家里一群私设崽子的集合地。
因为人懒,您现在看到的所有立绘几乎都是阿穆的图(哦
*艾尔第一人称视角,没什么意义的小故事
几百年前写的黑历史了(
魔法山脊的雪景很漂亮。
雪花轻盈的飘落,慢慢的就将裸露的土地全部覆盖在白色下,视野所及是茫茫的一片,分不清哪儿是哪。
——虽然无论哪里的大雪都是这般模样,我是说,看见这样的景色,总让我想起当年……
“所以你只是触景生情而已,这鬼地方一点都不好……”坐在我对面的十字军正在借酒消愁,他直白的话语和牛饮的动作让我的心情变得非常差劲。
我冷下脸,手指不断的用力敲击木桌,发出咚咚的响声:“不好就滚。”
“呜呜……不要嘛……”他开始假哭起来,壁炉昏黄的火光映着他的脸,半眯着的紫色眼睛像是透明的一般,有着某种我不能够理解的美感,“我可好不容易找到你啊阿尔,你好无情你好无趣,你可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什么都是我教你的,你以前那么可爱呜呜呜呜……”
我垂下头:“时海,你好烦,不要拿以前说事。”
我真的很烦他提起“以前”,那个我还被关在该死的房间里的以前……连床都不能下,偶尔的活动时间范围也只是房间里,我就这样过了二十几年。
如果时海还留恋那个时候的话,那还是赶紧滚的越远越好吧。
——面临死亡的时候无力逃跑的所谓以前,到底有什么好的。
“喔……”
他含糊的应了一声。
我看不见他的模样……大概是觉得很尴尬吧,他居然不再多嘴了。
一时陷入了沉默,房间里只有火舌舔舐木柴的噼啪声,和酒瓶酒杯撞在桌上的声音。
——与其说他喜欢以前,不如说他是喜欢以前的我,我晓得的,我也承认有某一段迷茫的时候我也喜欢过他。
那个房间实在太可怕了,基本隔绝了外界的所有东西——除了时海这个人。
我怎么能不喜欢他呢。
他从我能够记起来的时候就开始照顾我,送饭陪聊和哄我睡觉,我看着他从一开始的小豆丁长成个不错的青年——虽然长什么样我实在是不记得了——然后开始对我另有企图。
太好笑了……那么傻的对他那么依赖的孩子,当然轻易的被他哄到手了。
真的很好笑。
然后我们两个就死了,不如说整家人都死了,被放了一把火烧死的。
或许有些是被砍死的,谁知道呢,没兴趣。
葬身于火海之后……大概是第二年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就醒过来了。我走近那所大房子,从手到身子到脚,整个人穿过了木门进去,又穿过了行走着的人的身体,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没有人能看见我。
喔,我死了,不是诈尸,只有灵魂。
——然后我就开始流浪了。
我走过了很多很多地方。
曾经有段时间特别累,就呆在一家人的壁炉旁边每天不是睡觉就是睡觉。看着他们的孩子长大了恋爱了结婚了吵架了,最后背叛了对神的誓言离婚了,我心里有些许不是滋味。
然后我就换了个人跟着,他大概是个骑士吧,某一次与怪物厮杀的时候被另一头怪物偷袭而死——我记得我当时叫喊着躲开,他却一点没发觉。
毕竟我死了嘛。
……然后,大概又过了很久很久很久,换了很多很多的人跟着之后,我突然遇见了也在飘荡的时海。
他就像普通人一样呆在人群里随着他们移动,但我在半空能够清晰的看见路人穿过了他的身体,还有他茫然的表情。
太好笑了……那个样子,我躺在空中打滚,笑得肚子疼。
其实也没有肚子疼那么夸张,我是说,我已经不会肚子疼了,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真的笑得很夸张。
如果有实体的话大概能笑出眼泪……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发现我了,还很激动的朝我飘来。我也很激动的看着他,然后拍开了他伸向我的手,跟他说“快滚吧”。
“我不喜欢你,所以快滚吧。”
那是我第一次说滚这个字,我也已经不记得是从哪学的了……总之自从那之后,我每次看见他,脑袋里就只剩这个字眼了。
那之后偶尔我也会感慨他的坚持,被我赶走之后又厚着脸皮回来找我……他到底是喜欢我什么啊。
我承认那段时间还真的有点感动并且愧疚。
但是这不证明我就会喜欢他了。
我很清醒的认识到了一开始我对他只是对同类的依赖,因为那个世界里只有我和他,所以他喜欢我的时候我也会喜欢他。
——只是不想失去我眼中唯一的活物。
但是当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从一开始的迷茫抗拒到现在的乐在其中,就不再有那样的感情了。
毕竟变成这样的并不只有我们两个,我高兴的时候甚至会去找附近同样飘荡着的灵魂聊个小天……虽然我们彼此无法相触也没法触碰活着的人们所创造出的物件,但是也聊胜于无。
换而言之,已经不需要他了,他不再是特别的了,所以我不再去喜欢了。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断定自己是个渣男,用完就扔。
——直到我看见了现在这具身体。
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沉眠在冰块中,一动不动。他的脸跟我很像,头发也是相似的颜色,只是他扎着马尾,我披着长发。
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长得蛮好看的,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活着说不定还能祸害个把人呢。
叹了口气,我决定在这儿长住了——于是我穿过地下室,开始在这栋和当年那栋规模相似的大房子里游荡。这里的人有个和那小孩长得特别像的牧师,似乎是他父亲,还有一个总是会哭的漂亮法师,冰系的,我看见她练习魔法——那似乎是他母亲。
果然脸好看是会遗传的。
我突然有点好奇我的生父生母的样子。
但是即使我现在回去,也只能看见灰烬了而已。
非常不幸的是,我在这儿还没住上几天,时海就跟着找了过来。
他看见地下室里被冰封的小孩的时候,眼睛里闪过的那种迷茫和惊喜,还有怀念……那神情让我觉得,背后一凉。
好阴森啊。
我不禁后退了一步。
“他真像以前的你,那么安静……”时海注意到我的动作,笑着对我说,“那么乖巧,比现在你这样可爱多了。”
……
所以你到底喜欢的是我的什么啊?!
“……Fuck。”沉默了一会儿,我爆了这几十年来的第一次粗口,“你给我离这个家远点。”
什么时候不喜欢我了再来见我,太可怕了,这个人是因为以前能控制我才喜欢我吧。
我一定一定不能让他碰这个小孩,一定。
但是那小孩的脸,我承认,真的太像我了……
所以某一天我没忍住,还是把手伸向了冰里。
我想看看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我记得我的好像是紫色,他母亲的是蓝色,父亲的是紫色……
他会不会像他爸爸……或者说像我?
然后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只是恍惚了一下,就突然发现自己有重量了,想睁开眼睛却睁不开。眼前是一片黑,思维也是一片黑——我试图挣扎,但无法动弹,只能感觉冷气不住的往身体里钻,很痛苦。
我调动了一切我能掌控的力量去控制自己,不断的尝试不断的失败,间或能听见时海的声音传来,但我也无法开口回应。
那段时间我觉得我要疯了。
……大概是孤独逼疯我的。
有时候恍惚间我能听见水流动的声音,或许不是水,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力量在呼唤我。但是我不敢去想,直到我自暴自弃的想着要死了,用意识呼唤它触碰它,它就飞散开了。
那是什么呢……它穿过我的身体,甚至于充盈了我的身体,非常的疼痛,痛不欲生,我根本不能想象在死了快百年之后还能感受到痛。
所以那痛感实际上或许很轻微又或许很强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时候我只想就地死亡,并且非常后悔去碰那个小孩子,后悔到我都快要咒骂女神了。
——但是当我准备骂的时候,冷气消失了,我能动弹了。
哦,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该死的。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是在地下室里。
低下头看的时候,身边都是水,身上也是湿淋淋的……衣服也换了一套,款式和小孩的衣服一模一样。
……???
一模一样?!
“……我的女神喔。”我自言自语道,声音很是沙哑。
完蛋了,完蛋了,真的完蛋了,该死的。
我这次是真的诈尸了,还是诈别人的,完蛋了。
会不会被那个漂亮妈妈用魔法捅死……
……但是我的身体活动起来完全没有问题,为什么呢,我甚至能感受到心脏在重新跳动,虽然缓慢得像快死了一样。
我伸手按在自己的左胸上。
“你在想之前的事情吗?”
突然有声音打破了回忆。
我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手正按在左胸上。
——是的,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在那时候活了过来……虽然还是像具尸体。
酒杯碰撞的声音已经没有了,那个声音的主人一定是时海……
不用想我都知道坐在对面的那个该死的家伙刚刚趁我发呆的时候盯着我看,于是我非常自然的放下手,重新敲击起了木桌:“没你的事。”
“是的……是的。”他这么回答我,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抬头看向他,内心有些惊异还有些欣喜——他终于想通了?终于意识到我有多么烦他了?居然承认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他的表情很复杂,复杂得我根本没兴趣看懂,特别是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你真的有那么不喜欢我吗?”
“我一开始就不喜欢你。”我忍不住嗤笑一声,“骗小孩很好玩吗。”
“……阿尔。”他凝视着我,低声道,“那你喜欢那个战士吗?”
……啥。
我挑了挑眉。
这是说莱奥还是林德还是小黑?我比较喜欢小黑,毕竟伊尔很喜欢小黑,莱奥也还行……
还行吧。
有点喜欢,但是也不是特别喜欢。
不不不好像这个不太能比……
不不不不对,不要叫我阿尔!
“艾尔,艾尔·洛佩斯。”我面无表情的纠正道。
对,这个才是那句话的重点,我喜欢谁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好的,洛佩斯大少爷。”他沉默了一会儿,视线还是在我脸上流连,“我想我该去享受下女神给予的第二次生命了……总耗在你身上也不是个办法。”
他的声音有点哑,断断续续的。我知道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大概是会难过,应该,至少他表现出来的很难过,这让我突然有些久违的愧疚。
我偏过头向窗外望去,还是一片白皑皑。
“我走了,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时海毫不介意我的走神,轻声道,“等不再留恋你了我再回来吧。”
我点头,想了想好像不太对,又摇了摇头,又点头。
“但是你以前真的很可爱。”他又补充道,“我喜欢的就是你那种依赖我的样子,真的,什么都要我一手帮你包办,而且你只会听我的话。”
……
我突然又火大了起来,把他推出门外:“现在你看不见了可以滚了吧。”
“你好凶哦。”他扁扁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换个人去满足你那疯狂的占有欲吧管家大人。”我倚在门框上忍不住嘲讽他,顺便理了理身上厚厚的睡袍,“我不是小孩子。”
“好吧,好吧。”他举手投降,“不给个离别礼吗,嗯?比如一个吻……”
“你是小孩子吗!”我终于忍不住了,扯着他的领子对着他的耳朵喊道。
“就这一次。”他很诚恳的看着我,“面对要离开了的老管家,大少爷好歹给点表示……”
我不耐烦的松开他,视线却撞进了他的眼睛里——浓厚又难以理解的哀伤,但是好歹再也没有出现让我熟悉到反感的情绪,仿佛就真的是讨要朋友间的离别礼。
我冷着脸,就像对每一个离开我的孩子做的那样,轻轻的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额头:“祝你好运。”
总归这人还是照顾了我二十年,虽然动机不纯,就当回礼了。
……感觉这样好像无缘无故他就比我小了一辈,我占便宜了啊。
我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十字军走远,有些感慨。
呆在一起八十年也没什么好下场……日久生情都是骗人的吧,该是朋友的一辈子都得是朋友。
或许两辈子三辈子都是。
“门口不冷吗?”
身后传来了谁的声音。
我扭头一看,莱奥抱着手臂站在里面看着我,表情似乎有些不太爽。
“没感觉。”我摇摇头关上门,“想睡觉。”
——有点心虚,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点心虚……但是我好像没做错事情啊。
——应该没吧。
我感觉自己很无辜。
“睡吧。”他叹了口气,牵着我带我走进了房间里。
——是嘛,没做错嘛,一定是因为他长的太凶了所以我才会有这种感觉。
心里的小人了然的点了点头。
我面不改色的拆掉了扎着头发的发带,随手一扔就爬到床上把被子滚成一团搂着打算睡觉。
“你先松手。”
我感觉到怀里的被子被扯出来了,然后盖在了我身上。我烦躁的睁开眼,看见莱奥躺到了我身边。
“陪你睡一会儿。”他说。
“……我要睡一整天。”我抱住他,良久开口道。
“嗯。”
“午安。”我亲了下他的唇,闭上眼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
我要把那个叫时海的十字军拉进一看见就打出去的黑名单里。
听见情敌索吻全过程的莱奥咬牙切齿。
大概是两个在《绝对不能交往的男性TOP10》中分别排名第一和第二的警察恋(互)爱(怼)的故事。
个人记录用
传送门堆积处
自家内部AU/企划投稿归档/杂etc
*不定时更新*
怎么说呢,一些至今为止填过的人设纸归档
来都来了对吧
传送门链接、截止【20.01.2024】更新
【July13th_713】
参与角色:神来社雅
人设纸:http://elfartworld.com/works/7247423/
【A-17死神学院】
参与角色:米歇尔·H.斯帕希
人设纸:http://elfartworld.com/works/7262514/
【味觉战争II·战火再临】
参与角色:弥迦·H.斯帕希
人设纸:http://elfartworld.com/works/785399/
补充页:http://elfartworld.com/works/805200/
【味觉战争III·暗夜将至】
参与角色:弥迦·H.斯帕希、米凯拉·C.柯莱克斯
弥迦:http://elfartworld.com/works/2134423/
米凯拉:http://elfartworld.com/works/2134422/
【不羡长生II·锋上红】
参与角色:秦白秋
秦白秋: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83468/
*本链接包含其余未采用设定之人设纸
【最终列车艾尔芬号】
参与角色:J
J:http://elfartworld.com/works/3190599/
【不恋死LAP(II)】
参与角色:米歇尔·H.斯帕希(NPC)
米歇尔:http://elfartworld.com/works/3751986/
【MONSTER DISH】
参与角色:弥迦、零
弥迦:http://elfartworld.com/works/8276375/
零: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57687/
【国定杀戮日:肉食兽】
参与角色:伊利西恩(NPC)
伊利西恩: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79171/
【国定杀戮日:旅途愉快】
参与角色:“阿扎赛尔”(NPC)
“阿扎赛尔”:http://elfartworld.com/works/9062235/
【国定杀戮日:百鬼夜行】
参与角色:“ZEN”(NPC)
“ZEN”: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69552/
【国定杀戮日:逆行演化】
参与角色:米凯拉·C.柯莱克斯(NPC)
米凯拉·C.柯莱克斯: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1405/
【Hero TV】
参与角色:Rabies狂犬
Rabies狂犬: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73810/
【妖区编号N-308】
参与角色:零(NPC)
零: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88148/
【春宵苦短】
参与角色:常蓝灯久里、赤星翔
常蓝灯久里: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89928/
赤星翔: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08742/
【逃离疯人院】
参与角色:Jeffrey James
Jeffrey James: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44672/
【鱼仙儿】
参与角色:绯羽
绯羽: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77211/
【光影骑士团】
参与角色:利泽特·薛瓦利耶(NPC)、米歇尔(NPC)
利泽特·薛瓦利耶: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83156/
米歇尔: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83155/
传送门归档记录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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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企划《国定杀戮日系列》
【国定杀戮日·肉食兽】(http://elfartworld.com/projects/1979/)
参与角色:【伊利西恩】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74526/
【国定杀戮日·旅途愉快】(http://elfartworld.com/projects/2007/)
参与角色:【“阿扎赛尔”】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70894/
【国定杀戮日·百鬼夜行】(http://elfartworld.com/projects/2042/)
参与角色:【“ZEN”】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70373/
【国定杀戮日·逆行演化】(http://elfartworld.com/projects/2068/)
参与角色:【米凯拉·C.柯莱克斯】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69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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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定杀戮日·肉食兽】
人设纸: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79171/
Log①: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79580/
Log②: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80095/
Log③: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804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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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定杀戮日:旅途愉快】
人设纸:http://elfartworld.com/works/9062235/
Log①:http://elfartworld.com/works/9062388/
Log②:http://elfartworld.com/works/9062475/
Log③:http://elfartworld.com/works/9062573/
Log④:http://elfartworld.com/works/9062696/
Log⑤:http://elfartworld.com/works/9062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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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定杀戮日·百鬼夜行】
人设纸: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69552/
Log①: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69682/
Log②: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69720/
Log③: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69745/
Log④: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70061/
Log⑤: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70366/
Log⑥: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70659/
Log⑦: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70982/
Log⑧: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7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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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定杀戮日·逆行演化】
人设纸: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1405/
Log①: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1955/
Log②: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4095/
Log③: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6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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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官方发布内容见各次企划主页
传送门归档记录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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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企划【MONSTER DISH】(http://elfartworld.com/projects/1969/)
参与角色:
【弥迦】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63502/
【零】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73219/
↓
【人设纸】
弥迦:http://elfartworld.com/works/8276375/
零: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576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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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
吟游诗人任务-弥迦:http://elfartworld.com/works/8361997/
吟游诗人任务-零:http://elfartworld.com/works/8888987/
钓鱼大赛任务-弥迦:http://elfartworld.com/works/8443257/
屠龙任务-弥迦: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57439/
食梦貘任务-弥迦/零: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78606/
霓阉任务: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80306/
/
【Log】
Log①:http://elfartworld.com/works/8443107/
Log②: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78551/
Log⑤:http://elfartworld.com/works/9008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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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投稿】
小怪投稿合集: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79221/
在金钱至上的社会里开万事屋到底是在做什么梦
一个灵魂,一个肉体,这是古人的哲学伦理中所认可的事实,也是人类自诞生以来最自然的形态,就像一个插头和一个插座那样匹配。
可在现在这个社会下,我们的灵魂被禁锢在羸弱的肉体里,时刻幻想着自己那自由的灵魂可以任意寄宿在不同的肉体里,不用再受病痛、外貌的折磨。老人渴望年轻力壮的身体,不必再为日渐萎缩的肌肉和退化的大脑而痛感无力;丑鬼渴望美丽的外表,认为自己所有一切的不幸都源自于那丑陋的皮囊;残疾人渴望健全的身体,幻想着自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灵魂和肉体,两者紧密的关联似乎因人们的期望而开始松动。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灵魂能住进一具完美的身体里。
灵魂,曾经被认为是至高的不存在的精神物质,如今人们巴不得它就像是手机里的电话卡一样。
黑暗,看不见一切的黑。
哗啦啦啦。
像海浪声。
温暖,潮湿,就像在羊水中。
血红色的羊水将一切包裹住,令人安心。
潜意识催眠着自己,就这样继续下去也好。
被粘稠的黑暗包围,让思维停滞,这样也好。
大脑深处传来细小的灼烧般的疼痛。
烧灼的痛感不断扩大。
身体也被炙烤着,看不见的粘稠液体不断翻滚。
体内像是有无数的声音在尖叫,无数双手要从体内撕破,这幅躯壳,将被冲破。
你见过海吗?
你的心里有蓝色的海吗?
一只手从无数黑色的尼龙袋中伸出,手臂沾满已经干涸的血液;另一只手也从黑色尼龙袋中伸出,同样布满干涸的血液。
两只手臂死死地抓住其他尼龙袋,不断地攀爬。手臂上的肌肉隆起,凝结成块的血液被崩裂,露出布满伤痕的皮肤。
压在手臂上的袋子被扒开,一颗头颅从袋子堆中探出。是一颗男人的头颅。头发被血污模糊了颜色,看不出它原本的模样。双眼也被血污蒙住,他闭着眼盲目地做着动作。
那双手依然向外攀爬着,露出脖颈、双肩、胸腔,整个上半身都暴露出来。血痂从皮肤上崩散脱落,露出布满伤痕的皮肤,各种伤痕,枪伤、刀伤、手术缝合伤、烫伤。背部的肌肉在皮肤的包裹下狰狞地鼓动着,驱动着肢体不断攀爬,爬到黑色袋子的最顶端。
双腿从袋子中挣脱。此刻,男人已经彻底从尼龙袋中爬出。浑身布满血迹,紧绷着的肌肉呈现出脱水与萎缩的痕迹。身体已经因为虚脱而开始喘气,全身所有的肌肉都发出撕裂般的疼痛。
拨开一个又一个黑色袋子,男人终于抓到了一处圆柱体。从触感上分辨,像是栏杆。他双手紧紧握住栏杆,撑扶着让自己靠在上面。严重萎缩的双腿暂时丧失了支撑的能力,如同瘫痪一般不受控制地软在地上。他摸索着,抓到最上层的栏杆,拖着自己的身体靠在上面,不断地磨蹭,磨蹭,借着双臂翻过栏杆。双臂无法承受住整个身体的重量,让他直直地摔在地面上。冰冷的触感传到背部,地面很硬,或许也很脏,但肯定没有他的身上脏。
男人喘着气,让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平稳。他控制着发酸发胀的双手伸向自己的眼睛,用力地搓掉那些血痂。血痂几乎已经彻底和皮肤合为一体,每一块被扯下都让他感到疼痛。
终于,他得以睁开眼。昏暗的人造光刺入眼中,让他的眼睛作痛,迫使他眯起双眼。他的思维混乱,或者说一片空白。男人根本不清楚自己为何在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着自己的手与手臂,赤裸的双臂上满是伤痕与污渍。指甲里填满了褐红色的血泥。只有右手手腕上戴着一个手环,上面写着——“由良”。
这就是你的名字?一个声音突然在这个戴着写有“由良”的手环的男人的脑袋里响起。
男人立刻摇晃脑袋,已经开始适应光线的双眼捕捉不到任何的活物,更不用说会说话的人类。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别紧张!我是附身在你身体里的……呃……幽灵?鬼魂?反正就是很像那种东西就对了。脑袋中的声音继续说着。它的声音像个男人,语气带着点轻佻。
“你这么说我就更紧张了。你为什么会在我身体里。”男人问。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在附到你身上之前我也没多少记忆,只记得有个声音让我这么做,是那个声音把我带来的,脑内的声音说。
“听不懂。”
那你还记得些什么?一起回忆一下,说不定就知道原因了,声音说。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男人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居然能自己和自己对话。
随便你!不管你是觉得你是精神分裂还是怎么样,我们两个得达成统一意见和互相合作才能增加活下去的概率。
脑中的声音的话说服了男人,他试着回想了一下,什么也想不起来。大脑内一片混乱,唯独记忆干净得像个白纸。
“看来我也没任何记忆。”男人说。
哦吼,我们俩凑一块都挤不出一点记忆。
“话说回来,我为什么会让你附在我身上。”男人又将话题扯了回来。
不,怎么说呢,其实我附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应该,算是死了?身体就跟个空壳一样,里面什么也没有。结果我刚一附身,你就活过来了,搞得我像是什么钥匙一样。
“也就是说,我是个死人?”
之前是,但你现在不是了。你现在就是个身体虚弱的大活人。
死了。这个词让男人身上的伤口开始作疼。他无力地举起双手,看到自己满臂的伤痕,自己一定在死前受尽了折磨。这些伤口肯定不仅仅只在手臂,全身各处一定也都是这样。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视野开始模糊,或许是死亡这一词让他的情绪失控,心率开始变快。视野里突然出现血液,鲜血从视野的上方缓缓流下,遮住了一切视线;全身的伤口都开始传出令人发狂的疼痛,鲜血从中渗出;耳中传来尖锐的鸣叫,大脑几乎都要被爆鸣折磨得炸开。
喂,喂!冷静点!冷静点!!你现在还活着呢!!脑内的声音大喊起来,盖过了耳鸣。
看着你的手!好好看着!!
男人举起手,看见上面并没有渗出任何血迹。只有无数的疤痕展示着他的躯体曾经遭受过的虐待,但此时此刻,他在这里,活生生的在这里。没有鲜血,没有伤痛。
视野中的血红色逐渐褪去,一切都变回平常的模样。一片寂静,视野里只有一根条状的LED灯在发出白光。
男人平复状态,用着平稳的语气说,“不敢相信我被脑子里的另一个声音安慰了。”
不用谢,脑中的声音充满了不屑,你差点就把自己吓死了。
“毕竟死的不是你是……我到底在说些什么。”
不过我确实不知道你都经历过什么,我只能通过你的眼睛看东西,你手上这些伤肯定经历了不少非人待遇。只是想想都觉得害怕。
“不用你来担心我。”男人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底是我脑子里的幻想还是真像你说的是个附身的幽灵。”
如假包换的幽灵……那一类的东西,你别这么消极嘛我也不想这样的,回过神我就已经在你身上了。
“……那你能从我身上离开吗?”
我还巴不得赶紧离开,你这身体破破烂烂的,要挑我肯定也要挑一个结实有力的身体附身。
“所以你也没法从我身上离开?”
没错,就算有一万个不情愿,我们俩现在也被绑在一起了。
“……唉。”男人翻过身,支撑着从地上起身。他躺够了。双手还是有些酸胀,双腿稍微能使上点劲。他抓着栏杆一点点站起来,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咳——咳咳咳——”男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栏杆不让自己倒下。一滩黑血被吐到地上,散发着血腥的臭味。
冷汗从皮肤上渗出,口中的血腥味与不断在颤抖的双腿提醒着男人他此时的状态。他将口腔内的血污吐掉,又用手臂抹去沾在嘴角的血渍。
你现在这个状态,说不定再过一会儿就又死了,我觉得我们得找条路从这里离开,脑内的声音说。
“我要是死了,你会死吗?”
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被困在你的尸体里什么的太恐怖了。
“明明是幽灵一样的东西却什么都做不到?”男人说。
我又没有超能力!
“甚至不能操控我的身体?”
让我试试……做不到。
“我果然还是疯了,怎么会有一个幽灵能把我复活但是其他什么都做不到。”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我附身在你身上的一瞬间,怎么说呢……有种像是给你的身体通电了一样的感觉……脑中的声音犹犹豫豫地说。
“什么?”
我附身到你的……尸体上的时候,突然你的心脏就重新开始跳动了。然后你就活过来了。
“莫名其妙。”
我也觉得莫名其妙!可我说的就是事实,你爱信不信。与其我们两个在这里争到世界毁灭不如先一起合作。
“……行。”
所以,我该怎么称呼你?总不能一直喊你你你我我我,那我们俩迟早会互相搞混,声音问道。
男人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环,手环上印着“由良”二字,后半部分已经被磨去了,无法辨认。
“由良,就叫这个。那你叫什么。”由良问。
我……不知道,我又不像你有个写了名字的手环,虽然也不知道这手环上的是不是你的名字,声音说。
“那叫你‘那玩意’怎么样。”
我拒绝。
“‘那东西’?”
……算了。幽灵,就叫这个得了,简单好分辨。
“好的,幽灵。”
可真够别扭的,由良,幽灵说。
“我也觉得别扭。”由良说。
由良此时终于能够少许理清现状。自己刚刚死而复生,脑子里住了个奇妙的邻居,被扔在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身体状况很差,身上只穿着一条绿色的裤子。四周像是个密闭的空间,不远处的网格栅栏后似乎有一道门;墙壁上砌着灰绿色的砖块,表面光滑;天花板大约有三米高,装着许多风扇式排风口与灯管。栏杆后便是由良刚刚从中爬出来的深坑,深坑的顶部有一个巨大的管道,看来所有的袋子都是从那里抛下来的。管道内一片漆黑,内壁极其光滑,看不出它到底通向何处。
由良看向栏杆后的深坑。他就是从那里爬出来的。这个深坑里还堆着许多黑色的尼龙袋。直到现在由良才看清那些就是裹尸袋。那里面应该也都装着尸体。由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些袋子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个幽灵挑上。但从现实来讲,这都是他的第二次人生。
脚底传来声响,深坑的边缘伸出数根管子开始向中心喷洒液体。液体淋在裹尸袋上,被灯光照得反射出光亮。在管子的下方架着一个喷火口。漆黑的喷火口里喷发出火舌,引燃了裹尸袋上的液体。火焰瞬间蔓延开来,将整个深坑点燃。火光照亮昏暗的房间,也照亮了由良的脸。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烈火,高温的气浪吹在他的脸上。空气中混杂着焦糊味与塑料燃烧的刺鼻味。
幸好我们爬出来了,不然就成熟人咯,幽灵说。
“我更好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由良看着眼前一片火海。有些裹尸袋已经被烧毁,露出了里面的尸体。
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觉得我们得赶紧离开,幽灵催促起来。
“……嗯。”由良盯着其中一个尸体,由良不认识他,也认不出他的模样。那个尸体已经被彻底烧焦,皮肤变得和焦炭一样,眼窝空洞,喷发着火舌。
由良总觉得自己就是那具尸体。一瞬间,他觉得那所有的袋子里装着的都是自己。
走吧,幽灵催促起来。
深坑内的物体已经全部被焚烧成灰烬与焦炭,散发着焦臭味。深坑那填满尸体的底部向下张开,所有的残骸都一同落下。由良见到在那之下是无数排锋利的刀片式碾碎机。骨骼被折断磨碎,发出噼啪的声响。那是亡者们的最后一次嚎叫。所有的残骸被金属刀片轻易地打碎成粉末。紧接着,收起的底板再次从墙壁内伸出,合在一处。巨大的机械轰鸣声也逐渐停止。只有底板与深坑边缘上的焦糊还残留着一点这些尸体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就在几分钟前堆叠的填满了整个深坑的尸体全都消失不见。他们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了任何联系,但如果其中有些人还有家人或是朋友,那等待着他们的只剩下无尽的毫无结果的搜寻了。
或许再晚一点,他也会变成粉末,由良心想。
由良走到网格栅栏后侧,墙边挂着许多清理用品。由良眯起眼确认包装上面的文字,艾波索清洁剂、法伦次氯酸铜漂白剂;一旁还有些类似清洁布的物品,这些估计都是用来清理深坑的。他意识到自己能看懂这些文字。
要不要带点东西防身,幽灵问。
由良听了幽灵的建议。他从清理用品里找到了一把短铁锹。铁锹头是平的,很重;它的握柄是金属制的,极短,只有一个手掌的长度,几乎没法被有效地握住。由良不理解什么样的人才拿得住这种东西。但这已经是里面最趁手的武器。他象征性地挥动两下,铁锹划破空气发出嗖嗖声,背部与手部的肌肉顿时发出剧痛,痛得他不得不停下动作,靠在墙边休息。由良的背部与额头渗出冷汗,不断地喘着气,血腥味又从喉咙深处漫出来。
休息下?你这个状态太危险了,幽灵关心地问。
“不行,我感觉这里很快就会来人。”由良强撑着直起身,虚弱的右手抓着铁锹走到一扇看似自动门的位置前,大门毫无反应。
我靠我们不会被关在里面了吧,幽灵在由良的脑袋里叫道。
由良沉默不语。他举起铁锹,对准大门中心的门缝,用尽全身的力把铁锹插进去。门缝严丝合缝,铁锹怎么样也插不进去。由良无数次的尝试只换来了大门上的几处掉漆。
房间里回荡着金属碰撞的声响。直到由良彻底体力不支,连铁锹都握不住掉在地上。他半跪在地上,没了半点力气,头抵在门上,艰难地喘着气。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由良感觉血快从喉咙里涌上来了。
无路可走了啊,要不我们顺着你被扔下来的管道爬出去,幽灵提议道。
“不,我还有个方法。”
什么方法。
“你会知道的。”
由良说完便挪了个位置,靠坐在大门旁的墙壁上。他重新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状况,他现在连自己究竟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检视了一遍自己身体上下,简直就是个伤疤博物馆,几乎有着所有的伤疤种类,而且有的疤痕看起来已经非常久远;身上的肌肉严重萎缩,但依然能看出是曾经接受过体能训练的体格;双脚没有穿着任何东西,指甲里满是血污与泥渍,脚底也被灰尘染得发黑。
我还是不知道你打算干什么,幽灵说。
“你迟早会知道。”由良说。
你这是不信任我?
“我觉得我只是懒得解释。”
感觉你生前一定是个没朋友的家伙。
“不关你事。”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连风的声音都没有。由良只听得到自己呼吸发出的声音,还有微弱的心脏的跳动声。他现在对时间失去了概念,根本不清楚自己从醒来到现在过去了多久。如果按心跳来计时,由良估算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动了二百四十下左右。
在幽灵那句损语的影响下,由良也有点好奇自己的人际关系。或许自己真的没什么朋友,由良这么想。他呼出一口气,感觉整个人稍微放松下来些。
所以你的计划就是在这儿坐着吗?幽灵又问。
“当然不是。”
那你可以告诉我不,我觉得我们两个需要建立一下初步的互相信任。
“……”由良正准备开口,一直紧紧封闭着的大门自动打开了。由良握住手中的铁锹,立刻站起身,径直朝着打开大门的人挥去。
铁锹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震得由良差点脱手。直到这时候,由良才有机会看清自己攻击的目标究竟是什么。一台机器被由良的攻击打倒在地。它有一个长方体作为躯干,躯干上装着一个镜头;长方体的下侧左右各有一条反曲机械腿,足部为三个仿生爪子;长方体的顶端安装有一条机械臂,连接处是球形关节,手部像是模仿人类的手一样。它所有的线路都被隐藏在外壳装甲下,看不见内部的构造。
“发现生物垃圾,开始执行清除程序。”没有感情的机械合成人声从机器内部的某处扬声器放出。
由良只是愣住一下,便骑在机器上,双手握着铁锹柄,不断地砸向机器的躯干,直到将它的外壳砸破,连同里面的芯片与电路板一次摧毁才停手。屡屡青烟从毁坏的机器内部升起。 铁锹从颤抖着的手中落下,掉在砖石地板上。由良疲惫地喘着气,直到这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眼前的机器已经彻底成了一堆废铁。
由良抬头确认,自己现在已经成功穿过封闭着的大门,到了另一片区域。这里是一条狭长的过道,四周布满了管道与电线,地板铺着金属网格板,网格下也满是管道与线路;管道的空隙处安装着条形灯管,从中发出的泛黄白光将整个通道照亮。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方法?幽灵问道。
“是。”由良又喘了口气。他检查起机器的内部结构,里面没有任何看似武器的配件。在躯干的背后印着它的型号——海神清洁服务公司,自动清洁机器人二型。
“看起来只是个机器。”由良自一边言自语着,一边继续捡起铁锹来拆除机器人躯干的零件。他在线缆与电路板中取下一块芯片,只有指甲盖大小。由于裤子没有口袋,由良只好暂时把它握在手中。
我说,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刚刚开门的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机器……幽灵缓缓地说。
“那么只能算那个人倒霉。”由良轻描淡写地说。
不不不这不对吧,那样的话可是杀人了啊!?
“没什么不对,既然你说的那个不存在的人会打开这扇门,就说明他跟让我变成这样的人是一伙的。”
可……就是这样,也不应该直接杀……
“你看到那个坑里那么多的尸体了,我觉得这样完全不过分。”由良站起身来,握着芯片沿着通道走起,“而且,现在倒在地上的不是人,是个机器。”
你生前是不是什么特别心狠手辣的人?幽灵问。
“不知道。”
你这些动作,感觉一定是受过什么训练的。
“也许吧。”
算了……想也没用,幽灵的语气一直很消沉,或许是刚刚的想法让它感到了不适。它无法停止地幻想如果刚刚开门的是个人类会怎么样。幽灵十分想再回头看一眼地上的那台机器,但只是这种行为,他也做不到。
网格底板让由良的脚底十分难受。他感觉自己的脚被无数个极钝的刀刃切割。强烈的痛感促使着他加快脚步。四周的管道与电缆密密麻麻,全都延伸到被那扇大门封闭住的房间。只有由良知道这房间里的真相。
通道的尽头依然是一扇铁门,但这扇门的构造与先前的那扇门不同。它的中心有一个阀门,由良握住阀门,向右转动。阀门粗糙的表面磨得他的手生疼。大门内部的机械结构随着阀门转动开始运行,原本紧闭的门变得松动。由良侧过身,将肩膀靠在门上,用力向外推。门轴发出吱呀声,大门缓缓打开,一股恶臭的味道瞬间涌入通道,紧接着而来的还有水流声。 这味道绝对是下水道!我靠这也太难闻了!幽灵大叫起来。
由良也拱了拱鼻子。“我比你还难受,给我忍着。”这里飘荡着所有人类能产生的臭气,由良感觉自己的鼻子几乎要被熏坏了。他不得不用嘴呼吸。
由良捏着鼻子检查四周。整个下水道的通道呈现圆柱形,左右两边都能走,却也都看不到尽头。墙边每隔几米都安装有应急灯与常规的照明灯,灯光照亮了通道,也照亮了不断流动的水面。水的颜色呈现出深绿色,看起来又有点褐色,又或者是在这两种颜色中不断切换。不管是哪种,这里面都绝对不干净。幸好由良还可以靠着墙边的维护通道走。
“走哪边?”由良问。水流时不时溅出一点水花飞到过道上,由良把脚又往墙边挪了挪。
我也不知道。
“你这个幽灵一点用都没。”说完,由良便朝左边走去。
幽灵也不是那么万能的东西吧,幽灵反驳道。
“你现在更像是我脑子里的另一个声音。”
一点都不像!
“算了,扯下去也没有意义。”
还不是你先开的头。
由良没有吭声,他一直沿着过道走着。他的脚底已经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污水,与地上的灰尘混在一起。他感觉自己走了已经有两百米,但还是没看到有任何向上的爬梯或是其它的房间。通道里的气味已经快要让他窒息。
警报——警报——发现入侵者——
下水道里突然响起尖锐的警报声警报。由良立刻警觉起来,“那个被我拆掉的机器被人发现了。”他小步伐地快走起来。警报声持续响着,刺激着由良的神经。尽管已经跑得气喘吁吁,脚底被磨破,由良依然强忍着痛苦奔走。
警报声越来越频繁。由良没有一刻功夫回头看,他总感觉自己的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幽灵也慌张起来,催促着由良赶快。终于,他见到二十米处有一扇门,而且是普通的木门。由良踉跄着撞到门上,急忙转动木门上的把手;把手没上锁,门被轻易推开,由良直接整个人摔进房间内;由良还来不及确认状况,身上还在作痛,就急忙爬起,将门重重地摔上并拧上锁。
由良将耳朵贴在门上,屏住呼吸,听着门外的动静。由良感觉自己的心脏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了。门外的水流声变得嘈杂,无数的水花被溅起,仿佛有什么生物在水中极速地移动。那巨大的声响从门外右侧——由良过来的方向靠近,飞速地掠到左侧,随后水流声逐渐变得平缓,警报声终于停下。由良这才松了口气。
我们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幽灵问。
“这也不意外,一台机器被损坏肯定会有人去查看情况。”
由良缓缓起身,查看房间内的状况。这个房间很小,或许只有不到二十平米。中心放着一个塑料会议桌,三面放着折叠椅,椅子都被收到桌下。墙壁的一面放着一排储物柜,一面是一个办公桌,桌上有一台电脑,办公桌旁还有一扇门;一面是个白板,上面贴着许多表格,白板旁的墙上挂着一个急救箱。房顶的灯非常暗,只能勉强照亮整个房间。桌上的灰尘已经厚得肉眼可见。
“像个休息室之类的地方。”由良用手摸了下桌子,灰尘沾满他的手指。
也就是说这里有人?
“你看着这么多灰,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但灯都没关。
“不知道怎么回事。”由良往前去检查别的地方。
所有的钥匙都插在储物柜上。由良转动钥匙拉开储物柜。第一个柜子,空的,里面都是灰尘。第二个,空的。第三个,里面挂着一件外套与一条工装裤。由良取下外套,外套背面印着海神清洁服务公司的标志与字样。衣服太小,穿不下,裤子也是。由良又打开第四个柜子,里面也挂着外套与工装裤,还有一双工作靴。由良试了试,稍微大了些,但穿得下。他把衣服挂在椅背上,转去取下墙上的急救箱。
急救箱被放在桌上,掀开盖子,里面放着从消毒酒精到无菌绷带的所有基本紧急处理用具。由良坐在椅子上,先用无菌棉布简单擦拭了脚上的污渍,再把酒精倒在绷带上,重新擦拭脚上因刚刚的各种行动留下的细小创口。酒精直接涂抹在伤口上让由良一阵作痛,但他忍着没有发出声音。做完消毒工作,他用绷带缠住了双脚,换上衣服,然后把脚套进工作靴里。绷带充当了袜子的作用,让他的脚不至于被磨破。他把沾着污渍与灰尘的绷带扔在桌上。消毒酒精还剩一半,由良直接拿起它倒进嘴里漱了漱口,随后立刻吐在地上。
处理完伤口,他换上衣服,把一直捏在手中的芯片放进了口袋里。
你好专业,幽灵说。
“是吗,这些东西难道不是本来就会。”由良不以为然。
我可做不到。
“可能只是你太没用。”
啧……你以前会不会是个警察之类的。
“也许是。”由良跺了跺脚,适应穿着靴子的感受。
警官大人,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收集信息,找出口。”
由良起身,查看白板上的表格。上面贴着一张排班表,日期到二月十三日就不再更新了。另一张是当前区域的结构平面图。
“你看得懂这个平面图吗?”由良问道。不行,幽灵干脆地说。
“你到底会什么。”
你不是也不懂!?
他们两个甚至无法从那张如同迷宫一样的平面图中找到自己的坐标。由良能勉强地分辨出平面图上的部分内容,但还是无法理解整张平面图。不得已,由良决定去找别的信息。他走到电脑旁,四处摸索开机按钮。他摸到显示器的背面有一排按钮,按了却没一点反应。
你电源都没接上怎么会有反应,幽灵讥讽地说。
“那你告诉我怎么做。”
先把电源线接到那个接线板上,就桌下面那个白色长方形的,机箱的也要接,然后开关在……
根据幽灵的指示,电脑的屏幕终于亮了起来,系统正在启动。
“你终于有点用了。”由良讽刺道。
没想到你连个电脑都不会用,幽灵也呛了回去。
屏幕被厚厚的灰尘遮住,由良用手擦去灰尘。系统加载完毕,显示出一排由良无法理解的图标。他点开一个名叫“通用管理系统”的图标,程序开始加载,占据了整片屏幕。黑色的背景中间跳出一个窗口,需要由良登入系统。
由良先前在房间内搜索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任何类似登录账户与密码的文字。他又摸了摸自己外套与裤子的口袋,也没有任何东西。
试试账号和密码都输admin,幽灵说。
“真有人用这么简单的?”由良不信。
你就试试呗。
由良照做了。按下回车,成功接入系统了。系统开始跳转,转到“海神清洁能源员工管理系统”的界面。
“怎么真有人用这么简单的。”由良感叹道。
很正常,说明你不懂计算机。
“所以你以前是个……程序员?”
不知道,我以为你懂这些。
“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没用。”
我真是谢谢你,幽灵没好气地说。
由良试着从系统里找到有用的信息,但这个系统里装着的只有员工信息与主管日志。所有的员工都显示已解雇,日期都为二月十三日。他又点开主管日志,最后一篇日志的日期是二月二十日。
由良随便翻阅起日志内容——
一月二十八日,听到自动化无人下水道清洁系统即将上线的消息,所有员工都显得很平淡,他们对即将被开除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抵触情绪。负责蓄水控制系统的比尔情绪有些激动,他需要抚养两个孩子,这依然在预测范围内。
二月八日,员工已经走了大半,只剩下几个电力系统的员工还留着,他们会在十三号那天被解雇。本来这个下水道系统里有百分之八十的功能就是由机械负责,机器人只不过是把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也拿走了而已。我想到时候也没人会审查这日志里都写了些什么。
二月十一日,总经理让我多注意比尔,这几天他都没来上班,电话也打不通。按照合同,他也应该工作到十三号当天。
机器人已经开始陆续接管工作。
二月十三日,所有员工都被解雇,只剩我一个了。我还要继续待上一周,就因为总经理觉得会有被解雇的员工来进行报复,要求我进行监视。
二月十七日,那些自动化机器人的效率高得离谱,可以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工作。只用了两天,它们就把员工大厅改造成了机器维护区,甚至还挖了新的引水渠。而且它们只需要每周进行定期维护,成本比雇佣员工低得多。
但说真的,我真受不了被一群机器人围着,我感觉我自己像个异类。我快待不下去了。
二月十九日,安保警报被拉响了。等到我赶倒警报地点的时候,我看到一群机器人围在一起,中间躺着一个血淋淋的人。我认出来了,那是比尔。他死了。我看得出来,他被这群机器人杀了。它们用扳手、螺丝刀还有喷枪把他杀了!我吐了。我楞在原地,看着清洁机器人把他分尸,扔进下水道里。他就这么彻底消失了。
我身上带着员工证,所以这些机器人都没有攻击我。要是我弄丢了它,躺在那里的就是我。
二月二十日,我可以走了。海神清洁服务公司的总经理给了我一笔钱,还向我承诺会把我调到公司里当高层,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我忘掉昨天的事。我接受了。我不想也变成那样,我知道他们肯定有手段监视我的行踪,把我调进公司也是为了好监视我,只要我跟别人提起这事我就死定了。我要把信息留在这个电脑里,我利用我的主管权限把这个房间的信息从系统里删掉,让这个屋子变成不存在的空间。希望以后有人能看到这里的日志。
保佑我。
看完日志,由良陷入了沉默。
……我们也会变成那样吗,被那些机器人拆成零件,幽灵的语气显然是害怕了。
“我不会给它们机会。”
尽管得到了许多预想外的情报,但由良依然没有找到离开下水道的方法。他关掉程序,退回桌面。坐在椅子上沉默着一动不动。
我们死定了!外面都是那些杀人机器!幽灵不安地大叫起来。
“你冷静点,吵得我头疼。”由良冷冷地说。他站起身,干脆地拉开另一扇门。
幽灵被由良的话给唬住了,不再吭声。
另外一扇门的后门连通着一片不同的区域。它空间宽阔,像个蓄水池,水池上方悬着廊桥,在廊桥的尽头有一间亮着灯的屋子。照明灯挂在天花板上,光照对准着水面,能看得出这里的水像是经过了初步净化,里面的液体清澈,没有异味。
由良踩在廊桥上。镂空的栅格金属板有些晃动,一旁的栏杆上的锈迹像是近期内被清理过。
我们要去哪儿,幽灵害怕地问。
“找出路。”由良毅然决然地走在廊桥上。
警报——警报——发现入侵者——
警报声再次响起,尖锐的声音回荡在蓄水池内。由良站住脚,四处张望警戒,没有看见任何异常。但他的耳朵捕捉到了混杂在警报声中的声音的异常。脚下的水正极速翻腾,气泡在翻涌。下一秒,数根极长的金属触须从水中升起将由良包围。他用最快的速度观察自身状况,共有八根触须对称围在廊桥两侧,触须由无数的金属片拼接而成,隐约能看见被包裹在金属片下的软管;触须顶部的装备各不相同,有几根是三头机械钳,中心还装有一个小型焊枪,有几根是圆锯;从触须上没有见到任何类似观察镜与摄像头的光学设备。
由良不等它发动攻击,拔腿就跑。触须同时从两侧向由良攻击,他飞身翻滚,躲过从两侧袭来的攻击,飞速跑向廊桥尽头的大门。
他一边跑一边观察四周,由良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廊桥并没有因触须的攻击而被毁坏,甚至触须所有的动作都会精准地避开廊桥本身。由良立刻推测这个机器或许不能对设施内的建筑造成损害。因此由良压低身体,以几乎半蹲的姿势跑动,让廊桥上的栏杆与地板作为他的的掩体。他用尽全力奔跑,顾不上躲避攻击。几次,圆锯都在由良的外套上留下了口子。脚下的水面还在不断翻腾着,触须持续朝由良发动攻击,水花打湿了他的衣服与身体。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啊啊啊啊啊,幽灵大叫起来。
大门就在眼前,由良抓住门把手将门撞开。一根触须抓住由良的右靴将他放到,其余的触须也朝着倒地的由良的位置攻击。所幸他紧紧贴着地板,没有视觉传感器的触须又受限于程序设定,所有的攻击都只是朝着由良所在的位置的盲目攻击。由良一边蜷缩身体躲过朝自己躯干位置的横扫,一边解开鞋带,挣扎着摆动右脚,那根触须将他的靴子扯掉,由良也恢复了行动。下一秒一把三头钳就插向了刚刚由良右腿所在的位置。只要晚了一秒,他的右腿就断了。
他立即匍匐在地上,躲过触须的攻击爬门口,抓住门边,将门摔上,让金属门重重地夹住触须。那些触须受到攻击,立即胡乱地晃动起来,由良又一次将门摔上,触须立即缩了回去,由良这才将门彻底合上。
由良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看着大门,门与门框都布满了摩擦的划痕,地面上也满是水。警报声再次停下。如果不是这些痕迹存在,现在这死一般的寂静简直就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
我们……安全了?幽灵心有余悸地问。
“……闭嘴。”由良依然喘着气。他撑着地站起来,身上的衣服都被淋湿了,还少了只靴子。
那玩意是啥啊!?下水道里的杀人机器!?
“不知道,但没有武器遇到它肯定死路一条。”由良开始打量起这个房间,“至少可以推测这些机器都设置了不能损坏公司员工与财产的指令。地板上连个划痕都没,门框上的痕迹也是因为被我关门夹了才留下的。”
这个房间是间长方形的控制室,由良的正对面是一扇门,一面设有长排的玻璃窗,可以看到蓄水池的情况,现在蓄水池里一片平静;一面挂着许多仪表盘与机箱,由良认不出上面的数据都有什么用。仪表盘边上挂着一把消防斧。由良直接用手肘敲碎了玻璃,取下消防斧。
沉甸甸的斧子握在手里有些吃力,但此刻这玩意让他倍感安心。
由良拿着消防斧走到房间对面的门那里,是一台电梯。可电梯门左侧的面板上没有按钮,它需要员工的证件才能启动。
试试那个从机器人身上拿下来的芯片?贴在面板上,幽灵说。
“不会进水?”
你就试试。
由良半信半疑地拿出芯片贴在面板上。面板的显示屏亮起绿灯,电梯门后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能行。”由良问。
直觉,这是聪明人的直觉,幽灵骄傲地答道。
“你的意思是我是傻子?”
那不是,只是我比你更聪明点。
“…………”由良没有回答。电梯到了,由良走进门。这台电梯里没有控制面板,看来只能固定在两个楼层内移动。电梯门关闭,由良感觉自己在慢慢上升。
“希望开门就是地面。”由良已经受够了这里。
我感觉你说完肯定要发生不好的事,幽灵果断地说。
电梯停下,门自动打开。眼前又是一条狭长的长走廊。地面用砖石铺砌,两侧分别铺了一根轨道。走廊两侧的墙壁上画着黄黑交接的警戒线,警戒线上方的位置装着照明灯,里面发出极其微弱的黄光。走廊顶部装着警示灯,没有在运作。
昏暗的环境让由良难以看清地面的情况,使得他不得不谨慎地走在两根轨道中间的地板上。斧子被紧紧握在手中。
这条路真的是对的吗,幽灵说。
要不我们原路返回吧,幽灵开始喋喋不休。
“我不喜欢走回头路。”由良继续往前走着。
头顶的警示灯开始运作,不断旋转着的亮黄光把整条通道都照亮。隐藏在墙壁内的报警器发出与先前不同的警报声。由良下意识地双脚岔开站定,身体前倾,双手握紧斧柄。巨大的声响从前方传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我就说这条路是错的!幽灵又开始大叫起来。
由良没有理它,他依然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通道。他的眼睛捕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轨道上飞速朝自己驶来。由良挪动双脚,让自己的站位移到另一条轨道那侧。他握着斧柄,随时准备攻击。
警示灯的灯光照亮了向自己驶来的物体。那和由良先前在深坑那个房间里摧毁的机器人一模一样。它的双足固定在轨道上,通过电磁轨道进行远距离移动。它的速度极快,以至于由良都无法握着斧子去劈砍它。在那种速度下,仅仅只是被它撞到,也一定会变成肉泥。
高速行驶的机器人距离由良只有二十米不到,他果断地朝着机器人的行驶方向抛出斧子并立刻蹲下背对作出防御姿态。斧子迎面撞上机器人,巨大的动能直接让机器人的上半身变得粉碎。零件碎片像飞溅的弹片一样在通道内四溅。尽管已经做好保护,许多碎片依然擦过了他的身体,碎片把他的裤子划开一道道口子。而那只剩下足部的机器人残骸依然固定在轨道上,保持着原来的速度行驶。双足倒在地上,一路被摩擦出火花与尖锐的声响,直到消失在由良的视野中。
警示灯停止运转,通道又回到了原来昏暗的状态。由良起身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状态,又走到轨道上捡起刚刚扔出去的斧子。由于刚刚的撞击,斧子的柄部有些弯曲,刃部也有轻微的卷刃情况。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被列车撞成肉泥,幽灵松了口气。
“你就不能冷静点。”
我可不像你,我做不到。
“我迟早被你吵死。”
好吧好吧,我尽量忍住。
由良粗略地检查了一下机器人的残骸。所有的部件都被毁坏得很彻底,最远的碎片甚至飞出了三十米。见里面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由良便起身离开,继续朝着前方走。
我觉得你以前一定是个很厉害的警察,看起来好专业,一般人可做不到这些,幽灵感慨道。
“不知道,也许我天生就擅长这些。”由良拿着斧子,警惕地前进着。
天生……真可怕啊……幸好你不是个坏蛋。
“也许我是呢,我也没有我以前的记忆。”
虽然你这确实有点心狠手辣的样子,但感觉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
说不出来,就是有点区别。
“不懂。”
不懂就算了!幽灵恼火地说。
由良看到通道尽头亮着白光。强烈的白光像幕帘一样遮住了其后的景象,直到由良走得很近后才看清前方又是一片开阔的区域。
一进入区域,由良便知道这里绝对不安全。地面上铺着数不清的轨道。它们交叉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轨道网。每条轨道都延伸到房间内的数个出口,就像由良刚刚经过的这个通道。在由良的右侧,装着一排机械支架,支架中挂着未启动的清洁机器人,有的支架是空的,看来已经被派出执行工作。左侧有一片水池,看不出它通向何处。由良注意到这片区域还有上层空间,顶上安装有吊桥,吊桥几乎覆盖了整个上层区域。
一台机器人当着由良的面被启动。机械支架上的电磁锁被解开,机器人走下支架,站到它身前的轨道上,随着一阵电流涌动,机器人以极快的速度被弹射出去,径直驶入由良正对面的通道,通道内的警示灯在隐隐闪烁。
这里就像是个铁路枢纽。
我们是不是到了它们的老巢,幽灵问。
“我猜是。”由良说。
真好,我们完蛋了!我就说我们应该回去!幽灵自暴自弃起来。
“不至于,我们头顶上的吊桥说不定就能连到出路。”
你知道怎么上去?
“不知道。”
我们完蛋了!幽灵又大喊起来。
“幸亏你没嘴,不然你能把所有注意力都引来。”由良开始寻找起通往吊桥的路。他缓缓走向区域中心。
警报——警报——入侵者进入维护区——
由良所处的区域警报声大作,所有的灯光都瞬间切换成红色。原本那些在机械支架上尚处休眠的清洁机器人全部启动,它们走下支架,向着由良靠近。
“发现生物垃圾,开始执行清除程序。”所有的机器人同时发出无感情的声音。
由良握紧斧子,稍稍向后退一步,观察情况。算上顶部的机械臂,这些机器人也只到自己的胸口,这样的高度对于由良来说反而极其碍手。横向的挥砍会变得难以发力,几乎只有用竖劈才能使上力。
数量一共有十五台,且顶部的机械臂都持有扳手与电钻等工具。由良想起先前看到的日志里比尔的结局了。
快跑吧!!幽灵喊道。
“跑也没地方跑。”由良一步步后退。
这些机器人以半圆的阵型包围住由良,他不清楚这些机器人的机动能力有多好,但他决定改变现状。由良立刻跑向最右侧的机器人。他压低身体,双手握住斧柄,利用奔跑时的动能向机器人的躯干劈砍。斧刃砍穿了它的外壳,电火花从中冒出,但机器人依然没有停止运转,由良又立即朝着破口处补上两斧子,它这才彻底倒下。
机器人的机动性比由良预估的要差些,这些双足似乎只具备最基础的步行功能,甚至无法奔跑。由良趁着机器人还未调转面相,又朝着眼前的另一台机器人从上往下劈砍。坚硬的金属外壳震得由良手麻,但他依然重复着劈砍的动作,直到眼前这台机器人也彻底停止运转。
还剩十三台,而由良已经开始喘气,为了砸穿这些外壳,他的手也必须承受巨大的反作用力。
数量看起来一点没少啊!幽灵慌了。
由良也注意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斧头的卷刃已经变得严重,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体力还能撑多久。他看着机器人顶部挥舞着的工具,由良想到了方法。
他不再专注于一台接一台地摧毁机器人,而是优先砍断它们的机械臂与双足。尽管斧头无法轻易地砸穿那些合金外壳,但砍断用薄片金属与软管组成的关节还是绰绰有余。
很快,地上就躺满了失去双足与机械臂的机器人。它们倒在地上,用着机械合成音发出故障警报,吵得不行。由良已经彻底没了力气,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血污都因为汗水重新化成血水。他大口喘着气,打算用斧柄一个个慢慢把它们全部敲烂。
安全了?幽灵问道。
“怎么可能。”由良攥着斧柄,直起身来。
一旁的水面开始翻涌,对危机的本能反应让由良回头。只见一根机械触须直冲着他的面门袭来,由良立刻向侧边翻滚躲避。触须擦过了由良的脑袋,由良拿起斧头就朝着触须上劈砍,但一把消防斧还是无法对机械触须的外壳造成有效伤害。
受到攻击后,触须立即缩回水中。紧接着,它终于从水中浮出,露出了自己的真身——躯干为球形,带有八根触须的仿生机器人。它的躯干看起来极其光滑,像是镀了一层防水薄膜;在两侧装有类似鱼鳃的部位,不时张合,从中喷出带有水汽的气体;球体四面都装有摄像头,暗红色的镜头被遮在坚固的防护玻璃下。
由良见状,立刻朝着远离水池的方向跑去。数根触须还不断地朝发起攻击。由于背面朝敌,由良只得进行规避,视野受限,无法同时注意两侧与前方的状况。一根触须直直地拍在由良的背上,把他打飞出去。由良本能地蜷缩身体做出应对撞击的姿态,他的双臂替他防住了头部的撞击,撞在机械支架边的工具台上,工具台的金属壳被撞得凹陷进去。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他隐约感觉自己的骨头裂了。
但至少目前由良已经远离水面,触须已经无法够到他。由良艰难地起身,盯着眼前的八足机器人。由良正要离开,只见八足机器人用带有机械钳的四根触须撑在地面,朝着由良走来。
喂这玩意可以上岸啊!?
机械钳撑在地面上发出巨响,如同死亡的钟声一样步步逼近。由良握着手中的斧子,自己已经被逼到墙壁边缘,想不出任何破局的办法。
“事已至此,只能拼一把了。”由良调整好呼吸,直接冲向八足机器人的脚底。由良架起斧子,挡开朝他袭来的圆锯。尽管如此,长期奔跑与战斗的疲劳已经明显让由良的动作变慢。圆锯在他的身上留下不少擦伤,鲜血从中喷溅出来。
由良成功跑到八足机器人底部,但对方在底部也装有镜头。这里并不是它的视觉盲点。由良并不在乎这些,他只知道只有到了这里,他才能对八足机器人造成伤害。在机器人正下方,由良不需要视野也能推测出触须的来袭方位,他只需要听清圆锯运作的噪声与触须划破空气的声响即可。
由良将主要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观察四周,用最少的注意力去执行破坏机械钳的操作。只要能够破坏它的支撑点,不管它的体型有多大,它也会跟边上倒着的那些清洁机器人一样。
卷了刃的斧子不再锋利,已经无法有效对触须造成伤害。仿生的构造也让斧子的冲击无法对触须造成实质性的损害,所有的动能都被它的形变给抵消了。随着时间消逝,由良愈发觉得自己正在朝着死路前进。他的手已经擦破皮,渗出血。鲜血让斧柄变得光滑无比,几次它的差点从手中滑走。消防斧的作用逐渐从破坏触须变成阻挡圆锯的攻击,由良的动作已经越来越迟钝。
老兄,虽然我们俩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我很高兴认识你,幽灵开始说起遗言。
“你……能不能说点好的……”由良已经有气无力,他感觉自己的嗓子里充满血腥味。
仅仅是一次失神,由良的防线就被彻底攻破。他没有注意到八足机器人更改了姿态,转而用三只机械钳支撑,另外那把机械钳直直地钳住由良的腰部。巨大的冲击让斧子从手中脱落,鲜血顿时从口中咳出。
你说我还会不会再死一次?幽灵思考着这个问题。
“别废话……”由良紧咬着牙,用双手想要撑开机械钳。他知道这只是徒劳,但他绝不会放弃尝试。他听到自己的腰部的骨头咔咔作响,自己的内脏仿佛要被挤出体内,他感觉胃液开始逆流,喉咙中升起灼烧的痛感。
机械钳将由良举到半空中。毫无感情的光学镜头闪着红光对准了由良,两侧的仿生鳃正激烈地喷着热气。
圆锯的声音靠近了,由良依然没有放弃,他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因自己的用力而骨折,但他依然没有放弃。
要死了——!!幽灵大叫起来。
一连串响起五声枪响,四颗子弹将由良身旁的圆锯全都被子弹弹开,还有一颗精准地打中了抓着由良的触须。子弹击穿触须,迫使它胡乱地扭动起来。机械钳也因此松开,将由良甩飞出去。
“接着!!”一个响亮的女声从头顶传来。一把斧头被精准地扔到由良身前。斧刃直直地凿进地面,由良将它拔起。它的重量远比那把消防斧轻上许多。斧柄连同斧刃周身漆黑,斧柄上缠着细麻绳当作护套,斧刃上刻着隐约可见的纹路,其中泛着极其微弱的蓝光。
“我掩护你!”对方又喊道。
由良只看见对方有着黄色头发,其余的因为距离太远无法辨认。
有人来救我们了!?得救了!?幽灵欣喜地说。
“谁知道。”由良躲过触须的又一次攻击,“别让我分心。”
幽灵立刻闭上他不存在的嘴巴。
八足机器人操控圆锯朝由良袭来,一连几声枪声,子弹命中了所有的圆锯,子弹的冲击打乱了触须的动作,为由良创造出进攻机会。由良握着斧子奔向八足机器人,它徒劳地朝着由良挥舞圆锯,所有的攻击都被吊桥上的人阻拦住。枪声不断响起,由良借着掩护成功接近了八足机器人。
由良高高举起斧子,向着它用来进行支撑的触须劈下。斧刃就像餐刀切黄油一样丝滑地切断了触须。头顶的机器人激烈晃动起来,它不得不调整站位以维持稳定。由良打算乘胜追击,八足机器人操纵自身的触须从顶端的射击盲区朝由良攻击。由良立刻用斧子挡住从侧面挥来的圆锯,弹开第一下攻击;另一根触须紧接着刺来第二下攻击,由良直接用斧刃迎面对准圆锯,斧刃轻而易举地切开了圆锯,又直直地切开了触须。这把斧子的锋利得让由良感到惊讶。
枪声还在响起。由良能听见子弹命中金属的声音。他挥动斧子,又砍断一根用于支撑的触须。只剩下两根触须还在维持支撑的八足机器人变得摇摇晃晃。对方的球形躯体突然喷发出大量蒸汽,圆锯的攻击变得飞快。即便如此,枪声依然接连不断地响起,精准打断了所有圆锯的攻击。
由良绕过一击圆锯,站在触须前,“站这么久累了吧?”说完,他便挥动斧子,斩断触须。
只剩一根触须已经无法支撑机器人站立。它轰然倒塌,压住了自己的触须,无法动弹。
把它干掉!!幽灵此刻来劲了。
由良用穿着靴子的那只脚踩在它的光学镜头上,在上面留下一个清晰的鞋印。他呼出一口气,随后挥动斧子,直直地砸向躯干,斧刃劈开它的合金外壳,切断了它的电路板与传感器。由良不停地砸,像是在发泄到现在为止所有的恨似的,直到闪着红光的镜头变得黯淡,两侧的仿生腮不再运转。一股烧糊的焦味飘到空中。
由良扔下斧子,倒在地上。
安全过后,巨大的疲惫感涌上身体,他的四肢不住地颤抖着,喉咙里全是血的味道。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由良感觉自己要睡着了。
喂,可别在这时候睡啊!睡了就醒不过来了!幽灵急得大喊起来。
由良疲惫得都已经听不见声音,就连幽灵的声音也变得模糊起来。他的视野一片白光闪烁,忽暗忽明。
视野中出现了一个金发的女人。她正跪在自己身旁大喊些什么,由良听不清,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她摇了摇自己,拍了拍自己的脸。由良注意到她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尽管很模糊,但那双眼睛依然很引人注目。
视野越来越暗,身体变得舒服起来。由良感到了彻底的放松,他思考着自己经历了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想不通,不如不去想了。他任由自己的意识沉入黑暗。那双蓝色的眼睛的女人还在做些什么,他已经看不清了。
“咳————!!!”由良突然大口呼吸着惊坐起来,血液像是在翻腾一样,胸口一阵钝痛,仿佛被人捶了无数次,以至于让他怀疑自己的肋骨都断了。他急促地呼吸着,汗珠不断渗出。意识再次回到了他的体内。
我靠你别吓我啊!我以为你死定了!!幽灵总算是松了口气。
“我还没那么容易死……”
你刚刚意识都没了,我就那么被困在你的身体里!你懂我意思吗?要是你死了,我也要被关在里面!
“那不是挺好。”由良讥讽道。
“你在跟谁讲话?”一道女声在由良耳边响起。
由良顺着声音望去,正好对上了她的双眼。那片蓝色瞬间占据了由良的目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清澈的蓝色。
哇哦……幽灵惊叹道。
“喂,你傻了?”蓝色双眼的主人又问道。
“没有,只是自言自语。”看来她听不到幽灵的声音,由良心想。
“好吧,刚刚你差点死了,幸好肾上腺素和心肺复苏起效了。赶紧把这个吃了,不然过会儿你还会晕倒。”女人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根条状物递给由良,随后又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瓶酒壶,往嘴里灌了两口后漱了漱口又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由良小心翼翼地接过。
“蛋白质能量棒,高糖分高盐分高蛋白质,应急用的。”由良快速地打量了对方,小麦色的皮肤,金色头发,扎着马尾,鼻梁上有一道横向的疤痕,新长出的皮肤比原来的皮肤颜色更淡一些。她披着一件深色速干外套,下身穿着深灰色牛仔裤,手上套着厚实的技工手套,手里拿着一把冲锋枪,还沾着硝烟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由良沉默地撕开能量棒的包装,咀嚼起来。这还是他从醒来吃到的第一口食物,味道很糟。
“现在,回答我,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女人的口吻并不是在询问,严厉且冷淡,仿佛只要答错了就会立马被射成筛子。
“我也不知道,我醒来就在这地方。”
“名字。”
由良看了眼自己的手环,也给对方看了一眼。“由良。剩余的地方已经看不清了。”
“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不知道。”
“所以触发警报的是你……我还以为是我的行动暴露了。”女人小声念着,“那你还记得什么。”她又追问道。
“我没有记忆。”
“失忆了?”
“或许是。”
“但你的身手不像一般人。”
“一般人大概也不会被抓到这里来。”
“……”女人沉默着,向由良走近一步,几乎要贴到自己的脸上。她仔细地看着由良。由良被看得有些发毛,他在思考从对方手中夺取武器的可能性。
“好吧!我相信你!”女人说道,她转身走向一旁,轻快地把落在地上的斧子收到腰后。
“这么轻易?”
“那你要我怎么样?不相信你然后把你突突突咯?”女人的语气顿时变得随意起来。
“那还是算了。”由良叹了口气。能量棒让由良感觉好些了。
“顺便,你有地方去吗?我是指有地方住吗?”
“你看我像有的样子吗?”
“不像,那你跟我走吧!刚好我也缺人手,我给你地方住!”女人走到一旁的八足机器人残骸里翻找起来,“啊……芯片全都被毁了,算了……无眠姐肯定会原谅我的!”
由良知趣地没有多问。
“对了,我叫诺拉,诺拉·沃克。”诺拉朝着由良笑了起来。
“诺拉吗。”由良念道这个名字。
“没错,诺拉!”诺拉笑得很灿烂,“你还有力气爬绳子吗?”
由良看到远处有一截绳子垂在地上,它一直延伸到吊桥上。
“应该能。”由良答道。
“那你可得跟紧了。”说完,诺拉就转身朝着绳子走去。她脑袋上的马尾一颤一颤的。
哇哦!!英雄救美啊!!幽灵激动地说。
不对,你不是美,幽灵又补充道。
“她好像听不到你的声音。”由良没有理会幽灵的话,“而且我们以后得换个方法交流,不然迟早会露馅。”
露什么馅,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东西吗?
“你觉得让别人知道我的身体里有一个什么幽灵,别人会怎么想。”
会觉得你疯了。
“嗯哼。何况我也不知道这个诺拉到底想做什么。”
我倒是觉得她没有恶意……
“你单纯得有点蠢了。”
干什么!我看她人蛮好的!而且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跟着她不是挺好的!
“……是这样。”由良想起最初的话题,“我们得找一个方法交流,不让别人听到。”
你就不能像我一样?
“什么意思。”
就是这样啊,只在脑子里说话。
“……我试试。”由良试着在自己的意识里说话。
能听到吗,由良问。
能!你看,这下我们就能悄咪咪对话了!好像什么好兄弟说悄悄话!幽灵兴奋地说。
真恶心……由良极其不适应这种对话方式。
“由良!快来啊!”远处的诺拉催促起由良。
来了来了,幽灵自说自话地就回答起来。
你能不能正常点?由良在脑内回道。
可是诺拉在叫我啊。
……受不了,由良迈起步伐走去。不过,想到总算能离开这个密封的地方,他的心情还是自然而然地愉快了不少。由良撇了一眼旁边的废铁堆。
比尔,我们算是替你报仇了,幽灵说。
“嗯。”由良表示认同。
从爬上吊桥,由良又跟着诺拉在这座下水道迷宫里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终于走上通往出口的路。一路上有不少被毁坏的清洁机器人躺在地上,从极其光滑的切口来看,都是诺拉身上带着的那把斧子的杰作。
由良默默地跟在诺拉身后。因为少了只靴子,走起路来有些别扭。
喂,心肺复苏是不是就是那个,需要按压胸口,然后嘴对嘴吹气的那个?幽灵突然提起这个。
是吧,由良淡淡地答道。
噢——那岂不是!她亲了……
“你正常点!”由良大声呵斥起来。
“你怎么了?”走在前面的诺拉回头问道。
“……没怎么,就是还有点头晕。”由良赶紧扯了个谎。
“还要能量棒吗?我还有一根。”诺拉关切地问。
“……不用,忍一忍就好。”
“别硬撑哦?”
由良点了点头,诺拉才放心地继续走起来。
你差点露馅!!幽灵责怪起由良。
难道不是你在这里发神经,由良骂道。
“从这里走到门口再沿着水流走就到外面啦。”诺拉走在前面带路,完全不怕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由良这个陌生人面前。
“等等,我有个问题想问。”由良问。
“嗯?你问!”两人正站在一个房间的门口,四周堆满了纸箱。
“你是干什么的?你不告诉我,我不会跟你走。”由良的语气中充满了杀意。
诺拉显得不以为然,“我是开事务所的,只要我觉得可以做的事我都接!”
“什么事还需要带这么多武器。”由良问。
“有人让我来收集新投入使用的维护机器人的中央处理器嘛。可惜刚刚被你彻底砸烂了!”
由良这会儿才知道那个巨大的八足机器人只是个维护机器人,他又追问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以前是警察,现在不干了,帮别人打杂!”诺拉显得有些不耐烦,“满意了吧!?”
“……行,我跟你走。”由良接受了。
“真是的,事儿真多。”诺拉小声抱怨着。
就是,你事真多,幽灵附和道。
单纯会害了你,蠢货,由良直言不讳地还击道。
诺拉推开门,一阵风吹入房间。那清新的空气显然来自外界。他们终于到地面了。
由良走出房门,深深地吸了口气。对他而言,这是自由的空气,尽管空气中还混着废水的臭味。他吐出浊气,贪婪地呼吸着,就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呼吸过一样。
这里是地面的排水道。由良看向诺拉走的方向,在她前方便是通往外界的出口。他能看见远远的地平线与天空。天空是黑的,有几颗星星稀疏地挤在这个小小的视界内。由良快步跟在诺拉身后,他急切地想走到星空下,沐浴在月光下。他快步走着,又变成小跑,他一瘸一拐地跑着,赤裸的脚底踩在地上作疼。
星空在他的视野中不断扩大,下水道的穹顶再也无法将他禁锢。
由良终于站在了月光之下。他享受着晚风吹拂他身体的触感。尽管这寒风冷得刺骨,尽管他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但他快乐地享受着。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自己活着。
自由了————!!幽灵替他把心中的激动喊了出来。
这回,由良没有嫌他吵。
“别发呆啦,走了。”诺拉拍了他一下。
由良看着前方,是一片荒地,一望无际的荒野。他又转过身看向诺拉,诺拉正沿着防波堤的台阶向上走去。在她的上方,竖立着无数座散发着灯光的高楼。由良本能地感到不适,就像是野生动物对从未见过的事物的本能性的惧怕一样,但他依然跟了上去。
嚯……真壮观……幽灵感叹道。
爬上防波提,他们来到了这座城市的边缘。这里破败、寂静,没有人的痕迹,只有名为钢筋混凝土的尸骸。
“上车!”诺拉坐到立在街道旁的摩托车上,扔给由良一个摩托车头盔。她自己正在戴上防风眼镜,淡黄色的镜片掩盖住了她的蓝色眼睛。
喔噢太拉风了!!幽灵似乎格外兴奋。
由良接过头盔,有些笨拙地把头盔套进脑袋上。头盔有些挤,也可能是他的头太大了。诺拉已经跨坐在摩托上,朝着由良招手。头盔很严实,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朦胧,由良只能隐约听见诺拉的声音。
他也走到摩托旁。诺拉拍了拍她身后的座垫,示意他上去。由良照着做了。
诺拉发动摩托,引擎开始运作,车身随着发动机的低吼震动起来。
“抓紧我!”诺拉对着由良喊道。
由良想不到怎么抓紧,只得搂住对方的腰。
“抓稳了哦?”
还没等由良答复,诺拉便拧动油门,用脚调整档杆。车轮在地面上急速摩擦,散发出烟尘与热气。下一刻,发动机爆发出轰鸣,疾驰在城市的街道上。诺拉的头发随风飘动起来。
高速行驶下的寒风吹得由良发冷,逼得他不自觉地搂紧了诺拉。所幸头盔挡住了强风,让他还能看向四周的景色。街灯散发着微弱的暗光,照亮了墙漆脱落的房屋。这些房子飞速地从由良的视野中向后滑动。很快,灯光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亮,颜色也丰富起来。全息投影的广告牌密密麻麻,还有用着霓虹灯管装饰的各种店铺。周遭的声音也逐渐变得嘈杂,五光十色的场景让由良看得有些迷茫。高耸的大楼树立在由良身边,街上的行人多得仿佛现在是最热闹的午后。
哇哦……幽灵只剩下感叹。
由良沉默不语。这幅繁荣的景象让他不适,他清楚地记得这些靓丽的景象的地下深处,还躺着无数具被焚烧的无名尸体。
这些靓丽的景象在摩托的急速飞驰下也如同转瞬即逝的电光。很快,场景又变得黯淡、寂静。街边的房子几乎都关着灯,或是从玻璃后发出微弱的暗光。
诺拉在街边停了下来。她下了车,转过身对由良说,“你在这儿等着!别乱跑!”说完,诺拉就小跑着跑到一间店铺前,推门进去了。
由良看了眼店铺的名字,橘色的霓虹灯管拼出了“Every day is NIGHT”。店铺的位置在地下,那张店铺招牌几乎贴着地面。他下了车,摘下头盔。冰冷的晚风吹在他脸上,瞬间结起一层水珠,只缠着绷带的脚踩在铺着沥青地面上有些难受。由良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似乎四处张望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你有想起来什么吗?幽灵问。
“没有。”由良又看了一圈,周遭的景色对他来说陌生无比。“但如果我能看懂这里的文字,说明我肯定在这片地区生活过。”
谁知道呢,说不定你是个精通多种语言的顶级警察?
“但我感觉我在这座城市生活过,一种直觉。”
然而你连这城市叫什么都说不出来诶。
由良扭过头,看向远处那些耸立着的高楼。它们灯火通明的亮光甚至点亮了天空,将闪耀着的星星都遮住了。他看着那些楼,他觉得自己有些渺小。
“那又怎样。”由良不屑地说道。
算了,记忆这东西迟早能找回来,而且就算找不回来了其实也无所谓不是?反正根据你的经历来看,大概就算找回来了,里面也没发生过什么好事。
“……那也不行,有没有记忆对我很重要。”
为什么?
“那是我的一部分。”
……好吧,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确实不好多说什么。
还有一件事,幽灵又说。
“什么事。”
你得学着用不张嘴跟我说话!
“不习惯,脑子里两个声音感觉像精神病。”
那也得学!不然迟早露馅!你看看你刚刚是不是就让诺拉听到了?
由良疲惫地叹了口气,好吧,我尽量,他在心里说。
我们可是命运共同体。
“那我……”还没等由良说完,幽灵就打断他的话。
不能张嘴说!
“……”由良撇了撇嘴。
那我问你,我受伤的时候你会不会痛,由良问。
不会,幽灵干脆地答道。
那我们算个屁的共同体,由良的语气极其不满。
怎么说呢,我就有点像个观众,你的眼睛就是播放器,你把眼睛闭上了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你把耳朵捂住了我也什么都听不见。
所以你能做的就只是看着?由良问。
是的,不过谁知道以后我会不会有机会控制你身体呢,幽灵轻飘飘地说。
我不会给你机会的,由良斩钉截铁地说。
但是,就算我感受不到触觉,我也能感觉得出你受伤时的痛苦,幽灵缓缓说道,我感觉得出你和我不是一路人,你经历的东西我肯定承受不住。
“……得了,你别来关心我。”由良不屑地说道。
“嗯?我干什么了吗?”诺拉突然凑到由良身旁问道。
“……没有,我在自言自语。”
“神经兮兮……”诺拉数落了他一句,“好了,事儿办完啦,我们回家!!”她的情绪转变快得像是切换了频道一样。
你就不能不张嘴吗?幽灵生气地问。
你闭嘴不就行了,由良反击道。
由良戴上头盔,坐到诺拉身后。
“抓紧了哦?”诺拉潇洒地问。
没等由良答复,摩托便疾驰起来。
十分钟后,摩托车停在了一栋三层式的平房前,两侧都是与它差不多高的居民楼。一楼有一间车库,卷帘门的底部用一把锁锁在地面上的卡扣上,卷帘门旁有一扇中间带玻璃的木门;二楼有着一长排联排玻璃窗;三楼则是装着两扇标准尺寸的窗户。
“到啦。”诺拉下了车,摘下防风眼镜。她的眼睛周围一圈都被眼镜压出了印子,头发也因为强风被吹得有些凌乱。
“这是你家?”由良摘下头盔问。
“唔……算是?”诺拉走到卷帘门旁,蹲下解开锁,将卷帘门推上去,再将摩托车推进车库。由良捧着头盔跟了进去。车库内堆满了杂物,上面都积着一层厚厚的灰,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烟尘与霉味。只有眼前的一小块地比较干净,从轮廓来看那显然是用来停摩托车的地方。诺拉将摩托车熄火,拉下脚撑,让由良把头盔放在一旁的工具台上。
“我要住这里?”由良问。
“当然不是这一层啦!还是说你喜欢住垃圾堆里喔?”诺拉疑惑地反问他。
她怎么可能让我们住这这种地方,幽灵也附和道。
“跟我上楼,先带你去看你以后住的地方。”诺拉晃着她的头发从车库的侧门走了出去。
由良跟上,车库侧门直通向楼梯间,楼梯间正对着的是卷帘门旁的那扇木门。诺拉在这里换上拖鞋,又从鞋柜中拿了双大号的一次性拖鞋给由良。两人的脚步在木台阶上吱呀作响。
到了二楼,空间顿时宽阔起来。一整层楼没有用墙壁隔开。中间摆着一张茶几,三面放着沙发;茶几正对着的长沙发后便是由良从外面看到的联排玻璃;房间再往里摆着一张办公桌,桌后立着储物柜;办公桌右后方有一扇小门,里面是厨房。
“诺,那张沙发就是你的床啦!”诺拉指了指那张深色的沙发。
“沙发?”
“怎么?那沙发躺起来老舒服了!”诺拉坚定地说,“就是客厅这个吊灯有点问题……”
“问题?”由良重复道。
“那个灯总是会闪来闪去的,断了电它也一样闪来闪去,换了灯芯也没用,也不是电路问题……就很奇怪!要不你修一修?”
“……到时候我看看。”由良的目光停留在头顶的吊灯上,眼神有些异样。
“那就交给你咯。”诺拉拍了拍由良的肩。
总归有个地方躺了嘛,幽灵似乎很不介意。
“嗯。”由良答应了。
“不过……要住可以,但你得替我干活哦?”诺拉提出了条件。
“你还没告诉我我要做什么。”
“别管啦,反正不是坏事。”
“你跑进下水道里拆掉别人的机器人算什么?”
诺拉不以为然,“反正都是黑心公司的黑心产品,拆掉几个也无所谓吧?”
“……行。”
“那以后你的那份工资照发,但房租要从里面扣!没委托的时候你想干嘛干嘛!但是不许干坏事!”
“干坏事?”
“什么坏事都不能干,包括欺负老人小孩这种也不行!”
由良不明白为什么要加这种条件。但他也无所谓,“……成交。”
诺拉朝着由良伸出手。
由良握住了。
炽热的触感通过诺拉那长着茧子的手传到由良手心。诺拉对由良露出了充满善意的笑容。“从今往后,你就是‘诺拉事务所’的员工啦!”
什么土名字,由良心想。
她的手真暖,幽灵飘飘然地说。
你不是没有感觉吗?
脑补的!幽灵懊恼地说。
“对了,”由良突然问道,“你知道那个下水道里都有什么吗?”
“除了机器人还有什么吗?”诺拉疑惑地问。
“……没什么。”
“那你到底是怎么被抓到那里去的?”诺拉追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被人打晕抛到下水道的。”由良撒谎说。
“有道理……你也真是可怜呐。”诺拉相信了他的说法。
“不用可怜我。”由良冷淡地回应。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那个深坑的事?幽灵问。
她不需要知道。
真的有必要这么警惕吗?
有必要,她知道我有东西瞒着没讲但也不逼问我,我不能完全相信她。我还不打算第二天就变成尸体。
“喂喂——由良……?是不是太累了?”诺拉在由良面前挥起手来。
由良才注意到自己和幽灵交流的期间完全没有注意到诺拉的话,“……是有点。”他说。
“也是……那你赶紧去洗个澡吧!你闻闻你自己!臭死啦!”
诺拉领着由良到了三楼。这里是诺拉的卧室,唯一的浴室也在这里。诺拉的卧室不大,只有二楼三分之一的空间,阳台与浴室占掉了剩余的部分。
由良瞥了一眼她的卧室,被子揉成一团,内衣与袜子都随意地散在地上,床头柜上还有好几袋吃空了的零食。
她的房间……好乱……幽灵小声说。
……确实,由良也这么觉得。
“你去洗澡吧!浴巾和换的衣服我给你准备。”诺拉催促着把由良推进浴室,“快去快去。”
由良被诺拉给推进了浴室,随后从门外传来了她下楼的声音。他叹了口气,走到洗手台前,一面镜子就在他的面前。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幽灵问。
“是。”
那现在可以好好看看自己的模样了,说不定是个大帅哥,幽灵的语气有些揶揄。
不知为何,由良突然有些不敢抬头直视那面镜子。他感觉自己会看到些令自己不愿看到的景象。他觉得镜子里的自己会让自己崩溃。
不看看吗?幽灵又问。
“不想看。”
怎么了?
“就是不想看。”
你害怕了?
“或许是。”
你害怕看到自己真面目?
“不知道,有种没由来的抗拒。”
搞不懂你,这有什么好抗拒的。
“不用你管。”
反正迟早你会看到自己的模样。
由良没有回应,他开始脱下自己的衣服。说是衣服,不过是从下水道员工休息室里拿来的外套与裤子罢了。它们已经被下水道里的维护机器人的圆锯给切得如同碎布。由良把它们脱下,上面散发出一股污水的难闻的味道。
拧动水龙头,热水从花洒中哗哗流出,蒸气与水气从地面上升起,附在玻璃上。由良试了试水温,有些烫,但他喜欢这样。他取下缠在脚上的绷带,走进浴室里。铺在瓷砖上的防滑垫按摩着由良的脚底,热水接触到肌肤上那些伤口产生微微的痛感。
由良舒展着自己的身体,清水冲去他身上的污浊。被染成血黑色的污水流入脚边的地漏。他挤压一旁的三合一沐浴液,将泡沫涂满全身。泡沫裹挟着更多的污渍一同被冲去。由良终于有机会看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上面满是伤痕,新伤与旧伤混在一起。
或许是热水澡真的非常放松,以至于由良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都跟着松懈了下来。他都没有注意到浴室外的脚步声。浴室的门突然被打开,由良下意识地遮挡住自己的身体。只见几件衣服与一件浴巾被扔到了洗手台上。“给你的衣服!”诺拉说完又把门关上了。
唉,自由自在地洗热水澡可是人类才有的特权,幽灵感慨道。
你又感受不到,由良一边搓去身上的泥垢一边回话。
那也不妨碍我想象它有多爽。累了一整天,总算能用热水澡洗去身上所有的脏污和疲惫,完事了要是能再美美吃上点东西,那不开心死了,幽灵越想越远。
还行吧,由良的回应很平淡。
真没劲,不会享受生活!
说得像你就会享受了一样。
再怎么样也比你好点,幽灵愤愤地说。
得了吧,由良拧上水龙头。从水雾中走出。水从他的身上滴落,打在地上。身上那些细微的伤口因为热水冲洗,又开始渗出些许血液。深蓝色的浴巾染上血迹,由良换上诺拉给他准备好的衣服,一件黑色T恤、一件棕色帆布外套、还未拆封的男士内衣袜子(诺拉刚刚出门买的)、一条米色工装裤。由良胡乱地擦干自己的头发,穿着拖鞋走出浴室。
诺拉正坐在床沿吃着零食。她一见到由良出来,立马凑了过来,都没注意到自己的零食袋里的薯片碎屑撒在床上了。
“嚯……没想到你打理完还挺人模人样的嘛……”诺拉弯着腰凑到由良跟前打量着他。
噢噢被夸了,看来你长得不赖嘛,幽灵这激动劲,仿佛被夸的是他一样。
这真的是在夸我?
“不过你耳朵怎么少了一块?”诺拉又问道。
“耳朵?”
“右边的耳朵,少了一块。”
由良伸手去摸,发现他的右耳边缘凹凸不平,摸不到耳垂与耳廓。
“大概是以前受伤弄的。”由良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至少不影响他的听力。
你身上伤也太多了,幽灵忍不住说。
“可惜这样就不能打耳钉了。”诺拉揣着手说。
由良注意到诺拉的左耳上打满了耳钉,在灯光下格外显眼。“我也不想打。”由良说。
“耳钉多酷!感觉你这种表情阴暗的家伙还挺适合的。”
“阴暗……”由良有点意外。
“要不你照照镜子看看?”诺拉说。
“不了,我要去休息。”由良想赶紧结束这场对话。
“好吧,快去休息,明天就得起来给我干活!”
“好。”由良走诺拉身边走过,准备下楼。
“对了,你说你失忆了,不需要我帮你吗?”诺拉叫住由良问道。
“不需要,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噢,那随你!”
“等等等等!!”诺拉又喊住由良。
“还有什么事?”由良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坐过来,”诺拉坐到床沿,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床上正放着一箱医疗用具。
“……不用。”由良扭头就要走。
“……你给我回来!”诺拉起身拽住由良的手。
“松手。”由良瞪了诺拉一眼。
诺拉完全没理会,“不行!你现在我的员工!我要对员工的健康负责!”
“啧……真麻烦……”由良妥协了。他坐到床沿,让诺拉给他处理身上的伤口。
“把外套脱了,衣服也卷起来。”诺拉说道。
“非要这样?”
“当然咯,不然怎么上药,很快的!”诺拉从药箱中拿出一罐喷雾,对准由良身上的伤口喷起来。
“这么多伤你都没事,命真大啊……”诺拉感叹道。
“可能我耐揍。”
喷雾的药剂在伤口上形成了一层透明的薄膜,带着点清凉的刺痛。
“别乱动噢。”诺拉拿出一卷绷带,在由良的腰上绕起圈来。诺拉的脑袋几乎抵到由良的胸口。他闻到了一股柑橘的气味。
“你一个人住这里?”由良问。
“是啊,就我一个。”诺拉在由良的腰上用绷带打了一个结。
“这房子很便宜?”
“这房子以前死过人,所以价格很低,我就买下来了。”
“……这样。”
诺拉又在由良的脚上缠上绷带。月光映在诺拉的侧脸上,床头柜的夜灯照亮了她的另一半边脸。在这难得的宁静的时刻里,由良看着诺拉给自己处理伤口,他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好啦,你可以走了!”诺拉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
“……谢了。”由良极小声的说了句,随后立即下了楼。
啧啧啧,真好啊……幽灵不合时宜地说。
他躺在沙发上。正如诺拉所说,这张沙发躺起来真的很舒服。底子柔软,空间也很大,完全够躺下一个人。诺拉已经事先把被子放在沙发上了。他盖上被子,很厚。被厚实的被子压着的感觉也很不错。
由良需要休息,但他还不困。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他的思绪乱成一团。窗外的月光撒在二楼昏暗的房间里。
睡不着?幽灵问。
“是。你需要睡觉吗。”由良少有地主动问起话。
我当然也需要咯,是个生物都需要休息。
“你还算生物?”
你这是歧视。
由良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都经历了什么,自己为何会出现在下水道的那个深坑里,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他想知道自己的死因。
“你还是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
当然想不起来,就跟你其实也不知道你自己到底叫什么一样。
“没错。”由良这个名字,只是他自己手环上的名字罢了,或许他的真名并非如此。
下水道里的事,我们得告诉别人,幽灵说。
“谁会信。”
至少可以告诉诺拉。
“不行。”
她在下水道里找到的你,知道你失忆,为什么不告诉她?
“不行就是不行。”由良坚定地说。
所以你完全不打算找诺拉帮忙?她都主动提出帮忙了诶。
“还不能相信她,她也一样有事瞒着我。”
有事瞒着你?
“她带着武器出现在下水道,怎么想都不是一般人。”
那倒是,但我感觉她挺真诚的……
“没救了。”由良叹了口气。
但是,下水道里发生的那些事,总不能就这么被掩盖了,幽灵还是不死心。
“我感觉这就是这座城市的规则。”
这是什么狗屁规则,至少我们还记得有这些不认识的人存在过,幽灵说。
“记得他们也没用,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肯定也能让所有知情的人闭嘴。”
就算如此,我们也不应该就保持沉默,幽灵反驳道。
“你在我脑子里都做不了什么,还想做别的?”由良挑衅着。
幽灵沉默着没有回应。
吊灯突然开始如诺拉所说的那样闪烁起来,照得房间内一闪一闪,格外恼人。由良记得自己没有打开吊灯的开关。
喂,我从刚刚就很在意……吊灯上的那一团东西,是诺拉放的?
“不知道,但我感觉她看不见。她刚刚说吊灯的事的时候完全没有提到这团玩意。”
难道只有我们两个能看见?
“不好说。但诺拉肯定没看见。”
由良直直地盯着吊灯边上的那一团像烟雾一样的气体。气体呈亮蓝色,围绕着吊灯不断地飘动,里面的光忽暗忽明,像是有生命一样。
要不趁现在看看啥情况?可能这就是让灯闪来闪去的原因。
由良同意了。他推动一旁的单人沙发,踩在上面。由良将手伸向那团气体。还没触碰到,他就感觉到一阵炙热与强烈的情绪。
这东西有生命?我感觉它好像很生气……幽灵也感受到了从气体传来的情绪。
由良仿佛能听到人的声音,但听不出到底在讲什么,只能感觉充斥着混乱与尖叫。
要不别干了?幽灵打起了退堂鼓。
“我不喜欢走回头路。”由良干脆地将手伸向气体。
一阵灼烧感从指尖传来,伴随着强烈的晕眩感与震耳欲聋的噪声,由良的意识中断了。